第六章
一句“如果我說我在意呢”久久在谷雨腦中迴響,谷雨幾乎不知道自己中午吃了些什麼。
沈時戚是為了什麼跟他結婚他是清楚的,但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谷雨不太敢往一個答案上想,他努力的為沈時戚找藉口,突然想到,兩人早晚是會離婚的,沈時戚一定不願意自己在離婚後和沈家人糾纏不清,萬一真跟沈寧安有了什麼,確實很麻煩。
這麼一想就說得通了,谷雨暗暗點頭,忽而又想到,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就要跟沈時戚劃清界限了。
雖然兩人的關係一直在保密狀態,但沈家人和一部分圈裡人早晚都會知道的,到時候沈時戚作為自己前夫,再多和自己接觸就不好了。
谷雨腦中亂七八糟,連飯後沈時戚什麼時候出門了都不知道,問了傭人才知道,沈時戚出門去親家了。
傭人說的親家,自然就是沈時戚小姑姑的丈夫家了。
傭人是沈宅的老人了,話有些多,絮絮的念叨著:“姑太太可是個好人,可惜沒嫁對人……孩子生下來就有病,她心裡一直憋悶著,不痛快,生了幾場大病,人就沒了,留下個小孩子,現在姑爺也沒了,只剩這麼一個孩子,還病懨懨的,真是……”
谷雨不太敢打聽沈家的家事,但老傭人顯然是把他當自家人了,說起來沒完,“您不知道,大少爺小時候跟姑太太有多要好,兩個人一起長大,小時候一塊兒瘋,後面的園子沒有他們沒玩到的地方,好的跟親生姐弟似得,後來姑太太嫁人了,還是大少爺做司機親自送嫁,親手將姑太太交到姑爺手裡的,後來姑爺待姑太太不好,大少爺差點把姑爺給打死,哎呦,造孽……”
谷雨不可思議道:“先生他……打人?!”
老傭人點頭:“可不是,姑爺對姑太太不好,大少爺哪忍得下這口氣,那會兒大少爺才十幾歲,直接闖到謝家去,把姑爺從樓上一路拽下來打,聽說把姑爺打的連他爹媽都不認得了,滿臉血,肋骨都斷了,謝家自己理虧,也不敢說什麼,從此說要好好對姑太太,但後來人都沒了,再好有什麼用呦……”
谷雨實在難以想像紳士如沈時戚,把人肋骨打斷的場景,而且沈時戚的小姑夫是做了什麼,能讓沈時戚把他打成這樣?
老傭人還在念叨著:“也是老天有眼,姑太太走了剛三年,姑爺又要結婚,訂婚前就出車禍了,哼……如今謝家兒子輩的人沒了,孫子輩的就還姑太太的孩子,看他們還指望什麼。”
谷雨有點明白沈時戚為何只是自己去而沒帶著自己了,兩邊親家相處的並不好,若不是還有沈時戚小姑姑的孩子,沈時戚大概都不會再去走動。
老傭人東扯一句西扯一句,總之就是不滿意謝家,也不贊同沈時戚好不容易回老家來,還要浪費半日光陰去謝家,谷雨不太好說什麼,想了下勸道:“先生肯定是因為小姑姑,所以疼小姑姑的孩子,這挺正常。”
老傭人想了想搖頭道:“倒也沒看出大少爺多喜歡那孩子,算了算了。”
老傭人又用乾布擦拭了一遍傢俱,拎著工具去休息了,谷雨出了一會兒神,又被沈寧安找了來,谷雨心中叫苦不迭,再不敢去沈寧安房間,他回想自己和沈寧安共處一室聊個沒完確實不好,但這話不能跟沈寧安說,只好在客廳裡,跟她聊了會兒天。
沈時戚晚間的時候才回來,回來後先去了沈母房間,沈母正在準備晚上要擺在客廳裡的花束,一邊慢慢的修剪著枝葉一邊問道:“怎麼樣了?”
沈時戚頓了下,慢慢道:“變化不大。”
沈母頭也不抬道:“說實話。”
沈母年紀雖大了,但依舊眼明心亮,沈時戚知道瞞不過,只好道:“情況不太好,最近總是昏迷,清醒的時候少,基本上……不能脫離儀器了。”
沈母閉了閉眼,搖搖頭,又問道:“我聽說,親家公的身子骨也不那麼健朗了?”
沈時戚這次倒沒有遲疑,點頭道:“是,人看上去精神還好,但瘦了許多,據說年後謝老爺子還住過兩個月的院。”
沈母挑眉,剪下一片枯葉,“這個倒是沒聽說,不過……他年紀也不小了,八十多歲的人了,有點小病小痛的,正常。”
沈時戚“嗯”了聲,又道:“謝家還沒放棄,我今天跟謝老爺子聊,他說最近去找一些漢方,說對心臟病有些效果,他還說,一直在通過各種管道找心臟源,爭取在進一步惡化前進行手術。”
沈母歎息:“這麼些年了,親家公倒是對你沒什麼芥蒂,什麼都不避諱你,還願意跟你說這些。”
沈時戚淺淺一笑:“小時候那些事,大家都已經忘了,現在人都沒了,多糾結那些做什麼呢?說起來,今天謝老爺子還跟我說,他們在試著……試著取一些意成的精子,不過……”
沈母嘴角溢出一絲譏諷笑意,沈時戚繼續道:“意成從小有這個病,又是在青春期前就惡化了,沒……發育太好,沒成功。”
沈母將花束整理好,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吩咐道:“讓人把這花搬到客廳去,你去看看谷雨吧,那孩子被寧安纏的可憐。”
沈時戚想起自己中午時對谷雨說過的話,想要笑,但當著沈母的面還是忍住了,答應著轉身去了。
沈時戚找到谷雨時谷雨正和沈寧安在大客廳的鋼琴前,沈夫人在休息,谷雨沒真的彈,只是教沈寧安指法,見沈時戚來了,谷雨忙起身,有點不安的看著沈時戚,沈時戚心中一動,嘴角上不自覺的帶了一點弧度,若不是沈寧安在,谷雨大概又要向他道歉了。
沈時戚還穿著風衣,他身材修長,穿著風衣格外好看,谷雨看著沈時戚手上戴著的黑色手套,不自覺的走神了。
“大哥你回來啦?”沈寧安依舊沒心沒肺的,低頭虛按了幾下琴鍵,“小表哥還好嗎?”
沈時戚沒答話,轉而看向谷雨,道:“晚上叔伯們過來,還有嬸嬸們。”
沈寧安沒抬頭,跟谷雨解釋道:“大多數是二爺爺家的,跟咱們不是一個祖父,但是一個曾祖父……”
谷雨點頭,問道:“我……需要注意什麼嗎?”
“什麼也不用。”沈時戚眼中盡是滿意的神色,“和我一起接受祝福就好了。”
沈寧安抬頭,看看沈時戚再看看谷雨,終於意識到自己多餘了,嘿嘿笑了下上樓找人給她弄頭髮去了,沈時戚看向谷雨,谷雨匆匆解釋道:“我們只是在客廳裡說了會兒話,我沒有再去樓上,也沒有,沒有單獨相處……”
沈時戚心中有個地方突然小小的疼了下,不嚴重,又有些癢癢的,他盡力讓自己語調溫和一些:“我知道。”
沈時戚看了看左右,馬上有客人來,傭人們都忙著,沒人在客廳中,遂走近一些,輕聲道歉:“中午我說的話嚴重了,對不起。”
谷雨的臉倏忽紅了,他忙搖頭:“沒有,是我考慮的太少。”
沈時戚搖頭莞爾:“不,是我入戲太深。”
谷雨張了張口,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外面沈時戚的一個叔叔一家到了,沈時戚對谷雨微笑:“好了,來跟我一起去接人。”
沈時戚摘下手套,牽住了谷雨的手。
來人是沈家的旁支,如今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資產都比不了沈宅這邊,但沈家人彼此走動的勤,這些年一直相互幫襯著,關係倒是不錯,沈時戚領著谷雨一一認人,谷雨禮貌又和氣,眾人對他的印象都不錯,沈母沈夫人也迎了出來,她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繡金的旗袍,配了一枚鑽石胸針,簡單大方,眾人紛紛向她道喜,沈母微笑著說同喜,跟同輩的小叔弟媳們寒暄了半晌。
眾人多是仰仗本家吃飯的,沒人敢像沈夫人似得質疑谷雨的性別和出身,對兩人的婚事多是恭維,對於這些好話沈時戚一個不漏,照單全收。
“嗯?您覺得谷雨長得好看?是,我也這麼覺得。”
“谷雨性格好?這是當然的。”
“您說的對,他不是那種靠機遇一炮而紅的藝人,我始終相信,當實力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成功就是必然的事……”
當著這麼多長輩,谷雨簡直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了。
谷雨實在受不了沈時戚這麼嚴肅認真的誇自己,趁人不注意悄悄扯了扯沈時戚的衣角,誰知沈時戚看也不看,順手拉住他的手繼續和人聊,谷雨表面上還要維持鎮定,時不時的笑一下,簡直……苦不堪言。
晚餐及時的解救了谷雨,沈時戚雖然依舊讓谷雨坐在自己身邊,但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了。
晚餐後眾人聊天打牌,沈時戚被拉過去打牌,他環視大客廳,找到谷雨後對他道:“過來。”
谷雨正被沈時戚的一個嬸嬸拉著聊東聊西,聞言忙過去了,沈時戚讓谷雨坐在自己位置上,谷雨見坐著的不是沈時戚的叔叔就是嬸嬸,忙推辭:“你玩吧,我其實不太會打牌。”
“不會我教你。”沈時戚另拉了個椅子過來,坐在谷雨身邊,輕笑,“打你的,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哎呀。”沈時戚的一個嬸嬸笑著調侃,“頭一次看見時戚給別人看牌,少見少見。”
沈時戚眼中含笑,對谷雨道:“摸牌。”
沈時戚就坐在谷雨身側,為免讓人說他看兩家牌,故離谷雨很近,說話間氣息都會輕掃到谷雨臉側,沈時戚剛吸過煙,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煙草的甘冽氣,谷雨懷疑自己晚上喝的那兩杯紅酒度數有點高,不然為何頭有點暈暈的。
谷雨確實不太會玩,但賭桌上自來有個奇妙的規律,新人手壯,果不其然,一晚上,谷雨竟是贏了不少。
玩到最後,谷雨都不太敢用心了,沈時戚倒是無所謂,家裡人玩的牌面兒並不大,比起眾人在外面玩的可能連零頭都比不上,不過是為了熱鬧湊趣罷了,沒人真的在意輸贏,他指點著谷雨,從頭贏到尾,最後算籌碼時,竟也贏了快三萬,眾人紛紛笑著算錢給谷雨,谷雨不知能不能收,看向沈時戚,沈時戚直接將款子接過來放在谷雨手裡,嘴角帶著笑,“長輩們讓著你的,拿著吧。”
眾人不免笑著打趣了一番,沈母向來不開通宵過夜的宴,眾人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跟沈母聊了會兒就紛紛告辭了。
傭人們都辛苦了一天,沈母讓他們明天再收拾殘局,沈夫人她們也早就困了,送走了人都回自己房間了,沈時戚等沈母回她自己房間後也帶著谷雨上樓了。
沈時戚將自己房間的浴室讓給了谷雨,自己去客房洗,谷雨沐浴出來後,正巧看見小廳沙發上還未收起的毯子。
谷雨走過去將毯子疊好,想了想,將毯子放回了矮櫃中。
沈時戚還沒回來,谷雨將頭髮吹乾後坐到床上出了一會兒神,沈時戚的床頭櫃上擺著幾本書,谷雨看了看封面,確定只是幾本歐洲名著的原版書,跟工作並無關係後,挑了一本來看,畢竟不是母語,看起來稍費力些,但這正是原版書的魅力所在,谷雨不自覺的看了進去,以至於沈時戚回到房間站到他面前的時候,谷雨才發現他。
谷雨忙起身:“您什麼時候回來的?”,谷雨看看手裡的書,道歉道:“我……沒經您同意看了您的書。”
沈時戚一笑:“隨便看,就是我書房裡的檔,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翻翻。”
谷雨失笑:“您又開玩笑了。”
沈時戚沒說話,他轉頭看了沙發一眼,道:“毯子呢?”
“我……”谷雨語塞,“我收起來了。”
沈時戚含笑看著谷雨,“這麼急著收起來做什麼?我還要用的。”
谷雨臉紅了,呐呐道:“您不要再在沙發上睡了,昨晚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您什麼時候睡的,我沒想到您會在沙發上……”
沈時戚一笑,輕歎:“我要是來床上,怕你昨晚就睡不了那麼好了。”,這句話歧義有點大,但沈時戚並不準備解釋,轉而淡淡笑道,“而且,沒得到你的許可,我怎麼能趁著你睡著的時候隨便過來,好像不好吧?”
谷雨深呼吸一下,盡力讓自己心跳平緩一點,小聲道:“那請您今晚……來床上吧。”
沈時戚嘴角溢出一絲笑意,谷雨急忙補充道,“再被看見我們分開睡,就……就不好了。”
沈時戚微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