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知道要在鎮上待多久。
他是這樣說的吧?意思就是他可能還會走,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
嬌美纖細的人兒身著一襲青色裙衫,站在櫃檯後心不在焉地收拾草藥,一想起昨日他對老闆娘說的那句話,忍不住神思恍惚。
竟然總是要走,為何還要來呢?她氣悶地將手裡的甘草揪得亂七八糟。
昨天她跑進內室後,其實一直都躲在門後偷聽,聽他跟老闆娘她們說話,聽老闆娘問他為何要對她……對她那樣做。
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地亂成一團,她很希望他說點什麼,卻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最後當他什麼都沒說時,她又覺得有點失望。
他走後,老闆娘和女道士進來內室,急忙跳上床鋪裝睡的她低頭悶不作聲,搞得兩人十分緊張地再三保證,因為此事涉及姑娘家的清譽,所以她們死都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老闆娘和花道士說這話時的語氣和神情,彷彿他們倆是被當眾捉姦在床似的。
其實,他也不過是抱了她,親了她……
面上倏忽一紅,她回想起了那個火辣辣的吻,他的舌和她的親密地攪在一起,彼此品嚐著對方的滋味,欲罷不能……
先前打他的那一巴掌,多半是出於對他嚇唬自己的不滿,和一點點的嗔怒。
她好在意他這麼久都沒來看自己,讓她以為他忘了自己,如今他來看她了,可又能代表什麼?
「唉……」月青綾無奈地發出一聲歎息。
這時,高矮胖瘦四人組裡差了瘦子細仔,其餘三個全從外頭蹦進來了。
「月大夫,你要的垂絲海棠和紫蘇葉都弄妥當了。」
「月大夫,鎮上的於老漢上山被蛇給咬了一口,我已經看過了,沒有大礙,就是得拿些七葉一枝花過去。」
「對了!月大夫,告訴您一件新鮮事,俺們四個今兒可見著高人了!」
「是呀、是呀,那場面可真是驚天動地、險象環生咧!」
三人七嘴八舌地說著,爭著引起月青綾的注意。
美女大夫又溫柔又耐心,什麼都完美無缺,就是不會說話……但,那也不打緊,他們四人組照樣一如既往地暗戀佳人,並且義無反顧。
月青綾放下手裡的草藥,微笑著抬頭,美眸中帶著疑問,像在詢問他們碰上什麼事了。
「是這樣的,俺們今天去山上採藥,路過鎮南邊的鐵匠鋪子,看到柳鐵匠好像又生病了,柳嫂子不知道為什麼和兩個過路的男人起了衝突,那兩個男人真不是東西,居然欺負一個女流之輩!」
「然後,私塾的皇甫先生是半點功夫也沒有的,然後只有挨拳的份,乖乖,被打得鼻青臉腫的……」
「再然後,曲帳房也聞訊趕來了,跟那兩個男人交起手來,我們想,就憑曲帳房那三腳貓功夫,還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所以正打算去通知謝掌櫃他們,哪知道還沒去,突然如同天神降臨,冒出來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長得可真兇,臉上還有道傷疤,看起來就嚇人,不過身手可不是蓋的,出手又狠又準,招招致命……」
「他打得那兩個男的屁滾尿……啊,不是,是抱頭鼠竄,要不是客棧老闆娘趕來勸架,只怕是要給他活活打死了。」
「我的老天爺呀……這位無名英雄,可真是天王中的天王,偶像中的偶像!實在太帥了,我要是能拜他為師就好了……」高佬無比期盼地歎惜。
「拜師?你不怕那人啊,我可是一見他腿就直哆嗦。」毛豆很沒志氣地說。
「我也是,不敢離他太近,看起來好凶……」阿肥也小聲嘀咕。
「是啊,同感、同感。」高佬越發歎息,又道:「不曉得細仔尾隨他到哪裡了,萬一被發現了會不會被捶一頓?」
「那他活該,誰叫他非要去控聽究竟……」話音未落,登時聽到細仔一路大呼小叫地衝進藥廬。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眾人大驚,趕緊問出了什麼事。
「糟糕、糟糕,這不出大事了!」細仔氣喘吁吁地扶著桌子,「不得了啦……」
「快說呀,你存心吊人胃口呀?」
「是……是那位無名英雄,這回碰上敵手了!」
此言一出,不僅高矮胖三人大驚失色,連月青綾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剛才一路上悄悄跟著那位英雄,看他跟著老闆娘、曲帳房和皇甫先生一起進了如意客棧,我心想,該不會因為他做了好事,所以老闆娘要請他吃頓飯吧!」細仔一臉凝重地介紹,「我想要吃飯也只能點富公公做的紅燒大腸和溜肝尖,你們說是吧,那富公公燒了一輩子菜,能上得了宴席的不出五個手指頭,我都替他老人家擔心,以後可怎麼在廚藝界混得上去哦……」
「拜託!」這話跑得一下子引起了眾怒,「別說些有的沒的,你趕緊講講客棧後怎麼樣了!」
「哦,是這樣,」細仔趕緊轉回正題,「我沒進去,就摸到客棧的圍牆邊,打算等英雄出來後找他簽個名,誰知道,還沒等他出來就聽到裡面突然一陣大亂。」
大亂?這個詞讓眾人浮想聯翩,繼而秉氣凝神,堅起耳朵。
月青綾則瞪大眼睛,一顆芳心直跳。
那兩個鬧事的男人不會是還有同夥,而且武功還不弱吧!他……會不會遇到麻煩?
這樣一想,整個人越發緊張不安,纖手也握成拳,兩腿卻發了軟。
「我也沒搞明白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反正鬧哄哄的,尖叫聲、桌椅倒地聲、咒罵聲……半天也沒安靜下來。」細仔心有餘悸地回憶著,「我想對手一定不弱,要不老闆娘不會叫得跟鬼似的,皇甫先生已經受了傷,曲帳房那兩下子也不能指望,或者……是因為那位武功厲害的英雄受了傷?」
他話還沒說完,月青綾已經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月……大夫?」四人組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飄飄欲仙的身影,半天摸不著頭腦。
這是什麼狀況?他們還從來沒見月大夫跑得這麼快,難不成也想去看熱鬧,順便找英雄簽個名,問一聲英雄貴姓?
四人趕緊七手八腳地收拾起藥櫃上的草藥,打算整理完了好再回客棧外頭瞧瞧。
「咦?你們看,月大夫怎麼把甘草放到半枝蓮的抽屜裡了?」高佬突然不解地問。
「是呀!難道這兩味一個內服,一個外敷的藥,其實是一個種類?」毛豆疑惑地拿起兩種草藥使勁嗅著。
「的確值得好好研究一下。」阿肥搖頭晃腦地感歎。
「唉,可見月大夫的醫術高明淵博,我們學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呀!」細仔最後作結束語。
四人再次輪流著發表感慨一番,下定決心要向月大夫好好學飛醫術,將來向她一樣造福烏龍鎮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的百姓。
很久以後他們才知道,這不過是神醫大夫一時心煩意亂、隨手丟擲的一個小小誤會。
***
月青綾一進如意客棧的後院,就見跑堂的小二和打雜的小妹在收拾著。
院子裡亂七八糟的,桌子還倒在地上,摔壞的茶碗、打破的茶壺,一籃子剛從樹上搞下來的桔子滾得到處都是,而地面上全是血跡。
鮮紅的血……她皺了眉,忍不住地一陣反胃。
難道真的有人受傷了?會是誰?她忽然手腳發冷,不敢猜測。
「月大夫,是您來了呀!」打雜小妹眉開眼笑地招呼她。
「是呀,好久沒看到您過來了,成天忙著替鎮上的人看病,又製丸藥,可真是辛苦您了。」
跑堂小二同樣一臉喜悅。
鎮上的人沒有不喜歡月大夫的,尤其是年輕的一輩,男後生們拿她當夢中情人,女孩子們則當她是偶像。
年紀輕輕,醫術高明,又長得這麼美,真是超級完美。
「可不是嗎?月大夫是咱們鎮裡的活菩薩,要不是她,我奶奶的內風濕哪能好得這麼快?還有住在我家隔壁的易老伯……」小妹深得老闆娘真傳,話匣一開,就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很難剎得住車。
這個地方,現在有人受傷了,也許還命在旦夕,他們居然還有心情笑著跟她閒話家常?
月青綾難以置信地搖頭,輕顫著抬起手臂,纖細的食指無力地指向地上的血跡,無聲地詢問著。
「哦,不用擔心,它死了!」打雜的小妹笑瞇瞇地說。
死了!誰?誰死了?月青綾更加疑神疑鬼。
她知道這鎮裡的人並不怎麼歡迎蕭殘夜,打從四年前他送她到這裡來時,她就察覺出來了。
曲帳房、鳳莊主、老闆娘、元公子……沒有一個是喜歡他的,甚至,他們還強取豪奪地要了他的那把刀。
大凡習武之人,無不將自己的武器看得比生命都珍貴,更何況是天下聞名的寶刀。他居然眼都不眨一下地給了他們,只是為了能讓她留在烏龍鎮。
她是受了他的恩惠的,而這恩,何以為報?
「是呀,真厲害!兩個人都差點不是它的對手,那股子狠勁,野蠻得狠咧!」跑堂小二端起盆裡的水「嘩」地朝地上潑去,用來清洗掉血跡。
兩個人都不是對手?狠?野蠻?厲害?天!這不是在說蕭殘夜嗎?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
月青綾一陣頭暈目眩,她呼吸困難地往後倒退兩步,腿一軟,差點摔倒。
「月大夫,您不舒服嗎?臉色好差呢!」打雜小妹總算發現她的不對勁,趕緊扶住她,扭頭對著廚房方向大喊,「老闆娘,快來呀,月大夫來了。」
「知道啦,就來就來!」老闆娘不曉得正在廚房裡搞什麼,拿著一把菜刀就跑出來,還吩咐小妹和小二快進廚房去打下手幫忙。
只見她頂著一頭亂髮,質地精良的衣裳被扯破了幾個口子,上面還沾染著大塊血跡。
月青綾下意識地就覺得那是人血!
他們殺了他!接著潑水洗地!再毀屍滅跡!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他?月青綾痛苦地咬著下唇,憤恨又悲痛欲絕地瞪著老闆娘。
「青綾呀!你可來得真是進修,剛才還打算弄好了再去叫你哩!」老闆娘樂滋滋地說著,柳眉忽地一蹙,猜疑地問:「你怎麼了?臉上白得跟見了鬼似的,出什麼事了?」
「你們……殺了……他?」她艱難地從嗓子眼裡發出聲音,不習慣開口講話的她,因為憤然和絕望,以至於聲音更顯顫抖。
四年來,她偶爾會跟老闆娘講幾句,對其他人從來都是閉口不言,時間久了,以至於讓鎮上的居民們都誤以為她是個啞巴。
鎮上的人們,是多麼善良!從來不嘲諷她,還時時怕傷了她的自尊心,默默地維護她、關心她。
這些人裡,包括並不喜歡蕭殘夜的老闆娘、曲帳房、元公子……他們對她就像對待一個親人,一個家裡的妹妹,不止噓寒問暖,不關懷備至。
正是有了他們的關心,才讓她慢慢走出自己構建的牢籠,開始悉心專研醫術,努力做回一個正常人。
可也就是他們,居然殺了蕭殘夜!殺了她最感激,也是她心底最重要的男人!
現在,他死了,彷彿曲終人散,日薄西山。月青綾發現自己萬念俱灰,只是再一次感受到身不如死的滋味。
「是啊,不殺它還留著幹嘛?」老闆娘莫名其妙地反問:「反正也沒人喜歡它,留在鎮上是個禍害,早殺了好省心呀!」
「為什麼?」她悲愴地問。
「不是說了嗎?不能留,萬一傷了鎮上的人,可就不得了啦!」老闆娘被她的神情搞得越來越糊塗,「青綾,你怎麼回事?那姓蕭的一回來,你就神不守舍的……」
「他死了……我也……不想活……」淚水說來就來,突然如雨下,打濕了那張淒苦無助的小臉。
「不會吧!」老闆娘一頭霧水,狐疑地看著她,「你說誰死了?」
「你們,殺了他……」月青綾摀住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拚命不讓自己痛哭出聲:「他……死了……」
「他?你在說……姓蕭的?」老闆娘這回總算聽明白了,她睜大眼睛,張口結舌,「不會吧?我們殺他做什麼?他的肉又不能吃!」
嘎?月青綾放下手,老闆娘剛才說吃?
「咱們倆真是雞同鴨講,居然還講了這麼久。」老闆娘「咯咯」地笑起來,一把拉住她,朝廚房裡走去,「走啦!你跟著去看看去就明白了。」
月青綾被她拽到廚房門口,老闆娘鬆開手,作了個「請進」的動作,示意她自己進去一探虛實。
進去以後,會不會看到蕭殘夜的屍首?會不會看到慘不忍睹的場面?
她不知道……可,她想知道,一咬牙,硬著頭皮走進去,瞬間驚愕地瞪大了眼。
裡面居然有一屋子的人!
仍在流著鼻血的曲帳房、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皇甫先生、沉默少語的棺材鋪掌櫃、酷勁十足的獵戶、元記當鋪的活寶元公子、正掌勺的貴公公,剛剛進來打下手的小二和小妹……以及那背對著她杵在灶台邊,拎著碗正不耐煩地等著鍋中美味的熟悉身影。
那是他!是蕭殘夜!
美眸瞬間睜圓了……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不僅沒死,還活得好好的,正在和大傢伙一道等著開飯!
芙頰驀然面紅耳赤,一顆柔軟的心因為之前的緊張,此時的釋然而更荏然和不堪一擊。
「咦?青綾,快來快來,馬上就可以吃了。」皇甫先生捧著碗,熱絡地招呼著她。
一聽見她的名字,原本杵在灶台邊的高大的身影猛然一僵,頭也不回地死盯著鍋裡的肉……
「月姑娘,剛才還說要小妹給你送點過去嘗鮮,可巧你就來了,是不是聞到香味了?」正在灶前揮動大勺忙活著的福公公打趣道:「這傢伙可野著呢,多虧了蕭大爺和小荊兩個才把它制住,要不它準會鬧得雞飛狗跳!」
「這傢伙差不多一百五十斤,活捉它的時候還費了點工夫。」荊獵戶淡笑,「把我的狗都給嚇住了。」
「那種沒出息的看門狗,下一頓就宰了來吃。」曲帳房已經開始盤算下一頓大餐了,立即引來眾人十分的附和聲。
「再沒出息也是我的狗,誰宰了它我就宰了誰。」個性一向冷若冰霜的荊獵戶也不惱,涼涼地撂下狠話。
這下眾人都不吭聲了,目光一致地盯著大鐵鍋裝聾作啞。
「好嘍!富氏秘製紅袍野豬肉,鮮嫩香醇、野味濃郁,吃過就忘不了!」福公公一邊吹噓著一邊將肉和湯盛到一隻特大號缽裡。
望眼欲穿大半天的大夥兒正要一擁而上去搶肉,誰知老闆娘乍然一聲尖叫。
「青綾,你怎麼了?」她驚慌失措地正要街上去抱住搖搖欲墜的月青綾,但有個身影比她更快更迅速,已經輕而易舉地搶在她前面將暈厥的佳人抱入懷中。
「丫頭!」蕭殘夜緊蹙著眉頭關切地看著懷裡的女人。
月青綾沒有回答,在昏過去之前,「蕭殘夜沒死!」成了她唯一殘存的意識。
縱使相逢只彈指,此心能有幾人知?
他在她心裡有多重要,誰又知道?
***
是夜,月亮被烏雲遮擋住,星光也蒙了塵。
鎮外的松林裡,站著兩修地色詭異的女人。
「你找上我,到底有什麼事?」其中一個農婦打扮的女人不耐煩地催促,「快點說吧,我家那口子身子不好,我得……」
「得了吧!在我面前就別裝蒜了,旁人不知道你的底細,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另一個身著異族裝束的女子冷笑著,「心狠手辣的黃蜂針怎麼可能可能變成賢妻良母?」
「水雉!你究竟是什麼意思?」農婦聞言,臉色一變,「因你是故友,見人有事需要幫一把我才依約而來,你再扯別的我可不奉陪了!」
「你別惱,柳大姐,你留在這烏龍鎮有何目的是你的事,並與我無關,需要你幫個小忙到是事實。」叫水雉的女子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對農婦道:「我知道你在鳴鳳繡莊裡做女工,我得是機會接近那裡的廚房,我要你把這包東西擱到夜梟的飯菜裡,親眼看到他吃下去就行了。」
「你還敢惹夜梟?」農婦驚呼:「連牟天仇都死在他手裡了,『金風細雨樓』如今也倒了,殺手們死的死、廢的廢,你不好好打算自己將來的日子,居然還去算計他?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就算我死,我也要拉著他一塊死!不為牟樓主,也不為金風細雨樓,只是為我自己。」水雉淒愴地笑了笑,「你不會懂的,但你一定要幫我。」
「唉……」農婦歎了聲氣,接過紙包,「好吧,我就幫你這一次,但是你自己也要好自為之,以後你再有什麼事,我可不會再出來了。」
「我明白,你放心,今後咱們就當不認識。」水雉說完轉身便走。
農婦將紙包輕輕打開,低頭嗅了嗅,一抹驚詫印上眉目,既而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
三日後,鎮西。
太陽就快要下山了,黃昏的夜色即將籠罩四野。
「吱」地一聲,門輕開半扇,月青綾從鐵匠鋪子裡走出來,身後跟著鐵匠的老婆柳氏。
「多謝您了,月大夫,我家當家的吃了您開的藥,這些天好多了,還勞駕您親自來看他……」
柳氏忙著招呼她坐,又感激涕零地道謝:「太謝謝您了,真是不對意思。」
月青綾輕輕一笑,搖搖手,示意她不必客氣。
「我這些天都在繡莊趕工,聽說鳳大爺身子也不大好。」柳氏替她倒了碗茶,端給她後又繼續嘮嘮叨叨著,「剛才回來時還看那位剛來鎮上的蕭大爺,一個人要上西山去採什麼草藥來著,也不知道他認不認得,萬一給鳳大爺吃錯藥可了不得了。」
月青綾正喝茶,一聽這話,稍稍怔忡了下,才抿唇將口中的茶水輕輕嚥下。
「鳳大爺也真是,有病也不請您去瞧瞧看,他又不是不曉得您可是咱們鎮的活神仙呢……」
鳴鳳繡莊的鳳大爺,家大業大,是烏龍鎮上數一數二的大財主,偏偏視錢財如性命,一個銅板都不輕易花掉,整個一標準的守財奴。
就算病了,也是上西山採點草藥熬了湊合著喝喝,死也不肯看大夫。
有一回月青綾聽到全鎮上下風言風雨,都傳說鳳大爺快掛了,說得那叫一個嚴重,就連酒窩妹都親自去找謝掌櫃把棺材給訂下了。於是她索性自己跑了一趟繡莊,想給他把把脈,看看能不能救人一命。
誰知人家鳳大爺不僅不領情,還連面也不見,說是「怕生」。
這麼大的人了,還怕生?她在烏龍鎮住了四年,看到這位鳳大爺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也不知道這人到底真是天性如此,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月青綾默默地想著,又聽柳氏說了會鎮上別的事情,將茶碗裡的水喝完後就拎起藥箱起身告辭了。
身後,柳氏看著那走遠的纖柔身影,再回頭瞧了眼擱在桌上的茶碗,臉上忽然綻出一絲古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