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齊王疑
麗媛被處置後,皇后齊蘅之臥病不出鳳儀宮,後宮之事全交由辰妃打理,皇帝更是久不在鳳儀宮露面,連探病都不曾。
後宮開始偷偷流傳,皇帝不喜皇后,已經有了廢後的打算……
鳳儀宮內,垂下的湘妃竹簾遮住了火熱的陽光,琉璃荷葉盆中放滿冰塊,幽深的宮室涼爽怡人。
齊蘅之斜靠在鋪了牙席的軟榻上,端麗的臉孔瘦了一圈,染上了病態的枯黃,只有一雙鳳目還閃爍著冷厲的光,像是最後支撐她的一點精芒。
齊王滿面愁容地坐在旁邊,失望地搖頭道:“願指望自己人進宮能幫襯娘娘一把,誰知道會弄成這樣,還連累了娘娘。”
齊蘅之冷冷道:“齊氏族人享福太過,越來越沒腦子。不過……”她眼裡迸出尖銳的恨意,聲音也提高了:“玄若霞那妮子太狡猾,有姓秋的賤人幫襯,麗嬪才著了他們的道兒!”
宮裡的情況,齊王也大致了解。辰妃和秋媚音敢和皇后作對,說到底還是因為有皇帝撐腰,相反齊氏的幾個女兒不得皇帝歡心,即使齊蘅之貴為皇后,地位也岌岌可危。
齊行忌了解自家女兒性情凜冽、自持甚高,做不出放低身段討好皇帝的事情,可是作為皇帝的女人,若得不到皇帝的信任,如何能夠立足?何況,皇后一直沒有子嗣,也不能服眾。
他忍不住勸女兒道:“娘娘的性子也該和緩些,若和皇上離心,讓皇上遠著娘娘,白教別人鑽空子撿便宜。”
被說到痛處的齊蘅之身體僵硬,眼中的凶光被委屈的淚水淹沒,她哽咽道:“父親當我不懂這個道理?女兒只是不甘心!自從嫁給墨欽,他可有一日當我是他的妻子?成日與男子廝混不說,齊氏對他有用時便加官進爵,無用了就一腳踢開!我們為他出過多少力,如今倒要讓姓玄的壓制!這般薄情男人,叫我如何相敬相愛?”
齊行忌忙不迭地擺手道:“娘娘快別說了!這話可不能隨便講!”
齊蘅之帶淚冷笑道:“父親的膽子變小了。”
齊行忌被她說得面色發青,眼神變了幾變,才嘆道:“臣何嘗願受這種氣?今時不比往日,齊氏久慣安逸,如果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和皇帝撕破臉,我們也沒有勝算。我不能拿整個家族去冒險!臣知道娘娘心中委屈,但古往今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原是常事,娘娘先是皇后,才是妻子,這帝王之家有什麼情義可言?娘娘要是想不通這點,以後不知還要吃多少苦!”
齊蘅之難得地低下頭默默流淚。
齊行忌放緩聲調勸道:“娘娘若能像以前那般得了皇帝信任,還愁懲治不了那些小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娘娘又何必爭一時之氣?”
齊蘅之哭了一會兒,仰起頭擦去眼淚,恢復了平靜,對齊行忌道:“是女兒想錯了。以後該怎樣行事,還請父親替女兒拿個主意。”
齊行忌鬆了口氣,捋著鬍鬚道:“依臣之見,耽誤之急還是盡快懷上龍裔。一旦有子嗣,皇上也不會輕易廢後。”
齊蘅之為難道:“皇上這些天連鳳儀宮都不願來……再說大婚四年了……”
“皇上那邊只有娘娘多費些心。臣以為皇上對娘娘多少是有些情分的,娘娘若肯使些手段,得到皇上的臨幸也不難。臣最擔心的是娘娘的身體……臣特地請了一位異士,醫術了得,改天請她為娘娘看診,若是身體不適,還需及早調理。”
說完這番話,皇后和齊王都沉默下來。黃昏的光線透過竹簾漏在地上,有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
無塵是青龍國內很有名的修道者,據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擅岐黃,專治疑難雜症。齊王花重金請他為皇后求子。
他為皇后診完脈,詳細地問了平時的起居飲食。整個過程,眉頭緊皺,似乎遇到什麼難題,把皇后和齊王唬得大氣都不敢出。
半晌,無塵才開口問道:“皇后娘娘是否天天飲用珞漿?”
皇后是東北人,因為地域關係喜歡飲用一種牛羊乳調配的珞漿,天冷時喝熱的,天冷時喝涼的,天天不斷。
在得到皇后肯定的答覆後,無塵看了珞漿的配方。眉頭皺得更緊。
他又讓皇后把經常用的熏香脂粉等物拿來一一驗看,最後查出皇后的口脂中有一味香料“金線香”,眉頭才終於舒展開。
無塵對皇后、齊王道:“啟稟皇后娘娘、齊王殿下,皇后娘娘身體並無病恙,只因口脂中的金線香與珞漿中的牛羊乳相合,性極寒,會導致女子不孕。”
皇后和齊王睜大眼睛,沒想到喝珞漿還會導致不孕。
皇后驚疑交加地問道:“難道是有人害本宮?”
無塵搖頭道:“金線香的這一屬性,醫書上原無記載,草民也是在一本雜書中偶然看到。金線香原是罕有香料,只有貴人才用得上,用它給娘娘們做脂粉也正常。若娘娘只是偶爾飲用珞漿,並不會有這般後果,只因皇后娘娘把兩樣東西天天混用才會不孕。
天下食材、藥材何止千萬,再高明的醫者也難以完全知曉其中相生相剋之理。宮中御醫未看出端倪實屬正常。依草民之見,這多半是巧合。”
齊王不想糾纏在捕風捉影的事情上,只催促無塵給皇后開調理身體的藥方,並交代起居飲食的注意事項。
齊王帶無塵離開後宮時,遇到秋寧。秋寧向他行過禮匆匆離開。無塵眼盯著他,待他走出好遠,還對著他的背影出神。
齊王無奈,只得重重地咳嗽一聲。
無塵醒過神,笑道:“恕草民無禮。只是這位公公的眸色好生奇
怪,竟然有人生出這樣一雙眼睛。”
齊王不以為意地答道:“秋媚音是生得有些異色。”
無塵道:“草民曾在書上讀過,藥師國人貌美,擅音律,皇族生就紫眸。草民剛才說再高明的醫者也難以知曉萬物相生相剋之理,據說藥師國人是個例外。其國人精通藥理,擅用相生相剋來治病救人。可惜草民無緣考證。”
他一句無心之語,讓齊王心頭大震,忽然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面上還是淡淡道:“秋媚音祖上好像是燮國人。燮國人的眸色千奇百怪的都有。”
回到府中,齊王越想越不對,如果秋寧真是藥師國人,還是皇族,那對皇后和齊氏是大大的不利。可是在齊蘅之嫁給墨欽前,他便調查過墨欽的這位寵伺,並未查出任何可疑之處。
齊王盤算了一陣,決定把當年負責滅藥師國的陸震叫來問問。
陸震如今是右衛軍統領兼武驤軍北門都尉,身份不同,來了之後,先客氣寒暄一番,齊王才狀似無意地問道:“今天本王與無塵道長進宮,偶遇秋媚音,道長頗是驚訝,硬說他是藥師國人,還是皇族。”
陸震握茶杯的手幾不可見地一緊,裝出不解地道:“秋公公不是燮國人麼?怎會和藥師國扯上關係?”
“可能是秋媚音長了一雙紫眸,太過罕見。”齊王面帶微笑,眼光停在陸震臉上,“據說藥師國皇族的眼睛都是紫色的。你帶兵剿滅藥師國,應該比本王更清楚。”
陸震抬起眼,微微訝異道:“藥師國皇族生就紫眸是不假,可是他們人丁並不興旺,學生悉數剿滅,並未有漏網之人。”
齊王眼中精光一閃,“你肯定除了那些賣掉的奴隸,真沒有人漏網嗎?若秋媚音是藥師國皇族,我們可就麻煩大了。”
陸震站起來,走到齊王撩袍單膝跪下,鄭重地道:“學生當時仔細查過,確定皇族全數剿殺才向殿下復命的。學生雖然不濟,這點厲害還是明白,不敢欺瞞王爺。”
齊王換上笑臉,扶起來他,溫言道:“阿震言重了。本王並非疑你,實在最近發生的事太多,讓本王憂心。”
“學生願為殿下分憂。”
“哎,宮裡的事,你也幫不上忙……對了,本王讓你暗中調查天璣閣,可有眉目?”
“學生查到一些線索,想查探清楚再向王爺稟報。”
齊王展顏笑道:“好,好……這麼快就有線索!本王果然沒看錯你。”
從齊王府出來,陸震回右衛軍營寨處理完公事,已是月上中天。回家也是清鍋冷灶,陸震乾脆在營帳裡宿夜。
陸震一直很留意宮裡的事,聽說了一些後宮中的爭鬥,今天齊王這般焦急鄭重,只怕皇后被整得不輕。
就知道小野獸不會消停,有這等心計手腕,倒也有趣。陸震想到秋寧,忍不住微笑起來。
齊王開始懷疑秋寧的身份,自己應該好好利用,殺一殺秋寧的威風,還能以此做交易。
該讓他拿什麼來交換呢?陸震笑意更濃。
翌日,陸震派去打探秋寧行蹤的人向他稟報,秋寧最近一段時間頻繁出入青海王在城郊的一座別院。
查他的行蹤是比較難,但是陸震砸下大價錢,終於有了收穫。
秋寧和青海王的人過從甚密,恐怕不是好事……陸震想起天聖節那天讓他吃癟的步隨雲,臉色陰沉下來,不由自主握緊拳頭。
陸震趁空去那座別院走了一遭。遠遠看著
那白墻灰瓦的大宅子,貌似普通卻給陸震深不可測之感,彷彿裡面藏了無數秘密。
突然,院落的側門打開,小郡王玄天賜探出腦袋左右看看,回首對裡面說了幾句話,然後牽著一個小孩走出來。
陸震看到那小孩有和秋寧相似的紫眸,眼睛頓時一亮,隨即陷入了沉思。
兩個小孩還不知道被人盯上了,嘻嘻哈哈地手牽手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