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無妄災1
“昨晚皇上宿在那位貴人宮裡?”
“回娘娘,皇上宿在……妙音閣。”
“又在妙音閣?”木馨臉色陰沉,困難地站起身,來回踱了兩圈。
宮人們看她面色不善,大氣都不敢出。
“原以為那賤人走了,宮裡就太平了。如今反倒更得他的心似的。”木馨自言自語道。
“姑姑,你說我哪裡不如他?”木馨猛然轉過身,沒頭沒腦地問了金姑姑一句。
“娘娘何等矜貴,一個下賤的閹人如何能與娘娘相提並論!不過,那秋媚音……是有些狐媚。”金姑姑是木馨最倚重的人,不怕講真話,也清楚木馨問自己並不只是想聽奉承話。
“大哥也不狐媚……他並不愛我,怎麼做都討不得他的歡心。他若一心愛大哥也就罷了,竟把那閹人放在大哥之前!一個月裡去妙音閣的次數比去懷良祠還多!當初若不是大哥一心維護,也輪不到他做皇帝!”
“娘娘……”金姑姑嚇得直衝木馨擺手,四下裡掃了一圈,確定屋裡都是信得過的人,方道:“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畢竟是在宮裡。”
木馨按住太陽穴,輕聲道:“父親又來信了。姑姑,我該怎麼辦?”
金姑姑上前扶住她,也低下聲音道:“老身覺得還是按王爺的計劃行事更妥當。你也看到了,侯爺是什麼下場!這情啊愛的,不可靠。”
木馨默了一息,開口道:“我要去懷良祠。”
金姑姑猶豫地勸道:“娘娘要生了,還是別往那陰氣重的地方去。”
木馨冷下臉道:“大哥難道會害我?”
金姑姑無法,只得吩咐人備車,萬分小心地攙扶木馨出行。
懷良祠,孤零零地矗立在柳樹叢中,冷清依舊。
木馨大著肚子拾階而上。她伸手推開門,一陣灰塵騰空而起,嗆得她直咳嗽。
看樣子是很久沒有人來了。想到墨欽連續去妙音閣,木馨便怒火中燒,把手絹絞得不成樣子。
她揮退其他人,只留下金姑姑,給木良上了三柱香。
淡淡的煙霧模糊了她的視線,木良生前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注視著黑黝黝的牌位,她心痛如刀絞,只覺得陣陣寒氣直衝腦門。
“大哥,這宮裡大概只有我還記得你。你一心維護的人早把你忘了,又去喜歡別人了。你要是早知道這情形,會不會後悔?”
眼淚順著面頰流下來,她聲音顫抖地低語道:“當年父親只是借墨欽皇族的名聲造勢,原是打算成事後除掉他,扶你上位的。偏偏你不肯,硬是要與他共享江山,最後被妒婦所害。你愛他如斯,他也不過只是記了你幾年,這男人如此涼薄,我替你不值啊!”
“如今,木氏又有奪江山的機會,只要我能誕下龍子,這天下就是我們的!”她輕輕撫摸圓圓凸出的肚子,在眼淚裡現在一抹驕傲的笑容。
突然一陣狂風刮過,把供桌上的貢品刮得七零八落,牌位猛然晃了兩晃,傾翻下來。
木馨眯起眼,向後退了幾步,提高聲音道:“大哥是你嗎?你還是不忍心,對不對?”
風刮得更加劇烈,帷幔在空中糾纏飛舞,在屋裡掀起陰森森的暗影。大風穿過房梁,發出嗚嗚的聲音,合著叮咚作響的獸鈴,好像有人在咆哮哭泣。
木馨感到腹內疼痛,一陣緊過一陣。她捧著肚子彎下腰,臉色變成慘白無比。
“娘娘……”金姑姑上前抱住她。
只聽見她喃喃道:“我不是你!我不愛他!我不會為了他放棄任何東西!讓我替你拿回屬於木氏的東西!你保佑我生個男孩吧!”
她嘶啞的聲音被急驟的風蓋住,整個人摔倒在地。
金姑姑看見她下身的衣裙濕了一片,嚇得大叫:“快來人啊,娘娘要生了……”
當晚,木馨誕下一男孩,取名“睿”。次日,墨欽昭告天下,皇子墨睿冊封為太子,遷入東宮。
……
時光如梭,秋寧到麒麟谷養傷已經快半年了。這半年裡,在步隨雲的精心呵護下,他已經行動如常。原來的武功廢了,他改練雲南王的武功路數,居然進步神速,功力恢復到原有的七、八分,尤以輕功見長。
步隨雲把他養在這世外桃源裡,不讓他操半點兒心。外面是何樣情況,步隨雲也不說。不過在秋寧能走路後,步隨雲變得忙碌起來,一個月裡有三分之一的時間要回定州。
秋寧清楚現今的平衡局面只是暫時的,幾方勢力遲早將爆發大戰,玄氏韜光養晦多年,也在等待一個決勝時機。正如他自己,逍遙自在的生活並不長久,前途漫漫,福禍未卜。
這天傍晚,步隨雲回到麒麟谷。
秋寧見他面色微紅,知道他喝了酒,裝作不經意地問:“打何處回來,喝成這樣?”
步隨雲把他抱到腿上,將頭埋到他頸窩裡嗅了又嗅,含糊道:“你猜?”
秋寧靠近他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兒,挑眉道:“喝花酒去了?”
步隨雲點點他的鼻子笑道:“倚紅樓新來的清倌真不錯。”
秋寧橫他一眼,搖頭道:“你可真不省心。”他推開步隨雲湊近的臉,冷笑道:“這麼不省心該怎麼辦?”
步隨雲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他自顧自道:“不如騸了,一了百了。”說完話,他手裡多出一把匕首,抬手向步隨雲胯下砍去。
步隨雲擋住他,提高聲音道:“謀害親夫,你反了啊?”
秋寧手上不停,匕首又快又狠,嘴上仍笑道:“反了又怎的?誰叫你去喝花酒!”
步隨雲一隻手攬住他的腰,並不鬆開,一隻手推擋他的進攻,“再凶!小心我收拾你!”
裡面乒乒乓乓一陣亂響。
觀月在屋外吐了吐舌頭,道:“又打起了?”
聽雷很淡定地道:“年輕人,打是疼罵是愛。”
忽地聽見秋寧驚叫一聲,卻是步隨雲在告饒:“阿寧,你讓我抱抱,為夫再不敢了。”
秋寧低聲說了句什麼,步隨雲哀聲道:“我是去打聽消息……有了你,我還有什麼心思喝花酒!沒人比你更好……”後面的話淹沒在一片斷斷續續的低喘和呻吟中。
觀月、聽雷直搖頭。三少爺肉麻起來真讓人汗顏吶。
屋裡的人正在恩愛,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阿成扎呼呼地喊:“先生……大事不好了!先生……”
阿成奔到屋前,滾下馬,徑直去拍門。
步隨雲衣衫凌亂地打開門。
阿成大概也知道打擾了他的好事,瞪著整理衣服的兩人愣了一下。
步隨雲不耐煩地問:“何事?”
阿成咽了口吐沫,望了望他身後的秋寧,方道:“將軍說水邱公子偷盜軍馬,要以軍法處置!誰知水邱公子跑了,將軍一怒之下扣了藥師國的幾位長老,說是水邱公子不現身,就把藥師國的人趕出軍隊!”
秋寧跨上一步,急道:“好端端的,阿靜怎麼會偷盜軍馬?”
“有藥師國的人不服,找將軍理論,結果和風都尉的人打起來,風都尉說藥師國的人是奸細,把打架的人關起來,非要將軍給他個交代……王妃要先生趕快回去!”
步隨雲蹙眉道:“怎的扯上風都尉?”
阿成想了想,答道:“據說風都尉的軍馬生病了,是水邱公子親自去醫治的。”
“風都尉是誰?”
“二嫂的弟弟。風家反對收留你們族人,就是他在後面生事。這事恐怕沒那麼簡單!阿成,備馬!”
秋寧拉住他的袖子道:“我和你一起去!”
步隨雲看他一臉焦急,遲疑了一息,最終還是勉強答應。
離開麒麟谷時,秋寧回望了一刻——他和步隨雲都很清楚,這次離開,將投身到風雲詭譎的現實中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