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分開的日子
下了中班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十二點,怕驚醒同屋的幾個輪早班的同事,他小心翼翼端起盆去了水池。
p市的四月,氣溫高得嚇人,工作一半天薄薄的t恤早已汗透,他脫了上衣,擰乾毛巾擦了擦身。
來這裡已經快一個月了,他也漸漸適應了這裡的環境。
初建階段,很多設施都不完備,好在還有個簡易食堂,吃飯不用愁,就是這洗澡,讓大多數人很頭疼。
沒有澡堂,他們也只能打了熱水在衛生間簡單衝衝或者像他一樣,隨便擦兩下就完事。
擦了身,他不急著穿衣服,倒是摸出口袋裡的煙點上,抽了幾口。
無法排解煩惱的煙霧把他的思緒拉到很遠的地方。
他最終還是決定來了p市,金美宣找過他,開了一張數額龐大的支票。
他不想收,金美宣僅用一句話就打散了他最後的驕傲。
你想讓許輝繼續過這種豬狗不如的生活嗎,讓他背著你家的債累到死嗎?
失去了驕傲的他收了那種支票。
還清債,在山下買了套和啞叔原先差不多的房子,把鑰匙遞到兩人面前時,他深深地鞠了個躬。
這是他欠啞叔的,必須要還。
在家政公司找了個熱忱勤快的大嬸照顧兩人的生活,做完這一切,他來了p市。
期間廖勝英來找過他,問他知不知道許輝在哪,一直聯繫不上。
吳景安搖搖頭。
廖勝英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問他出了什麼事。
吳景安說了分手。
廖勝英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這是他,或者說是每個人都料想到的結局。
能撐到今天,也是不易。
不只廖勝英,就連郝時和張音也默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沒人指責他,郝時只在陪他喝酒的過程中輕輕嘆息了一聲。
“許輝他,我們會幫你照顧。”
吳景安的酒灌進了心裡,感激地朝他點點頭。
煙燒到手,他慌忙鬆開手指,踩滅了地上的煙頭,他端著盆回屋睡覺。
他覺不多,即使累得胳膊腿酸疼酸疼地,他也僅僅能睡上三四個鐘頭。
同屋的陳磊問過他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經常睡一覺醒來的下半夜能看見他坐在床邊呆呆地望著窗外。
吳景安笑笑,一句想家匆匆帶過。
想家,現在的家裡,已經沒有可以想的人了。
那個他思念的人在哪,在幹什麼,他無從得知。
他不敢給廖勝英、郝時打電話,不敢詢問許輝的消息,他怕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堅定的心就會動搖。
一個月裡他沒回過一次家,啞叔問他怎麼那麼忙,他勉強地笑笑,正是忙的時候,等過一陣子正式投產了就好了。
一個月的時間他瘦了十多斤,同事不解地望著他,這工作服你剛來的時候還穿著正好呢,怎麼現在跟袍子似的,你減肥啊!
一個月的時間他想了許輝三十天,從不間斷。
他只會在宿舍沒人的時候才敢看手機裡許輝的照片和錄像,因為他知道他忍不住的,會摸著那個人的臉,吻著那個人的脣,喚著那個人的名字,淚流滿面。
他不知道別人失戀時會不會像他這般痛苦,他只知道原來這痛苦,真的可以用痛不欲生來形容。
他把許你的戒指戴在了無名指上,有人問起他就說這是他的婚戒,他愛人不允許他摘下來,他吳景安有愛人。
他愛人的名字,刻在戒指上,刻在他心裡。
臨下班的時候,王姐收拾好包瞥了眼仍聚精會神盯著電腦的小年輕,“喂,小許,下班了。”
年輕人頭也不回地說:“好,等會就走。”
王姐搖搖頭,“你呀,用不用這麼拼命,我先走了。”
辦公室裡的人都走光以後,年輕人背靠向椅子,揉了揉眉心。
手機響起,接通後那邊響起吵吵嚷的聲音,“輝子,在哪呢……別跟我說你忘了今兒我家小公主的生日……少來,把禮物送上來……別廢話,快給我過來。”
說完不等許輝再解釋,掛斷了電話。
嘆息一聲,許輝認命地關了電腦,拿起手機、鑰匙走出辦公樓。
在附近的商場裡買了個大娃娃,他打車去了陳倩家。
廖勝英這狗皮膏藥經過一年多的努力終於能靠近陳倩兩步,得寸進尺的人總在朋友們面前我們家公主長我們家公主短的,好像陳倩女兒真是他的種。
今天是小公主的生日,廖勝英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巴結的機會,倒是他鍥而不捨地硬拉著許輝一起的意圖比較費解。
生日宴辦得很熱鬧,廖勝英一直在陳倩身邊打轉,郝時領著薇薇,張音攜家帶口,只有許輝是一個人。
送上禮物,許輝便要走。
廖勝英把他拉到一邊,不悅地說,家人你可以不要,我們這些兄弟你是不是也打算不要了。
許輝垂眼沉默著,廖勝英硬拖著他吃完了飯才離開。
整個城市被閃爍的霓虹照亮,許輝雙手插在口袋裡略顯孤單地走在繁華喧鬧的街道。
離開那個人已經兩個月了,母親從垃圾堆一樣的地方找到他,苦口婆心地勸他回家。
許輝從頭至尾沒有睜開過眼。
奶奶把渾身髒兮兮的他摟進懷裡,老淚縱橫地說孩子,回家吧,回家就好了。
許輝也知道回家會很好,吃以前吃厭的山珍海味,住富麗寬敞的大屋,和朋友找各種刺激、各種樂子,闖了禍自會有人為他解決。
那樣的生活,像是上輩子經歷過的。
他坐正身子,對著疼他愛他卻把他逼到這種絕境的家人說,我現在很好,靠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我說過,在沒有做出任何成績以前,不會回許家。
奶奶抓著他的手,輕拍手背,沒人會介意你成不成器,只要你回來,家裡人都在等著你回來,小輝。
許輝面色平靜地抽出自己的手,奶奶,再等等吧,等我做出點成績,我會帶著那個人一起回去。
許輝倒回屬於他的垃圾堆,任家裡人再怎麼勸也不再有回應。
幾天後,他在工地扛水泥時遇到在超市打過時的同事方偉。
方偉幾乎不敢相信他的變化,不過幾個月不見,許輝完全像變了個人,黑、瘦,身體呈現不健康的狀態。
方偉問他是不是有什麼麻煩事,許輝搖搖頭,卻沒說什麼。
方偉看出他有心事也沒多問,一塊吃個飯的功夫,他說起他表弟工作的小公司裡在招人,問他願不願意去試試。
那是一間很小的外貿公司,員工只有三個人,許輝面試當天就被錄用了,板凳還沒坐熱,老闆一聲令下他就跟著跑去了工廠。
兩個月下來,他由一開始茫然無措到現在的得心應手,全憑他認真努力的學習。
在工廠,他和工人們一起吃著簡單的盒飯,虛心請教他全然不知的世界。
技師的辦公室也是他常去的地方,漸漸地,合作過的工廠工人們都知道xx貿易裡的這個小夥子不但人長得帥,脾氣性格都好,最重要踏實肯乾,將來必定是有出息的。
在公司,他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瀏覽各種外文網站,跟在前輩後面學習分析客戶的詢盤,製作報價表、合同、箱單、發票等。
三十歲的許輝已經不再是吃不到糖便哇哇大哭的孩子,雖然那種痛苦仍是堵在心裡異常難受,可他還是挺了過來。
在公司附近租了個很小的房子,他過起了一個人的生活。
他會對同事笑,會偶爾配合地說兩句笑話,會和廖勝英他們一起吃個飯喝個酒。
會在回家的路上拐到他曾住過的那個房子,抽著煙默默轉上一兩個小時。
他知道吳景安已經不在這裡了,卻沒有勇氣拿鑰匙圈上的那把鑰匙打開曾屬於他的家門。
他怕觸景生情,怕眼淚會控制不住,怕脆弱和撕心裂肺會再次襲來。
回到一個人的家,煮一碗清水面,聽著隔壁人家電視裡傳來的聲音,默默吃著寂寞的晚餐。
母親打來電話,堅強慣了的女人最終沒忍住落下淚來,明天是媽的生日,以前你無論在哪,不管有多瘋,這一天都會回來陪媽慶祝生日。小輝,我不求別的,就回來吃個飯,一頓飯就好,媽求你了,行不行。
金美宣生日那天,許輝去了,手裡拿著他能買得起的禮物。
為了照顧許輝的情緒,生日宴真的只有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桌上擺滿了許輝愛吃的菜。
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姑姑、小姨,大家臉上掛著欣慰的笑,沒多說什麼只是把他拉到餐桌前,勸他多吃點。
許輝面對著一桌子精緻的晚宴犯了愁,“我吃不下。”
金美宣夾了菜在他碗裡,“好歹吃點,這是媽親手做的,你嘗嘗,手藝退步了沒有。”
金美宣的笑容真誠、美麗,許輝垂下眼,拿起筷子。
姑姑一直在活躍氣氛,奶奶開懷大笑,就連平時寡言少語的爺爺也不免笑出聲來。
眾人都在悄悄打量著面無表情的許輝。
飯吃到一半時,許輝猛地站起身,表情痛苦地衝進了衛生間。
所有人嚇了一跳,連忙跟上去,在衛生間外看到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的許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