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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后作死日常》第30章
第30章 生死相依

 阿硯有些詫異,她是沒想到,她竟然這麼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回家探親的機會。

 她望著蕭鐸,第一次對他露出一個真心感激的笑容。

 其實現在的他還是很不錯的,並不是自己想像得那麼滅絕人性——儘管她依然想要除掉他。

 告別了蕭鐸後,阿硯回到自己房間裡,一邊收拾包袱,一邊回想著今天這個看起來過分善良的蕭鐸。

 今天的蕭鐸讓她想起曾經那個牽著她的手走在荒蕪澶州城的小少年。

 那是一個讓她看一眼就會心軟心動的小少年。

 她再次地回憶了過往曾經的一切,一生又一世的回憶。

 仔細地這麼回憶一番後,其實心裡是明白的,自己恨的人,原本不該是他。

 譬如第一世,他暴戾的眸子只掃了地上一眼,便命人將所有的宮女太監全都活生生打死,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就是這樣的風格,並不是針對她。

 而第二世呢,那個摔下冰凍的湖中一屍兩命的可憐女人,也怪她自己,誰讓她不小心呢。

 到了第三世,她身為和親的公主遠道而來,卻意欲刺殺她要嫁的夫君,悲慘地失敗被抓後,等待她的結局本來就是一個死,立場不同,他殺她,這個時候她又能怎麼怪到他頭上呢。

 至於第四世,怨天怨地怨自己,其實怎麼也怨不到人家蕭鐸身上。誰讓自己那麼笨,以及那麼運氣不好,非要騎了一匹忽然發瘋的馬,就那麼直接從馬背上摔下來。摔下來也就罷了,還好死不死地摔在一塊石頭上,就這麼活活摔死了!

 估計蕭鐸都不知道有她這麼一號人物!

 一切全都是命啊!

 第五世呢,她身為一個放蕩不羈占山為王的女土匪,遭遇了那個行經此地武功蓋世為民除害的九皇子,似乎仿佛人家殺她也殺得理所當然?

 第六世呢,這就有點微妙了。

 其實說白了,一家願打一家願挨,她看著他心疾復發而死,也不能賴到他頭上啊,甚至也許他也被自己害死了呢。

 至於第七世……第七世嘛……想起來阿硯心裡就複雜了。

 第七世,她從剛出生第一天開始思考第六世的慘死,想了整整一個月,到了她滿月的時候,終於有了一個決心!

 她——要——出家!

 沒錯,她要出家,削髮為尼,斬斷紅塵三千煩惱絲。

 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再次遭遇那個可怕的男人,二來呢也可以念念經敲敲木魚積點功德,順便清心寡欲防止再次因為那個男人產生心疾之類的疾病。

 於是她在三歲上,便故意在飲食上下了點功夫,讓自己得病了,並且是三天兩頭一病。在那一世她的父母不過是普通市井人家,哪裡能請得到什麼名醫,不過是走街串巷的行腳大夫罷了,那些大夫自然也看不出她的手段,於是她的病依然不見好。

 在這麼折騰了一個月後,她終於開口說,說做了一個夢,必須出家才能好,要不然她這命就保不住了。

 她父母一聽,也是沒辦法了,當下就同意了。

 看著父母那不舍的模樣,其實她心裡也泛起了歉疚,不過那種歉疚很快就消失了。

 她是註定沒辦法長命的人,每一次都是慘死的結局。

 長痛不如短痛,她早早地離開這對父母,也許對於他們來說還是好事吧。

 就這樣,三歲的小阿硯離開了家門,來到了一處叫慈寧庵的尼姑庵,削髮為尼,成為了一名小尼姑。

 小尼姑阿硯從小很守規矩,佛經比別的小尼姑念的好,做事比別的小尼姑利索,就連敲木魚也敲得更有節奏感,老尼姑們都很喜歡她。

 她是轉世七次的人,有時候認真讀著那佛經,看那生死輪回之道,看那因果報應之說,不免頗有些感慨。

 若是要恨那蕭鐸,確實有點牽強,可是自己每一次的死都和他有關係,她也做不到坦然處之,只能是儘量遠離了。

 只是終究會想,她和這蕭鐸到底是怎麼樣的孽緣,為何七生七世,自己都是因他而死。

 參不透,想不明白,最後一翻過那經卷上泛黃而薄脆的一頁,敲一下木魚,再一句阿彌陀佛,將這一切疑問都淹沒於這晨鐘暮鼓之中,歲月幽幽流淌,青燈古佛伴隨著小小的阿硯,她就一天天長大了。

 小小尼姑變成了小尼姑,十三四歲的年紀,外面的姑娘家正是最好的豆蔻年華,情竇初開,而阿硯,卻心如死灰,依舊沉浸在這佛卷之中。

 有時候去山裡挑水,望著這茫茫山澗還有那遙遠的地方即將消散的餘暉,她會長舒一口氣。

 這一輩子,真好。

 慈寧庵幾乎與世隔絕,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她永遠不會見到那個九皇子。

 可是在她十三歲那年,這個美好的想法被打破了。

 這一切起源於一個寒冷的夜晚,庵裡來了一群人,押解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衣著淩亂,形容憔悴,面上毫無血色,不過依稀能看出,她擁有者絕世的容顏。

 她驚了一跳,一看那女人衣著,便知道她雖處於狼狽之中,可是出身不凡,甚至可能是宮裡來的人,怎麼好好地竟來到這與世隔絕的庵子裡呢。

 這個時候偷偷地去問了師父,師父臉色嚴肅地警告她不許多問,她也只好不問了。

 不過暗地裡自然是留了一個心眼,回想起她的第一世第二世,其實她的死,雖和那蕭鐸有關係,可是終究都是牽扯到了朝廷爭鬥。

 這個女人出身不凡,看她後面押解的那些女子,也都不似普通人,甚至這其中還有一個聲音尖細的男人——那分明是個太監啊!

 她心裡起了疑心,自然要探查個明白,於是在那一夜,也不敢睡覺,偷偷地跑出去。

 她雖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尼姑,可是到底當過大將軍,也做過落草為寇的女土匪,心眼眼力都不是普通小姑娘能比的,當下機智地繞過了守夜的,翻牆進戶地進了那處戒備森嚴的院子,找到了那個女人被關押的房間。

 裡面當時亮著燈呢,她捅破了窗戶紙偷偷地瞧過去,一瞧之下大吃一驚。

 竟是在進行酷刑呢,幾個女人並一個太監逼問著那女子,仿佛要她在一張紙上畫押,可是那個女子顯然是個骨子硬的,便是被人將竹簽紮入了指甲縫裡,愣是依然不畫押。

 她再細聽,越發驚得腿都軟了,這女人竟是當今皇后!

 這位皇后姓施,施皇后經歷了諸般酷刑,甚至被那太監用諸般手段侮辱,已經被折騰得不成人形,後來便在那裡用絕望淒厲的聲音罵道:「我堂堂一國之後,怎堪被你們這等賤人如此辱沒。」

 那太監被這位施皇后罵了,越發氣惱,自然更使出不忍直視的手段來。

 阿硯當時眼睛都嚇直了,一不小心出了動靜,險些被那些人發現,幸好她機靈,偷偷地跑回了自己所住的禪院。

 這一夜,她怎麼也睡不著,回想著自己看到的情景,心裡明白這躲在深山的慈寧庵竟然捲入了朝堂後宮之爭,這堂堂一國之後,遭受閹人屈辱,背後還不知道有著怎麼樣的故事。

 而她這小尼姑,怕是一個不好,也會將性命喪在這裡。

 而最可怕的是,這施皇后,還不知道和她那個六世的仇人有著怎樣的瓜葛,會不會因為這個,牽扯出那個蕭鐸,從而再一次使得自己命喪他手?

 這麼一想,怎麼也無法安生,當下她收拾了幾件衣服,包起包袱,又用一塊白巾抱住光溜溜的腦袋,準備開溜了。

 天下之大,總有她容身之處。

 這尼姑庵,根本不是佛門清淨地。

 誰知道她溜出去後,剛偷偷摸摸溜到了後山,就看到前面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影,她只猶豫了下,便跟上了。

 偷偷跟著她們瞧,卻發現她們背著一個麻布袋,找到了一處僻靜隱秘處,竟是要挖坑埋了。

 坑挖好了,麻布袋被放開,裡面的屍體出來了。

 借著微弱的月光,阿硯看到了那具屍體。

 一看之下,不免毛骨悚然。

 這可憐女人,竟被折磨到這般模樣,幾乎不忍直視。

 她同情之餘,不免又冷汗直流,心驚膽戰。

 還是快跑吧?

 阿硯不著痕跡地躲開她們繼續往後山跑,跑到山上躲了兩日後,想著慈寧庵裡尋找自己的人是不是也應該放棄了,這才要出山。

 誰知道她就在山坳裡走著時,遇到了一個暈死在山澗的少年。

 少年身穿絳紫色兜羅錦袍,側躺在那裡,背影纖弱,手上還帶了血跡。

 阿硯彎下腰,卻見這少年生得容貌精緻俊秀,眉眼狹長,唇上雖沒什麼血色,可依然能看出他的絕代之姿。

 她試探了這少年的鼻息,鼻息尚在。

 她艱難地重新站起來,仰臉望天。

 本來活了七輩子死了六次的她,已經沒有任何同情心這個奢侈的東西了,不過此時此刻,她不知怎麼泛起了一點惻隱之心。

 佛說《善惡因果經》,佛告阿難,如汝所問受報不同者,皆由先世用心不等,是以所受千差萬別。

 她念了十年佛經,敲了十年木魚,卻依舊堪不透自己的因果輪回。

 月若銀鉤,山風吹拂,她站在那少年身旁,沉默了許久後,終於再次彎下了腰。

 她打開自己的水囊給他喝水,還把自己帶的粟米餅喂給他,他吃不進去,自己就掰碎了塞進他嘴裡。他冷,小小的身體一直在哆嗦,凍得兩唇發紫,自己抱緊了他,躲在山洞裡,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取暖。

 他雖尚有呼吸,卻體溫冰涼。

 阿硯便想起許久前的那一世,自己和少年的他手牽手,入手的,豈不依舊是入骨的沁涼。

 在這黑暗中,她抱著懷中的少年,默默地閉上眼睛。

 她想起了一個故事,薩波達王見帝釋所化雄鷹追逐白鴿意欲奪其性命,薩波達王救下白鴿,可是雄鷹卻說,若是沒有白鴿,它便會活活餓死。為救雄鷹性命,這位薩波達王割損筋肉,痛徹骨髓,用自己的肉來喂雄鷹。

 她如今摟著懷中這少年,是不是便在割肉以喂雄鷹?

 這件事又將為她帶來怎麼樣的因果?

 正這麼想著,她懷中的少年身體輕輕動了下,看樣子仿佛是醒了。

 她頓時渾身一僵,其實是有些害怕的。

 他醒了,會如何呢?

 黑暗之中,有山裡的風呼嘯著吹入山洞中,她卻一無所覺,她整個人都在感受著懷中少年的動靜。

 可是過了很久很久,少年到底是沒有醒來,他只是挪了下身體,不自覺地讓自己更靠緊了阿硯,甚至伸出胳膊來,摸索著抱住了阿硯的身體。

 低頭看著懷中的少年,借著一點微弱的月光看著他俊美而清冷的容顏。

 生生世世,他都是這樣的容顏,從未變過。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漸漸地睡去了。

 可是等她醒來的時候,懷裡的少年已經不見了,兩手空空,懷中冰涼,仿佛那個少年從未出現過一般。

 她悵然若失了一會兒後,終究苦笑一聲,明白這一切都是孽緣,當下想明白了,打起精神,背著包袱準備逃命去。

 可是就在她費心千辛萬苦終於要逃出深山的時候,卻被大批的官兵包圍了。

 據說當今皇后遭受奸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又有奸佞小人趁機作亂,將皇后帶到這不毛之地遭受酷刑,使得皇后慘死在這荒山之中。九皇子孤身外出尋找,卻費盡周折之後,命人搜遍了明羅山,找到自己母后的屍體,其狀淒慘,駭人聽聞。九皇子發了瘋一般矢志要為母后報仇雪恨,帶領人馬,包圍明羅山,一怒之下,下令屠山。

 何謂屠山,上到飛禽,下到走獸,再到這山中一草一木,皆不會放過。

 小小慈寧庵中的眾位姑子,自然也是在屠刀之下喪命。

 阿硯拼死掙紮,卻無濟於事,她暗恨這九皇子恩將仇報,怨恨這世間無因果,甚至試圖拼死逃跑,可是她到底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面對著滿山的兵馬刀槍,又怎麼可能逃得了呢。

 她又被重新送入慈寧庵,絕望地看著大門關上,看著外面濃煙四起,火光沖天。

 這個九皇子,可恨的蕭鐸,他要燒山。

 他要用一座山來為他那個慘死的母后陪葬。

 大火向慈寧庵內蔓延,火苗舔上了屋簷,轟得一聲竄得老高,周圍的溫度開始變得炙熱,濃煙嗆得人們無法呼吸,大家絕望而淒厲地叫著。

 阿硯絕望地看著那熊熊大火,透過這沖天的火光,她看不到外面的天,看不到外面的地。

 沒想到,這輩子,竟然是被燒死的。

 當一簇火苗燒上她的腿腳時,她睜開幾乎熏瞎的眼睛,忍著那一陣陣的嗆咳,嘶聲叫道:「蕭鐸,我好恨你,若再有來生,我不信因果不信善緣,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她就知道自己還是會死,還會死在他的手下,因他而死。

 可是真沒想到,竟然是被燒死的。

 活生生燒死的啊!

 這樣的死,阿硯怎麼也無法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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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盡了力氣的喊叫,其實不過是嘶啞的呢喃罷了。

 可是不遠處的山下,一個身穿戎裝兩眸森寒嗜血的少年,卻一下子緊握住了手中的韁繩。

 他皺起眉頭,陰聲問道:「慈寧庵上,是誰在叫?」

 手下恭敬地答道:「回稟九皇子,屬下沒有聽到叫聲。」

 他皺眉,陰冷凜冽的目光中透出疑惑:「為什麼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手下麵面相覷,又看了看那火光沖天的山,真得沒有任何聲音,都是火燒山林的劈啪聲以及風聲,哪裡來的叫聲呢。

 蕭鐸轉過頭,望向那明羅山,遙望著那慈寧庵的方向,看著那沖天的火光和漫山遍野的濃煙,也不知道為什麼,忽而間,仿佛有一記重錘狠狠地鑿在心間,他的心痛得急劇收縮。

 有什麼模糊的景象湧現在心頭,說不清道不明,更不知從何而來,他想捉住,可是那景象猶如一道白光般,一閃即逝,怎麼也抓不住。

 他捂著心口,冷汗直流,臉色蒼白。

 那個聲音充滿了恨意,依然在他耳邊徘徊,每一個音符都仿佛揪扯著他心底最柔軟處的筋脈,痛得他幾乎窒息。

 周圍的人大驚:「九皇子,你怎麼了?快快,叫太醫!」

 蕭鐸閉上眼睛,顫抖的手緊捂著抽疼的胸口。

 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從心間滑過,他不知此人是誰,更不知道此人是何模樣,可是卻清楚地知道,此人對他,萬千重要。世間所有,都遠不及那人一個。

 驟然間回首,望向那火光沖天處,他薄唇間竟無意識地發出痛苦絕望的喊叫:「阿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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