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電影（2）

　　六歲的顏瑾君第一次和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害自己成為村民口中的「災星」的罪魁禍首——那隻通體黑亮的小貓對話了。

　　雖然他從小受到村民排斥，住處也由村子中的茅草屋搬遷到了村子邊緣，但是他從小受溫柔的母親教導，心性還很單純善良。

　　他坐在母親和兩個阿姨特別為他搭建出來的小房間裡，閉著眼搖頭晃腦地背著一本書，窗外鳥兒鳴叫、知了高歌，似乎都不能打擾到他半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睜眼，噠噠噠跑到窗邊朝窗外看去。窗外一道陰影一閃而逝。

　　看了沒多久又回到座位上，繼續背書。

　　如此再三，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脆生生的聲音很好聽：「小黑貓，小黑貓你別走！」

　　窗外那個奔走的身影頓了頓，不知怎麼竟然真的停了下來。

　　害怕小黑貓再次跑掉，小瑾君踩在矮凳上，急吼吼地從窗子翻了出去，但由於他是第一次做翻窗的事，動作不太熟練，一頭從窗子上栽下來。

　　他疼得咧嘴，揉了揉嘴角的青紫，爬起來，生怕動作慢了一秒小黑貓就又跑了。

　　幸好藍眼睛的小黑貓一直停在原地，尾巴也擺動得很悠閒，沒有要走的意思。

　　小瑾君蹲下，小心地伸出手，在小黑貓的背上撫了一下：「小黑貓，你爸爸也不要你了嗎？我在屋子裡看到你好多次了。」

　　小黑貓面無表情地跟他對視。

　　小瑾君讚嘆地看向它的大眼睛，伸出手放在它爪子：「……小黑貓，你跟我走吧？我當你的家人呀。」

　　小黑貓耳朵動了動，似乎在猶豫，又在考慮。小瑾君緊張得屏住了呼吸，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直到小黑貓的爪子輕輕搭在他的手心。

　　「好耶！」小瑾君高興得歡呼起來，拽住小黑貓的爪子，「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小瑾君果然將小黑貓照顧得很好。帶它回家洗澡、餵它吃飯、抱著它曬太陽。小黑貓一直是那副冷冷的樣子，只在小瑾君面前稍微乖巧一點。

　　溯柔很快知道了，那隻黑貓被兒子接回家中，嘆了口氣道：「他倆有緣。」

　　雖然黑貓來歷不明，從她懷上小瑾君起就不時神出鬼沒，幾年過去還是那麼一丁點兒大，但是溯柔還是默許了黑貓的靠近。

　　因為她不信所謂的祥與不祥，只信心的善與不善。在黑貓身上，她感覺不到丁點兒的惡意。

　　況且，以前黑貓出現得沒那麼頻繁的時候，村民們總是欺負他們孤兒寡母，待黑貓在它們家附近安家之後，村民們畏懼沾染黑貓的不詳氣息，倒是少有靠近了。

　　小瑾君受村民排擠，縱使遇到同齡小朋友，那些小朋友也多半會在家人的教唆下欺負他，比如用泥塊砸他，故意設計陷阱讓他絆倒，編出兒童來嘲笑他。

　　久而久之他就變得不太愛出門，人也自然沒有什麼玩伴。

　　黑貓可以說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個朋友。

　　對待這個玩伴，小瑾君拿付出了全部的耐心和足夠的精力。

　　拍攝小瑾君和黑貓的互動時，不是很順利。

　　主要原因在於，顧子笙小朋友從沒接觸過寵物，不知道要怎麼給小貓洗澡。

　　他輕手輕腳地把小白放進水裡，按說只要潑水上去澆一澆，做個樣子就可以拍到可愛的互動鏡頭了。

　　但是小笙一直是個相當嚴謹認真的小朋友。

　　所以他絕不可能像是做樣子一樣，潑潑水就完事。

　　既然劇本上要求洗澡，他就認真地把莫白放進水裡，抬手從耳尖到尾巴尖兒都要揉搓一遍。

　　他的動作非常輕緩，小手也嫩嫩的，摸得小莫白很舒服，所以莫白就一臉享受地靠著他掌心，任由他服務。

　　腦袋、身子、屁股……

　　等等！

　　那個地方就算了吧！

　　小莫白有點慌地掙扎了一下，小笙正洗得開心，已然忘記自己是在拍戲，拍了拍他的屁股：「哎呀，你不乖。爸爸說我小時候也不喜歡洗屁股。可是你現在已經五歲啦，要乖乖洗澡啊。」

　　說完竟然還不知死活地加了一句：「白白，你變小貓了以後，你的唧唧也變得好小哦。」

　　小莫白頓時炸毛了。

　　他渾身的毛豎成刺蝟，一下子從澡盆裡跳了出來。

　　雖然他現在才五歲，但是他也明白男人的尊嚴是不可侵犯的！

　　什麼地方小，唧唧都不能小！

　　小莫白突然變回五歲的小男孩，一下子把小笙壓在身下，瞪著眼睛：「誰小了。你自己比比看，你肯定比我小啊。」

　　顧子笙完全不在狀態：「咦，白白你怎麼變成人了？我們不是還在拍戲嗎。」

　　謝以喬哭笑不得地把兩個孩子拉開：「不許自己加戲啊。」

　　折騰了好幾次，這條總算是過了。

　　再補了不少兩隻萌物互動的鏡頭，比如其中有一段是小貓兒趴在桌上打瞌睡，腦袋靠著硯臺，小瑾君在一旁練習畫畫，練著練著突然玩心大起，拿起沾了朱砂的毛筆在小貓臉上劃了幾道杠杠。小貓兒醒來，用爪子揉臉，把整張臉搓成大花貓。

　　接著時光飛逝到七年之後，小瑾君飛快地長大，換由大神和小喬登場了。

　　小喬的皮膚依舊白嫩，只用隨便處理一下，扮演十三歲的半大少年也毫無違和之感。

　　顏瑾君養了黑貓七年，才將將給它養得胖了一圈兒，不過一身的皮毛倒是越變越光滑了，顏瑾君除了學習的時候，都愛不釋手地將它抱在懷裡。奇的是貓本不粘人，這隻黑貓卻像是通人性似的，每每安靜地待在顏瑾君身邊，顏瑾君叫一聲：「墨，給我抱抱。」它就跳入顏瑾君懷中。

　　忘了說，「墨」是瑾君為小黑貓起的名字，因它通體如墨。

　　七年後顏瑾君十三歲，已經成長為一個斯文的公子哥兒。雖是在山野成長，但骨子裡的清貴之氣卻沒有被磨滅。他自己在院壩後開墾了一點田地，種植出的莊稼足夠養活家裡四人一貓，母親不時到村裡換點日用品，雖然受村民歧視，他們須得用極高價格才換來一點東西，但他們幾人勤快，日子過得並不艱難。

　　這年西邊發了大水，洪水把小村寨都淹沒，村民紛紛遷往高地，但是田地裡的莊稼就遭殃了。

　　眼看村子裡一片愁雲慘澹，博覽群書的顏瑾君站了出來，挨家挨戶地交給村民「引渠疏水」的方法。

　　他不光是希望藉此機會獲得村民的認可，同時也是不忍看到這些無辜的村民受到這樣的天災。

　　在村長的帶領下，引出十來條灌渠，洪水疏導後，莊稼地保住了，但是今年的收成卻是沒有了。

　　村民們唉聲嘆氣地聚在一起，顏瑾君走了過去。由於這次顏瑾君幫助村民做了這件大事，是以村民們對他的排斥少了許多，只是下意識地退開幾步，沒有像以前一樣直接驅趕，甚至有幾個小姑娘朝顏瑾君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這次來村裡，顏瑾君是為了提醒村民：「洪澇過後通常會有天旱，大家及早做準備啊。」

　　村民們面面相覷，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絕望的情緒。在這種靠天吃飯的時代，洪澇旱災都是能收割人命的死神啊。

　　顏瑾君正想分享自己在群書中所獲知識，幫助村民減少損失，突然人群中有人尖叫：「災難就是這個災星帶來的！他這是在詛咒啊！」

　　「拉他去祭水神，讓水神饒了我們！」

　　「淹死他！淹死他！」

　　剛剛才向顏瑾君釋放善意的村民們突然就變身為惡魔，他們在絕望之下暴露了人性的弱點，不管這個半大孩子是怎樣在不久前幫助他們解決了此生最大的危機，轉頭就將矛頭對準了少年。

　　村民們高喊著追了上來，顏瑾君拔腿便跑，心中滿是不解與惶然。他跑得慢，恐怕今天真的要被村民拉去祭祀水神了。可是他又做錯了什麼？難道是不應該幫助村民嗎？

　　少年的三觀受到嚴峻的挑戰，同時，生命受到脅迫帶來的緊張感讓他手腳都有點不聽使喚。

　　他在混亂之下只記得不能將村民引到家裡，胡亂找了個方向，拼命地往前跑啊跑，只想逃離這個村子，逃離這些傷他一次又一次的村民。

　　黑貓從他懷裡鑽了出來，幽藍的眼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在懂事起，就已經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拜他這隻「不詳」的黑貓所賜，但是他卻從未有過放棄他的念頭，依舊將他當做家人一般對待。

　　七年下來，縱使是一顆石頭做的心，也要被這孩子焐熱了。

　　隨後黑貓將視線冷冷投向身後的村民。

　　它抬起爪子在空中隨意地劃下一道弧線，弧線所在之處彷彿建起了一堵無形的阻隔牆壁，村民們感覺自己已經翻過一座又一座小山，「災星」就在觸手可及的前方，但事實上，已經暫時地被黑貓困在弧線裡。

　　家裡的溯柔和青玉碧玉，奇怪地聽到了村民的叫喊聲。

　　「把災星拉去祭祀水神！」

　　「災星跑到土坡後面去了，快追！」

　　溯柔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當機立斷取過埋在樹下的貴重包裹，匆匆收拾了一些行李，朝土坡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