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檄羽閣後,程元秀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衛旬一進門就將下人全部遣走。程元秀瞧他神秘兮兮的樣子,忍不住問:「你有事要說嗎?」
衛旬不搭理她,將門關得嚴嚴實實,好像生怕別人闖進來似的。
程元秀更奇怪了,「你關門做什麼?」
衛旬還是不說話,轉身直接就把棉袍給脫了。
程元秀見他轉眼間就脫得只剩中衣,當即變了臉色,「你……你要幹什麼?」
衛旬氣勢洶洶地朝她走過來。
程元秀立刻站起來,「現在還是白天,你……」話沒說完,就見衛旬在自己面前站定,抬起了兩條手臂,程元秀疑惑地看著他。
衛旬微微頷首,也不看她,「好好量,做得不合身我就讓你好看。」
程元秀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你……是要讓我幫你做衣服嗎?」
衛旬瞥她一眼,彆彆扭扭地點頭,「嗯。」
程元秀低著頭將衛旬高舉的手臂給按了下來。
衛旬一怒,「你不做?」
程元秀抬起眼,顯得有些為難,「我……我不會。」
衛旬眉頭一展,疑惑道:「不會?那些香囊、手帕都是怎麼做的?」
程元秀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棉袍,又伺候著他穿上,「我自小慣愛繡點東西,可衣服……
我大約知道怎麼制,可卻沒真的做過。」
衛旬倒不介意,「大約知道就行。」
程元秀見他執拗,只得說:「那改日我尋些量衣的工具來。」
衛旬聽了立刻道:「一會兒我就給你弄來。」
程元秀略有些奇怪,「這麼急?」
衛旬把目光挪開,「當然急,你看我身上這件多舊。」
程元秀看了看他身上那件九成新的袍子,「可你……」
衛旬不自在地拂開她的手,轉到一旁去系鈕扣,「讓你做就做,囉嗦什麼。」
程元秀似乎猜到了點什麼,望著他的背影說:「你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這個?不過為什麼要說我眼疾復發了呢?這件事好不容易才遮過去?!」見衛旬不語,她忍不住繞到他的面前,微仰著頭瞧他,「相公,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衛旬立刻說:「我能有什麼事。」
程元秀歪歪頭,黑眸中似乎染了點笑意。他從昨天起就表現得很奇怪,再加上今天的事,程元秀也看出些蹊蹺了,難道他是嫉妒自己給別人繡東西,卻不給他繡嗎?這個想法令她詫異,但也有些開心,看向衛旬的眼神也情不自禁地變得明媚起來。
「看什麼看。」衛旬臭著臉從她面前走開,「衣服不能做,那就先把我的靴子和香囊修好。」
程元秀臉上的笑意未退,「爛成那樣恐怕不能好了,我再幫你做一個好嗎?」
衛旬唇角勾了勾,卻冷著嗓子,裝得勉為其難,「嗯,湊合吧。」
剛才的設想令程元秀的心裡好像開了花兒,昨晚被打屁股的那點不快也消失了。
自那日後,程元秀就正式地開始「養眼」了。
衛旬聲稱她倒是沒有復發,只是最近太過勞累,所以眼睛不舒服。
大家都很擔心程元秀,每天都要來探望,可每天都被衛旬拒於門外。衛旬就像是保護小雞的老母雞似的,嚴禁杜絕程元秀再幫任何人刺繡、再出去亂逛,而自己也以照顧她為由暫時暫緩了馬場的生意,抽出了更多的時間在家守著程元秀。
「三爺,僖小姐又來了。」內室門外傳來頌安的通稟聲。
衛旬眼都沒抬,「就說三奶奶睡著,讓她回去吧。」
頌安領命而去。
正在「養病」的程元秀看了頌安的方向一眼,欲言又止地道:「相公……」
衛旬到底要這麼守著她守到什麼時候?原先他早出晚歸,程元秀覺得被冷落,可如今他天天都在眼前,她也覺得彆扭。最近衛旬雖然每日也會出門,但卻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府中待著,而自己呢,名義上是在養病,其實是在為他趕制香囊、新靴和新衣服,可她最近也不知怎麼了,渾身懈怠憊懶,對刺繡都沒什麼興致。
衛旬敲了敲桌子,「快點繡。」
程元秀輕輕一歎,忍不住道:「再這麼悶在房中繡東西,我的眼睛就真要壞了。」
行啊,敢反抗了。不過衛旬就喜歡看她反抗,當即心情甚好地勾起她的下巴,湊過去對著眼睛端詳片刻,「水靈靈的,應該沒事。」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取下了程元秀指間的繡針,「一會兒再繡,免得眼睛出問題了還要怪我。」可還沒等她鬆口氣,衛旬就已經傾身將她摟到自己的腿上坐著。
程元秀一驚,手中繡了一半的香囊也掉到地上。
衛旬摟緊她的腰,沉聲說:「累了吧?我幫你松松筋骨。」
程元秀聽出他話中的意思,耳根一熱,「不累,我再繡會。」
衛旬的大手已經開始解她的衣扣,聲音喑啞,「不,你累了。」
程元秀羞急地去擋他的大手,「我不……別、別弄了,現在還是白天啊。」可她擋住這裡就護不住那裡,雖然一直在抵抗,可衣衫還是一件接一件地被他脫掉了,「相、相公。」轉眼間就剩下肚兜和褻褲,她真是有些急了,「衛旬!」
衛旬微彎腰,直接往她的胸前含去。程元秀驚呼一聲,卡在她腰間的手臂一松,她的上半身往後仰了仰,整個人都好像躺在了衛旬的懷中。他一面吸吮著她,一面輕車熟路地將手摸了下去,多次的歡愛已讓程元秀的身體變得格外敏感,很快就在他的掌下變得溫熱又濕潤,她嬌喘吁吁地融化在他的懷中。
衛旬扶著她坐正,然後微微起身脫下自己的長褲。程元秀跨坐在他的腿上,雙手無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衛旬拍了拍她的胳膊,說:「你來。」
這句話聽起來好熟悉……程元秀睜開眼,「嗯?」
衛旬的眼底滾著火花,俊臉湊近,貼著她的唇說:「你來。」
程元秀有些不滿,「又是我?」
衛旬伸手捏了捏她的臀,威脅道:「快點,不然打你屁股。」
程元秀不高興地哼哼了一聲,不過還是半撐起身子,然後扶正衛旬賁張的慾望,接著一點點地坐了下去,她的動作因為脹痛而變得遲緩,當完全坐下去的時候,兩人都發出了一聲喘息。
程元秀緊摟著他的脖子,線條優美的背脊緊繃了起來,衛旬撫摸著她的光潔的背,「自己動。」
程元秀小幅度地上下移動,然後在衛旬的引導下越來越快,令人窒息的快感將他們緊緊貼合的身體撞開,衛旬雙手扶著程元秀的臀,手上幫助著她的動作,唇齒卻情動地親吻著她的胸口,程元秀情不自禁地微仰著上身,肩背抵在了冰涼的圓桌邊。
當閃電般的快感即將擊中她的時候,衛旬一把攬過她的頭,狠狠地吻上,程元秀崩潰地哀吟,在他的吻下渾身繃緊,而後又徐徐癱軟下來。
衛旬卻還沒有盡興,將她直接放到桌上,拉回了主動權。
他將她的長腿環在腰上,而後壓下腰,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掠。滾滾燃燒的情慾並沒有轟上大腦,反而一路騰上心房,在那裡燒得又熱又漲,和胯下的慾望一般脹得發疼。衛旬不明白,為什麼已經成親一段時日了,可他對程元秀的熱情竟會不減反增,他瘋狂地想要佔有她,這種慾望令他的心隱隱疼痛。
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
成親不出半年,衛家人對程元秀的態度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因為介意她的眼疾,衛康強烈反對衛旬娶她為妻,可現在得知她眼睛不舒服之後,反覆提出要請與自己相熟的御醫來給她私下診治。可衛旬心裡明白這只是自己不讓程元秀和大家親近的小伎倆而已,所以為免被發現,他只好提前結束程元秀的「養眼期」了,反正靴子、香囊、新衣服他都有了,而且她也答應以後做什麼東西都要先給他一份。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程元秀雖然刺繡手藝不錯,但制衣卻……
程元秀有些尷尬地幫他把根本對不齊的衣襟攏好,又看了看棉袍下長短不一的衣擺,「你真的要穿這件衣服出門?」
成親時日不短,程元秀從他口中,或者衛康的咒駡聲中得知衛旬開設了一個馬場,她從沒有多問過什麼,下意識地覺得馬場就是他開著玩玩的,反正堂堂的侯府三爺也不會缺錢花。可就算是玩票性質的,他穿這件等同於殘次品的棉袍去馬場也難免會有些丟人。衛旬卻是毫不在意,「這衣服怎麼了?」
程元秀努力幫他拉正一高一低的衣領,「還是換一件吧。」
衛旬轉身朝衣鏡看去一眼,道:「換什麼,挺好。」
衣鏡中的男子寬肩闊背、英氣逼人,壯如巨石般的身軀上套著一件藍色長袍,黑色的革帶裹住健腰,縫隙間拴著一枚玉佩、一個香囊。他側身而立,用手扯出革帶,用力地踩了踩腳下的黑靴,嗯,確實軟和,衛旬滿意地轉身,「就穿這個。」
程元秀見他穿戴著自己做的東西,心頭亦是暖暖的。
最近的衛旬變得可真奇怪,總逼自己給他做這做那,連寢衣、襯褲都要她親手做。可不知為什麼,他的態度明明那麼強硬,程元秀卻覺得心頭甜甜的,不知不覺中也和他的距離拉近不少,她甚至開始覺得衛旬也是在乎自己的,若不然他也不會穿著那麼難看的衣服出門。
程元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已推遲了一個月,若是衛旬一直待她如此,再有了身孕,那真是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雖說程元秀只想做一個合格的妻子,但夫妻和順恩愛也是每一個女子夢寐以求的,不過她向來膽小謹慎,心中想著若是下個月月信還不來,那她就請郎中來看看。
「想什麼呢?」衛旬的聲音打斷了程元秀的思緒。
她輕咳了幾下,轉開話題,「我今天可能要去找一下大嫂。」
現在她要是想和大哥、大嫂他們多待一會,都是要向衛旬報備的。
一聽這話,衛旬果然拉下了臉,「又有什麼事?」
程元秀抿唇一笑,「昨天大嫂說,想讓我幫著一起管家。」
衛旬愣住。大哥、大嫂竟肯讓程元秀來管家?還真不拿她當外人啊。不過想想也是,偌大的侯府裡,也就程元秀會讀書,腦子靈光點,交給她自然強過別人。但是程元秀要是管了家,陪他的時間肯定就少了,這可不行,他不禁開始思考要用什麼辦法不讓她接受家事。
不過程元秀接下來的話讓他寬了心。
「可侯府家大業大,我又一向沒什麼管家之才,所以就想今天去回了大嫂。」
衛旬舒展了眉頭,「嗯。」
程元秀繼續說:「不過我真的沒想到大哥、大嫂這麼信任我。」她看了眼衛旬,似乎是說給他聽的,「相公,他們對我很好。」她並不希望衛旬一直管制著自己與家人親近,畢竟大哥、大嫂如此信任她、疼愛她,所以她總想做些什麼來回報。
衛旬的眉又擰起來,「讓你管家就是對你好?」
程元秀有些無奈,「也不只是這樣……」
衛旬輕哼:「衣服讓你做,錢也讓你管,根本就是拿你做苦力,就你傻呵呵的還覺得別人對你好。」他輕戳程元秀的小腦袋,十分黑心地開始說家裡人的壞話,「而且當初他們全都反對我娶你進門,要不是我堅持,你現在還在程府受罪。」
程元秀說:「我眼睛不好,他們有所顧慮也是應當的。」
衛旬見她向著他們說話就不爽,忍不住用力一捏她的臉,「不許幫著他們說話。」
程元秀被她捏得又酸又疼,委屈地閉上了嘴。
衛旬看她這樣子又生氣又心疼,忍不住低頭狠狠地在她的唇雛上親了下,「儘快去回了大嫂,你要是想管家,我的家來給你管。」
程元秀一怔,他的家未來不就是侯府嗎?
衛旬貼著她的唇說:「等我回來。」
程元秀傻傻地點了點頭。她將衛旬一路送出檄羽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才回去。半個時辰後,程元秀去找陶氏說話,順便婉拒了她讓自己一起管家的提議。
她離開後,陶氏臉上的笑容便淺淡了下來,幽幽地歎了口氣。
坐在他旁邊的衛康也是一臉鬱色,「夫人,你說外面的流言是不是……」
陶氏立刻說:「既是流言,那就不可信。我讓秀兒管家,就是想讓外人看看咱們沒有被流言影響,免得被人鑽了空子。」她十分嚴肅地看了眼衛康,「侯爺,你該不會也輕信了那些渾話吧,反正現在我只認秀兒這一個弟媳婦。」
衛康連忙澄清,「夫人多心了!」
陶氏這才放了心,臉上愁雲慘澹,「多好的一個孩子,對三弟、咱們,對孩子們都是真心實意的好,又心靈手巧、飽讀詩書,可怎麼就不得安生呢?外頭的流言總是揪著她不放。現在又傳出她不能生育的渾話來……」說這話時,她的語氣也虛了下來。
他們確實很喜歡程元秀,而且侯府也不崇尚男人三妻四妾,可若是她真不能生育……
夫婦倆對視了一眼,同時歎了一口氣。
衛旬果然信守諾言,把自己的家交給程元秀來管了。
看著匣子中那數額龐大的現銀、銀票還有帳本,程元秀的眼珠都要驚得滾了出來。她雖然知道衛旬開設馬場做生意,但卻一直以為他是隨便玩玩的,實在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有錢!看來當初他貼補她的那些價格不菲的嫁妝,還真是出自他自己的腰包啊。
程元秀受寵若驚地將匣子推開,「不……我管不了。」
衛旬擰眉把匣子推回去,「有什麼管不了的,錢還不會花?」
程元秀忙擺手,「這麼多錢,我怎麼能花?」
衛旬把匣子蓋合上,不由分說地塞給她,「我讓你管,這就是你的了,囉嗦什麼。」
程元秀抱著那燙手的錢匣子,局促不安,「我怕我會管不好。」她連看都沒看過這麼多錢,更別說要來管理了。
看她嚇成這樣,衛旬無奈地笑起來,伸手摸摸她的頭,「沒關係,管沒了我還能掙。」程元秀心頭一顫,又是酸楚又是感動。她沒有再推拒,而是把錢匣妥妥當當地放好,當晚入睡之前,她又不放心地檢查了幾遍。
衛旬趴在床上瞅著她,哭笑不得。
程元秀回到床邊見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當即羞紅了臉,「我……我怕丟了。」說完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衛旬一把將她摟過來,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我可把身家性命都給你了。」
程元秀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前。
衛旬勾起她的下巴,問:「這樣對你算不算好?」
程元秀點點頭,「嗯。」
衛旬勾唇,「那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程元秀望了他一會兒,片刻之後輕輕攬住他的脖子獻上紅唇。
她柔軟的唇瓣顫抖著貼上他,衛旬的唇角越揚越高,最終薄唇微啟,一口含住那美味的紅唇,探入、吸吮,將那仿佛取之不盡的甘甜蜜津捲入口中。這個吻綿長而火辣,直吻得程元秀心兒發顫,那是一種自內向外的顫抖,情動之中摻雜著一絲不安……
兩個人的唇終於依依不捨地分開,他們的鼻尖相抵,熾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程元秀癡癡地望著他,摟著他脖子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收緊,「衛旬……」
近日來衛旬對她好得反常,而這種好卻讓程元秀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當初那個惡劣的他。他貿然地闖入她的生命,惡劣、乖張又霸道,他仿佛無所不能,總是在她的周圍出現,輕薄她、欺負她,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拯救了她。
程元秀無法否認自己被他吸引,他那麼瀟灑、那麼張狂,他好像擁有一切,而且還把這一切都送給了她,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似乎都是他給的。
她不敢靠近、不敢動心,生怕自己一旦將他摟緊,這個夢就會破碎。所以自成親以來,程元秀一直當衛旬是相公,所以小心翼翼、相敬如賓,似乎已經將當初的他自心頭抹去。可此時此刻,她想輕喚他的名字,想將那個問過一次便封存在心底的問題重新問他一遍,「你……為什麼會娶我?」
衛旬道:「自然是因為我想娶。」
程元秀湊得更近,黑眸中閃爍著期待,略有些迫切地問:「為什麼想要娶我?」
為什麼想要娶她?因為她當初死活都不肯嫁他,還是因為當初她很可憐?衛旬也不知道。
衛旬翻身將她壓下來,「想娶就是想娶,哪有這麼多理由?」
程元秀的目光一黯。
衛旬伸手扯下床幔,在半透的帷幔緩緩飄下時,那喑啞的聲音再度響起,「而我現在也很清楚……自己沒有娶錯人。」
床幔落下,遮住了春情無限。
近日,上京城的貴婦圈中又傳出一個流言,都城侯府的三奶奶不能生育。
衛旬和程元秀兩心相悅、私訂終身,最後終成眷屬的事早已成了貴婦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如今他們已經成親小半年,程元秀不能生育的消息又讓大家想起了這對已經快被遺忘的璧人。不過由於侯府著力打壓,所以這個消息並沒有傳得很厲害,可衛旬與程元秀雖然沒得到這個消息,程家人卻耳力極佳,沒過多久就來登門拜訪了。
這二人的出現,終究還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當時程元秀正巧和陶氏在一起,雙方撞了個正著。
衛康並不是很歡迎他們,一見面就臭著一張臉,「你們來幹什麼?」
大夫人面帶愧疚地笑,「侯爺,您想必也聽說了外面都在傳秀兒不能生育……她嫁入侯府半年沒有所出,我們夫婦倆也心中有愧,所以特來致歉。」
聽完大夫人的一番話,程元秀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不能生育?為什麼她從不知道這種流言!
正座上的陶氏與衛康也是臉色一變,心說這件事終究還是沒瞞住。
程元秀倉皇地看向衛康夫婦,從表情上看出他們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她迅速地收回目光,又看向坐在對面的爹與大娘,爹躲開了她的目光,而大夫人卻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程元秀的心瞬間跌落到了谷底,雙手不自禁地揪住了小腹上的衣料,看來,這次的流言鐵定是大夫人他們散播出去的。
陶氏冷颼颼地說:「外面的那些渾話,我們都沒信,程夫人卻當真了。」
大夫人道:「事關子嗣,還是謹慎為妙。」說完她輕輕朝衛康睇去一眼,對方沒表情,也沒吭聲。
陶氏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衛康……侯爺向來看重子嗣,難免為此介意。
大夫人見有戲,接著說:「其實秀兒看起來身強體健的,我們也不相信會這樣,但妾身也聽說過,有的人把脈時也看不出不能生育,但因為體質問題卻遲遲都懷不上。若是秀兒也是這種情況,耽誤了侯府開枝散葉,那便就是我們程府的罪過了。」
陶氏蹙眉,「那你打算如何?」
大夫人立刻道:「妾身和老爺商量過了,若是侯爺應允,那就把嫡女珠兒也嫁過來。」程元秀臉色突地一變,衛康與陶氏也是愣了愣。
大夫人又道:「反正三爺和我們珠兒當初也是有過婚約的,若是她嫁過來,既能與秀兒作伴,還能為侯府延續子嗣,豈不是兩全其美?」只要程元珠嫁進來,到時候再加把勁先懷上孩子,那正妻的位子就徹底跑不掉了,大夫人心中的算盤撥得劈啪響。
房中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衛康的反應。
陶氏自然是不樂意的,可她到底是婦道人家,人前還得聽衛康拿主意。程元秀垂著頭,攏在袖中的小手攪在一起。
陶氏有些焦急地看著衛康,「侯爺。」
對方閉著眼,似乎在運氣。
大夫人巴巴地瞧著衛康,繼續添油加醋,「更何況秀兒患過眼疾,誰也不知這病……」衛康倏爾睜眼,猛地看向大夫人,「你給我閉嘴!」
侯爺震怒,大夫人驚住,然後連同程老爺一起跪了下來,連陶氏都被他嚇了一跳。衛康站起來,氣得鬍子倒立,「秀兒是我們侯府的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來指手畫腳了?再說了,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那位寶貝嫡女是個什麼貨色,妄想爬進侯府?作夢去吧你。這還只是個流言,你就把女兒帶來了,要是真不能生,你是不是要直接抱個孩子來!」這一通臭駡,真是讓陶氏覺得痛快極了。
程元秀也是傻住了,沒想到侯爺與夫人會這麼回護自己。
衛康招呼來人,「來人,把這個毒婦給老子轟出去。」
將程家夫婦轟走之後,衛康才舒坦了些,坐回到位子上運氣。不過雖然痛駡了程家夫婦,但衛康心裡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程元秀到底能不能生育,只不過他也確實喜愛這個孩子,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來疼,所以不想那種毒婦說話傷了她的心,可事情鬧成了這樣,他們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安撫程元秀。
陶氏輕歎,寬慰了程元秀幾句之後便讓人將她送回檄羽閣休息了。大家都當程元秀是聽了這種話傷心了,但是事實上她並沒有擔心,反而因為方才衛康夫婦的所作所為而感動不已,可程元秀也知道,大哥、大嫂雖然疼愛自己,但肯定也擔心子嗣的問題。
為了不讓他們擔心,程元秀回去沒多久就又溜出了侯府,她就近找了一間醫館,然後請坐堂郎中給自己把了脈,最終確認她的確已有兩個月身孕。
程元秀心中的石頭瞬間落了地,忙不迭地想要回府告訴大哥、大嫂自己已經懷了孕,外面的那些傳言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她急匆匆地趕回來,可房中的對話卻讓已經走上遊廊的她停下了步子。房中的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她聽到了大哥、大嫂、衛金僖、衛金甯和衛金戈的聲音。
衛金僖微帶怒意地說:「反正我不要別人給我做三嬸,我也不要兩個三嬸!」
衛金戈附和,「我也是。」
陶氏安撫他們,「且不說還沒診出秀兒不能生育,就算診出了,也總有治癒的方法。」
衛金甯忽地想起,道:「三叔上次找來的那個神醫,不就很厲害?」
衛金僖欣喜地說:「是啊,我們齊心協力給三嬸治病,就不信她生不出小娃娃。」
陶氏問道:「侯爺,你的意思呢?」
衛康的聲音是難得的冷靜,「我的意思有什麼用,這事還得看三弟。」
衛金僖立刻說:「三叔很喜歡三嬸的啊,護得跟什麼似的,生怕咱們把她搶走呢。」
衛康嘖嘖有聲,「可這小子打小就喜新厭舊。你們也瞧見了,剛開始總冷落著人家,後來又忽然對人家好了,這麼反覆無常,誰猜得透他的心思。如果秀兒真生不出孩子,保不齊以後他還給你找個新三嬸來,你們以為每個人都能像老子這樣始終如一嗎?」
陶氏輕輕地啐他。
衛金戈聽著都撓頭了,「那可怎麼辦啊?」
眾人都靜默了,似乎都被難住了。
這時,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衛金甯忽然開了口,「依我看,這事就不要告訴三叔,把他支開幾天。這幾天咱們好好給三嬸補身體,等三叔回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三嬸就能懷上了呢,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她向來少言,如今多說幾句,卻十分入情入理。
大家紛紛對衛金甯的意見表示了贊同。
「正好,皇上近日要秋狩,我以這個為由把三弟唬弄出去。」
「爹,您可要儘快啊。」
「我今天就把他眶出去,之後再向皇上請旨召他隨行。」
最終,大家齊心協力幫程元秀懷孕的計畫就這麼敲定了。
當衛金僖他們離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在遊廊拐角處露出的月白色衣角倏地消失了。
程元秀最終還是沒有將懷孕的事告訴衛康夫婦。
衛康的那一番話入了她的心,讓她忍不住想要知道衛旬對自己不能生育這件事的反應。她想要知道,衛旬對自己到底是不是一時新鮮,會不會就像衛康所說的那樣,玩夠了就厭倦了,然後再娶一位新嬌娘進門。
若是放在剛成親時,一心想要做合格妻子的程元秀是不會反對這種事。可現在,她發現自己已經將衛旬放在了心上,她無法否認自己對他動了心。這種心,是癡心,亦是私心。她變得自私,不想和另一個女人平分自己的丈夫。所以她選擇了沉默,安靜地等待著衛旬的反應。
而衛康也按照大家的計畫,成功地將衛旬給支了出去。
彼時已是深秋,一年一度的天子秋狩開始了,都城侯衛康自然在隨行的隊伍中,不過這一次他打算向皇上請旨帶上自己的三弟衛旬。他雖然平時我行我素,專愛和大哥對著幹,但天子詔書一下,衛旬也不敢抗旨。
旨意來得又快又急,衛康連行李也不讓衛旬收拾。
他當時剛剛從馬場回來,剛一回來就聽大哥說皇上秋狩讓他隨行,衛旬很是不解,「年年都不召我,怎麼現在忽然想到我了?」
衛康一拍他的腦袋,「少揣測聖意。」
衛旬擰眉,「聖旨呢?」
聖旨個屁,皇上自己也不知道你要隨行呢!
衛康急躁地說:「口諭。別廢話了,快走!」
皇上喜歡熱鬧,又一直對衛旬充滿好奇,幾次都提出想要見他,可衛康怕衛旬闖禍,就一直推託著,所以衛康算准了皇上不會反對讓他隨行,於是提前命人安排好了客棧,打算先把他誆出去住幾天,等皇上真正的旨意一下,再帶他去秋狩。
衛旬欸了幾聲,「我行李還沒收拾。」
衛金戈嗖的一下子出現,手裡抱了個包袱,「三叔,行李在這。」
衛旬脫口又說:「我身上一點錢也沒有啊,等我先回去找程元秀拿點錢……」
眾人皆是一愣。
衛金僖眨眨眼,「三叔,你的錢都在三嬸那裡呀?」
衛金甯眼尖地瞄了眼衛旬腰間的香囊,突然說:「這香囊像是三嬸的手藝呢。」
衛旬立刻捂住了香囊。
衛金戈掃了一眼,「是啊,三叔,你不是說三嬸眼睛不舒服,不能繡東西了嗎?」
衛旬眼見要露餡,忙怒道:「誰說是她繡的,我自己買的!」
「騙人,三叔腳底下這雙靴子,和爹爹、二哥的那雙一模一樣,還有這身衣服……」衛金僖一頓,搖搖頭,「這衣服做得好差,一看就不是三嬸做的。」
所有人都用一直詭異的眼神看著衛旬。
氣氛僵持,衛旬看看自己的香囊和靴子,又看看眾人。呃,他該怎麼解釋才好?算了,還是別解釋了。衛旬忽然轉身,「我這就去伴駕了。」
衛康也回過神來,和陶氏交換個眼色之後,便跟了出去,兩人先後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衛金僖搖搖頭,「娘,是不是爹想多了啊?我怎麼覺得三叔他被三嬸制得服服貼貼?」
這下連陶氏都糊塗了。
她和侯爺也算是從小把衛旬拉扯大的,到現在他們還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底。結果這才成親半年,他就把家當都交給了媳婦管?陶氏不禁露出抹笑容來,看來還真是侯爺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