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當天晚上吃飽喝足的周煜就和沒吃飽沒喝足的西瑞爾發生了爭執,原因很簡單,西瑞爾表示已經足足有五六天沒有抱著老婆睡覺的日子簡直越活越回去了,非常不爽,而周煜則表示自己是以研究員的身份來的,睡在隊長房間神馬的這樣實在太不務正業,他可是要搞大新聞的人,不能在這方面先讓人詬病,以及他得去看看夏小虎。
西瑞爾聞言目光一淩,「夏小虎是誰?」
這草木皆兵的模樣讓周煜有些樂,開玩笑道,「新歡啊。」
於是當天晚上直到半夜,夏小虎才等來他的室友,看著周煜背後那尊黑面佛,和周煜脖子上異常清晰的兩顆草莓,夏小虎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直到周煜翻了好幾個白眼之後,西瑞爾才默默地走了,走之前還順便用眼神給了夏小虎一個冰冷的下馬威,那頭人坐在椅子上都差點抖地跟篩子一樣了。
母艦的宿舍是雙人宿舍,地方還算寬敞,除了床以外,還有自己的工作區域,周煜招了招手,外面就有人把白天那個透明箱子送了上來,站在門外想了想,周煜還是給它蒙了層布才帶進去的。
然而歷經滄桑的夏小虎一看就認出來了,也看出了周煜的用意,抓了兩把頭髮道,「那個,你,你不用太在意我的,我沒事兒。」
「味道應該沒有了,」周煜看了眼箱子裏的東西,其實他是想去實驗室的,不過被告知說實驗室的工具沒有到期,很多地方都比較亂,暫時不開放,所以才不得不把這個研究放回房間裏,「要來看看麽?」
夏小虎盯著那個小箱子看了一會兒,走上前點了點頭。
周煜見狀,笑道,「不怕啊?」
「早,早晚得面對的嘛,再說沒有味道的話,應該會好點。」
他這麽說了,周煜也就不客氣了,把工具一排排準備好之後,搬了兩個凳子來,慢慢地掀開了那透明箱子上的布,然後又慢慢地打開了那個透明的箱蓋。
這種蓋子是全自動的,按下打開鍵之後,它除了底層以外的五個面都會慢慢張開,最後變得好像一個特質的桌台一樣,而那血淋淋的小東西就躺在上面,和上午看的差不多。
那血肉模糊青筋可見的模樣夏小虎初次見的時候還是有點吃不消,反覆了半天才慢慢接受的。
「可能是懷孕初期時母體中毒,中毒量應該挺深的,然後陰陽差錯地全部都被這個小傢夥給吸收了,以至於母體沒有什麽大礙,突發症到這兩週才發出來。」周煜左右翻了翻那個小傢夥,低聲說道,手裏的沃特已經開始錄音了。
夏小虎眼睛眨了半天,這麽短短的一句話才消化掉,「那那個病人有沒有可能痊癒啊?」
「有啊。」報告上顯示的症狀全是懷孕症狀,而且剖完之後看那女人身上的黑霧也幾乎是沒有,所以不排除痊癒的可能性。
周煜左右檢查了一下那個已經死了的胎兒,取出了毒液樣本,和它的血液樣本,以及一小塊皮膚樣本,有條不紊地把該拿的東西全部拿掉後,周煜從包裏拿出了五支小試管。
這是他要進行的最後一項研究,也是他最想做的一個。
「那是什麽?」夏小虎瞪大了雙眼。
「藥。」
夏小虎一怔,「藥?」
「嗯,治病的,大家都不喜歡的東西。」周煜聳了聳肩,「算是我的研究範圍內吧。」
夏小虎眨了眨眼,應了聲。
「排斥麽?」周煜一邊把試管按順序排好,又拿了個小托盤出來,然後閒聊似得問道。
夏小虎搖了搖頭,「帝國早就應該在這方面有點突破了,假設具備醫術的話,當年和蟲星那一戰,我們也不至於那麽吃力了。」
想想他父母的死因,就更能感受到帝國對醫術的需要了。
五個試管擺好了之後,周煜開始放出了精神觸鬚,淡綠色的觸鬚熟練地取出了第一根試管裏的液體,精準而嫻熟,那液體被他的觸鬚抓著在空中一轉,接著另一隻觸鬚就跟了上來。
普通人一般是看不見嚮導的精神觸鬚的,所以在夏小虎的眼中,這一幕簡直神了,他親眼看著那些液體慢慢地被什麽東西拖到了空中,然後一個兩個融在了一塊,就好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樣,越靠越近,眼見已經取了四支試管了,那空中的水凝球也越來越大,顏色越來越深時,面前的景象突然就不動了。
沒錯,第五支的試管裏的液體似乎時不時就會波動一二,卻沒有再被撈起來了。
夏小虎見狀疑惑地朝周煜看去,隻見後者額頭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雙眼睛正牢牢地盯著那試管裏的液體,雙手握成了拳頭,緊緊地捏著。
也就在那一瞬間,第五支試管裏的液體突然騰空而起,在空中轉了兩個圈之後,飄向了中間那顆小圓球,五種藥液相互交融,逐漸形成了一個深褐色的藥丸,周煜的雙手才漸漸鬆開,直到最後一滴藥水也被那藥丸吸進去之後,他才慢慢地放鬆下來。
交融成功的藥丸在空中彷彿失去了重心一樣一跌,落進了準備好的軟盤裏,周煜身體往後一靠,伸手抹了把汗。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成藥丸了,不過仔細看看,卻絕對是最好的一次。
他每天花大量時間在這方面這麽長時間下來,也算是頗有成效了。
在夏小虎情不自禁的讚歎下,戴上無菌手套,拿起小藥丸,掰開了透明箱子裏小東西的嘴巴,然後往裏面一塞,大小剛好夠它含住。
吃不下去效果肯定會小很多,但倘若這種方法是真的有效果的話,那麽哪怕是含著,也肯定會有一點點跡象的,更何況比起成人的身體,這小傢夥需要的量估計也不大。
放眼看去,它身上的傷口沒有西瑞爾嚴重,身上的黑霧因爲逐漸散去的生命跡象也開始呈現出死態,用生命體徵進行了壓制,並且讓其失去生機,也算是用這種藥的另一個時機。
而比起西瑞爾那些外敷傷口的藥,和內服的壓製藥,周煜更擔心最後這一味徹底更除的藥物,這個的風險會比前兩味都要打的多。
和夏小虎兩個人坐著等了好半天,卻始終沒有什麽跡象產生,周煜皺了皺眉,難道是他做錯了?
可照對一下自己的筆記本,就知道剛剛的每一步都沒問題,那爲什麽會出現現在這種狀況?
就在周煜百般不解的時候,夏小虎突然推了推他的肩膀。
「你看,它的傷口是不是……在痊癒?」夏小虎瞪大了眼睛,雖說他知道,憑藉體質來恢復小傷口是有可能的,胎兒的母親是個嚮導,具備這種能力不奇怪,可面前這個小傢夥不是已經死了嗎?死了爲什麽還能恢復?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周煜發現胎兒身上那些細小的傷口好像是真的在恢復,雖然非常細小,但卻肉眼可見,沒一會兒,那條手臂的經絡就已經被補完全了。
要知道,蟲毒之所以會讓人的器官逐漸衰竭死亡,就是因爲它會在人體的經脈裏作祟,就連西瑞爾的傷口,身體裏的內部傷口,很多都是因爲這個原因造成的,所以才會造成癱瘓。而爲了避免東邊好了落了西邊,西邊好了壞了東邊,就必須得在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先抑制住蟲毒。
於是大概過去了五分鍾那麽久,隻見那小傢夥的手臂上突然浮現出了一堆黑黑的東西,周煜立刻把透明玻璃罩給關上了。
緊緊地盯著裏面的一舉一動,又等了片刻,發現它的其他手臂也開始出現這種症狀,在外人看來,這傢夥身上是越來越髒,可周煜卻看得清清楚楚,它體內的蟲毒已經開始逐漸消失了!
先是四肢,然後是心臟,然後那一股清流直接攻向蟲毒密集處,從中化解,大概花費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小傢夥體內的蟲毒就真的被化開了!
周煜立刻放出了一點水,將小傢夥身上髒兮兮的東西洗掉,後將水排出艙內,然後調整溫度,這下連夏小虎都看的清清楚楚,那胎兒長得還是怪異,可身上明顯有什麽東西不見了!那種惹人害怕的,猙獰的氣息一閃而過,現在玻璃窗內就隻剩下一個脆弱的先天畸形。
但周煜還在等,除了排毒以外,還有一個效果,他落在桌下的手都握緊了。
隻見小東西體內擊敗了蟲毒的那股清流逐漸煥發出金光,開始在小腹偏上的地方打轉---那是能量核的位置。
在此之前,周煜還都沒發現它還有個能量核,那東西實在太小了,被蟲毒侵蝕地幾乎看不見,然而那道金光卻逐漸蔓進去,然後在那一剎那,那顆小小的能量核突然亮了起來!光芒大到刺眼,嬰兒的整個身體好似都被光芒籠罩了起來。
一瞬間,就在周煜耳邊,發出了「撲通--撲通--」的聲音,隨著這個聲音,那身體裏的小小心臟,似乎也開始一動一動起來,與此同時,畸形胎兒的頭部突然動了動。
「心心心,心跳!」夏小虎瞪大了雙眼,「它復活了?!」
一旁的周煜看了好幾眼之後,立刻打開了房門,讓人馬上把威特教授給找來。
三分鍾之後,這房間裏就瞬間就多出了三個人。
「母體培育艙是有的,監管所就有,不過似乎是壞掉了。」看著桌面上的小傢夥,威特教授一臉不可思議道。
「我我我我可以修!」夏小虎立刻站正了,一字一句認認真真道,「我學院畢業課題就是母體培育艙,跟著導師研究了兩年,絕對沒問題!」
時間緊迫,已經沒那麽多時間和機會給他們多選了,周煜拍了拍夏小虎的肩膀,「那就你了,看看隊伍裏有沒有其他也擅長這個的,讓他們也幫幫忙吧。」
夏小虎莊重地一點頭,然後就被維吉尼亞給帶走了。
威特教授坐在了椅子上,盯著那個畸形的嬰兒好半天,低聲道,「真是太神奇了,已經死亡超過6個小時了,而且你看看他體內的能量核,那麽強壯,這會是個好傢夥的。」
西瑞爾的目光也落在上面,上下看了看之後,和周煜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現在已經是淩晨了,看著周煜明顯疲憊的模樣,低下頭來給了他一個吻,柔聲道,「謝謝你,寶貝。」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周煜這番努力是爲了什麽了,把人擁進懷裏,讓他靠著自己稍作休息,一隻手環住他的腰。
周煜是真的挺困的,飛船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覺了,之後的手術是高度集中,剛剛搓丸子等情況的凝神更是加劇了那種疲勞感,被西瑞爾這麽一摟,立刻沒骨頭似得靠了上去,把頭埋進去,深深地打了個哈欠,帶著鼻音道,「把這件事辦好之後,明早讓我晚點起來吧。」
這邊研究員的作息是有明確規定的,早上早早地就得起來,爲了他們的身體著想,還安排了晨練。
西瑞爾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發旋,毫不猶豫道,「好。」
一邊扭頭看了看這宿舍裏的硬闆床,招了招手讓一個親兵去準備好水床,嗯,當然是放在他房間裏,水床是有助眠效果的,周煜這會兒最需要這種東西了,宿舍嘛……是肯定放不下的。
他房間和辦公室連在一起,位置還是綽綽有餘的,說不定能把水床放在桌前,寫一會計畫書擡頭看一眼,那滋味想想就很好啊。
「冒昧打擾一下你們兩位,」威特教授總算是從艙內的嬰兒身上收回了視線,「這小傢夥因爲前期的哨向互動不足,已經有了畸形效果,阿煜,繼續培育下去真的好麽?」
一個畸形可能迎來的是什麽樣的人生,想想也知道。
周煜側過臉來說道,「它的生長情況完全停在了初期,也就是後期還有可能會長,不排除那些畸形症狀會因爲繼續培育而自行修復的可能,也是一條生命,有可能我們還是先試一試吧,實在是不行也得等中後期再做決定。還有就是那個哨兵的資料能不能找找,拿點他生平的東西啊什麽的來給它吸收一點啊。」
周煜是不太明白爲什麽還要哨向互動才能好好生下個孩子,不過生孩子這方面他肯定是沒有帝國人懂的,於是非常自覺地選擇了尊重他們的經驗。
也就在這時,達蒙中將走了進來,沉默地看著桌上的小嬰兒,好半天才說道,「骨頭可以嗎?」
房內人一怔,都朝他看去。
「骨頭,」達蒙中將抓了抓頭道,「我剛剛才下去看過那個嚮導,我,我知道他爸爸是誰。」
事情交代完之後,周煜就開始呼呼大睡了,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他也能進行。首先是夏小虎,他在修理培育倉這方面是真的有兩手,連威特教授都不由得誇讚了兩句,弄得夏小虎嬌羞了一整天。
話說威特教授是主修機甲的,對培育倉的瞭解不夠,但當天晚上本著好學習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跑上去給夏小虎打了個下手,弄的後者受寵若驚,最後以他聰明絕頂的腦袋飛速地領悟了培育倉的各個要點,從前半段的學習到後半段的指揮,一次性超越了夏小虎琢磨兩年的各種研究。
讓夏小虎在敬佩的同時也不由得淚目,麻麻,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是真的很大啊。
之後威特教授立刻寫了個計畫,爲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增加了各式各樣的機械建成,讓他們去做,做不了地就從首都星進購,於是在這種高頻度工作下,胎兒從剖腹取出到大概九個小時之後,被被放進了培育倉裏,身旁還放著一段他親爹的脊樑骨,以及士兵吊牌。
那塊小小的脊樑骨,是達蒙親自取下的。
聽達蒙說,那個時候在蟲星的圍堵下他們曾經被迫進入了一條地下隧道裏,當時的達蒙深受重傷,而那孩子的父親就是他手底下的親兵,是個a級哨兵。
跟著的親兵不多,當時地洞塌陷,蟲兵湧入,孩子他爸千鈞一髮之際把達蒙一把推了出去,然後讓他的量子獸雪豹把人載了出去,自己則是被虎視眈眈的蟲族士兵盯上,以血肉之軀對上一整支蟲族軍隊,蟲族嗜血,最喜歡的就是折磨俘虜,俘虜的尖叫聲是他們最好的精神糧食,聽見了之後就像是吃了春/藥一樣,連攻擊力都能上升好幾個檔次,追上百裏外被已經開始虛弱無力的量子獸馱著的達蒙中將簡直是易如反掌。
於是那人活活被咬死都硬是至始至終沒哼一聲。
事後達蒙花了很大的功夫去找他的家人卻都沒個結果,而當時監管所在錄入病人的時候因爲數目太多,難免有遺漏,導緻他一直沒能找到人,後來派人去找,也隻是找到了一副早已被啃地不完整的屍首,分明半天前還是條鮮活的生命。
那天深夜,達蒙中將站在培育倉邊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默默地走了,五大三粗的漢子臉上早就沒了平時的隨意和豁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刻入髓的怒意。
西瑞爾就站在門外,靠著牆壁,看著達蒙一步步走出來。
「當年那一戰死了多少兄弟,」達蒙中將眼圈發紅,臉上劃過眼睛的傷口顯得有幾分猙獰,他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的荒蕪,「那種日子老子一次也不想再經歷了!凱文那個傻逼當初天天叫著可以求和,他根本就沒見過戰場上那幫畜生沒人性的樣子,求和?帝國八千多萬的士兵不被他們殺光,上百億的居民不被當牲口奴役,我達蒙的腦袋剁下來讓他拿去喂狗!」
那聲音擲地有聲,從空落落的走廊上傳了出去,像一隻找不到同類的幼鳥,在整個星球除了監管所以外幾乎沒有人的生命活動跡象的荒野上發出痛苦的嘶鳴。
西瑞爾沉默地看著遠方,那場戰爭對誰而言都是噩夢,對方是各種各樣的怪物,有的被炮火擊中還能繼續跑繼續殺,而他們的身形在那種情況下顯得異常單薄。
駕駛艙被強行拆開之後,等待著多少士兵的結局就是死一條路,西瑞爾身爲統帥和總指揮,甚至是很多時候都要充當救兵的先鋒,看見過的死傷比達蒙要多的多。
多少爲了保多數居民,自己送上去選擇犧牲的士兵,多少爲了讓主隊安全撤離,直接放棄自己的生命拖著殘軀繼續奮戰的士兵,而又有多少爲了讓更有戰鬥力的哨兵逃脫,平白地用血肉之軀去擋蟲族的尖牙利齒的士兵。
至死方休。
戰爭掩埋了那麽多優秀士兵的軀體,可光榮卻獨獨落在西瑞爾一個人頭上。
北鬥軍上戰場時總共三千多萬的精兵,最後隻剩下寥寥五百萬。
西瑞爾曾經出現在各個場地進行優異的指揮和漲士氣的前鋒,可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他不可能每一個指揮和命令都十全十美沒有漏洞,且掐中要點,爲了他的疏忽和錯誤而增加的屍首,又有多少?
那些回憶和數據像一座泰山一樣壓在西瑞爾心上,隻要他還活著一天,就必須得站在最前面,在徹底擊敗蟲星之前,他絕不可能後退一步。
人已經死了,代價那麽慘痛,被他們用性命保存下來的人,不能讓他們的死亡和犧牲失去價值。
伸手拍了拍達蒙的肩膀,西瑞爾沉聲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那目光裏的堅定宛若大地一般不容動搖,而那雙手拍下來力道雖輕,卻沉沉地拖著帝國上百億條生命,和他們安穩而充滿希冀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