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陸重現
陸地新聞導入——
“在人們視野中消失了萬年之久的亞特蘭蒂斯大陸,十年前重現人間。據相關專家學者分析,大陸重新浮出海面可能是由於近十年來地殼運動頻繁,導致海底的休眠火山爆發,火山積岩形成新的支撐點,將這塊神秘的大陸自海底托起。”
“目前,大陸的探索工作沒有新的進展,各國仍在派遣登陸部隊試圖進駐亞特蘭蒂斯。我國已於九月三十號派出第七波登陸部隊,勢要爭取我國在未開發土地上的利益。”
“失落的大陸上是否存在有智慧生命,亞特蘭蒂斯的重新出世是否會改變現有的世界格局,一切仍未有定論。日前,外交部發言人表示,在處理與亞特蘭蒂斯的關係問題上,我國將堅持一貫的和平共處原則。至於前六次登陸行動均以失敗告終,國防部並未有進一步的解釋,但相信第七次行動必定能夠為我們帶來好消息。”
“亞特蘭蒂斯探索計畫第七次起航是否仍舊將無功而返,敬請關注我們的後續報導。”
“新H社消息,本月我國統計共發生十三起大型地震,波及多個省份和地區,傷亡人數和經濟損失仍在不斷上升。關於地震中爆發出的一系列安全隱患,國家目前正在加大力度進行排查,以防止同類事情再次發生。詳情敬請收看今晚七點播出的《新聞連播》欄目。”
“好,今天的節目播送完畢,我們下期節目再會。”
“再會。”
螢幕上的圖像嗤的一聲縮成一個點,盤踞在暗下去的顯示幕中央。我停下拿軍刀割頭髮的動作,嘴角抽搐地在上面敲了敲——
沒反應,這台老爺機是打定了主意要裝死。
我於是隨手把它扔一旁,繼續苦大仇深地修理頭髮。
沒有浴室,沒有廁所,沒有鏡子,沒有刮胡刀,只有一頂破帳篷,幾口破銅爛鐵狀的鍋,衣服裡夾雜著兩包揉得皺巴巴的香煙——就這麼個破地方,馮斯特一呆就是幾十年,想不起刮鬍子,也想不起那個被他丟在大陸上的小正太。
腳邊的頭髮漸漸堆積起來,厚厚的一層,加起來能繞地球好幾圈。
十年沒剪頭髮,以我的新陳代謝速率來看,就是長到拖地板上這麼一結果。剛醒過來的時候我沒注意手邊這些黑漆抹烏的東西是什麼,記憶還停留在修一擊得手,用冰冷的眼神看著崩塌的光之守護,瞳孔漸漸變成銀灰色的那一幕。
那是世界上最令人不安的顏色,像它所代表的血統一樣,貪婪地吞噬著他眼底的光和熱。當最後一點黑色都褪去,那雙眼睛裡曾經有過的溫柔也永遠消失在他毫不留戀的轉身裡,光幕崩塌,地動山搖。
從此這世上再沒有獅鷲,蟲族迎回它們的王者,從時空的間隙裡離去。失去庇護的亞特蘭蒂斯從大海深處升起來,重新回到恒星的光芒之中,回到人類的視野裡。
修帶著他的部眾離開,蟻族的女王為他帶走了整支軍隊,讓整個亞特蘭蒂斯陷入空防。棲提著闊劍沖進漫天的蟲影裡,一往無前地殺向漠然轉身的修,我想追上去,卻發現自己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邊裂開一道時空縫隙,將棲捲入時空亂流中,然後徹底失去意識。
再醒來,已經過去了十年。
再醒來,就是滄海桑田。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十年生死兩茫茫。
這麼一走神,手上的動作就漸漸慢下來。
馮斯特沒注意到我的異樣,嘴裡咬著的香煙燃到盡頭,又點燃了另一根,眯著眼在帳篷裡吞雲吐霧,把周圍搞得烏煙瘴氣。我們之間的話題依舊在繼續,他正回想著當年的卡尼爾,一臉唏噓:“嘖嘖,時間就是把殺豬刀,當年明明是一隻手就可以提起來的小正太,一眨眼就變成了不可愛的大人。”
這個一臉落魄相的男人讓自己的目光穿透了煙霧,落在我臉上,修長的手指夾著香煙朝我點了點,“你也一樣,幼年體明明是活潑可愛的少年人,一變成年體就讓人看著蛋疼。”
我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等下文。
馮斯特咳嗽兩聲,在廢棄的紙盒裡抖落煙灰,總結道,“跟修一樣,就知道裝深沉。”
我點點頭,垂下眼,拿食指彈了彈鋒利的軍刀,回道:“其實,我這是不適應。”
在別人看來,生命裡可能又少了寶貴的十年;對我來說,不過就是做了一場夢的時間。
夢醒了,人就長大了。
我還記得修說過,等我進化到超A級,身高就會超過一米八。
現在看來,他果然沒騙我。
離開城堡之前,我看了看鏡子裡陌生的青年,如果這時候站在修身旁,正好是微微抬頭就能注視他雙眼的高度。抬起手臂可以搭到他的肩膀,稍稍傾身就能順利地親吻。超A級的體質所能容納的力量像大海一樣浩瀚,又像溪流一樣溫順,不像少年時期那樣難以馴服。如果還在他身邊,再遇到麻煩就不用再憋屈不已地讓他護著,在他受傷的時候也可以笑得一臉得意地擋在他身前,說一句“想動我的人,先過我這關”。
問題是他不在。
棲不在,蛋不在,修不在。
我很不適應。
馮斯特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來,眯著眼道:“你現在好歹也是亞特蘭蒂斯的精神領袖,別這麼任性。”
……精神領袖個毛線,你見過有人一天到晚追著他們家精神領袖要求配`種的嗎?
我裝作沒聽見,隨手揉了揉被整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想著是不是該去蟲族的衛城裡光顧一下他們理髮店的生意,嘴裡問道:“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一覺醒來就過了十年,身邊的人都不見了。”
馮斯特在糾結得看不清臉的鬍子裡皺起眉毛,如果沒仔細看的話,我還真發現不了這個隱蔽在一團毛髮中的另一團毛髮的小動作。最後他攤開雙手,用一種很無所謂的語氣問道:“那你想怎樣?你也看到了,我這裡可住不下第二個人。”
我去,就算你花錢請我住我也不幹。
短暫的沉默中,他打了個哈欠,說道,“雖然亞特蘭蒂斯的死活已經跟我關係不大,但那裡畢竟有你的責任,一味逃避也不是辦法。”
“別什麼東西都往我身上推。”我堅定地表明瞭自己的立場,“我唯一的責任就是把人帶回來,別的我一概不認。”
這回換馮斯特陷入沉默,感覺間隔了很久他才開口道:“小key——”
……說清楚了,誰是小key啊。
他放緩了語速,用一種跟一個小毛頭解釋為什麼一加一等於二的語氣耐心地道,“我知道你連頭髮都沒剪就跑這裡來是想幹什麼,可不管你承不承認都好,修已經不記得你了。”
我冷靜地回道:“事實上,我記得他就夠了。”
馮斯特有點哭笑不得,搖頭道:“你真是固執。”
“別有空說別人沒空看自己,大叔。”你馮斯特要是不固執,會在這種鬼地方一待就是幾十年?我盯著他的眼睛,沒有繼續揭傷疤,放低了聲音道,“反正他以前也沒表現得有多愛如潮水,與其要等他先說出那句話,不如我厚臉皮一點算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馮斯特覺得我走入了一個誤區,嚴肅地強調了一句:“這不是厚不厚臉皮的問題,而是蟲族根本沒有感情。”
我堅持道:“他是獅鷲。”
馮斯特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冷硬:“曾經是,不過現在不是了。”
我決定跳過這個話題:“這個不重要,我又不是因為他是獅鷲才愛他的。”
頹廢大叔的怒氣值瞬間上升到頂點,咬牙道:“我們跟他們不會善終!”
我點頭表示理解,心裡卻沒有別的感覺:“我也沒想過要大家化干戈為玉帛,這十年來我可不只是在無憂無慮地睡著小覺流著口水。”接受完大陸的傳承記憶,我比誰都清楚這兩者之間隔著的是怎樣一道鴻溝。死一兩個人是不頂事的,只有哪一方全死光了,仇恨才有結束的一天。
——我知道的比所有人想像得都要多。
“在這件事情上,我不會退讓。”想起那道把棲帶走的時空裂縫,我有些平靜不能,“就算不能把人帶回來,我也得再找他談一次戀愛。”
馮斯特動了動嘴唇,最後苦笑道:“何必呢。”
我看了他一眼,平靜地道:“這不是何必的問題,我總得再見他一面,兩個人商量一下是不是再要個孩子,這樣也好公平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