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不速之客
說完這話,金折桂一瞬間感覺十分疲憊,握著沈氏的手緊了緊,最後看了玉破禪一眼,待要走,又被玉破禪攔住。
金折桂想說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偏偏看著玉破禪,又說不出話來。
玉破禪怔怔站了一會,隨後讓開路,對金老夫人、沈氏拱手道:「既然晚輩實在不得老夫人歡心,那晚輩告辭了。」說完,就向外去。
「哎——」沈氏嚇了一跳。
金老夫人見玉破禪寸步不讓,氣惱地對金折桂道:「你瞧瞧,你瞧瞧,這就是你看上的人。你父親當初好歹跪著求我成全,還說成親後樣樣都聽我的。」
「……兒媳情願老爺當初沒求,若是沒求,兒媳兩眼一抹黑地隨便嫁了人,即便那人有三妻四妾,心裡也沒有怨悔。」沈氏握著金折桂的手緊了緊,看金折桂半天沒回過神來,不禁心疼道:「他走就走了。」
「……那樣的人,連一步都不肯為你退,嫁了他也會後悔。」金老夫人嘴硬道。
「他要是退步了,哪裡會想娶我這樣的人?別人說兩句女人該三從四德,他就動搖了;有人提兩聲男人該三妻四妾,他就覺得自己受委屈了。」金折桂一歎,福了福身,就回塞鴻齋去。
沈氏怕她出事,趕緊緊跟著過去,過去了,瞧見金折桂提著長槍去西院裡練槍,什麼話都不肯說,只得又來尋金老夫人,「母親,這事……」
金老夫人嘴硬道:「糊塗鬼,熬一熬,看玉破八到底肯不肯讓步,若是他還不肯,咱們再想對策,怎麼能叫他激一激,咱們就搶先答應了呢?況且,如今他們家也是想叫玉破八留在京城的。」
「可是、這……」沈氏心說連帶著金折桂也得跟著受罪。
「沒什麼可是,就等著看玉家想怎麼樣。」金老夫人果斷道。
沈氏一震,見跟金老夫人說不通話,只能又回塞鴻齋去,晚間跟金折桂躺在一處,聽著床裡頭小星星的鼾聲,伸手摸了摸金折桂的臉頰,「當真不能勸說破八留在京城嗎?留在京城裡,有你祖父祖母撐腰,你也不怕被玉家人欺負了;破八又有他祖父扶持……」
「母親。」金折桂伸手摟住沈氏的脖頸,「我跟破八能走到一起,是因為我們喜歡做的事是一樣的。可是要不做那些事了,沒了走在一起的理由,兩個人就算湊在一起了,遲早也會分道揚鑣。」
沈氏心有戚戚焉,「可是,難不成就這樣了?那你怎麼辦?」
「我?」金折桂趴在枕頭上,在沈氏耳邊說,「母親,我捨不得你,所以,隨你喜歡誰,我就嫁誰,一輩子稀裡糊塗地過就是了。」
「渾說什麼呢。」沈氏嚇了一跳,心想金折桂這是自暴自棄?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不能成眠,到了第二日一早,才合了一會眼,睜眼見身邊金折桂不見了,嚇了一跳,披著衣裳出了門,才瞧見金折桂帶著小星星練槍呢,一顆心知總算落回去,轉而一股怨氣冒了出來,回房換了衣裳,問了人,得知金閣老還在睡覺,立時風風火火地向金閣老房門外去,到了外頭,就叫人通傳。
金閣老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得知沈氏在外頭,心裡疑惑這一大早,兒媳婦來叫公公起床做什麼?翻個了身,對丫鬟道:「叫夫人去老夫人那邊伺候著。」合上眼睛,又要再眯一會。
「老太爺,自家孫女叫人欺負了,你也不說一句話?」沈氏素來不是個高聲說話的人,可昨晚上聽金折桂那麼兩句,總覺得不能叫金家玉家折騰金折桂,心恨金閣老一直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喊了一句,見沒動靜,就又叫嚷:「虧得父親還是個首輔閣老,竟然由著人作踐自家孫女,連句公道話都不肯站出來說。好,既然這麼著,我就帶著魁星回娘家,叫我父親替她做主……不要緊的事,時時刻刻顯得威風八面,事到臨頭,關乎孫女一輩子了,就做了縮頭烏龜……」
房門呼啦一聲打開,金閣老白髮淩亂,穿著一身白色裡衣,兩隻手抓在門上,瞪了眼沈氏,看沈氏不施脂粉,蠟黃著臉,喝道:「老大媳婦,你瘋魔了嗎?」又看院牆四處,有人偷偷摸摸地看,越發氣得兩腮高高鼓起。
沈氏看見金閣老穿著裡衣,臉上一紅,乾脆地一跪,哭道:「父親要是不給魁星做主,兒媳乾脆吊死算了。」
「母親?」金蟾宮方才聽說沈氏在金閣老門外生事,就趕緊趕來了過來,手上拉著沈氏,卻是看向金閣老,「祖父,姐姐的事,你一點都不願意管?我們家的男人,是只吃飯,不敢管事的?」
「混帳東西,還不把你母親拉起來。老大媳婦,想想魁星、蟾宮、星兒,你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可給他們長臉?」金閣老越發氣急,見金老夫人扶著冷氏、岑氏過來,就哆嗦著手指向沈氏,「你還不管管?」
金老夫人臉色很是不好,見金折桂衣裳都沒換趕來了,就對金折桂道:「把你母親折騰成這樣,你滿意了?」
「打一棍子的人是祖母,祖母最對我說不得這話。」金折桂在沈氏身邊跪下,「母親起來吧,這事就這樣算了吧。」
沈氏謔地拉著金折桂、金蟾宮站起來,看小星星就在身邊,又把小星星抱在懷中,「走,咱們去找你外祖父去,你外祖父可不是孬種,自家外孫女被人欺負了,他可不是縮著頭任人拿捏的人。」
「大嫂子,別生氣,驚動了親家老爺,那可不好。」冷氏心內竊喜,又怕金折桂揭穿康氏的事,趕緊攔住沈氏。
「叫她去,我倒要看看,沈家老爺如何管金家的事。」金老夫人新添了一根拐杖,有意拿著拐杖重重地向青石板路上敲。
金閣老並不知道昨晚上的事,看院子裡鬧鬧哄哄的,此時清醒過來,想著沈氏敢鬧,定是被逼急了,立時道:「都住口!不相干的都滾出去,蟾宮趕緊去讀書老三媳婦把星兒領走。老大媳婦、魁星在這邊等著。」一陣風吹來,見自己還沒穿衣裳,又氣鼓鼓地回房去,待穿了衣裳,出門瞧見沈氏、金折桂還跪著,就道:「都給我進來。」
沈氏拉著金折桂進去了,見金閣老、金老夫人坐在首位,半日不見他們說話,就道:「好端端的喜事……」
「哪裡來的喜事……」金老夫人針鋒相對,心想沈氏去了西北一遭,膽量見長了不少。
「都住嘴,我且問你,叫你把事都推到玉家老爺子頭上的,你又幹了什麼?」金閣老皺著眉頭問。
金老夫人道:「我哪裡又做了什麼。是玉家那小兒始亂終棄……」
「魁星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金閣老道。
金折桂道:「也不怪祖母,是我琢磨著,反正誰都不喜歡我跟破八,不如乾脆散了。」
「渾說,明明是破八始亂終棄,要是當真情比金堅,慢說留下京城,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沒有不樂意的。」金老夫人冷笑。
「可是我也沒想留在京城。」金折桂道。
金老夫人冷笑不已,見金閣老等著呢,就把玉破禪弄了個虛名、聖旨敷衍她,她不肯被他敷衍,於是金折桂先提一拍兩散,玉破禪頭也不回地走了的話說了。
金閣老沉默了,金老夫人是一心為金折桂好,她一輩子活在天子腳下,自然認定了京城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於是玉破禪不肯讓步,她就認定了玉破禪是始亂終棄;至於金折桂、玉破禪,那兩個素來執拗,小事是乖順,大事上自有自己的主意。
「父親,如今最叫人惱火的,是玉家老將軍話裡話外威脅我們魁星。是可忍孰不可忍,難不成當我們家魁星是任憑他們家挑揀的?」沈氏雖怒氣衝衝,但還沒喪失理智,攬著金折桂,不住地抹淚道:「……玉家行事,實在太看不起人了。」
沈氏把槍頭對準玉家,金閣老就問:「魁星,你昨兒個去玉家,受委屈了?」
「也不算是委屈。」金折桂沒見過沈氏這麼氣勢洶洶,挨著沈氏,自覺地不出頭。
「哼,準備轎子,去玉家。」金閣老拍了拍金老夫人的臂膀,「你也去,外頭的日子不好過,等他們吃夠了苦頭,自然就會回來了。魁星,快來攙住你祖母。」
金折桂連忙去攙扶金老夫人,金老夫人嘴角動了動,伸手輕輕地打了金折桂一巴掌,「就那麼想出塞?」
「嗯。」金折桂也不躲閃,挨了一巴掌後,又低聲說:「祖母難不成除了相夫教子,就沒想過做點其他的事?」
金老夫人苦笑道:「我這一把老骨頭,還能做什麼?」原本要熬一熬玉破禪,逼著他讓步,如今看來,連帶著金折桂一併熬了,「叫人準備轎子吧,不必遞帖子。」握著金折桂的手,再三用力,終歸把手又松了一松,再看沈氏:「還不去洗臉梳妝?」
「是,兒媳這就去。」沈氏目的達成,立時又溫婉起來,帶著金折桂去洗漱,見轎子準備好了,就又領著金折桂上轎子,上了轎子後,一扭頭,瞥見沈家轎子也來了,心想沈老尚書這是去辦其他事,還是一起去玉家?
一群不速之客到了玉家門上,玉家立時熱鬧起來。
玉老將軍不防金閣老冷不丁地上門,又看沈老尚書也跟著來了,忙叫人把玉將軍、玉破禪叫來,又叫玉老夫人去照應金老夫人、沈氏,看金折桂跟著金閣老、沈老尚書,就笑道:「丫頭去跟你祖母她們說話去吧。」
「不必,叫她跟著。」金閣老陰沉著臉。沈老尚書臉色也不大好看,「聽說昨兒個有人說什麼有其母必有其女,既然扯到我們沈家了,沈某不來一遭,實在說不過去。」
來者不善,玉老將軍在心裡嘀咕著,堆著笑請金閣老、沈老尚書進書房,待玉破禪來,又叫玉破禪給那兩位端茶。
「外祖父,你……」金折桂疑惑沈老尚書從哪裡聽到的風聲,怎麼會這麼快就跟來。
沈老尚書淡淡地看著玉老將軍,「昨兒個請了那麼多姑娘來,自然有跟我們沈家好的,人家當是好話,就特意來說給我們聽。」瞅見金折桂一張臉半分都不像沈氏,歎息一聲,看向玉老將軍:「不知那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什麼意思?」
玉將軍堆笑道:「定是破禪的母親一時失言,老尚書莫怪莫怪。」
「細說起來,咱們三家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別嫌棄誰了。難聽的話翻出來,誰別想得了好。今日我這外祖父做個媒人,兩家裡親親熱熱地把親事定下來最好。跟金家那些糟心事、玉家那些齷齪事比起來,我們沈家算是最規矩的,也不怕跟著你們丟人,三家翻臉後,只管把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都抖落出來。」沈老尚書慢悠悠地說。
玉老將軍臉色大變,掃向金折桂、玉破禪,示意金閣老、沈老尚書要不要叫他們二人回避。
「叫他們聽著吧,這兩個知道的不比咱們少。」金閣老探頭看向玉老將軍,「聽說你威脅我們家魁星了?」
「聽說你們家老夫人刁難我們破禪了?」玉老將軍道。
「行了,我都聽說了,老將軍跟老夫人為難孩子,都是為了一件事,就是叫他們留在京城。」沈老尚書不喜歡聽金閣老、玉老將軍唇槍舌劍,「我是過來人,心知這樣的兒女親事,該快刀斬亂麻,不然拖得久了,知道的,看笑話的,越多。」
玉破禪因昨兒個轉身走了,再見金折桂有些悻悻的,心想金折桂會不會知道他昨天是以退為進?待見金折桂看著他笑了,不覺也露出笑容,肚子上一疼,卻是坐在他前面的玉將軍借著喝茶,暗暗搗了他一下。
玉老將軍忙道:「親事是一定會定下來的,眼下就定下來也成。只是,破禪是個好苗子,他還年輕,不懂事,只會胡鬧,不管著他一些,叫他就這麼蹉跎了,那可怎麼好?」
沈老尚書道:「什麼叫不蹉跎?一輩子活下來,能給子孫留下權勢才叫不蹉跎?我瞧著你們家破八機靈得很,這不,聽將晚說他在子規城弄了不少銀子,回頭又弄來一個子規伯的名號。說他不務正業,這不賺來的比那些一心鑽營名利的人要多得多?」
金折桂暗暗點頭,有些後悔前頭的小半輩子沒多跟沈老尚書親近。
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玉老將軍一直覺得玉破禪不「懂得」如何建功立業,乃至於當初叫玉入禪搶了風頭,此時聽沈老尚書說,立時恍然大悟,心想那可不,玉入禪一直倒是老實「上進」來著,卻不見他做出什麼大事來。
「那就這麼定了。」金閣老道。
玉老將軍點頭。
金折桂太陽穴突突地跳,「要是玉祖父、祖父、外祖父早一起說說,至於弄出那麼多事嗎?」這三人那麼輕易地打成約定,總顯得他們當初太過庸人自擾。
金閣老搖搖頭,「你年輕,不懂。要是什麼我們都管,到最後,我們什麼事都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