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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令》第86章
  86、都不是善茬

  「這到底是怎麼了?」金折桂、玉破禪異口同聲地問。

  金折桂手裡捧著一束紫色的野花,猶豫著要不要送玉破禪?手一轉,將花塞給玉妙彤,向慕容猛士、金將晚跑去。

  「南山小王子要回慕容部落!」慕容武士們齊聲說。

  「莽夫!無憑無據,只聽你們說南山相貌跟郁貴妃一樣,誰肯信你們的?況且,你們慕容部落多的是王子,他回去了,被人暗算了怎麼辦?」金將晚氣道。

  慕容猛士們聽不懂莽夫二字,卻見金將晚冷嗤一聲,只覺被金將晚看不起了,越發拼得賣力。

  「都丟下刀劍,好生說話。郁貴妃是誰?」玉破禪肩頭扛著金蟾宮、南山兩個,冷冷地看向慕容猛士、金將晚。

  金將晚被晚輩呼喝,待要不遵從,又見金折桂過來拉他的袖子,於是將寶劍丟在地上。

  慕容猛士們見金將晚先丟了,就也放下佩刀。

  「女子……怎麼會叫他們看見?」玉妙彤小心地問,聲音有些沙啞。

  金折桂將水袋遞給她,叫她潤潤嗓子。

  「他們遊牧之人不像咱們計較男女大防。」梁松反復地看玉妙彤,見她行走並無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一個會說中原話的慕容猛士磕磕巴巴地說:「王上年邁,郁貴妃代他處置部落大事,我們先看她不起,後來見她半個月學會騎馬,還是烈馬,就不敢小看她。後來又看她帶著百來個猛士殺了老拓跋王,更是佩服她……」

  「牝雞司晨?」蒙戰話音才落,小腹就挨了金折桂一肘子,一時疼痛,不敢再插話。

  金將晚看金折桂出門在外這般粗魯,眉頭微蹙。

  幸虧慕容猛士聽不懂「牝雞司晨」四字,眼中滿是敬佩地說著郁貴妃的事蹟,最後說:「後來大王子、二王子造反,郁貴妃不肯叫王上為難,自裁了。南山小王子也不知下落。」

  金折桂心想拓跋部落、慕容部落的深仇大恨原來就是這麼結下的,也難為慕容猛士們滿身血性,不埋怨那郁貴妃,反而佩服她,「可是,據你們所說,如今你們王上還沒收服造反的兒子們,你們慕容部落四分五裂的,南山跟你們回去,豈不是送死?」見玉破禪聽了她的話就點頭,莫名地覺得喜滋滋的。

  被金折桂忽略的金將晚等人也在點頭。

  可是慕容猛士們一心要帶著南山回去覆命,又怕金將晚等人把南山送給皇帝做人質,也不肯退讓。

  兩邊僵持下來,又不能再打一場,只能原地坐下。

  待天色暗下來,漫天繁星璀璨,對著一堆篝火,南山、金蟾宮終於爬在馬背上睡著。

  「你會說鮮卑話?」金折桂托著臉,見金將晚去看金蟾宮,就問坐在她身邊的玉破禪。

  「會幾句。」

  「教我吧。」金折桂湊近一些,不由地想自己若問月娘、戚瓏雪怎麼勾搭玉破禪,她們必定會不拘小節地說美人計,可如今……望瞭望她這身子板,玉破禪要能上鉤,那他就是畜生……「就教我,慕容猛士說的,‘你像朵雪蓮花’。」

  「我覺得小前輩其實更像是高原雪菊。」

  金折桂一愣,是個女人都會覺得天山雪蓮的比喻沒高原雪菊好,畢竟,她曾經喝過那茶,一堆乾癟的小小的黃色的花朵……果然自己只能像那個?

  「學那個做什麼,你母親常念叨叫你多學學針線。」金將晚打了個哈欠,望著天上繁星,不知又想起了什麼。

  玉破禪嘴裡咕噥了一聲,金折桂雖不知道他用鮮卑話說的是什麼,但趕緊催著他:「快教教我吧,南山是鮮卑人還不會說鮮卑話,等我學會了教他。」兩隻手抓在玉破禪結實的手臂上,感覺到他手臂上的熱度,不由地心中一跳。

  一語驚醒夢中人,慕容猛士們雖沒憑據,但看南山那摻雜著漢人的細膩、鮮卑人的粗獷的面容,對他就是南山王子篤信不疑,又聽金折桂一說,趕緊過來將玉破禪擠開,圍在金折桂身邊,不知疲憊地說,「桂小姐,我們教你。」

  於是圍著金折桂嘰裡呱啦地亂說一通,金折桂看向識趣地避到一旁跟著學的玉破禪,心道:你們幾位能不能有點眼力勁?但凡看見一男一女湊在一起,都該避嫌才是!

  雖腹誹,但也認真地學起來。

  因慕容猛士們教導的話是南山能夠用得上的,於是少不得說了些部落裡頭的事情。他們四人直爽熱情,比不得玉破禪、金折桂肚子裡彎彎道道多,於是說是教鮮卑話,不一會,郁貴妃的身世、慕容部落裡的糾紛,乃至地盤如何劃分,又意圖如何等等,都被金折桂、玉破禪雙劍合璧地套了出來。

  等慕容猛士們口乾舌燥地圍著南山睡下,玉破禪低聲對金折桂說:「你記下多少了?」

  「我記這個做什麼,我又不去塞外不去大漠?」金折桂道。

  「來日方長,你前兩日能想到自己來到這草原嗎?」玉破禪枕著手臂躺在篝火下,聽玉妙彤夢裡啼哭,脫了自己衣裳給她披上,又重新躺下,仰望著星空,「若能跟小前輩一起出塞,玉某就不枉此生了。」

  山盟海誓!金折桂噗嗤一聲笑了,雖知道玉破禪沒那意思,但她聽著高興。

  玉破禪疑惑地看她,金折桂咳嗽一聲,「破八,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小前輩是玉某最敬佩的人之一,也是玉某最想並肩作戰的人。」語氣堅定,不容人質疑。

  「你不是不想打仗了嗎?」金折桂只覺得玉破禪上句話掃興得很。

  玉破禪沉默了,睜大眼睛看向天上,深邃的眸子裡倒映著星空。

  金折桂一歎,玉破禪生下來就被人教導上沙場打仗,這是已經刻進他骨子裡的事,就算經商,他也不會像其他商人一樣循規蹈矩地做買賣。

  玉破禪嘴裡又用鮮卑話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你說的什麼?」金折桂總覺得玉破禪在草原之上、星空之下,會說出一句叫她畢生難忘的話。

  「他說煩死了,吵得人睡不著覺!」蒙戰猛地翻身坐起嘟嚷道,竟是不耐煩被金折桂一再聒噪。

  金折桂一愣,見玉破禪不否認,氣道:「憨面刁!」起身向大黑馬身邊去,在它背上趴著休憩。

  「不是該譯作‘一語驚醒夢中人’嗎?」玉破禪看金折桂在黑馬背上折騰,又聽蒙戰心滿意足地打鼾,心想自己的鮮卑話到底還不行。

  夜半時分,一陣馬蹄聲傳來,眾人警覺地起身,梁松等趕緊將馬鞍放在馬背上,以防著來者不善。

  須臾,只見古長城方向趕來了兩匹駿馬,再近一些,分辨出是范康、玉入禪二人,眾人放下心來。

  范康縱馬奔來,翻身下馬後,喘息道:「好傢伙,你們已經救下人了。」

  玉入禪也下馬,等玉妙彤抱住她,趕緊問:「你沒事嗎?」見玉妙彤搖頭,又安慰她:「你放心,九哥在呢。太上皇、皇帝也知道你無辜,會替你做主的。」

  玉入禪的話比玉破禪的話熨帖許多,此時玉入禪來了,玉妙彤就緊緊地拉著他的袖子,反而不似早先總跟在玉破禪身後。

  慕容猛士們看他們中原人有事要商議,並不上前湊熱鬧,遠遠地站著看。

  「師父!」南山跑來抱住范康,「這草原都是我家。」

  「是是。你且去睡,為師有要事要跟金將軍他們商議。」范康只手摸過南山頭頂,待打發了南山、金蟾宮睡覺,先問眾人為何留在這邊,待聽說金將晚跟慕容猛士們爭執不下的,拿不定主意叫南山向哪邊走,就說:「這個容易,咱們既然已經走到這地了,就乾脆出了長城,去塞外。」

  能不能別跟著搗亂……金將晚無奈地在心裡一歎,「范神仙……」

  「金將軍的顧慮貧道知道,但貧道身上有證明南山身份的憑據。且……」一雙睿智的眸子來回看著眾人,捋著鬍子心想這群人也算是足智多謀,於是招手叫眾人圍過來,臉上又流露出一抹哀痛神色,「諸位可知道鬱觀音?」

  金折桂等察覺到范康哀傷的神色,不禁看向玉入禪。

  玉入禪點頭,似是無聲地贊同道:郁觀音大抵就是范康當初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紅顏。

  金將晚等人點頭,范康臉上的哀傷轉為哀戚,「貧道答應老慕容王照看南山,如今南山已經暴露,與其等著人再來殺他,不如去塞外,將他完璧歸趙。」

  因范康言語哀慟,眾人心有戚戚焉,似阿大、蒙戰等人覺得范康是個性情中人,竟然這般愛護故人遺孤,不由地對他刮目相看,衝動之下,便想隨著他出關送南山回慕容部落。

  「範道長是怎麼認識老慕容王的?」金折桂問。

  「貧道去塞外採摘草藥——」

  噗嗤一聲,金折桂捧腹大笑,范康哪裡像是癡迷草藥,去塞外采藥的人!

  「魁星,休得無禮!」金將晚斥道。

  范康卻不以為然,玉破禪又問:「范神仙為什麼去塞外?」

  「去見故人。」范康見采藥一說無人相信,只能換了說法。

  「故人是郁觀音?」金折桂問。

  「小前輩。」梁松心思細密一些,見提起郁觀音,范康臉上就悵惘兩分,似乎是被揭了傷疤一般。

  金折桂抱著手臂,再問:「范神仙為什麼去塞外?」

  眾人見她糾結與這問題不放,或有同情范康的,或有覺得金折桂小題大做的,紛紛勸她「小前輩,莫問了,定是聽說郁貴妃死了,范神仙去見一見。」

  「破八,你問他為何去塞外。」金折桂抱著手臂沖玉破禪呶呶嘴。

  「范神仙,你為何去塞外?」玉破禪應聲蟲一般地問范康。

  范康眼眶一熱,道聲「慚愧」,借著抹淚偷偷去看金折桂,卻見她還是待笑不笑地看他。

  「最煩有人借著裝深情幹壞事了,范神仙有話就照實了說,不然,我們就不管你了。」金折桂不耐煩道。

  「魁星!」金將晚見金折桂出了家門,就把長幼尊卑都忘了,趕緊沖范康拱手,「范神仙,小女無禮。況且,此事關係到朝廷與鮮卑眾部落,當回京之後,再從長計議。」

  范康拱了拱手,見自己一番做戲,已經叫眾人對他對鬱觀音舊情難忘篤信不疑,唯有金折桂不搭理他,於是收了淒涼神色,堆笑道:「貧道哪裡叫小前輩看出破綻了?」

  「哼,范神仙若是對郁觀音一往情深,那甯王把鬱觀音送給了太上皇,太上皇又把她送給拓跋王。你怎麼對太上皇、甯王一點都不憎恨?破八,要是我被人送給拓跋王,你要怎樣?」

  「我會殺了送你的人,然後殺進拓跋部落將小前輩救出來。」玉破禪道。

  撇去「小前輩」三個有些煞風景的字眼,這一句話深得金折桂的心,金折桂心想玉破禪對她那麼好,她若不跟他好,豈不是暴殄天物,糟蹋了老天爺的良苦用心?待要弄出一個含情脈脈的感激眼神給玉破禪,卻礙於身高,眼神傳遞不上去。

  眾人因金折桂的話看出破綻,便紛紛去看范康。

  范康卻覺金折桂拿她和玉破禪跟他與鬱觀音比較,不由地多看金折桂一眼,心道這小丫頭開竅了?坦然地笑道:「實不相瞞,貧道昔日去塞外,是受鬱觀音相請。她……」看了遠處的慕容猛士們一眼,思量一番,還是開了口,「她搶下拓跋部落想要收買朝廷命官的百萬黃金,又知曉老慕容王在兒子教唆下對她存了猜忌之心,於是有意挑唆慕容部落大王子、二王子造反,搶在老慕容王猜忌她之前,先假裝自裁詐死。如此老慕容王對她心懷愧疚,自是對她深信不疑。貧道也由此,能夠藉口南山留在慕容部落不安全,將他接出來。原本貧道答應鬱觀音、老慕容王要等南山大了送他回去,如今看來等不及了,」若回去,太上皇、皇帝怎會不拿南山當質子,「倒不如去尋一尋鬱觀音,她有金子,自然會招兵買馬。咱們只去尋她就是。若尋到她,她必以黃金萬兩酬謝諸位。」

  「胡鬧!」金將晚道。

  「……不愧是師父。」真小人,虛虛實實,料想皇帝、太上皇也以為范康是對鬱觀音有情才撫養南山……玉入禪心中感慨萬千,只覺得范康果然深不可測,自己比他差得遠了。

  「范神仙是鏢師,鬱觀音認識你……她是江湖中人?」金折桂問。

  范康道:「她是我師妹。」

  「武藝了得?騎術怎樣?」金折桂又問。

  「自然也是了得的。」范康回憶起師門,不由地感慨萬千。

  玉破禪等回頭看向慕容猛士們,心想鬱觀音把各部落都玩弄在股掌之上了,她深藏不露,有意裝作弱不禁風,再去學騎馬,慕容部落的人自然以為她堅忍不拔,還會感動她入鄉隨俗,不似其他漢女扭扭捏捏;她搶了拓跋部落的黃金、生下的兒子又得老慕容王金口玉言繼承王位,還被一群慕容部落的猛士奉若神明……怎麼瞧,都跟范康一樣,不是個善茬。

  「胡鬧胡鬧,管她有多少黃金,咱們且回京去。」金將晚唯恐金折桂跟著起哄,將她抓在手上,「玉小哥,你也趕緊回家吧。南山……」到底父子相稱許久,心存不舍, 「以鬱觀音的機智,她若招兵買馬、萬事俱備,自然會給范神仙送信,向朝廷求援。都不許起哄,待我跟慕容猛士們商議叫他們留在京中教導南山鮮卑話,就一起回京去。」說罷,邁步向慕容猛士們走去。

  金折桂雖腹誹金將晚的時候多,但不可否認,在這些大事上,他總是最清醒的,范康之所以堅持要去,是因為朝廷一旦插手,范康的功勞小了,能從鬱觀音手上得來的黃金、權勢就少之又少。於是說:「聽父親的吧,咱們回京。」

  蒙戰等雖有些失望,但料想南山總有一天要回慕容部落,於是瞧見金將晚跟慕容猛士們各退一步達成南山留在京城叫慕容猛士們教他鮮卑話、鮮卑禮儀等協議,就紛紛去準備回京。

  「丫頭,」范康引眾人出關的計謀不成,雖失望,卻也知金將晚說的對,鬱觀音不是善茬,她總有一天會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送信叫他將南山送回去,待到那時,眼前的眾人他未必用不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嘖嘖,你與貧道的命倒是一樣。」

  「范神仙何意?莫非范神仙當真衝冠一怒為紅顏過?」金折桂抱著手臂。

  范康慚愧地擺擺手,不提自己的事,反而指向玉破禪,「丫頭可要貧道助你一臂之力?貧道在和尚、道士圈子裡,還有些威名。」

  「范神仙,你瞧瞧,破八是不是不大適合早娶呀?」金折桂一改方才的冷淡,笑容滿面地對范康低聲說。

  「是呀,不大適合早娶。」范康順著金折桂的話捋著鬍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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