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星河燦爛
漫天喊價的屋子裡,玉妙彤原本羞答答地進去,進去了也不敢張望,好半天,見壓根沒人留意到一個美貌女子進來,這才把頭抬起來。微微抬起頭後,就見眼前一片霞光,定了定神,再看,卻見屋子正中,擺著一件百鳥羽毛織就的羅裙,只見那羅裙上一隻鳳凰栩栩如生地展翅翱翔,從翎毛到翅膀,無一不鮮豔燦爛,又有百鳥活靈活現地朝鳳;此裙旁邊,又擺著一件單絲碧羅籠裙,這裙子上初開只覺得上面的海棠嬌媚動人,湊近了看,才看出海棠花中,縷金的鳥兒,那鳥兒雖小,但眼耳口鼻,無一不精緻華美。
「這是……」從十幾年前三王造反後,朝廷便不曾叫皇商們再獻出這等繁複昂貴的衣裙,是以,玉妙彤看了一眼,就斷定這衣裙是十幾年前的舊物,不禁又暗自納罕這衣裙是如何保存十幾年,依舊不改顏色。
「兩萬!」
「兩萬五!」
……
「為件裙子,值當嗎?」玉妙彤極力克制,眼睛依舊無法從那兩件裙子上移開,隱隱也想開口喊價,但又怕玉破禪說她破費,更怕俟呂鄰雲得知消息後,便不再叫人送銀子給她。
「後宮只有皇后娘娘一個,再過一年多,三年之期便過了。後宮選妃,若有哪家的姑娘穿了這裙子,必定會豔壓群芳,獨佔鰲頭。」一個因出的價錢不多,惜敗的漢子並不回頭,八尺高的人屏住呼吸,就等著瞧這麼件寶貝,最後落到誰的手上。
皇帝是虞之淵,提到虞之淵,玉妙彤不禁悵然若失,畢竟年少的時候曾迷戀過他,又想起虞之淵為陸繁英守身三年,不禁心生羡慕,扯了扯身邊玉破禪的袖子,便向外去。
「這都是些在中原不好出手的東西,才拿到子規城來賣。」玉破禪盤算著要不要支會虞之淵一聲,叫他甭管想不想充盈後宮,都先按捺住不表露心跡,等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把銀子都花出去後,再表露心跡。
玉妙彤回了回頭,還惦記那裙子,雖她不肯回柔然皇宮,但哪個女子不愛俏,更何況子規城裡中原女子稀少,如此便叫半斤、八兩等女子都成了子規城眾人正想吹捧的物件,唯獨她,因為身份無人敢湊近,如此越發顯得她人只影單。雖不喜歡俟呂鄰雲,但也不免想若自己有了那裙子,指不定會迷住俟呂鄰雲,不叫他再視她為無物。
「八哥,那裙子……」斟酌再三,玉妙彤還是推敲不出怎麼措辭,能叫玉破禪痛快地給她買下。
「阿五有四條,你求她讓給你一條就是。」玉破禪道。
「阿五怎會有?」玉妙彤震驚了,戚瓏雪是孤女,戚家原本又只是個書院教授,蒙戰更是一窮二白,戚瓏雪哪裡來的那麼金貴的裙子?
「揚州之後,岳父分給她的——那會子,只她跟月娘兩個能穿,寧王府裡的裙子,就都分給她們了。」玉破禪因精心準備的驚喜落空,這會子嘴上跟玉妙彤說話,心思已經轉向了別處,盤算著既然金折桂知道了,那便乾脆把東西帶回去得了,提前叫她開心一下。
「為什麼分給她們?」玉妙彤問。
「她們有功勞在身,論理,他們的功勞比進宮受封的人還大。」戚瓏雪有裙子這事,也是因他生日那日,金折桂突然穿了件文彩輝煌的裙子,他才知道的。至於之所以才幾年,就有人敢什麼東西都拿來子規城賣,這也多謝金折桂、戚瓏雪等人抛磚引玉,先拿出自己的私房來賣,才叫後頭人瞧著在此地沒風險又能賣出個好價錢,才紛紛湧向子規城。
腳下不停,玉破禪已經把玉妙彤帶進一間廂房。
若是旁人,此時瞧見玉破禪來去自如,定會參透這迷醉坊到底是誰家的,可惜此時跟著來的是玉妙彤。
玉妙彤滿心盤算著用銀子用交情求戚瓏雪讓出一條裙子,直到進來了,也只是瞧見屋子裡一堆堆的昂貴皮毛納罕。
進來後,玉破禪便拿了件寬大的絹布大氅,從上到下把自己罩住。
「八哥也太精細了,沾上毛絨,叫下人收拾就是了。」玉妙彤很是不以為然,因空中漂浮著一些絨毛,忍不住捂著嘴連打了兩個噴嚏。
玉破禪道:「你不知道,我這身上你嫂子給做的衣裳沾上了那絨毛,最難弄乾淨。白日裡怕髒,我把這些個穿在裡頭,晚上回去了再套在外頭。」說話時,便手上拿起一根繞著絲繩的竹竿,握著竹竿向天花板上捅去。
原本見這屋子裡沒什麼厲害的寶貝,玉妙彤有些興致缺缺,此時眼瞧著玉破禪這莫名其妙的動作,便仰頭去見,這一看便仿若沐浴在星空中一般,只見頭頂上星河密佈,隱隱可見牛郎織女二女,伸出手,就見手心裡落入一顆星辰。
「別傻愣著,快替我收著珠子。」玉破禪見玉妙彤呆住,便敦促她一聲。
玉妙彤還在感慨手可摘星辰,被玉破禪這一聲震得大夢初醒,趕緊替玉破禪去把他挑下來的珠網小心翼翼地收整好,只見這是一面用銀絲織成的細網,網上依著星辰方位,懸著或米粒大或拇指大的夜明珠。
「八哥,這也是要拿去賣的?」玉妙彤問。
「給你嫂子瞧的。」玉破禪自覺自己很是對不起金折桂,想當初引誘她出塞的時候,說出的話何等慷慨激昂,現如今,卻叫她為生兒育女庸庸碌碌地留在家中。是以,有心要彌補一二,他便想到一叫金折桂的毛衣買賣紅紅火火,二叫金折桂日日能見到自己當初說的馬王谷中的星河。
「八哥天天不回家來迷醉坊,就是為了這個?」玉妙彤後知後覺地問。
玉破禪不答,便是默認了,反問道:「你怎會知道我天天來這裡?」不等玉妙彤答話,便先說:「找些自己的事正經地做做吧,別成日裡盯著別人看。」
玉妙彤手裡小心裡拿著珠網,滿心都是豔羨,心想自己並不比金折桂差什麼,怎就偏偏沒有男子為她煞費苦心地做些什麼?哪怕是心狠手辣的鬱觀音,據說年輕那會子,一眾草原上的王公也為她如癡如狂。
「過幾日俟呂鄰雲過來,你好生收拾收拾自己,別再賭博了。」玉破禪叮囑道,玉妙彤這輩子離不開俟呂鄰雲,既然如此,自然是巴望著俟呂鄰雲對玉妙彤好一些,再好的哥哥嫂子,也陪不了她一輩子。
「……唔。」玉妙彤點了點頭。
「走吧。」玉破禪把珠網收拾好,到了門邊把大氅脫去,便抱著用大氅裹住的珠網出門,在門前等玉妙彤上了轎子,二人就向黑風寨去。
在黑風寨前,遙遙地看見一堆人不知在看什麼,走近一些,便聽有人說「欺負我們鮮卑女子,才把人攆出來。」「是呢,金小姐是憫郡王妃的妹妹,一準幫著憫郡王妃出氣呢。」
玉破禪一聽,眉頭就挑了起來,子規城中的漢人、鮮卑人素來和睦,如今這又是誰挑起來的?
走進了,才見眾人圍著一女子,那女子哭哭啼啼地跪在山寨門前,幾那女子面前,梁松、拓跋平沙俱是一臉無奈。
不等玉破禪下馬,那女子淚眼婆娑中看見玉破禪,便嗚嗚咽咽操著一口生硬的中原話匍匐到玉破禪的馬前,「求八少爺替我做主。」
玉破禪居高臨下看去,見這女子是個十足的鮮卑美人,身量高挑,身材婀娜,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隱隱有些泛出淡淡的琥珀色。愛美之心人人有之,難怪那麼一群人為這女子打抱不平,倘若是個醜陋之人,只怕那群人笑一聲「醜人多作怪」也就散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玉破禪下了馬。
拓跋平沙同是鮮卑人,言談中,便不免有些回護這女子,「回八少爺,這女子欽慕憫郡王,憫郡王答應納她為妾,便將她收留在書院裡。誰知道,憫郡王妃今兒個尋上書院,結果鬧得自己小產了。憫郡王見過小姐後,就叫人把她從書院攆了出來,她不能在書院住下,如今又見不到憫郡王,便跪在山寨前等八少爺回來給她做主。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子規城裡,家人又早把她賣給了憫郡王,如今也沒有個落腳的地方。更何況,她肚子裡八成有了。」這個話說完,果然那女子隱隱有些作嘔。
見過小姐後……這話蹊蹺得很,聽著就像是金折桂護短,仗勢欺人一般。
良久,拓跋平沙,看著眾人的眼色,才醒悟到自己無意中陷金折桂於不義了,趕緊打嘴道:「瞧我這張嘴,小姐方才叫人出來說了,她只提過書院是正經地教導子弟們讀書的地方,不能叫憫郡王在那邊養女人。至於憫郡王為何把人攆出來就不管了,這事她也不知道。」
雖拓跋平沙這麼說,但圍觀之人,便又有人道:「金小姐是個什麼身份?她不明著說攆人,只一個眼神下去,人在屋簷下,憫郡王哪裡敢不攆?」
「正是,他們漢人自來瞧不起咱們鮮卑人,定是狗眼看人低呢。」有人連聲附和。
拓跋平沙先慌了,隨後又覺不對,不說子規城的人,大多感激金折桂,定然不會拿著狗眼看人低這句話形容金折桂——要知道,金折桂的像還在城外供著呢;只說黑風寨門前就有人敢那般說,可見那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玉破禪與梁松對視一眼,向人群裡看去,只見昏黃的燈籠下,說話的人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個,其他人多是在觀望,鮮少幾個被人慫恿著露出憤慨之色,卻也不敢口出惡言。
「這是憫郡王的家事,便把她帶回去交給憫郡王處置吧。早先憫郡王把伺候了自己許久的從京城帶出來的姬妾肆意送人,我還當子規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品性如何呢。誰知,他送走了七個沒人詫異,不要了一個,卻立時惹得城中哀聲載道,且還牽扯到內子頭上。」玉破禪叫人把玉妙彤的轎子抬進山寨裡,便親自牽著韁繩領著馬進去。
梁松立時道:「正是,憫郡王始亂終棄的性子,大傢伙還不知道嗎?竟然還有人欽慕他,既然有膽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何必抱怨自己遇人不淑,遭人始亂終棄?」人不可貌相這話,只對少數人有用,大多數人瞧見了個俊美少年郎,便被迷得七葷八素,忘乎所以了。
拓跋平沙登時也醒過神來,原本一堆人都在說他們鮮卑人可憐,他也不禁物傷其類,此時想既然這女子是賣給虞之淵的,虞之淵要不要她,豈容他人置喙?不說中原人,就算鮮卑人拋棄買來的女人的事也時有發生,何以中原人拋棄個鮮卑女子就引起軒然大波?
「八少爺說,好生看著她,別叫她出事。」阿四從山寨裡出來,在拓跋平沙耳邊叮嚀。
拓跋平沙點了點頭,當即叫從山寨裡出來的女人攙扶著那鮮卑女子起來,「把她送到憫郡王家裡,要如何,都是憫郡王的家事。」
「是。」
有人攙扶著,那鮮卑女子怕傷了腹中骨肉,便也順勢起來,擦了眼淚,跟著人進去。
「散了吧,都散了吧。」拓跋平沙揮了揮手,驅散門前眾人,便拔腿向馬廄去,果然馬廄外,聚著梁松、蒙戰、阿大、阿四等人,眾人正在一起竊竊私語什麼。
拓跋平沙快步過去,就聽梁松道:「城裡一直有人蹦躂著想挑唆咱們中原人跟鮮卑人,前才有人說苦力都叫他們鮮卑人做了,好處都叫中原人拿了。」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這是古往今來不變的道理,梁松雖對那些人說的話頗感無奈,但也無能無力。總不能叫勞心者又勞力,勞力者不勞而獲。
拓跋平沙略有些窘迫,畢竟一群人裡,只他一個鮮卑人,「梁大俠,我們鮮卑大多數人是不會說這話的。如今他們不用流離失所,不用怕柔然、慕容,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至於勞力,城池早已經建好,也不過是各憑能耐在酒樓、賭坊裡養家糊口罷了,若他們有能耐,還用做那些事嗎?不如,去把帶頭鬧事的人抓起來?」
「不可,如此反而會挑起風波。日久見人心,且瞧瞧那些跟著蹦躂的人能落到什麼下場——若是無人支援,那些人鬧不了多久,有道是擒賊先擒王,眼下,先找一找,瞧一瞧鬧事的人背後有沒有主子,主子又是誰。」玉破禪心知子規城所在的地方尷尬,城中又龍蛇混雜,挑撥兩邊人鬧事的事不曾中斷過,也不可能徹底消失。
「是,一定要把那黑心爛肚腸的扒出來。」蒙戰氣喋喋地說,因有人鬧事這事歸他管,便比旁人多操了兩分心。
「罷了,都回去吧,這樣的事多著呢,不值當為這事提心吊膽。」玉破禪將懷中大氅做的包袱緊了緊,眼瞧著寶寶、貝貝竄到他身邊繞著他的腿轉,騰出手在兩隻狗頭上各摸了一下,便邁步向自家小樓去。
小樓中,金折桂還在等玉破禪一起回來吃飯,見他抱著包袱,就問:「拿的是什麼?」
「明知故問。」玉破禪道。
金折桂聽他這麼一說,手上接了,卻懶得再看,趕緊張羅著叫他吃飯。
忽地外頭又響起一聲聲「阿五大夫!阿五大夫!」,正給玉破禪夾菜的金折桂筷子頓住。
不必金折桂吩咐,初翠趕緊地向外頭走,走出百來步,截住戚瓏雪的小丫頭,問了兩句,便趕緊來跟金折桂回話。
「少夫人,聽說是憫郡王不肯叫那外頭的女人懷孩子,要叫那女子打胎。那女子鬧了起來,屋子裡憫郡王妃聽見動靜,嘴裡喊著要給她孩兒報仇,便從床上起來去打那女人,連連打了幾個巴掌,還不解恨,又看那女人不敢還手,憫郡王也不敢拉她,又去扯那女人頭髮……」
「羅裡吧嗦的,到底怎麼了」金折桂問,虞之洲自然是還惦記著回京的,只要他惦記著回京,身為皇室子孫,便斷然不敢在老太上皇孝期裡生兒育女——按理,孫輩不必守那麼長時間,叫那女人生下來,日後只說是早產也可,但誰叫虞之洲倒楣在自己是長子長孫呢,雖他這長子長孫沒有宗祧可繼承,但身為皇家人,如履薄冰的日子過得久了,就寧可多守幾日,也不給人留下把柄。
「聽說憫郡王妃又出血了。」初翠吐了吐舌頭。
血山崩?金折桂一時沒了胃口,「那女人呢?告訴憫郡王,甭管要不要孩子,都得好生安置好那女人。」
「是。」初翠抬腳就要向外去。
「站住,憫郡王是那麼個性子,他一準怕多事,暗中又把那女人攆出去,若那女人出事了,少不得又要有人造謠,到時候沒人說那女人是被憫郡王逼死的,都說是我害人呢。把那女人好生看著,別叫她出事。」金折桂道。
「是。」初翠也心疼金折桂遭了無妄之災,便出門,領著以後接替她的兩個小丫頭去虞之洲房裡說話。
「不再吃一些?」玉破禪心疼道。
「吃不下了,你吃吧,我看著你吃。」金折桂拖著臉坐在飯桌邊。
玉破禪眼瞧著她很有些悶悶不樂,越發愧疚起來,只覺得自己不僅沒叫她過上跌宕起伏、慷慨激昂的日子,還要被人攀扯,遭受無妄之災,草草吃過了飯,聽初翠來回說金蘭桂那邊血止住了,便早早地催促金折桂睡覺,自己還跟往常一樣在她腳邊替她按腳,聽見門外動靜,便叫人進來。
初翠遠遠地站在紗門邊,聽著動靜心知金折桂睡了,便輕聲道:「憫郡王妃聽說少夫人叫人看著那女人,只當少夫人護著那女人跟她過不去,躺在床上喊著要把那女人打發得遠遠的,不然她就上摺子告發憫郡王孝期裡淫、亂。」
玉破禪皺了皺眉頭,這他眼中,叫金蘭桂氣不過,是沒法子跟叫金折桂聲名受累相提並論的,想也不想就道:「別理會憫郡王妃,那女人萬萬不能叫她傷著。告訴憫郡王,已經有人等著那女人出事,然後在子規城裡嫌棄腥風血雨呢。」
「是。」初翠偷偷向床上看一眼,見玉破禪跟金折桂分頭睡,納罕道:百年修來共枕眠,怎地這兩人不喜歡一個枕頭睡覺?不敢再看,趕緊退了出去。
玉破禪又等了一等,待聽見金折桂徹底睡熟了,便從床上起來,把被褥帳子掖好,拿出門後早準備好的竹竿,又把包袱裡的珠網拿出來,見那網果然不出意料地纏在一起,耐心地坐在床邊腳踏上對著燈慢慢地解開,聽見床上的動靜,不禁嚇了一跳。
待聽見山寨裡的雞啼叫了一聲,整張網才整理好,拿著竹竿把網慢慢地掛在他早趁著金折桂不注意時在屋頂上留下的小鉤子上。掛時,懸垂下來的珠子又掛到網上,少不得要再把網拆下來整理一番,再次掛上。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終於敢在五更前,把網掛到屋頂上。
眼瞅著天快亮了,玉破禪望著滿屋子星光,舉起袖子,便見自己袖子上也有淡淡的螢光,撩開帳子坐在床邊,望著熟睡中的金折桂,見她側向一邊睡得久了,謹遵她的叮囑替她翻身,手在她臉上拍了拍,先想拍醒她叫她醒來看,隨後又覺她自己乍然發覺了,才有意思,於是便爬進床裡,拉著被子角囫圇睡去。
雞鳴犬吠聲中,聽見一聲聲呼喚,玉破禪睜開眼睛,見金折桂還睡著,便推了推她,「桂花,醒了。」
金折桂新近越發嗜睡,唔了一聲後睜開眼睛,眨巴了幾下眼睛,這才撩開帳子出去。
什麼反應都沒有?就連一聲驚歎也沒有?玉破禪大為失望,只覺得一番苦心白費了,不禁埋怨玉妙彤多事,自己個出了帳子,兩眼酸澀不已地抬頭向屋頂上看去,只見屋頂上掛著的夜明珠白日裡暗淡的很,竟是一點光彩都沒有,就像個魚眼珠子,不禁恍然大悟。
起床洗漱一番,吃了飯,才出門,就見梁松匆匆趕來,便迎上去問:「梁大叔,一大早,有什麼事?」
梁松先向門首站著的金折桂一笑,領著玉破禪走開一些,才說:「城外小前輩的像被砸了。」
玉破禪不由地睜大眼睛,雖說那像在他跟金折桂眼中只是個笑話,但平白被砸了,也叫人鬧心得很,摩挲著下巴,冷笑道:「這是有人妄想把往日折桂做過的事抹去呢。」若是把當初金折桂跟他修建黑風寨、子規城的動機掩去,指不定人家以為他們兩個中原人跑到這地方安營紮寨是不安好心呢。
梁松點頭道:「我也是這麼琢磨著,雖不求人人為小前輩歌功頌德,卻也容不得人平白無故污蔑她。」
「叫人把折桂小小年紀風雪夜為救鮮卑人出塞的事寫成話本子,再排出戲來。」
「就是,憑什麼不能把自家做過的事張揚出來?如今小前輩救過的人還在,就有人敢污蔑她是個仗勢欺人的人,若那些人都不在了,污蔑小前輩的人更多。」梁松對玉破禪的話深以為然,那些想挑撥兩族紛爭的人,不對付玉破禪,先把矛頭對準了金折桂,可不就是因為金折桂因是女子,更得人心嘛。
「說起寫畫本戲詞來,月娘最是拿手——況且,只有大仁大義,未免沒多少人愛看,不如,加上去一些風花雪月?比如,八少爺對小前輩的欲拒還迎,小前輩的癡心不改?」自己的婆娘自己疼,梁松心知月娘因要照顧瞽目老人,平素不大出頭,就在金折桂、戚瓏雪身邊顯得平庸,此時聽說要寫戲詞,第一個就想到月娘頭上,如此也算是給她一個出風頭的機會。
「那就多謝梁嬸子了。至於城外的塑像,不必叫人去收拾,就擺在那,但看,折桂的塑像沒了,到底是大快人心,還是惹得人群情憤慨。只是,那個欲拒還迎,改成陰差陽錯吧。」玉破禪心道那些人太過心急了,若過個幾十年,大傢伙都忘恩了再砸塑像,指不定就沒人在意了,如今,哼哼,如今顧念金折桂恩情的人還在呢,砸了塑像,偷雞不成蝕把米。
「別叫折桂知道,免得她堵得慌。」玉破禪道。
梁松答應一聲,趕緊回去跟月娘說。月娘乃是花魁,一等的花魁,自然會閑來無事提著筆管寫幾首藏而不露情意綿綿的詩句送給恩客,寫個戲詞,自然也不在話下,聽梁松敘述一番那冬日裡的情景,當即便下筆如神地匆匆寫了起來,草草寫了兩頁,除了辭藻太過纖巧哀戚,須得梁松潤色後才有豪邁之風外,其他再無可更改之後。
且說玉破禪說不管,卻還是不由地騎馬向城外轉了一圈,眼看著不少鮮卑庶民嘴裡罵著砸塑像的人,又費心地把塑像重新樹起來,不禁感慨萬千,發誓再不叫金折桂遇上瓜州城外被眾人排擠的那一幕。重新進城,又惦記起那夜明珠做成的星河,猶猶豫豫地想,若是她發現了星河時,自己又在她身邊陪伴,豈不是叫那星河黯淡無光?於是在城裡辦了幾件事,才過午時,就早早地回了黑風寨,在自家屋子裡不住地抬頭向屋子上看,猛地想起若是珠子黯淡無光的時候叫金折桂看見也不美,便又領著她去瞽目老人那邊坐了半日,在瞽目老人那吃了晚飯,便又攜手帶著兩隻徒有其表的惡犬巡視山寨,見天色大黑,才帶著她向小樓來。
遠遠地,就瞧見屋子裡有螢光從窗戶射出,惹來一群小兒跳著腳看。
「那是什麼?」金折桂也詫異了。
「不知道,莫非是有神仙下凡?」玉破禪心說饒是金折桂知道是什麼,當真見到了,定也被嚇一跳。
金折桂納悶得很,心想這年頭,就算是燈光也沒那麼亮啊,握著玉破禪的手,便匆匆過去。
「你們屋子裡怎麼了?」蒙戰抱著女兒過來,身邊帶著戚瓏雪,問話的時候,就已經毫不客氣地邁步進了屋子裡。
「破八說是神仙下凡。」金折桂笑著去逗阿菲,見的阿菲一張粉嫩小臉上掛著跟蒙戰一樣略顯得憨厚的神情,不禁拿手去戳。
「走,我們去瞧瞧。」蒙戰對戚瓏雪道,一家三口便上了樓梯。
「蒙戰!」玉破禪不禁咬牙切齒,這等良辰美景,正該靜悄悄地叫他表露對金折桂的愧疚之情,蒙戰一家三口沒點眼力勁地過來湊什麼熱鬧?若是今晚上金折桂陶醉在星河中,指不定自己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