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9 章
眼見應佩的好日子將近,這行禮的前一日,懷真便乘車前往應公府。
此刻府內處處張燈結綵,熱鬧過人,見是姑娘回來了,忙入內相報,李賢淑等不及,早先迎出來接著。
母女兩人相見,自然是格外有一番喜歡之意,李賢淑道:「早就盼著你,可算是回來了。如何,姑爺沒一塊兒?」
懷真道:「他部裡仍是忙,不得閒,娘別理他……橫豎明兒是必到的。」
李賢淑笑道:「我也不過是一問,知道他事情多,哪裡就得空來了,不過是跟盼你一般的,竟也想盼著姑爺呢。」
懷真挽著李賢淑的手,便趁機撒嬌道:「娘別只顧著喜歡,改日再只偏心他,不疼親閨女了。」
李賢淑任憑她靠在肩上,心中受用,道:「我偏心他做什麼?還不是因為我閨女喜歡他,娘也才跟著愛屋及烏的?」說著,便伸出手指來,在懷真額上輕輕地戳了一下。
既然回了府,先自然是要去見老太君的。
眼見大房將要到了,李賢淑卻越發斂了笑,懷真瞧出端倪,便問道:「這兩日府裡可還安生?」
李賢淑見問,便笑道:「有什麼?自然是好的。」
懷真卻看出母親似有心事,還要再問,李賢淑卻握著手,悄悄地說道:「只是你何必又叫姑爺送三千銀子過來,可知你爹跟我都嚇了一跳……」
懷真腳步一頓,驚疑看向李賢淑,李賢淑一看這情形,便明白她是不知情的,因也止步問:「你果然不知道?」
懷真蹙眉問道:「他從未跟我提起過,因何要送銀子?」
李賢淑聞言,又笑又歎,因見來往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她便搖頭說道:「罷了,等你見過了老太君,回頭我再跟你細說。」
懷真只得應了聲,李賢淑又道:「那王家的兩個姊妹多半也在,她們倒是頗為討老太君歡心的,正好兒你也見見。」
老太君房外的丫鬟們見了,忙往內報,李賢淑便陪著懷真入內,進了裡屋,果然見裡頭仍是滿滿地坐了一堆人,見了懷真來到,竟多半都站了起來相迎。
只因懷真嫁了小唐,論起品級身份來,此刻在場的,竟極少有比她更高的,是以眾人都不敢怠慢,除了應老太君而下,幾乎都起身恭候,等著見禮。
懷真同眾人一一見過,來至跟前,給老太君行了禮,老太君已經一疊聲地笑道:「好好,眾人正也說著你呢,可巧你就回來了,過來讓祖奶奶仔細看看。」
懷真上前,老太君打量了會兒,不免又誇讚了幾句,道:「養的更水靈了些,比先前在家裡更好了。」在場的女眷們便也紛紛地附和,頓時一片稱頌之聲。
頃刻,便有幾個族內的姊妹們過來給懷真見禮,懷真也自起身,只在末了後,卻見兩個面生的女子上前,瞧著一個十七八歲,生得花容月貌,氣質嫺靜端莊,一個十四五歲,似嬌花初綻,隱隱地透著一股靈秀之氣。
兩個人向前行禮,一個口稱「妹妹」,一個行禮道「姐姐」。
懷真便知道是那王家的姊妹了,便也含笑同她們見過,也以姐姐妹妹相稱。
懷真略坐片刻,因惦記著徐姥姥等也都在府內,再加她很不喜歡這般虛情假意看似親熱的場面,因此只又坐了一刻鐘,便藉故起身告退了。
應老太君反忙不迭地叫她回去歇息,又對眾人說道:「這孩子打小兒的身子就弱,近來倒是好了很多,只仍不可叫她過於勞累了。」
懷真去後不久,王浣紗對王浣溪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就也藉故退出。
卻說懷真自回到後院,果然見徐姥姥正跟李舅媽一塊兒,正同些丫鬟收拾那些彩紙、喜貼兒、喜餑餑等一應小物件,丫鬟一報懷真回來,眾人都停了手,徐姥姥李舅媽便忙往外迎接。
說話間,懷真已忙不迭地跑到裡頭,便也不行禮,張手就把徐姥姥抱住了。
徐姥姥笑的眼睛都眯起來,道:「好真哥兒,還是先前似的呢,一點兒沒變。」便輕輕撫過懷真的發端,又將她抱入懷中。
懷真鑽在徐姥姥懷裡,著實親昵了會兒,才撒開手,又向著李舅媽行禮。
眾人這才又坐了,徐姥姥問:「可見過老太君了?」
懷真道:「方才已經去過了,姥姥因何沒在那裡?」
徐姥姥笑道:「咱們鄉野人,上不得那正經台盤,何況我見這底下瑣碎事兒也是不少,就跟他們一塊兒打理打理倒好。」
懷真挨在旁邊坐著,說道:「我卻也知道,姥姥跟他們說不到一塊兒去的,只是這些日子我不得空去幽縣,您老人家如何也不去唐府?叫我好想。」
徐姥姥複眯著眼睛笑說道:「你又說唐府,姥姥這早晚兒還覺得如在夢中呢,先前只是聽人傳說唐家如何如何了得,卻是做夢也想不到,我的寶貝外孫女竟也嫁到那裡去了。」說話間,便又張手將懷真抱住,笑了一陣。
懷真便趁機說:「既如此,改日您便過去住上兩天倒好,我們府內清淨,太太整天巴不得有個能說話的老人家陪著呢,見了姥姥,必然喜歡。」
徐姥姥道:「只怕太太嫌棄我們。」
懷真笑道:「太太才不是那等淺薄的人呢,姥姥只管放心。」因此便跟徐姥姥約定了,就在應佩成親後,便過去唐府裡住上幾日。
因說了會兒,就聽見外頭有人跳了進來,——懷真定睛一看,卻見是個半大小子,臉容跟李霍差不許多,懷真驚喜交加,喚道:「阿准!」
這進來的果然便是李霍的弟弟李准,一看懷真叫他,便也喜歡起來,忙跑到跟前兒笑著請安:「表姐大安了!」
懷真打量著他,卻見比上回在幽縣相見的時候,又長高了一個頭,懷真嘖嘖稱奇,便對徐姥姥道:「阿准長的這樣快,我看他將來比表哥還要高大了。」
李准聞言有些害羞,便撓頭笑道:「我天天練習,爹又請了個棍棒教習教導我,雖然比不上哥哥,估摸著總也有哥哥的一半兒了。」
懷真見他雖然勤學,卻無驕奢之氣,著實可愛,便笑看著他,點頭說道:「上回見了,還只顧拖著棍棒四處瘋跑玩耍了,今兒已經這般知禮了,將來必然也有一番大作為。」李准紅了臉。
正熱鬧說了會兒,忽地見王家姐妹來到,懷真才斂了笑,起身相迎。
王浣紗見她站了起來,忙上前攔住,便柔聲道:「少奶奶別這般,讓我們無地自容了。」
懷真笑著打量她,道:「何必如此,以後都是一家人罷了。」
浣紗也望著懷真,卻是滿眼地感激喜歡之色,又道:「雖然承蒙應大人不棄,但我們何嘗不是謹記自個兒身份的,有道是受人恩果千年記,只不知該如何才能報答罷了。」
徐姥姥在旁見了,笑說:「這孩子倒是很多禮,只是姑爺行這好事,也是他自己的功德,你這孩子有此心,卻也是你的本分,你們都很好。」
當下眾人才又坐了,說了幾句話,懷真察言觀色,卻見浣紗言語安靜,舉止嫻雅,果然是個難得的,浣溪並不多話,但偶爾發聲,卻每每有些出人意料之語,眼神中透出幾分靈動,頗為惹人喜愛,怪不得應蘭風會收她們為義女。
如此,便至黃昏,應佩因聽聞懷真回來了,在外頭應酬完畢,早一陣風似的趕回東院來。
兄妹兩人相見,更是喜不自禁,因握著手,在桌邊兒上坐了,彼此又問詢了幾句閒話。
末了,懷真才問道:「我聽說哥哥定的是這武威將軍家的女孩兒後,著實的吃了一驚,哥哥可是真心中意的?」
應佩見問,便笑著點頭,道:「她來過府內一遭兒,無意中看見了,後來我去土娃家裡,正好趕上她也在陪著玉兒……兩下裡見過幾回,倒覺得不錯。」
懷真想不到他們竟有如此接觸,因又笑問:「我先前在熙王府也是見過的,她果然跟玉兒說的很投契,兩個嘰嘰咕咕,總是不肯停口似的,難得玉兒那樣愛說,終究是遇到了個知音了。」
應佩只是笑,懷真打量著他,卻見他眉眼裡透出些喜色來,並不似什麼為難之類。
懷真便又試探著問道:「這般說來,哥哥果然是喜歡的?我原先以為,哥哥喜歡的是那種舉止高雅的高門淑女呢,這種愛說愛笑的脾氣……」
應佩聽到這裡,便點頭說道:「妹妹說的很對,可知我喜歡的便是她這般?實不相瞞……」應佩說到這裡,見左右無人,便對懷真低聲說道:「不瞞妹妹,我心裡覺著……她這個人的性子,倒是有些像是母親的。」
懷真大為意外,道:「像娘麼?」
應佩赧顏一笑,卻又道:「我是這般覺著,透著些爽快俐落……我因敬愛母親,也從來都想自己能尋一房這般的賢良妻室,誰知竟遇見她,看她的舉止性情,口快心直之意,倒是跟母親有些相似的。」
懷真又聽了這句,才忍不住笑了數聲,也歎道:「我竟然想不到,你是因此看上她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應佩笑道:「我知道妹妹是擔心我是不是委屈了……實在不曾,雖說她的容貌不算上上,但娶妻應娶賢,只盼她有母親一半兒賢良,我就心滿意足了……」
懷真連連點頭,同應佩對視片刻,心中自是感慨良多。
次日便是正日,應公府門前,車水馬龍,什麼皇親貴戚,滿朝文武,紛至遝來,將整條街都阻塞了,府內更是高朋滿座,勝友如雲,盛況無雙。
只因應蘭風此刻,早就非當年那個才進京城,青頭澀角,滿身寒酸,四顧無路的貧賤官吏,他的出身又不是那等只仗著祖宗蔭庇便一步登天的,乃是踏踏實實,憑著政績一步步身居高位,這一點從來都是很為文武同僚們贊許的。更何況,觀其言察其行,又見他素來行事不是那等張揚無度的,反而一派的謙和自謹,叫人無可挑剔。
再加上近來他又做了的兩件事,一是當街處置了行兇的惡奴,絲毫不肯包庇凶頑,其磊落光明,不僅是官員們稱道,連百姓中也多有嘉許。第二,則自然是救了王克洵的子女們,且又收為義女,其寬厚仁和,無法不叫人動容。
至於如今他身在高位、又是唐毅岳父這兩點,倒反而是其次了,只因有這許多的好名聲,眾人都甚是心愛,認得不認得的,紛紛前來恭賀祝好。
是以這一日,真真兒地盛況空前。
只是苦了李賢淑,盡心竭力地張羅,忙得無法分身,只在懷真來的時候才得空跟她寒暄了一會子……懷真心中因記掛著李賢淑所說——小唐給了三千兩銀子的事兒,很想再問一問,誰知李賢淑竟總是不得閒。
這兩年李賢淑在應公府,也算是裡外操持,身邊自有如意幫手,另外也有幾個心腹的使喚娘子,自來也經過些大場面,因此這一遭兒自然也體面得過。
只是畢竟今兒來的人實在太多,應公府裡原本的人手竟有些不夠用了,懷真又因不在府內,不懂諸事,幸虧徐姥姥跟李舅媽因來了幾日,略熟悉些,因此竟幫著操持,有些瑣碎細微之處,都能幫著料理了。
除此之外,那王浣紗竟也幫得上不少,懷真就見過兩遭兒,有那底下的人來回事,找不到李賢淑,王浣紗便出門,竟是淡淡定定,吩咐的清清楚楚,且又不失分寸,懷真從旁睹其言行,心中便生了幾分贊許之意。
卻說這一日,除了跟應蘭風結交的朝中官員京內權貴們,李賢淑的三位姊妹也自來到,因李賢淑甚忙,便是王浣紗接了,妥妥當當地安置了,懷真少不得陪著說了幾句話。
不多時,門上來報,說是張爺到了,懷真便起身出外,果然見是張珍來了——別的人來府內,自是不便入內,然而張珍跟懷真自小的情誼,自然跟別人不同。
懷真便請了他入內,兩個人歡天喜地的,又盡情地說了會兒話,因問起容蘭來,張珍笑道:「她因為有了身孕,自然不便來,叫我代為告罪,她心裡也想念著妹妹,只等改日再見罷了。」
懷真見張珍比原先更加高大了些,體態也微胖,更是精神很好,可見跟容蘭兩個夫妻和美。
懷真便笑說:「不著急,改日我得了空,還要親去你們府上探望姐姐呢。」
說話間,應玉李霍兩口子卻也來到,自然還抱著小狗娃兒的,恰好張珍也在,頓時跟懷真一塊兒迎了出去,這幾個人一番相見,其熱鬧歡喜之態,更是難以盡述。
李霍進內又給徐姥姥跟李舅媽見了禮,不便逗留,便同張珍又一塊兒出去了,應玉抱著小狗娃,便同懷真又回到座上。
應玉便說道:「怎麼這些日子,你也不去我們家?可知我天天盼著?土娃也是想你想的不成。」
懷真便把家裡敏麗之事說了,道:「這會子我不便四處走動,還好敏麗姐姐如今漸漸好了,過兩日閒散了,我自是要去的。」
應玉點頭道:「我只聽聞是有了遺腹子……原來竟還是這般遭難的,你多照料些倒也是好。」說了兩句,應玉又笑說:「你快看看狗娃兒,瞧他是不是比先前好看了?」
懷真噗嗤一笑,低頭打量了一會兒,果然見小孩兒眉眼有些長開,臉也有些白淨起來,不似先前一樣皺巴巴黑黢黢的了。
懷真便掩口笑說:「人家說女大十八變,怎麼這小狗娃兒一歲不到,就變得這樣好看了?先前你們給他起這個乳名,我又見他生得黑,還以為果然就是個小黑狗兒樣了呢。」
應玉啐了聲,拿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道:「你懂什麼?孩子生下來便是那個怪醜的模樣兒,不信……改日你也生一個,你且好生瞧一瞧,難道生下來就跟你或者唐三爺一樣好看了?」
懷真微微臉熱,便不做聲了。
應玉見左右無人留意,便問道:「你們家三爺呢?可早來了不曾?」
懷真道:「今兒是哥哥的好日子,他自然是早來了,如今跟爹在外頭照應著呢。」
只因小唐也知道今兒的人客必然是多,應蘭風只怕周旋不過來,因此他也是一早兒就也來到,只跟懷真見了一見,便出去幫襯了。
懷真跟應玉又說片刻,此刻外頭的來客越發多了,又有熙王妃來到,眾人忙都轟動接了,懷真便拉了一把應玉,兩個人才去了席上。
鞭炮聲響,迎了新娘子來到,行禮完畢,裡外眾人便都入了席。
眾人吃了會兒酒,在外間,新郎官兒應佩便又來挨桌相敬,頓時又是一番鬧騰。
因是自個兒的好日子,應佩心恰意美,早禁不住吃的臉紅耳熱,只因李賢淑早就吩咐過,不可叫他醉了,當下唐紹春暉李霍等便忙替他擋了。
這些人裡,只有淩絕不能吃酒,便只在旁隨著笑看,正看得得趣兒,忽地有個丫鬟來到,對淩絕說:「淩少奶奶叫大人呢。」
淩絕聞言,便才出來,到了門上,果然見林明慧抱著淩霄站著等。淩絕上前問道:「嫂子叫我何事?」
林明慧道:「這孩子安靜不多時,眼見又要纏磨人了,我看懷真正忙,哪裡分神又來哄他呢?只怕你哥哥這會子也分不開身……只有你不吃酒,他又聽你的話,索性你就先帶了他去。」
淩絕笑說:「使得,嫂子把霄兒給我罷了。」當下伸手把淩霄接過去。
淩霄素來挑揀,不是什麼人都能摟抱他的,此刻正也因為不能靠近懷真而惱怒著,見了淩絕,卻才轉憂為喜。
當下淩絕抱了淩霄,便跟林明慧辭了。
一路回到前廳,見應蘭風陪著應佩,李霍唐紹幾個簇擁著,仍在挨桌敬酒,正好兒敬到一桌兒同輩人席上,裡頭也有幾個李霍相熟的軍官,眾人便大聲哄鬧,聲勢驚人。
淩絕便對淩霄道:「霄兒看,可熱鬧麼?」
淩霄瞪著眼睛看了會兒,卻淡淡地,並不是個高興的模樣,淩絕倒也不以為然,心想:「他們鬧騰的厲害,若是霄兒不喜歡,不知怎麼哭起來就不妙了。」又掃一眼廳中,卻果然見景深正在跟幾個官員推杯換盞。
淩絕當下抱著淩霄退了出來,在廊下略站了會子,指著那些盛開的花朵草木給淩霄看,一路且走且看,不知不覺竟到了應蘭風的書房外間。
淩絕因常來應公府,每次來此,都是在書房內跟應蘭風相見,因此自然是不陌生的,此刻廊下雖有小廝在,見了他,都含笑行禮,把他當作自己人一般。
淩絕便抱著淩霄,在門口站了站,不料淩霄喃喃地,回頭看著書房,歪著小小身子,竟是想往裡頭掙動。
淩絕見狀,不由笑道:「霄兒怎麼了?想到恩師書房裡玩耍麼?這可不是能自在玩耍的去處,霄兒乖,跟著二叔在外頭就好了。」
淩霄聽了這話,便皺起小小地眉心,口中兀自呀呀地不知說著什麼,小胖手比劃了比劃,竟指著那書房,顯然仍是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