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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共眠》第225章
  ☆、第 225 章

  且說小唐出府之後,懷真梳妝妥當,吉祥便來回了兩件事,卻是近來府內銀兩支出等的帳目。

  懷真翻看了會子,瞧著無礙,就交付吉祥去料理了。

  正要去唐夫人房中,忽地聽外頭宮內來人,懷真不明所以,忙出來接旨,才知道是成帝宣她進宮。

  懷真聞聽,略有些納悶,不知成帝於這個時候召見,是為何事。

  那內侍陪著笑道:「三少奶奶還是趕緊著些兒,皇上立等著呢。」

  這會子唐夫人聞訊而來,卻也不敢怠慢,便對懷真道:「大概是許久不見你進宮了,故而召你說話呢,也興許是良妃娘娘因省親回來,沒見著你,所以才特意又叫你進宮的。」

  懷真一想,倒也有理,加上那小內侍催的急,懷真便忙又換了身衣裳,整肅妥當,臨出門前,便對夜雪等吩咐道:「多半隻陪著皇上跟貴妃說會兒話就回來了,倘若遲了未歸,三爺問起來,你便說給他知道,別叫他懸心就是。」夜雪便應承了。

  懷真因出門乘車,便往宮中而去,車行半道,忽地聽到馬蹄聲聲,十分整齊肅然。

  懷真略掀起一線車簾,往外一看,卻見一隊人馬正打旁邊經過,前方帶頭的那人,正是淩景深,依舊是頭戴黑紗的武冠,一身墨藍色繡麒麟的官袍,整個人冷清英武如舊,但懷真一眼看去,卻無端覺著他身上有一股漠漠殺意,蓄勢待發似的。

  而就在懷真看過去的當兒,淩景深仿佛察覺似的,淡淡回眸,懷真看見他仍是雪白的臉,然而雙眼卻偏漆寒的怕人,隱隱似描著紅般的,一眼而已,卻叫人印象深刻。

  淩景深隔空掃了她一眼,卻仍是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帶著人馬極快遠去了。

  懷真身邊兒跟著的,卻是笑荷跟冰菊兩個,笑荷看懷真往外打量,便道:「這淩大人身上似有殺氣。」

  懷真一震,尚未開口,冰菊笑道:「姐姐這話好古怪,這也能看出來的?」

  笑荷也笑笑說:「我信口胡說的罷了,只是這淩大人從來都是帶兵的,積威之下,自然有一身的赫然殺氣了,倒是不足為奇。」

  冰菊便問:「姐姐倒是說的頭頭是道,既如此,那我們家三爺呢?」

  笑荷聽說起小唐,卻十分謹慎,道:「三爺……又哪裡是我們敢評頭論足的。」

  冰菊想了想,卻道:「別的我不知道,只是三爺必然沒有一身殺氣的呢,只是有些怪,雖沒有殺氣,但我們一概上下,卻都不敢太靠近三爺,雖然看著是個極好的模樣性情,也不見他對我們橫眉豎眼的,我們卻總是不敢跟他玩笑多嘴的,一見了他就有些怕……卻不知是個什麼緣故。」

  笑荷看了懷真一眼,見懷真不做聲,她便道:「當著少奶奶的面兒,咱們竟只管說起三爺來了,留神少奶奶不喜歡。」

  冰菊這才也看向懷真,見她面色淡然,無憂無喜似的,冰菊便小聲道:「少奶奶的性子倒是很好,起先沒嫁到我們府之前,也常常來往,我們上下都愛的,如今我才也敢當著面兒說三爺的呢,且又沒說別的壞話,倒也罷了。」

  笑荷聞言,卻也笑笑,只是再也不跟她說別的了。

  不多時候,便進了宮,內侍領著,便去寢殿見成帝,懷真正行著,忽地見一隊執金禦自前方經過,懷真看其中有個影子眼熟,心知是唐紹。

  懷真也不以為意,只是才又走了幾步,忽然見唐紹去而複返,雙眼望著她,便徑直走了過來。

  懷真見狀,心中一怔,自打嫁給小唐,又明白他的心思,這些日子唐府家宴,雖然也見過唐紹若干次,卻總是端莊自持、以小輩看待罷了,唐紹也如她一般,舉手投足,毫無任何異狀,因彼此都要避忌,是以兩個人的情形,看來卻比昔日更冷淡幾分。

  如今懷真見唐紹忽來到跟前兒,卻不知他有何事,前頭那小內侍也是認得的,忙停了步子,含笑招呼說:「唐統領,是有何事?」

  唐紹笑道:「我見府裡三嬸進宮來了,因想跟她見個禮。」

  唐紹為人甚好,雖出身高門卻並不矜誇驕橫,加上生得又出色,因此宮女內侍們皆十分待見他,小內侍便不敢攔阻多嘴,只陪笑等候。

  懷真此刻也站住了,唐紹到了跟前兒,行了禮,見無人留意,卻微蹙眉頭,低聲道:「嬸子如何這會子進宮來了?」

  懷真道:「皇上宣我來見,不知何故。」

  唐紹眼中略有幾分憂色,又問:「三叔怕是不知道的?」

  懷真見他這樣問,心頭一跳,道:「怎麼了?」

  唐紹知道不能耽擱,因看了懷真一會兒,終於只說:「沒什麼,嬸子且去罷,只……留神罷了。」

  懷真見他口中雖如此說,但雙眼中卻並不是個「沒什麼」的,懷真心中一動,便點頭說道:「我知道了,紹兒也自多留心。」

  唐紹聽她說這句,便也舉手行禮,這才退後一步,又深看懷真一眼,才轉身大步去了。

  那小內侍仍笑笑地,便對懷真贊道:「紹哥兒真是個懂事知禮的。真不愧是唐家的公子。」

  懷真只是含笑,如此到了成帝寢殿,裡頭一傳,成帝便命宣入殿內。

  懷真進了殿內,嗅到濃濃藥氣,帷幕重重後,見成帝仰靠在榻上,動也不動,楞眼一看,仿佛雕像一般。

  懷真上前行禮,成帝才轉過頭來,盯了懷真半晌,道:「懷真終於來了?快起身罷。」

  懷真謝恩起身,成帝打量著她的臉容,卻見如今已經換了婦人的妝容,比先前未成親之前的纖纖清麗,卻多了幾分嬌惜婉柔,成帝凝視著,便道:「懷真過來,到朕的身邊兒坐。」

  懷真心中微微詫異……事實上,相比前世的種種榮寵,今生成帝對她,已經是有些「冷落」了,只不知如何。

  此刻聽了,懷真未免有些遲疑,楊九公在旁笑道:「三少奶奶,皇上等著你呢。」

  懷真只好領命,便上前幾步,只是仍不敢坐,只站在跟前。

  成帝卻也不勉強,只是抬眸看著她,卻見她垂眸站在跟前兒,恍惚中,竟像極了另一個人……

  成帝看了半晌,因笑了聲,定了定神,才道:「朕近來記性大不如從前,竟忘了你都嫁了……」說到此,略停了停,又說:「唐愛卿待你可好呢?」

  懷真聽了這句,倒是禁不住笑了,原來這一句話,李賢淑應蘭風問過,平靖夫人問過,郭建儀問過……如今,成帝也這般問起來。

  懷真斂了笑,便答道:「回皇上,唐大人對我很好,無可挑剔。」

  成帝點點頭,道:「這才是應當的,似這般嬌人,就該儲金屋而藏之才好。」

  懷真聽成帝竟說出這般話來,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成帝歎了聲,道:「你坐著罷,在朕跟前兒,不必拘束。」

  懷真只好告罪,楊九公知道她不肯坐在成帝身邊兒,早就親自搬了個錦墩過來,懷真忙謝過了,又道:「怎麼敢勞煩九爺爺。」

  楊九公一愣,便低頭含笑道:「三少奶奶折煞我了。」說著,就悄悄地退後了幾步。

  成帝瞧著這一幕,便笑了兩聲,道:「你叫九公九爺爺,那麼該喚朕什麼?」

  懷真不解這話,便抬眸看向成帝,成帝探臂,竟握住懷真的手,道:「你的年紀,算起來,也能當朕的孫女兒了,叫朕一聲爺爺,也是不虧的,你說是不是?」

  懷真詫異萬分,勉強跟成帝對視片刻,道:「皇上玩笑了,皇上乃九五至尊,懷真不過是區區臣女,怎敢逾矩。」

  成帝聽了,眼中微微透出幾分失望之意。

  楊九公在身後聽見,便陪笑道:「皇上格外喜歡三少奶奶,此刻又是私下說話,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縟節罷了,何況老奴不過是個閹人,說起來,還是老奴受不起三奶奶這一聲兒呢,就喚皇上一聲又如何?」

  懷真轉頭看了楊九公片刻,又回頭看成帝,卻見成帝也正看著她,眼神之中,仿佛有些期盼之意。

  懷真心中竟有些不安起來,本來楊九公既然都這般說了,看成帝又盼望著,叫一聲也是無妨,然而不知為何,心竟似繃著,這一聲,左右不敢輕易出口。

  正在此刻,忽地聽外頭有人道:「良妃娘娘見駕。」

  成帝聽了,眼中渴盼之意才驀地斂了,懷真聽是含煙來到,卻心生歡喜,忙起身相迎。

  頃刻間,應含煙果然自外而來,上前行禮之後,成帝道:「你必然是聽說朕傳了懷真進宮,故而你就特意來見她了,是不是?」

  應含煙笑道:「瞞不過皇上……臣妾正也想念懷真,正好借著皇上的東風,便大膽過來跟她見上一見,還請皇上莫怪。」

  成帝笑道:「朕知道你們從來相好,哪裡會怪你,你且過來罷。」

  含煙因走上前,成帝卻叫她坐在自己身側,含煙大膽坐了,便看懷真。

  此刻懷真卻也正打量她,卻見含煙面色已經恢復了昔日的紅潤,不再如上回相見時候的消瘦憔悴,懷真心裡才松了口氣,早向著含煙見禮。

  含煙捉住她的手,又叫她坐了,雖滿心裡想跟她親近,但畢竟當著成帝的面兒,倒是不好冷落了成帝。

  含煙便笑對成帝道:「皇上正在跟懷真說什麼呢?臣妾可是打攪了?」

  成帝笑道:「並沒什麼,說些閒話而已。」

  含煙才也對懷真道:「上次承蒙皇上恩典,我回公府省親,然而唯獨沒有見著你,實在是心裡遺憾,向來可好呢?」

  懷真道:「一向都好,多謝娘娘記掛著。」

  含煙道:「我還有幾樣東西想送給你,都是心意,本想叫人送到唐府去,又怕興師動眾的不好,這會兒你進宮來了,卻是正好帶了回去。」懷真忙又謝過了。

  成帝在旁看兩人一言一語說著,十分和氣,他便也微微地籲了口氣,道:「懷真打小兒是在京外長大的,良妃卻是在府內,你們兩個如何這樣投契的?」

  兩個人聽了,都是心中一頓,她們兩人交好,起因卻是因為郭建儀,又如何對成帝說?

  頃刻,含煙便先柔聲道:「皇上有所不知,只因懷真回府之後,我瞧著她年紀雖小,然而舉止行事都跟別人不同,故而格外喜歡她。」

  懷真也笑道:「娘娘溫柔可人,對我又多方照料,我自然也有親近她的意思,因此同娘娘竟比別人好。」

  成帝點了點頭,道:「這便是緣法了。倘若有緣,就算再流離失所,三千世界,百萬眾生的,也能再到跟前兒……」

  懷真跟含煙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詫異,成帝卻又掠過此節,又說別的去了。

  如此,兩人陪著成帝,不覺已經坐了半日。

  眼見黃昏將至,成帝竟沒有放懷真出宮之意,懷真正要出言求退,卻聽成帝叫吩咐晚膳,對懷真道:「你進宮一趟,也是不易,就陪著朕吃了晚膳再出宮去罷。」

  懷真見開了金口,只好從命,當下含煙坐陪,便同成帝一塊兒用膳。

  正用膳之時,外間寒風乍起,隱隱地仿佛聽見幾聲銳響,仿佛是哪裡放炮仗煙火似的,依稀映的窗上微微地亮。

  然而正月已過,誰家還放煙花?

  成帝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顧問懷真道:「朕記得你喜歡吃那道蜜汁火方來著,如何不見你動筷?」又叫人放到她跟前兒去。

  懷真有些訝異,她從不曾記得自己說過喜歡吃這菜,然而見成帝開口,便只謝恩罷了,如此又過了會兒,外頭有些鼓噪聲,是楊九公走了出去查看究竟,半晌匆匆返回,在成帝耳畔說了幾句。

  成帝手勢一停,隔了會兒才道:「果然是真?」

  殿內鴉雀無聲,連懷真跟含煙都停了箸,卻見楊九公點了點頭,滿眼憂色看著成帝,成帝想了想,道:「罷了,不必管他。」

  楊九公歎了口氣,還要再說,成帝忽然問道:「淑妃呢?」

  楊九公還未回答,可巧就聽見外頭有內侍揚聲道:「淑妃娘娘到。」

  說話間,就見盛裝的淑妃緩步而入,燈光之下,淑妃顧盼睥睨,越發豔光四射,貴氣生輝。

  楊九公見狀,便退後幾步侍立,含煙跟懷真早起身見禮,淑妃掃了兩人一眼,驀地一笑,道:「皇上這頓晚膳,倒是齊全,只為何不叫臣妾也來湊趣兒呢?」

  成帝道:「只怕你忙著,不得空來。」

  淑妃已走到跟前兒,行了個禮,道:「若是皇上傳召,臣妾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兒,也要趕著來。」屈膝行禮過後,便起身,儀態萬方地在成帝身旁坐了。

  懷真跟含煙面面相覷,都覺得淑妃的舉止有些蹊蹺。

  這一刻,殿門便重又關了起來,隔著帷幕,仿佛又隱隱地聽到些鼓噪聲響傳來。

  然而成帝跟淑妃兩個卻仿佛什麼都未聽見似的,成帝淡淡說道:「只怕愛妃當真是有天大的事兒呢。」

  淑妃卻一笑,放眼看著桌上這許多菜色,忽地皺眉道:「都不是我愛吃的。」

  目光一掃,看見懷真跟前那道蜜汁火方,便挑眉道:「皇上還特意給懷真準備了這個?這般不上臺盤的菜色,也虧得也合她的口味呢?」

  成帝雙眉一皺,道:「你想說什麼?」

  淑妃轉頭又看向他,含笑問道:「皇上先前說的,立儲之事,不知可想妥當了不曾?」

  成帝道:「還未想好。莫非你替朕想好了?」

  淑妃點頭,仍是笑吟吟地說道:「臣妾早就想好了,就是肅王如何?」

  含煙此刻已經聽出不好,早走到懷真身邊兒,聞言更是震動,忙握住懷真的手。

  懷真的心也跳的甚急,勉強握了握含煙,覺得含煙的手濕嗒嗒地……懷真不以為意,兩個人都看著成帝跟淑妃。

  卻見那兩人各自沉默無聲,只有眼神相對,半晌,成帝說道:「愛妃,倘若朕不同意呢?」

  淑妃笑了起來,嬌聲說道:「皇上還是從善如流,應了臣妾的好,臣妾也是為了皇上著想,皇上已是這把年紀了,早點兒讓肅王幫著您挑了這天下的擔子,自個兒愛做什麼做什麼,要寵誰就寵誰,要和誰用膳就和誰用膳,何等之自在快活呢?」

  成帝也淡然一笑,道:「只怕這擔子肅王挑不起,更只怕,倘若給他擔了去,這眼前一干人等,朕就再也見不到了。」

  成帝說著,雙眸略微眯起,看著淑妃,沉聲說道:「你的心,當朕不知?你豈能容得他們?」

  淑妃臉上的笑也緩緩斂了,冷冷地看著成帝,片刻,仍是帶笑說道:「皇上還是這樣瞭解臣妾的心意呢。」這句的口吻,聽來十分甜蜜,細思,卻隱隱似毒蛇吐信。

  成帝不語,轉頭見含煙跟懷真都站著,便道:「你們坐罷了,菜都涼了。」

  兩個人如何敢坐,然而又不能不聽成帝的話,含煙輕輕拉了懷真一把,兩個人遲疑著才要落座,忽然間,淑妃握住那明黃色的桌布,用力一拽……只聽得「噹啷」之聲不絕於耳,桌上一半兒的禦膳隨之跌落地上,頓時一片狼藉。

  含煙嚇了一跳,緊抓住懷真的手,幾乎跳了起來。

  成帝卻仍端坐未動,只擰眉問道:「愛妃這是做什麼?」

  淑妃笑道:「皇上既然知道臣妾的心意,當知道,臣妾不喜歡的東西,就要毀掉才是……這些菜臣妾都不喜歡,那便誰也不能吃。」

  成帝蹙眉,淡聲道:「既然這樣,你……是想造反麼?」

  這時侯,外頭的吵嚷聲越發明顯了,更有連串腳步聲逼近,淑妃笑了數聲,湊近成帝耳畔,極小聲說道:「臣妾不敢,只是……有逆賊行刺皇上,肅王救駕,然而皇上因遭受驚嚇,當即傳位給肅王……父傳子,又如何是造反呢?」

  成帝才要說話,忽然覺得喉頭一梗,竟再說不出一個字,手抓在桌子上,微微戰慄。

  淑妃笑著看他,說道:「皇上,臣妾說的可對?」

  成帝本想大怒,然而聽她的聲音絮絮善誘似的,竟不由道:「對……」

  淑妃展顏一笑,道:「如今宮內有刺客作亂,皇上是不是該傳肅王速速進宮平亂?」

  成帝渾身發抖,嘴唇也哆嗦不停,有冷汗自額角滴落,卻偏動彈不得。

  楊九公在後見了不妥,便上前道:「皇上……」

  淑妃道:「退下!沒見我正跟皇上說話麼?」

  楊九公被她一喝,又見成帝不做聲,一時也不敢出聲了。

  懷真看到這裡,心中冰涼一片,雖沒聽見淑妃在成帝耳畔說什麼,卻也知道大事不妙。

  正在此刻,卻見含煙鬆開自己的手,徑直向成帝身旁走去。

  懷真以為含煙是要出言勸慰,生怕她頂撞了淑妃,忙跟上,卻見淑妃冷喝道:「良妃,你好大的膽子。」

  含煙一聲不吭,只是低著頭,淑妃瞪著含煙,道:「你竟敢行刺皇上,是誰授意的你?」

  懷真聽了這句,魂飛魄散,便皺眉對淑妃道:「淑妃娘娘,你說什麼?」

  淑妃回頭看她,笑道:「我說什麼?你自個兒看不見麼?」

  懷真正愣怔,忽然見含煙伸手,抬手把桌上的一枚切肉的銀刀握住,向著成帝刺了過去!

  淑妃厲聲叫道:「救駕!」

  懷真絕想不到含煙竟會如此,幸虧她反應極快,生死一刻,死死地忙拉住含煙的手臂,大叫道:「姐姐做什麼!」

  含煙卻拼命掙扎,一力往成帝跟前撲去,懷真畢竟力微,早拉不住她,幸虧笑荷跳上前,及時阻住。

  三個人糾結之時,殿門猛地被打開,有人道:「皇上!」一眼看見這幕情形,頓時都吃了一驚。

  淑妃叫道:「良妃刺殺皇上,還不救駕!」

  侍衛們忙沖了進來,這會兒楊九公早也跑上前,不理含煙跟懷真,先護住了成帝。

  含煙如瘋了似的,只亂嚷著叫道:「殺了你!」

  懷真跟笑荷竭力拉著她,然而含煙竟力大無窮似的,銀刀閃爍,令懷真膽戰心驚,她亂揮亂舞之間,懷真只覺臂上劇痛,卻仍同笑荷一起,死死地拽著含煙不敢鬆手。

  幸虧此刻侍衛們都圍上來,懷真見他們一個個兇神惡煞似的,更加驚心,生怕他們對含煙下狠手,因叫道:「不許傷了良妃!你們都退下,退下!」

  那些侍衛們哪裡肯聽她的,有人將懷真一推,懷真本就力竭,此刻更是撐不住,往後踉蹌一跌。

  笑荷正抱著含煙,見狀大驚,要救卻已來不及了。

  而懷真氣短力盡,這樣摔出去,只怕即刻就要跌暈過去,正在此刻,有人閃身進殿,及時從後將懷真抱住。

  懷真頭暈目眩,氣喘難定,百忙中定睛一看,卻見原來是唐紹。

  懷真見是唐紹,心略穩了穩,還未開口,唐紹把她一扶道:「出了何事?」

  懷真來不及說別的,只叫道:「紹兒,別叫他們害了良妃!」

  這會兒殿內亂作一團,侍衛們紛紛攘攘,忙著把成帝扶起來,又有人押住應含煙,唐紹所率的這隊執金禦晚到,正不知所措,唐紹聽了懷真的話,便道:「放開良妃娘娘!」

  唐紹的人聽了,當下上前,便逼著那些侍衛放開應含煙。

  這會兒笑荷才奔回來,也同唐紹一塊兒,攔在懷真身旁。

  正兩下對峙的當口,淑妃厲聲道:「這個賤婢意圖謀害皇上,誰敢放她?把這賤婢綁住等候發落,速傳肅王入宮見駕!」

  唐紹一怔,他的手下聞言,也有些遲疑,懷真見含煙頭發散亂,衣裳不整,心痛如絞,被許多虎狼似的侍衛押住,懷真便忍淚喝道:「放開良妃!」

  唐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不錯,要如何處置,還要等皇上開口才是。」

  淑妃雙眸一眯,看了看兩人,冷笑道:「懷真,方才你也親眼所見,九公也看的清清楚楚,難道還有假不成?」

  楊九公滿面苦色,只守著成帝,渴盼他能說一句話,然而成帝卻偏神情恍惚,竟無法做聲。

  懷真咬牙道:「良妃絕不會行刺皇上,皇上……」

  懷真明知其中蹊蹺,含煙此刻又是一副失神之態,懷真便只看著成帝,顫聲道:「皇上,你說句話……」

  卻見成帝被楊九公扶著,哪裡還能說出話來,只是氣滯似的。

  淑妃喝道:「皇上受驚過度,你竟還要催逼不成?」又喝令內侍道:「快傳肅王進宮!」

  這一會兒,早有內侍一溜煙兒跑走傳旨了。

  懷真胸口起伏不定,此刻冷風自殿外吹進來,忽然聽應含煙道:「殺了你……殺了你……」聲音如泣如訴,帶著恨意,令在場眾人都毛骨悚然。

  懷真不知含煙到底如何了,然而這一切只怕都跟淑妃脫不了干係,但偏沒有憑證,而成帝偏偏也不能言語。

  因唐紹還攔著不肯叫帶走含煙,淑妃便冷道:「怎麼,難道這許多人都看見了,唐統領還不信不成?」

  此刻懷真臂上滲出血來,笑荷撕了一塊裙子,給懷真綁在臂上。

  唐紹瞥見了,眼神微變,道:「微臣不敢。竟不知道會出這等大事,幸好有曹統領等及時制止。」

  那先前帶人前來的曹統領看唐紹一眼,也不言語。

  淑妃道:「不錯,多虧了他,不然皇上若被這賤人刺殺了,連你們也都人頭不保。」

  唐紹垂頭,又看懷真,卻見她只是望著含煙,全不理自己身上的傷,唐紹便咬了咬牙,暗中握緊了拳。

  此刻,忽然聽到腳步聲又起,竟是一個小內侍匆匆跑來,對淑妃道:「娘娘,奴婢方才去傳旨,原來肅王爺被擋在宮門外,他們竟是不肯給開門!」

  淑妃擰眉,便對唐紹道:「這是誰的命令?」

  唐紹躬身道:「娘娘恕罪,入夜之後,宮門無旨不得擅開!」

  淑妃厲聲道:「皇上遇刺了,要肅王速速進內見駕,快傳旨開門!」

  唐紹面色不改,道:「娘娘,這要皇上親口諭旨。」

  淑妃瞪了他一會兒,終於笑道:「好,你既然要皇上親口旨意,就給你皇上親口旨意。」

  淑妃說著,便走到成帝跟前兒,低聲說道:「皇上,危難之時,還要速速傳肅王進內救駕才是,方才皇上也說臣妾說的對來著,可是不是?」

  成帝被楊九公扶著坐在龍椅上,聞言,抬眸看向淑妃,半晌顫聲道:「是……」

  唐紹渾身一震,幾乎無法置信,淑妃回頭,得意笑道:「你可聽見了?還不快去迎接肅王!」

  唐紹心中猶豫,然而成帝卻已經答應了,若然不應,難道抗旨不成?

  淑妃見他兀自不動,正要催逼,忽然聽另一個聲音,雖有些顫抖,卻很清晰,大聲道:「皇上受驚過度,這會兒說的話只怕不作數。」正是懷真出言。

  淑妃回頭怒視懷真,喝道:「好大的膽子,這裡哪有你多嘴的餘地?」

  懷真因方才那番驚魂勞累,此刻渾身有些脫力發抖,加上傷處劇痛,卻仍忍著道:「我自知道人微言輕,然而此刻皇上受驚過甚,最需要的是太醫,並不是肅王,只要傳太醫前來……」

  懷真還未說完,淑妃喝道:「住口!幾十年來是本宮幫著照料皇上的龍體,難道皇上如何,本宮不知?」

  此刻殿內,無人敢直接對上淑妃,倘若懷真不出聲,只怕人人都要俯首聽命。

  懷真深吸一口氣,直視著淑妃的雙眸,道:「娘娘既然知道如何,那又是為什麼……現在皇上連話也說不出,娘娘卻不理會?在娘娘心目中,是皇上龍體要緊,還是叫肅王進宮要緊?」

  淑妃氣窒,抬手指著她,道:「你也是應家的人,應含煙刺殺皇上,難保你沒有參與其中,難道你也圖謀不軌不成?」淑妃說著,便喝道:「來人,把應懷真拿下!」

  曹統領一派的眾侍衛聽了,便要領命,唐紹見狀,道:「誰敢!」他手下的眾人頓時都上前一步,兩派人拔刀相向,情形竟是一觸即發似的。

  淑妃見狀,深吸一口氣,又看唐紹,道:「唐統領,我知道她是嫁到你們唐府了,你自然是要護著的,不打緊,本宮可以不計較這一件,但是如今當務之急,便是快請肅王入宮,要知道皇上如今情形不好,若是耽誤了正經大事,就算你是唐門子弟,也是擔不起的!」

  唐紹皺眉道:「娘娘,微臣覺著如今還是快傳太醫……楊公公素來伺候皇上最為得力,楊公公意下如何?」

  唐紹說完,便看楊九公,這會兒淑妃也轉身瞪著他。

  楊九公被眾人眼神逼視,左右為難,半晌吞吞吐吐說道:「皇上……龍體欠安,還是快些傳太醫……」

  淑妃恨得手一握,手指幾乎扣入肉裡,轉頭又看向唐紹,道:「你是故意要跟本宮作對?」

  唐紹道:「微臣只是聽命於皇上,忠於皇上,請娘娘見諒。」

  淑妃上前一步,死死地看著唐紹,道:「皇上方才已經命你開門,你如何不領命?」

  任憑唐紹年輕氣盛,被淑妃如此怨毒狠厲的眼神盯著,忍不住也暗暗戰慄,正在這一刻,忽然聽得一聲銳利響聲貫破長空,又在天際展開一朵血色的煙花。

  淑妃擰眉仰頭,那血色的煙花仿佛照的她的臉上也一片通紅。淑妃笑了聲,複對唐紹道:「本宮念在你是唐家人的面上,他日還要為臣,故而給你三分顏面,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唐紹道:「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領了。」

  淑妃見他靜靜默默地,便道:「既然你這般不識趣,也罷。本宮只好成全你了。」說話間,淑妃腳下一動,後退出去。

  幾乎與此同時,唐紹抬手把懷真一拉,護在身後,電光火石之間,是曹統領喝道:「格殺勿論!」

  刹那間,一片刀光劍影,原本還對峙著的兩隊執金禦,拔刀戰了起來。唐紹把懷真擋在身後,道:「妹妹閉上眼,別看。」

  此刻笑荷也緊緊地護在懷真身邊,她雖跟在平靖夫人身旁,素有見識,但卻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種大事,一時心頭窒息。

  懷真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只見血肉橫飛,耳畔慘叫連連,懷真忍著驚悸叫道:「含煙姐姐……」

  唐紹一眼看到應含煙被人丟在旁邊,然而此刻他只能護著一個人,還要分身迎戰,委實再難援手。

  笑荷本想去救,然而當務之急是護著懷真,因此自然不敢擅離。

  懷真見含煙搖搖晃晃地要站起來,急得要衝過去,唐紹將她拽回來,厲聲喝道:「別出去!你若有個好歹,我無法跟三叔交代!」

  懷真愣了愣,還未出聲,忽地看到一名侍衛持刀,向著含煙揮去,懷真尖叫了聲,伸手捂住臉。

  唐紹將她摟入懷中,百忙中踢開一個沖到跟前的侍衛,放眼看去,卻見含煙的人已經不在眼前,唐紹又打量兩眼,見有個內侍打扮的人影拽著含煙,向著偏殿撤去。

  唐紹不知那人是敵是友,一時倒也顧不上細查了,跟笑荷兩人護著懷真後退兩步,卻見這會兒楊九公跟幾個內侍護著成帝,也往偏殿退去。

  淑妃喝道:「攔住他們!」此刻外間又有許多人湧了進來,分頭行事。

  唐紹把牙一咬,只可惜無法肆意廝殺,正著急時候,忽然有個人上前來,道:「把小姐交給我。」

  唐紹聽他聲音有幾分熟悉,然而雖著內侍的服色,卻看著眼生,正要問他是誰,那人已經舉手,把懷真一把抱了過去,身手竟十分敏捷。

  唐紹要攔住,那人卻腳下一動,身法無比詭異地從混戰的眾人裡閃了出去,笑荷尖叫一聲,追了出去。

  熱唐紹心中悚然,眼睜睜看著那人跟笑荷一前一後離去,待要追上,卻已經來不及了,又見敵方殺來,當下把心一橫,將一腔怒火化作戾氣,提刀砍殺起來。

  且說那突然出現的內侍,將懷真抱著,腳下左沖右突,十分輕易地從殿內閃身出來,竟然不傷分毫。

  懷真因方才眼看含煙遇襲,受驚之餘,神不守舍,聽喊殺聲隱隱淡了,才睜開眼睛。

  卻見眼前的人面孔黑黢黢地,夜色中只看見兩隻眼睛極亮,懷真怔怔問道:「你是何人?含煙……」

  來人並不言語,腳下急奔,身形如風,竟是一刻也不停歇。

  懷真雖來過皇宮多次,竟也不如他熟絡似的,見他幾個起落,身後喊殺聲越發遠了,懷真放眼四看,竟不知這會兒是到了哪裡了。

  一直到那人腳下猛然一頓,懷真扭頭看去,借著慘澹的月色,隱隱約約看清面前的一座陳舊宮殿,殿門口有一道匾,「永福宮」三個字,字跡斑駁,卻仍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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