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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共眠》第69章
  ☆、第 69 章

  應懷真跟應玉兩人剛聽了一句,就有丫鬟向內通報了。

  兩人忙進了門,到了里間,卻見應夫人也正在,便向著老太君跟應夫人行了禮。

  應老太君滿面堆笑,道:「快些起來……我方才還想著讓人去叫你們過來熱鬧熱鬧呢,來的正好兒。」

  此刻郭白露已經起身,行禮道:「玉妹妹,懷真妹妹。」

  她們兩個也上前行了禮,只以「姐姐」相稱。

  雖然按輩分來算,本不該這樣稱呼,只因為郭白露只比應翠應蕊大三歲,若跟稱呼郭建儀一般,未免有些叫老了,也顯得生分,於是彼此私下裡便只姐姐妹妹地亂叫罷了。

  幾個人坐了,應老太君又問應玉道:「你姐姐呢?怎麼也不來?」

  應玉說道:「她出來的早,只怕是找蕊兒姐姐玩去了……若是知道白露姐姐來了,必然也就來了。」

  正說了一會兒,果然應蕊同應玉兩個連袂而來,又見了禮彼此坐了。

  應老太君也並不提先前所說之事,只是看著女孩子們說笑,應玉便問道:「姐姐,怎麼小表舅沒有來?今兒不是他休沐,陪你一塊兒來豈不是好?」

  郭白露微笑答道:「哥哥今兒有別的事,也同我說過,若早早地做好了,就也來府內給老太君請安了。」

  應玉道:「小表舅近來可還是先前那樣忙碌?」

  應翠笑道:「小表舅官兒越做越大,自然也越來越忙,哪裡能整天跑到府裡來陪你玩兒呢。」

  郭白露道:「他倒是有心想多過來幾趟,只是年底了,那衙門裡的事兒雖不大,卻件件繁瑣,每日裡頂風冒雪、早出晚歸的,我跟母親也很是心疼,卻也沒有法子,誰叫擔了這個差事呢?」

  在座的女孩兒聽了,各自默默點頭。

  應老太君道:「建儀那個孩子是個能幹的,他有效忠朝廷的心自然是好……皇恩不負,我看他將來必然大有一番作為。」

  郭白露便笑著低頭:「承老太君吉言了。」

  老太君道:「你只管放心,也叫你母親不用心疼,我看人是最准的……叫你母親只管安心等著做誥命夫人就是了!」

  說到這裡,滿堂歡笑,忽然老太君轉頭,對應夫人問道:「我忽然想起來,建儀年紀好像也不小了,怎麼還沒聽說有沒有定了人家呢?」

  應夫人道:「我也不知道詳細,只是建儀那個孩子心高,大概尋常人家的女孩兒是看不上眼的……左挑右挑,就直到今兒了。」

  老太君仰頭笑了兩聲,道:「他原本生得比別人好,官兒又做的極好,盡力挑揀挑揀也不妨事,若換了別的孩子,或許我們能替他定一定,然而建儀那孩子是個有主見的,倒不如就由著他的意思去罷。」

  應夫人也笑吟吟地答了一聲「是」。老太君忽地又看郭白露:「白露今年多大了?」

  郭白露低頭道:「過了年就十七了。」

  老太君點了點頭,道:「不小了,也怪不得許多人家去求呢……不妨事,這種事倒也急不得,橫豎要找個可心意的,像是方才說的那家子……也要再仔細打聽打聽,不能就輕易地叫人騙了去。」說了這話,又引得眾人笑了起來,郭白露也含羞帶笑地低了頭。

  應懷真跟應玉聽了,才知道方才果然說的是郭白露,兩個人就相視一笑。

  應玉就問道:「怎麼也有人給姐姐說親了麼?不知道是哪一家子?」

  郭白露含羞不語,應夫人回頭道:「是鴻臚寺少卿家的公子……」

  應玉嘖嘖稱讚,道:「這也是個五品官兒了,果然不錯。」因見郭白露低頭不語,知道害羞,就不再說下去了。

  彼此坐著又說了會兒閒話,無非是京內的逸聞趣事之類,才別了老太君一一出來。

  應玉跟應懷真在左,應翠跟應蕊在右,中間便是郭白露,五個人邊走邊閒話,忽然應翠對應懷真說道:「還沒有謝謝妹妹給我們送的那些南邊兒的東西,實在是有心了。」

  應懷真聞言笑道:「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我怕姐姐們不喜歡,只別笑話,拿著把玩罷了。」

  應玉也道:「是二伯父一片心意,怎麼能笑話呢?倒是我爹說了,本是二伯父只給姐姐一個人的,姐姐倒是友愛,給我們每個人都分了一份兒,我可是很喜歡那個大笑的泥娃呢!瞧起來跟我有幾分相似。」

  應玉說著就又笑起來,應翠又氣又好笑地看她一眼,道:「整天只是傻笑……你若也胖成那泥娃娃一般,我可不理你了。」

  應玉笑道:「我笑又怎麼了,心裡高興自然就笑了,哪像你們一個個整天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何況胖些兒也沒什麼,人家都說是福相。」

  應懷真也笑道:「玉妹妹的確是福相,本就好看,這樣白胖的樣兒,更覺可愛了。」

  應玉聽見,越發得意。

  應蕊忽然向著她道:「妹妹,那日來送東西的,真是那剛回京不久、升了禮部侍郎的唐大人麼?聽說他來府裡獨為了見你,可是真的?」

  應懷真道:「本是爹的舊識,先前沒有跟姐姐說過?是在泰州的時候就認得,這次又受了爹的託付,才親給咱們送了來。」

  應蕊笑道:「只是覺著他好大的官兒,竟親自上門送這些物事,實在叫人驚訝。」

  應懷真不語,郭白露卻思忖著說道:「怪道我聽說……唐侍郎一回京也先來了府上,我聽了還覺納悶,不知他跟府上有什麼來往呢,原來是為了這個,怪不得唐府那樣興旺,就單從這一件事上就看出來了:既然應了的事,就絕不失信於人。」

  一席話說的幾個女孩子都點頭稱是。

  應懷真想到小唐,便也不由笑了,又感激郭白露話語中隱隱帶著替她開解的意思,便轉頭多看了郭白露一眼,卻見她桃腮帶笑,雙眸剪水,是個極出色的美人兒。

  郭白露察覺應懷真在打量自己,便也轉過頭來,向著應懷真微微地一點頭。

  女孩子們聚在一起,自然話多,在外頭說不夠,就又到了花園的暖閣裡,又天南海北地說了半日,忽然聽外頭小丫頭說道:「春暉少爺回來了!」

  應玉最是愛熱鬧,先跳起來跑到門口,便招呼道:「哥哥,這裡來!」

  門一打開,便看到前方不遠處站著兩人,一個是應春暉,一個卻身形稍修長些,一身白衣格外醒目。

  應春暉聽了招呼,忙也伸手招呼過來,滿臉地笑,然而他旁邊那位卻仍是一臉的冷若冰霜,面無表情。

  應玉一眼看見,不忙出門,越發歡喜雀躍地回頭對眾人說道:「淩家哥哥也在呢!」

  應翠聽了,便也跑過來往外看,應蕊遲疑了會兒,也走到窗邊上,只有郭白露跟應懷真對面兒坐著不動。

  應懷真因早知道淩絕自有一股令女孩子們癲狂的能力,是以對應家姊妹的反應毫不在意,只是見郭白露絲毫也不動容,眼皮兒也不抬一下,心中倒有些暗暗詫異,卻只以為郭白露是天生端莊嫺靜,又加她年紀大一些,所以不像是女孩子們一樣輕狂而已。

  淩絕見許多女孩兒在此,便不靠前,轉身有離開之意。

  春暉倒是有心跟姊妹們熱鬧熱鬧,但見淩絕執意不肯過去,眼見無法兩全,少不得就跟應玉招手說:「妹妹們自管先熱鬧著,改日得閒了我再來!」說話間,就緊緊隨著淩絕去了。

  郭白露當日便家去了,次日,應玉忽然跑來找應懷真,道:「今兒無事,我們去白露姐姐家裡去玩如何?」

  應懷真先前雖也去過郭府兩次,但對郭白露的印象,也無非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大家閨秀罷了,交情也是淺淺的,然而因昨日之事,對郭白露印象便更好了一層。

  如今聽應玉這樣說,略有些猶豫,應玉又道:「快走罷,還想什麼?我已經跟老太君和夫人說過了,我娘也答應了,你只需跟二伯母說聲就是了!整天坐在家裡頭,只是繡花看書,可悶不悶呢?」

  應懷真聽了不由便笑,也動了意,就叫吉祥去跟李賢淑說了,李賢淑即刻同意。

  應懷真便換了一身兒衣裳,吉祥也稍微收拾了一番,本要親自跟著,不料應玉說:「我們只兩個人去,不用你們跟著,何況我自有丫頭,且是去親戚家走走罷了,人多了顯得轟動,反而不得方便。」

  於是就拉著應懷真出了門去,應懷真見她腳步飛快,便笑道:「又不是沒去過,瞧你這興頭的……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應玉只是不說,出了門上車,應懷真道:「你跟著的丫頭呢?」

  應玉道:「咱們自在說話,要他們也在這兒豈不礙眼?都在後面的車上呢。」

  應懷真便笑道:「總覺著你今兒有些怪。」

  應玉道:「哪裡怪了?我成全你出來透氣兒,你不感激我反說我怪,難道你整日悶在屋裡反而高興?」

  應懷真歎了口氣,道:「我雖然想出來,然而我們又不是男人,哪裡能整日裡出來呢。」

  應玉忽然鬼鬼祟祟笑了一笑,應懷真瞧見了,便道:「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

  應玉向她身邊兒湊近過來,抱住她的手臂,問道:「姐姐,都說平靖夫人疼你,那你可知道平靖夫人年輕時候的事蹟?」

  應懷真道:「這個自然是人人皆知的,太姑奶奶年輕時候,是不讓鬚眉的巾幗英雄,也是我朝唯一一位女將軍,當時叱吒海上,是何等的英姿颯爽,多少男兒甘心跪拜,聽她號令……真真是絕世的風姿……」

  應懷真說著,不由地悠然神往,只覺得曾有那般恣意的人生,該是何等的滋味呢?只是自己重活兩世,卻仍是個閨閣女子,不必提什麼叱吒風雲,就連出府一步都得先問過人。

  應懷真想著,微微地歎了口氣,又道:「罷了,得多少年才能出一位‘平靖夫人’呢,像我們這種平庸女子,還是規規矩矩繡繡花看看書就罷了……」

  轉念一想,雖不能如平靖夫人似的有一段傳奇人生,然而相比較上輩子滔過血海地獄似的經歷,此生,若能如眼下一般始終都平平安安,波瀾不起地度過,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且安於當下便是。

  應懷真想到這裡,心中微微釋然,便抿嘴一笑,轉頭微微地把車簾撩開一些,想看看已經走到哪裡。

  不料一看之下,卻覺著有些詫異,應懷真便道:「是不是走錯了路?怎麼瞧著有些眼生呢?」

  應懷真一問,應玉便捂著嘴笑起來,道:「姐姐,我可要跟你說實話了,你可要先答應不許罵我。」

  應懷真回頭看她:「什麼?」、

  應玉便伸手把車裡的一個包袱拿了來,道:「姐姐快換上這個。」

  應懷真疑惑著打開,吃了一驚,認得是應佩素日穿的他們學院裡的服色,便問道:「這……這又是什麼?」

  應玉道:「這是我跟佩哥哥借的,他先前的兩身兒衣裳。」

  應懷真越發吃驚,問道:「你借這個做什麼?」忽然想到路不是往郭府去的,更是驚詫,忙抓住應玉道:「玉兒,你是想做什麼呢?」

  應玉嗤嗤笑了兩聲,道:「姐姐別怕,我不會賣了你,只是今兒咱們也像是男人一樣……出去看看熱鬧罷了。」

  應懷真大驚,道:「你是瘋了!竟是要做什麼?快點叫人調頭去郭府!」說著,自己便要欠身叫小廝改道。

  不料應玉把她拉回來,道:「姐姐聽我說,咱們又不是去那些不好的地方,只因這兩日是尚武堂的考核日子,各家學院的人都湧去看,你沒聽佩哥哥說過麼?他今兒也是去了,昨兒春暉哥哥他們也是去了的。」

  應懷真倒的確是聽應佩說起過,應佩還曾說要去給李霍打氣兒,應懷真心中十分羡慕,雖然也嚮往著想去……可畢竟沒有法子,卻做夢也想不到應玉竟會如此大膽。

  應懷真定了定神,便道:「你別瞎胡鬧,他們都是男子,自然去得,若給人發現你也這樣,你倒是活不活了呢?」

  應玉道:「這有什麼?憑什麼他們能做的,我做不得?何況當初平靖夫人不也是做了一番男人們都做不出的事?好姐姐,反正我們出都出來了,眼見也要到尚武堂了,不如就去一趟罷了,咱們只悄悄地去,再悄悄地回,神不知鬼不覺,又怕什麼?」

  應懷真只是皺眉搖頭,應玉又撅嘴道:「我知道你不是姐姐跟蕊姐姐那樣,一味膽小怕事死不變通的,所以才叫了你一塊兒的,何況我知道今日參與比試的還有你那位表哥,你難道不想親眼看看的?」

  應懷真聽到這裡,想到李霍,心中一動。

  應玉趁機把衣裳拿出來,便塞在她懷中,催促道:「快些快些!如今是萬事俱備,好姐姐,你就依了我罷了!你若是真不去,那麼我就自個兒去了!」

  應懷真見拗不過應玉,何況自打進了京,出了偶爾到郭府唐府走走,竟沒有一刻能自己做主玩鬧的,想昔日在泰州小的時候,還能時不時地出去外頭逛逛,自進了京入了府,像鳥兒進了籠子一般。

  如今被應玉說了一頓,未免有些動了心。

  兩個人在馬車裡把衣裳換了,梳好的頭髮也拆了,只束了一個髮髻,彼此相看,忍不住笑,應玉就道:「姐姐生得太好看了,有些不像男子。」

  應懷真見應玉這樣一打扮,竟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少爺,只比張珍多幾分膚白跟眉目清秀罷了,便捂著嘴笑,道:「你倒是像的很。」

  此刻馬車便停在尚武堂門外,應玉從車窗往外一看,先歎了聲,就叫應懷真來看,應懷真也湊了過來,往外瞧了一眼:只見外頭車水馬龍,身著不同服色的學子們或成群結隊,或三三兩兩便往裡去。

  應玉見這樣喧騰的場面,喜不自禁,便先開了車門跳下去。

  這負責趕車的正是許源的心腹小廝,知道許源最疼應玉,雖然她每每胡鬧,卻總縱容著,已經是習慣了。又加上應玉人小鬼大,給了他些銀子打點,他便也大著膽子應承了。

  應玉下地,回頭招呼應懷真,應懷真遲疑了會兒,終於也下了馬車。

  應玉挽著她的胳膊,長長地吸了口氣,才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住,仔細想了想,特意把肩膀一端,直了腰,又看應懷真一眼,特意放大了步子,大搖大擺地望內。

  應懷真忍著笑,起初只顧深深低著頭,生怕被人察覺,不料走了會兒,見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些要觀禮的學子們,倒是沒有人格外留意她們,於是才也緩緩抬頭四處打量。

  本來是不知道路的,然而大家都往一個方向去,於是她們便也隨著人潮而行,果然不多時便見前方偌大的一片空地,已經到了演武場上。

  應玉拉扯著應懷真,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了,應玉初次這般任性大鬧,見周圍都是少年學生,滿心歡喜無法自製,應懷真雖面上還淡然著,心中卻又是驚跳,又覺著有些隱隱地歡喜,眼見無數人走來走去,各司其職,又有學生們呼朋喚友,高聲談笑,應懷真抬頭,見天高雲浮,一望無際……竟是滿心的暢快自在。

  頃刻間一聲鼓響,觀禮席上的眾人都紛紛落座,鼓噪聲也極快停了。

  場上便有一隊服色相同的尚武堂學生,上前練了一套拳法,只見個個龍騰虎躍,拳拳帶風,令人觀之精神一振,應懷真仔細看去,想找是否有李霍,應玉卻抓著她道:「左手第二個,是李家哥哥!」

  應懷真定睛一看,果然不是李霍更是何人?這幾年來李霍的個子長了許多,竟比應佩還要高一寸,更兼因練武之故,整個人似脫胎換骨,透出一股勃勃英武之氣。

  應玉竟比應懷真還要高興,拍掌便叫了幾聲,頓時就引來周圍數人矚目,應懷真忙拉她一把,應玉才忙噤聲。

  接下來便是分列比試,起初是比試拳腳,繼而便是刀槍劍戟等兵器。

  比拳腳之時,跟李霍比試那人稍遜一籌,敗下陣來,引得兩個人一塊兒叫好,接下來便見亮了兵器。

  應懷真瞧不得舞刀弄槍,只覺得心頭肉跳,便總是捂著眼不看,倒是應玉全程目不轉睛,又給她解說李霍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又取了勝。

  應懷真聽到李霍得了勝,才敢睜開眼看,又見周圍似又有些異樣的目光,便拉拉應玉,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走罷。」

  應玉兀自意猶未盡,應懷真怕生事,且又看過了李霍,便一心要走。

  應玉無法,就也起身,兩人拉著手往外而行。

  頃刻,便出大道,行到外間路上,應玉仍是意猶未盡,不時地手舞足蹈,且把李霍一頓誇讚。

  應懷真見左右無人,便笑道:「你方才不好好地坐著看罷了,一味地亂叫什麼,我怕都給人看出來了。」

  應玉正志得意滿中,又仗著已經出來了,便哼道:「看出來又如何,他們又不認得我?」

  正行間,忽然從前方走出幾個人來,把路攔住了,為首一個便覷著他們,笑道:「你們是哪個學院的?」

  應懷真一驚,見幾人仿佛來勢不善,便並不答話,只拉著應玉要從旁邊繞過去。

  不料那人又橫著出來一步,不偏不倚擋住了,道:「問你們話呢,怎麼不搭腔?」

  應玉忍不住道:「哪個學院的又關你們什麼事?讓開!」

  應懷真要攔已經來不及,為首那人聽應玉聲音青嫩,便笑道:「難得,我自來也沒見過這樣絕色的……」說話間,便雙眼發亮地看向應懷真,仿佛垂涎欲滴似的。

  應懷真的心噗通亂跳,打量周圍,所有人都去看比試了,因此此處竟不見人跡。

  應玉又怕又怒,卻仍叫道:「你們想幹什麼?」

  旁邊一人驀地伸出手來,就拉扯應玉的衣裳,道:「怕什麼,不過是跟你們交個朋友罷了。」順勢竟又摸應玉的臉。

  應玉雖然嬌蠻,畢竟是個女孩兒,從未見過這種陣仗,頓時尖叫一聲,道:「放開我!」

  那人更加得意,眼見要摸過來,忽然間「啪」地一聲,臉上已經吃了一記。

  那人猛然愣住,應懷真一手打人,一邊把應玉往身後一拉,將身擋住她。

  她用盡全身力氣打了這一巴掌,手心火辣辣地疼得緊,卻忍著痛握住手,面上疾言厲色地說道:「看打扮你們也是尚武堂的學生,怎麼竟敢這樣放肆!難道不怕我告訴孟飛雄孟伯伯嗎?」

  幾個人一聽,頓時面面相覷,露出膽怯之色,為首那人問道:「你是說孟將軍?」

  應懷真冷笑一聲,道:「京城內還有幾個揚烈將軍不成?」

  眾人聽見她說的詳細,有的就竊竊私語,道:「莫非是跟孟將軍有親的?怕不好惹。」便生出退意來。

  應懷真趁機喝道:「既然知道孟伯伯的厲害,還不滾開!」說話間,再不猶豫,一把攥住應玉手腕,握著她往外就走。

  為首那人也忌憚孟飛熊,不敢硬攔住,剛往旁邊推開一步,忽然看到應玉耳朵上紮著個小孔,頓時叫道:「你是女孩兒!」

  應玉大驚,伸手捂住耳朵,那人大笑起來,重把應懷真攔住,上上下下打量她一會兒,道:「差點兒給你唬住了!生得這樣絕色,必也是個女孩兒了……孟將軍又哪裡認得這樣的女孩兒,何況他如今不在京內,你難道不知道……」說話間,就伸手往應懷真的臉上探去。

  應懷真滿心叫苦,心中大為懊悔此行實在冒失,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之時,忽然聽到一聲輕輕咳嗽,有人冷冷道:「尚武堂裡竟也有這樣的敗類,也是難得。」

  幾個人一聽,頓時大怒,道:「什麼人敢在此大放厥詞?」

  話音未落,就見有個人從一叢冬青後踱步走了出來,白衣勝雪,眉目冷清,居然正是淩絕。

  應玉方才害怕,眼角已經帶淚,見了淩絕,如見救星,便脫口喚道:「淩哥哥!」

  應懷真見淩絕居然在此,竟還現身,似乎是救護之意,心中大為意外,護著應玉後退一步,道:「玉兒別做聲。」

  淩絕掃她們兩人一眼,淡淡地負手站定了,斜睨著這些人,冷道:「有本事沖我來,欺負女孩兒算什麼東西?」

  淩絕自來就帶有一種冷然傲氣,此刻故意如此,更是傲慢逼人,那些人瞧著他睥睨的眉眼,不由火冒三丈,為首那人冷笑道:「好個小白臉兒,你又有什麼能耐,敢在這裡充什麼荊軻聶政?」

  淩絕掃一眼應懷真,哼道:「自管來試試看便知道啊。」

  應玉大喜,應懷真心中卻緊張之極,暗中捏了一把汗,她怎麼會不知道?淩絕雖也會些拳腳功夫,卻因不好此道,故而並不擅長,對付平常人還能使得,若是對上這些尚武堂的人,只怕凶多吉少,只不知他為何竟在此硬挺。

  忽然看到他那個眼神,應懷真心中一震,頓時明白了淩絕的意思:他是想拖住這些人,叫她們趁機快走!

  應懷真雖然明白,只是不信,淩絕這種人怎麼會做這樣出力不討好的事?何況她素來跟淩絕敵對,若說他是為了自己,那自然是絕不可能,難道是為了應玉?

  應懷真一瞬恍惚,那邊卻已經動了手,第一個人動手的時候,淩絕尚能應付,第二個圍上來的時候,已經捉襟見肘,身上竟吃了兩拳!

  那為首的惡少年一看就知端倪,便獰笑道:「就憑你也敢胡吹大氣……」頓時上了前來,把那兩人喝退,自己迎上前去,一拳擊出。

  打鬥間,淩絕已經不知不覺挪步到了應懷真跟應玉身前,見應玉已不知去了哪裡,可應懷真卻仍在,他心中著急,正要說話,那惡少年已經沖了過來。

  淩絕見他來的兇狠,把心一橫,伸手硬擋,不料此人乃是虛招,左手蓄力,一拳擊出,正中淩絕胸腹之間。

  淩絕只覺身心俱震,猛然往後倒了回來,當此時,應懷真趕上前來,張手從後面將淩絕拼力扶住,卻仍是站不住腳,順勢跌坐地上,卻仍抱著淩絕不放。

  淩絕倒身下去,本以為會狠狠摔在地上,不料只覺一片綿軟,摔得並不要緊,他抬頭一瞧,卻見竟是應懷真。

  淩絕一張口,本想說話,喉嚨卻一陣腥甜,忙牢牢閉住嘴。

  應懷真低頭看著,卻見他唇邊沁出一絲鮮紅的血痕來,蜿蜒順著淌了下來,他的肌膚本就白,如此一襯,越發觸目驚心。

  應懷真膽戰心驚,不由失聲叫道:「淩絕!」

  淩絕只覺得臉上濕潤,仔細看,才見她居然流下淚來,淚滴打在他的臉上,如雨微潤輕涼。

  那些惡少年們見狀,才欲聚攏過來,忽然聽到有人暴喝了聲,道:「好混蛋們!」

  這些人才一抬頭,就見當前一個人如猛虎似的撲了過來,竟然是李霍,身後還跟著許多人,應玉便在之後,跑的趔趔趄趄。

  原來方才應懷真雖明白了淩絕的意思,可自忖若是此刻跑了,淩絕必然會大大地吃虧,何況她們兩人又怎能跑得過這些惡徒?於是便忙叫應玉回去場中叫人,不管是應佩、春暉還是李霍……且都使得。

  正好李霍得勝下了場,應佩跟春暉以及幾個同窗正在恭喜,應玉跑過去,顛三倒四說了幾句,李霍明白後,乍驚複大怒,一馬當先便沖了來。

  這些年來,李霍在尚武堂中也頗有名頭,這些人見是他,已經有些心虛,才要分辯,李霍哪裡容得他們分辯,飛身一個迴旋踢,頓時把為首那個踢的斜倒了出去。

  跟此人相好的那些人見狀,忙來抵擋,兩方便打了起來。

  此刻應佩也趕了來,一看應懷真也在場,頓時腦中轟然一聲,怒道:「好混帳東西!」頓時也跟著飛撲入戰圈。

  應懷真見應佩也沖上去,急得叫:「哥哥!」她知道應佩不是習武的人,上去只能吃虧罷了,生怕他受傷,故而想叫他回來。

  然而應佩怒火沖天,渾然不顧,沖進去便亂打,應懷真連叫兩聲,他都是沒有聽見。

  應懷真正懸心,忽然有個人過來,向著她道:「懷真妹妹別急,我把佩哥哥叫回來。」說著沖她一笑,便縱身入了戰圈。

  應懷真見他的笑有幾分熟悉,認得是唐家的一位小少爺,依稀記得仿佛叫「唐紹」的。

  唐紹縱身躍入,正好有個人沖著應佩打去,唐紹一把擋住,那人回身便打,一看是他,忙收了手喚道:「不知道是您……」

  唐紹輕輕踹了一腳過去,笑道:「好糊塗東西,還不快滾?」那人識趣,見他也下了場,急忙抽身溜走了。

  唐紹左沖右突,見著他的人都不敢跟他動手,倒有一大半趁機溜了,唐紹把應佩揪住,道:「佩大哥,懷真叫你呢!」

  應佩這才回過神來,回頭看應懷真在原地看著,忙跑回來,見她半倒地上,手上還半扶半抱著淩絕,忙問:「傷著哪裡了?吃了虧了不曾?」

  正一場大鬧,尚武堂的教師傅們趕到,見這一團大亂,頓時個個發怒,將在場所有動手都押住了,雷厲風行地便要狠罰。

  應懷真見李霍跟唐紹也在其中,很想替他們分辯,然而她喬裝來此,又怎好再出聲?

  正在此刻,忽然有人笑道:「眾位何必生氣呢?不過是些孩子們……比武場上沒分辨出輸贏來,私底下又來了一場,何必就當真地惱怒起來要打要罰的?」

  應懷真聞聲抬頭,卻見來者竟是熙王趙永慕!她心頭一震,那邊尚武堂的老師們便迎上去,紛紛見過熙王殿下。

  熙王掃了一眼在場眾人,越發笑道:「看在本王的薄面上,今兒又是個好日子,且就放了他們一馬罷了。」

  眾人見熙王殿下發言,哪裡敢不給他面子,當下便雷聲大雨點小,將這些學生們都饒恕了。

  李霍便跑過來,問長問短,又看淩絕傷著了,更加憤怒,兀自恨恨不已。

  唐紹便在旁邊勸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再鬧了,不然不好說……還是快叫佩大哥把他們先送回去,請個大夫給淩兄看看是正經。」

  應懷真知道他是故意大事化小,不然若真牽扯了她跟應玉進來,就大不好了。

  李霍倒很聽唐紹的話,便握著應懷真的手,低聲道:「等我得空了就去看妹妹,咱們再說話。」

  應佩過來便抱淩絕,雖有春暉幫手,卻仍有些吃力,卻見熙王走了過來,道:「不必再勞累,我已叫人趕了車進來,一併送你們出去罷了。」

  果然頃刻,熙王的馬車便到了,幾個人便上了車,出了尚武堂大門,熙王就對應佩和春暉說道:「你們同我的人一塊兒,把淩絕送回他府上,我方才已經派人去傳太醫了,你們回去正好就能遇見。」

  應佩見他如此吩咐,只得遵命,又看應懷真,有些不放心。

  熙王笑道:「不必擔心,我親自送她們回去,比你送回去好。」

  兩人這才謝過熙王,果然就跟淩絕同車去了。

  應懷真下了車,目送那馬車離開,不知淩絕究竟如何,正發呆,就聽熙王道:「懷真還不上車?」

  應懷真忙回過身,卻見應玉已經上了馬車,熙王站在馬車邊上。

  應懷真便走過來,踩著腳踏要上去,熙王抬手在她腰間一抱,略微用力,送她上了車,自己隨即也登了車。

  應懷真早坐在應玉旁邊去了,見她受了驚,便安撫了兩句,應玉呆呆地問道:「淩哥哥不知如何了?」

  應懷真心中一沉,也不知該怎麼回答,說話間,熙王便也上了車,坐在兩人對面,含笑就看向應懷真。

  應懷真望著他看似清雅的笑容,心中如有一根刺,只好若無其事地道:「這一次多虧了殿下相助。」

  熙王和顏悅色笑道:「不必多禮,你是唐侍郎的小朋友,自也是本王的小朋友呢,不值什麼。」

  應玉因知道他的身份,不敢多言。

  應懷真見他提起小唐,越發不知回答什麼好,又感覺熙王正打量自己,便只竭力垂了眼皮,目不斜視。

  熙王看了她一會兒,又笑道:「怎麼你的樣子,倒像是本王是會害人的老虎一樣?」

  應懷真心中一震,面上仍是鎮定狀,說道:「殿下說笑了。」

  熙王越看越覺著有趣,隔了會兒,又道:「你對誰也是這樣不苟言笑的?對唐侍郎也是如此?」

  應懷真心中大亂,恨不得他堵上嘴、一個字也不說的好,偏偏對方身份非同等閒,就只打起精神,勉強說道:「我跟唐叔叔並不常見面,若見了,自然也是以禮相待。」

  熙王低低笑了兩聲,道:「以禮相待?我可不曾說你們並沒有以禮相待……」

  應懷真頓時紅了臉,無端想起上次那一場雪,小唐貿然抱她之事,便仍是儘量溫和地回答道:「殿下真真風趣。」說著便牽一牽動嘴角,試圖露出幾分笑意,才唇角一動,忽然又想到曾有一次她對著小唐假笑,他竟一眼就看出來了,應懷真想到這個,便忙又不笑了。

  熙王聽她說自己「風趣」,然而她卻是板著臉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哪裡是有絲毫「風趣」可言,且雖如此面無表情,但臉卻分明已經紅到耳根……便自言自語般低聲笑說:「哎,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小丫頭。」

  應玉在旁邊本十分緊張,不料見熙王能說能笑,待人竟極為親切溫和,才慢慢地也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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