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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共眠》第50章
  ☆、第 50 章

  應懷真發呆,應蘭風也轉不過來,不知應懷真猜的究竟是對是錯。

  兩父女一起看著小唐,小唐卻並不回答,見應懷真頭上那朵絹花有些歪了,便舉手給她整理妥當,兩邊兒的花對著比了比,見已是極好了,才要笑一笑,忽地發現兩個人還都盯著自己呢。

  小唐長指一頓,半晌才又說道:「總之叔叔記著跟你的約定……希望有朝一日……」欲言又止,緩緩地負了手。

  應懷真見他仿佛心不在焉,疑心他方才是不是弄亂了自己的頭髮,便舉起手來摸了一把,小唐忍笑起身,同應蘭風道別。

  應蘭風見小唐不再說下去,也不便再追問。畢竟小唐此刻同他說的這些已經是額外的人情了,便也舉手作揖相別。

  應懷真隨應蘭風走了幾步,心下想著小唐方才的那沒頭沒尾含混不清的兩句話,越想越覺著不對,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看小唐,卻見他站在門口,袖手正抬頭看天,面上全無喜色,神情竟顯出幾分孤冷空寂來。

  應懷真張了張口,卻不知要說什麼,還未想明白,已被應蘭風抱著上了車,只得作罷。

  果然,平靖夫人大壽後數日,應蘭風的調令很快便下了,從吏部調往工部,任工部員外郎,即刻出發前往南邊,統管江南六府的土木工程並地方水利等等事務。

  這江南之地雖有一半兒是富庶的膏腴之地,但另也有一半乃是窮鄉僻壤,有的連泰州都比不上,而土木水利跟各地官吏一樣,也都良莠不齊,管治起來十分困難,若真要好生整治妥當,總也要三五年或更久。

  偏應蘭風是外派的行官,並不是單單駐紮一個地方而已,加上朝廷想讓他專心政事,故而竟不許攜帶家人同行。

  李賢淑起初聽說要外調,還不以為然,畢竟他們在外慣了,要走就走罷了,不值什麼。

  後來明白了只應蘭風一個去,頓時哭天搶地地鬧起來,應蘭風無法,只得百般安慰,他們兩個自成親以來便鶼鰈情深,不曾長久分開,如今乍然如此,怎一個淒淒慘慘了得,李賢淑一連數日都病懨懨地,只在東院內臥床不起。

  還好這數日府裡另也有一則新聞,惹得眾人議論紛紛,那便是應含煙要入宮的消息。

  據說京內還有若干門第的妙齡女子入宮,也算是幾家歡喜幾家憂。

  應懷真因總沒見著應含煙,卻也不知她現在如何,是不是甘心進宮,對郭建儀又是否真的放下了。

  只因近來應蘭風忙著準備啟程的各項準備,李賢淑更是傷心之際,應懷真一會兒守著父親,一會兒守著母親,左右為難。

  其實平心而論,應懷真更是不捨得跟應蘭風分離的,但既然已經選了仕途,自然要一心一意地走下去,若只想著家人妻女,早在泰州就去經商了,何苦來京?

  而應懷真現在又不像是前世一樣無知無覺不理周事,竟格外地懂事體察人意,自忖此刻若她也大哭大鬧起來,應蘭風心裡豈不是更加難過?只怕非但上任不能安心,或者還更不去了呢?豈不是自毀前程。

  於是應懷真反表現的十分沉穩,每日監督看看應蘭風要帶之物是否齊全,一邊安撫應蘭風,一邊安慰李賢淑,讓應蘭風大為欣慰,然而見她如此懂事明白,卻更加捨不得這樣的好孩子,反暗地裡揪著心垂了好些淚。

  這天應懷真在屋裡安慰李賢淑,道:「娘別太過傷懷,若是得了病,爹怎麼放心的下?」

  李賢淑拭淚道:「我恨不得我病了也罷了,總之叫他不能去……如今一去三五七年,撇下咱們娘兒兩個,究竟是什麼意思?」

  應懷真忙道:「娘別說這樣的話,爹這一去也是好的,小唐叔叔早知道這件事,還特意叮囑過爹好好行事,這一次爹出去歷練歷練,做出些成就來,將來回了京,自然不會像是現在這般了,娘只往後想想。否則的話,以爹的能為,只窩在京內幹些芝麻綠豆不起眼的瑣碎事情,他嘴裡雖然不肯向我們訴苦,心裡只怕也難以自在。」

  李賢淑一驚,只覺得這話如風雷轟動,不由止了淚,定定地把往日的情形想了一遍,半晌才呆呆地說:「我竟然沒留意到這個……只覺得一家子團團圓圓,他又當了京官……還求什麼呢?」

  應懷真細細說道:「娘想想看,在這京城裡,不比我們在泰州,在泰州爹一個人說話大傢伙兒都聽,他縱然品級低,卻是一呼百應的。但是如今回京了,你瞧瞧,品級雖然高了些,但在這京內,如此品級的人怕不成千上萬?說一句話,哪裡有人聽呢?倒是上面那千萬個人說話,他都得好好聽著答應著的……」

  李賢淑越發悚然,細想想,可不正是這個道理?一瞬戰慄無語。

  應懷真道:「如今總算給了爹這個機會,讓他出去闖蕩也好,因他是奉上命行事,那些地方官兒之類的,總不敢不把他放在眼裡,倒是個讓爹大展拳腳的好機會!若真的立了功升了職,才算是在京內真正站穩了腳跟兒,豈不也正好是娘的福分到了?到時候封了娘誥命夫人,何等的榮耀威風,何必在這時候自尋煩惱地傷身,又叫別人看著笑呢?」

  李賢淑仔仔細細聽了應懷真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比什麼藥都有用,即刻就起身下床,叫丫鬟打水沐浴,換了新衣整了裝束,去書房尋應蘭風了。

  應懷真情知母親想開,便也才歡喜起來,正要出去透透氣,卻聽外頭有人道:「妹妹可在家嗎?」

  應懷真聽是應佩的聲音,便笑道:「在呢,哥哥快進來吧。」

  果然見應佩在門口出現,見她獨自在內,便笑道:「我帶了個人來給你看。」

  應懷真問道:「什麼人?神神秘秘的?」生怕應佩帶他的什麼同窗之類的陌生人,就站起身來。

  不料應佩把身子往旁邊一讓,門口就走出一個人來,應懷真定睛一看,一下兒居然沒認出來!卻見此人一身寶藍色的長衫,墨色的寬幅腰帶,同色的長靴,整個人英姿颯爽,俐落乾淨,仔細看那眉眼,竟然正是李霍。

  應懷真盯著他的臉細看了一番,才敢確認是李霍,當下大喜,尖叫了聲跑上前去,正好李霍也跳進來,叫了聲「妹妹」,就也撲上來,兩個人手拉著手,都是歡天喜地莫可名狀。

  原來早在李賢淑從娘家回來後不久,孟將軍又派了人去,正好兒就接了李霍上京,徐姥姥兀自不放心,替李興跟著去看了一遭兒,見那來往的學生們一個個氣象非凡,都是那些龍睛虎眼的大家子弟。其他又有讀書的地方,又有習武的地方,睡覺吃飯的地方也都妥妥當當,一點兒差錯都沒有,反比家裡的還齊整十分呢,當下放下一萬顆心,只是不停地念佛。

  李霍因初來乍到,不免得習慣習慣,一直在學堂裡拘了幾個月,終於今兒才得閒。

  應佩雖並非就讀尚武堂,可也早從應懷真口中得知李霍來了的消息,因此時時關注,今日既然李霍得閒,兩人就約好了,應佩便接了他,一塊兒來到府內。

  又都因為知道應蘭風近來接了差事,不日就要出京,他們兩個都怕應懷真心裡不自在,正想逗她開心呢。

  不料相見了,應懷真卻自如先前一樣,說說笑笑,神情裡並無異樣,兩人驚訝之餘,卻也都放了心。

  應懷真便問李霍在尚武堂的事兒,又特意問了孟將軍如何,李霍道:「孟將軍其實極少去學堂,一個月大概能去一兩遭,就看看我們練得如何,每次都要罵上幾句……」

  應懷真不免緊張,問:「罵你了?有沒有打你?」

  李霍大笑道:「他算是誰都罵,見什麼不好就罵什麼,不過我們也都習慣了,何況他罵的都對,那些人還暗中說笑:見了孟將軍不被他罵幾句反而心裡不爽快呢!打卻是從不曾打過。」

  應懷真這才放心,道:「原來他果然是個好人。」

  應佩聽了,不由在旁嘖嘖羡慕,道:「我瞧你在那不過只幾個月,整個人卻都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胳膊都結實了,個子也長了,人也出落許多……可見那果然是個好地方,難得是你得了這機緣,我也聽說過這位孟將軍,是個有名眼高脾氣大的人,只不過本事自然也是極大的。」

  李霍聽到這裡,忽然面露憂色。

  應佩忙問緣故,李霍歎了聲,道:「說起來,上回孟將軍來了,我們瞧著他跟平常不同,像是真動了怒……臨走的時候還把我們的一根梅花樁給踢壞了,樣子實在嚇人!以前從沒見他這樣,孟將軍走後,他們都暗中議論,說是出了什麼事。」

  應佩問道:「是何事?」

  李霍道:「他們並沒跟我說,是我無意中聽了一句……據說是西南的番邦出了事,孟將軍想請纓出戰……朝廷沒有准……反而想、想什麼來著……」

  應佩跟應懷真都不由自主凝神等著聽,見李霍皺眉想了會兒,道:「想和什麼什麼來著……跟個公主有關?」

  兩人聽到這裡,不約而同道:「和親?」

  李霍一拍桌子道:「對了,就是和親!」

  應懷真的心怦怦跳了兩聲,應佩道:「這怪道孟將軍生氣了,把好好地金枝玉葉送到蠻邦去,是個有氣血的武將哪裡肯咽下這口氣呢……」

  李霍也歎說:「總之他們私底下也都生氣呢,一個個嚷著要打才好,不過有的人也說:這不過是朝廷的權宜之計,現在不適合開戰,所以才用和親的法兒。」

  兩個男孩兒你一言我一語,應懷真在旁聽著,不知不覺就想起平靖夫人壽辰那天小唐說的那番話。

  應懷真便說:「你們可聽說了,和親的話是不是會派朝廷的人過去?」

  應佩跟李霍一停,應佩道:「這是自然了,都得有隨行官員陪同,應該是……賜婚使吧?」

  應懷真道:「那、那這次的賜婚使會是誰呢?」

  李霍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卻沒有聽說過。」

  應佩歎道:「不管所派的是誰,這卻不是個好差事,那番邦氣候跟我們這相異,他們那奇異的規矩又多,脾氣也古怪,誰也不知究竟是個什麼複雜情形……若打不好交道,隨時都會出事,而朝廷這次用和親的法子,自然是不想正面跟番邦打,所以必然會派一個極能幹妥帖的人去……」

  應懷真瞪圓眼睛,小手握拳,心中隱隱地已經知道這「能幹妥帖」的人究竟是誰了。

  不料李霍說道:「咱們不說這些了,橫豎現在咱們也管不了,對了妹妹,你可知道我在尚武堂還遇見誰了?」

  應懷真恍惚問道:「誰呢?」

  李霍笑道:「是唐大人,你可記得他?」

  應懷真只聽到一個「唐」字,心裡仍沒反應過來是說誰,便沒說話。倒是應佩道:「怎麼不記得?這位少卿大人對懷真可是極好的,老太君生辰那日懷真有些兒身上不好,他就忙忙地去請了有名的太醫過來給診治,闔家都轟動了呢。」

  應懷真這才回過神來,道:「你們在說唐叔叔?」

  李霍拍手笑道:「我就猜你是認得他的,他跟孟將軍交情甚好……是了,那日我跟爹去找大姑父,大姑父請我們在飯館吃飯正好遇上他,他一見面兒就誇我是習武的好苗子……真真是個大好人。」

  李霍原本性子有些內向,只因從小沒什麼人誇他,李興管教的又嚴格。然而那一次小唐初見就誇了他幾句,小唐又是那樣的身份,故而令李霍念念不忘,隱隱地當小唐是他的「知己伯樂」,對他又有幾分「知遇之恩」似的感激。

  不料應懷真聽了這句,頓時就想起孟將軍在幽縣時候說「唐老三說你是個習武的好苗子」的話……此時此刻正好對上號了。

  難為那日應蘭風在書房百般地試探,小唐總是不動聲色、滴水不漏的……原來這件事果然正是他做的。

  中午李霍便下吃了飯,才吃過飯就忙忙地要走,應佩少不得就陪著去了。應蘭風跟李賢淑夫婦解開心結,依舊如往日和美。

  應懷真心中有事,趴在桌上,手指把一枚瓜子撥的團團轉。

  應蘭風走了過來,道:「今兒怎麼了,你表哥來了該高興才是?怎麼中午飯也少吃?」

  應懷真只悶悶地不語,應蘭風笑著摸摸她的頭,道:「本還想帶你去唐府走一趟,既然這樣,想是不舒服,就不叫你去了吧。」

  應懷真一聽「唐府」,立刻跳下地來,道:「爹什麼時候去?快帶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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