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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花共眠》第135章
  ☆、第 135 章

  誰知應玉也聽聞此事,以她的性子,自然是呆不住的,便也央告應竹韻。

  左右應竹韻也是閑來無事,當下便也帶了應翠應玉,要同應蘭風一塊兒前往。誰知同老太君一說之後,老太君便笑道:「既然都要動了,那不如也叫晏珂晏灝一塊兒跟著出去走走,他們自打來了京城,都不曾出去逛過,只守在我老太婆身邊兒又有什麼趣味呢,你們須好生招待著。」應竹韻自然便也應承了。

  因此這一日,一大早兒,幾輛馬車便準備妥當,從應公府出發,往城外而去。

  應竹韻跟應蘭風、谷晏灝三人便騎馬在前,春暉跟應佩因有了官職,便不曾隨行,許源因為要靜養身子,也不曾來,這幾輛馬車內,應翠應蕊一輛車,應玉應懷真同車,李賢淑便同谷晏灝兩個一輛,其他幾輛則由丫鬟們乘坐。

  且說馬車行著之時,應玉十分喜歡,趴在車窗邊兒上看了會兒,回頭對應懷真道:「多虧了二伯父有心,不然的話,幾時才能有這機會出來放風呢?」

  應懷真笑道:「姐姐越發大了,怎麼還跟猴兒似的,快別在那窗戶邊上,給人看見笑話。」

  應玉道:「怕什麼,趕明兒我還要學騎馬呢,誰耐煩總是坐在這裡頭髮悶?」

  應懷真便抿著嘴笑,道:「你若是敢騎馬,那可了不得了,哪裡有女孩兒騎馬的……只怕驚世駭俗。」

  應玉一本正經道:「怎麼沒有女孩兒騎馬,平靖夫人不是就會?她府裡也有幾個丫鬟姐姐,都是能文能武的,騎個馬算什麼?倒是你我,可恨生在這樣的府內……也不知道將來有沒有這個機會,試一試那種滋味究竟是什麼樣兒的。」說著,便惆悵起來,撅著嘴發呆。

  不料懷真聽了,心中一動,低頭自忖:原來她也是騎過馬的,只不過並不是她自己罷了,而是……被小唐抱著,在馬上呆過……偏偏那一夜,是不可說、也不能細想的,然而於那些噩夢之外,被他擁在懷中的滋味,卻叫她心底悸動,難以忘懷。

  懷真想到那情形,一時便魂魄不屬起來,誰知應玉只略悵然片刻,便又轉了性兒,撲到她身邊兒,便道:「我忽然想起來,你的表哥整日都在軍中,可不是每天都對著馬兒的,唉,一想到他們那樣縱橫馳騁的,何等快意,為什麼我不是生為男兒身呢?」

  應懷真回過神來,便笑道:「你也罷了,總是我表哥不離口,你若生為男兒身,可怎麼還好不住口的提他呢?」

  應玉聽了這話,頓時飛紅了臉,便道:「你這丫頭也是壞了,敢這樣跟我打趣兒,可不怕我告訴二奶奶去?」

  懷真慢悠悠道:「你只管說去,我可是心裡沒事兒的,只要你不怕……」

  應玉見她有恃無恐,自己臊得狠了,便來撓她的胳肢窩,懷真最怕如此,便笑得又躲又是求饒,應玉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幾乎哭了,才便停手,道:「你可說嘴不說嘴了?你這丫頭,只顧說別人。」

  懷真拿帕子擦了擦淚,道:「我哪裡是說嘴呢,只不過……倒是要認真說一說這件事才好,你別只當我是玩笑。」

  應玉一愣,見她神色正經,便試著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懷真歎了口氣,思忖片刻,便說道:「前兒有九城巡防司陳統領家來向翠姐姐提親,我聽聞,這件事十有八九便要定了……翠姐姐若是定了,便輪到你了……」

  應玉聽了,才又要撓她癢癢,心中一轉,便低下頭去。

  懷真道:「然而我瞧著你,竟像是總惦記著我表哥,只是,我說句不中聽的,我舅舅家裡,是行商的,只怕你的心思是白惦記著了,別說老太君跟夫人,就算是三叔父跟三奶奶那關也過不了,因為我們素日相好,我才跟你說這些話,趁早兒便把此事丟開罷了,免得自苦。」

  原來這兩年應懷真冷眼看應玉,果然一日比一日更上心李霍,但凡李霍偶然得空來一次府內,應玉必然會到,那種情形……讓她瞧著觸目驚心,竟想到前世自己對淩絕的那種癡念之態來,可是細想兩家的家世,便知道應玉是空念想罷了。試問世間又有幾個父母似應蘭風一般,不管應懷真喜歡的是誰,都會一力說好?

  應玉聽了這話,心裡知道有理,其實她心底暗中也思量過此事,只是無法可想,此刻聽應懷真也提出來,便皺起眉,半晌才道:「既然你同我說明了,我也不瞞你,我心裡的確……是有李霍哥哥的……」說到這裡,臉兒便紅了,那種嬌羞之態,跟先前的任性潑辣大相徑庭。

  應懷真瞧在眼裡,就也低下頭去。

  應玉把心一橫,又道:「先前倒也罷了,如今……既然翠姐姐定了,少不得我要找個機會跟娘說明……只看爹娘他們的意思罷了,他們准我那自然是極好的,若是不准……」

  應玉說到這裡,便紅了眼眶。

  應懷真聽了,一時有些驚心,忙勸說:「快別只是胡思亂想,且不說到底如何,就算不成,只另尋別的好的就是了,何必先想不開?」

  應玉搖了搖頭,道:「你又沒喜歡過一個人,又哪裡知道我心裡的苦楚?我不怕跟你說,我既然打定了主意,我的終身若是他才好,若不是他……活著也是沒意思了。」

  懷真聽到第一句話,心中咯噔一聲,不由苦笑:那種求而不得的折磨苦痛,誰又比前世的她更明瞭?而聽到最後,一面兒深明應玉的心情,一面兒又後悔自己多提了這件事,反招惹出她這些話來。

  只不過縱然是不提,應玉心中自也是如此想的,於是只歎了聲罷了,當下再也沒有說話。

  如此馬車出了城,沿著大路走了七八裡路,便在城郊的洢水河邊兒停了下來,遙遙地望見前方一片緋紅若雲,又有屋宇若干,正是一片桃林在望。

  當下便驅車前往,在那屋舍之外停下,早有小廝前來告訴,說應侍郎攜家眷來此,讓不相干的人暫且回避,只留下使喚的人若干。

  由此丫鬟們下車,先伺候奶奶姑娘們入內暫時歇息,李賢淑趕過來,便也陪著女孩兒們往內而去,懷真抬頭看了一眼,見寫著「桃林觀」三個字。

  原來每年春日,便有許多王孫公子出城踏青賞花,這桃林觀,正是因為這偌大一片桃樹林而得名,春日之時,每天也要招待若干達官顯貴,並接受香火佈施之類,早已習以為常。

  且說李賢淑送著懷真跟應玉等進內,稍微歇腳吃茶,左右看了眼,並不見谷晏灝,當下便走了出來,本以為她落了後,誰知竟總找不見人,問了個丫鬟,才說谷晏珂並未進門。

  李賢淑本不放在心上,才要回屋,心念一動,反倒是也出了桃林觀,站在那門口往兩邊一看,卻見右手的桃林邊兒上,有兩個人並肩站著,似正說話,定睛細看,果然是谷晏珂跟應蘭風兩人。

  李賢淑當即皺了眉,慢慢往那處走了幾步,隱隱地聽到應蘭風笑了兩聲,然後谷晏珂笑道:「這一首雖然好,但所謂‘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只有些惱它太輕狂了,倒不如另一個灑脫自在……」

  應蘭風便道:「又不知是什麼?還比這首更妙?」

  谷晏珂點點頭,便曼聲笑道:「半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豈不有趣?」說著,便掩口而笑,目光盈盈看著應蘭風。

  應蘭風撫掌笑道:「果然有趣的很,表妹通今博古,委實叫人佩服。」

  谷晏珂輕聲道:「哪裡就算得上通今博古了?只不過略記得幾首歪詩罷了,算不得什麼……哪裡比得上表哥文采風流,滿城……」

  李賢淑在後聽著兩人相談甚歡,又見谷晏珂是這般脈脈含情的情形,一時便吃起飛醋來,氣得便要上前打散,忽然身後一人過來,笑道:「哥哥好興致,也不進去歇腳,倒在這裡說什麼,讓我跟嫂子好找。」

  李賢淑回頭一看,卻是應竹韻,笑著沖她使了個眼色,李賢淑會意,便也笑說:「找他又做什麼?這麼大人兒,總不能是丟了呢。」

  這會兒谷晏珂也回過身來,笑微微地行禮,道:「表嫂,三表哥。」

  李賢淑瞥她幾眼,越看越是不順眼,總想在她那桃花似的臉上抓上幾道似的,卻見應蘭風也走過來,便道:「可不是呢,又找什麼?不過我見此地景色甚好,一時流連不舍罷了。」

  李賢淑忍不住冷笑道:「景色倒也罷了,不過這會子是在野地裡,若是不留神被別的什麼精什麼怪的迷住了,那才叫好笑呢。」

  谷晏珂只當沒聽見的,便同應竹韻先回屋去了,應蘭風笑看李賢淑一眼,並不說什麼,只也一塊兒回去了。

  如此略吃了兩口茶,家人已經在桃林之中安排了桌子果品,並席地的毯子之類,眾人便趕赴桃林裡頭,賞花吃酒,十分和樂。

  不知不覺,過了晌午。日光微暖,眾人都有些醺然醉意,應蘭風跟應竹韻谷晏灝三人早四散走開,賞花吟詩,十分流連。

  懷真懶懶地便趴在桌上,見此情此境,心想若是有琴在此彈上一曲,必然絕妙。

  正在幻想,忽然聽到桃林外馬蹄聲連響,奔到外間,卻又戛然停了下來,因桃樹掩映,自然看不清什麼,眾人便不以為意。

  誰知頃刻,便聽腳步聲響,竟是應蘭風匆匆自外頭而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應蘭風滿面地喜不自禁,先對應懷真道:「懷真,你瞧是誰來了?」

  應懷真不解,便歪頭看去,看到那人之時,頓時怔住了。

  許久不見,昔日的瘦弱小子,如今已經生得高大威武,一張臉也脫去昔日的稚氣,因在軍中歷練,面上更帶幾分剛毅之色。此人居然正是李霍,看似風塵僕僕地,手中抱著頭盔,兀自穿著一身兒戎裝。

  懷真一看,先跳了起來!只因李霍跟著揚烈將軍孟飛熊,這兩年更一直都在外頭駐紮操練,連過年都不曾照過面,懷真忙跑上前去,李霍雙目一亮,卻也急忙從應蘭風身後奔出來,跑上跟前兒,待要把懷真抱起來,又是當著許多人的面兒,只好按捺激動,喚道:「妹妹!」

  懷真跑到李霍跟前兒,此刻她的個頭才到李霍的胸前,需要仰頭才能跟他好生說話,懷真心中又驚又喜,眼中便濕潤了,道:「表哥,你怎麼來了?」說著,又打量他一身戎裝,拉拉衣襟,又扯扯胸前的鎖子甲扣子,心中十萬分欣喜。

  李霍笑道:「正好兒今兒我們在前面的洢河大營駐紮,先鋒官報說應公府的車駕出城,我便猜是姑父帶你出來了,便趕來一見。」

  懷真聽了,不由擔憂道:「貿然就來了?可跟長官說過?別又因我們而違令了呢?」

  李霍見她如此關切自己,便道:「放心,特跟孟將軍討了半個時辰,只見你們一面兒,即刻就要回去呢!」

  懷真見他行事如此妥當,便欣慰點頭。此刻應玉也早起身來,忍不住竟走上前來,只因對李霍朝思暮想,如今見果然就在跟前,一時紅了眼眶,便喚了聲:「李家哥哥。」

  李霍轉頭看去,認得是應玉,便笑道:「玉兒妹妹也在,向來可好?」

  應玉見他一身戎裝,英武颯爽,十分心儀,一時目不轉睛看著,便道:「好得很……你、向來在外頭可也好呢?」

  此刻應蕊跟應翠,谷晏灝等也在場了,懷真生怕給人看出端倪來,便拉拉應玉的衣袖,應玉才忙擦擦眼睛,忽然想到一事,情急之下,便從懷中掏出一物,偷偷放在應懷真手裡,低低對她道:「幫我交給他。」應玉說完,就轉身跑了回去。

  懷真待要還給她,她已經跑了,無法,只好對應蘭風道:「爹,我跟表哥說幾句話。」說著,拉住李霍便往旁邊走開幾步,隔著幾棵桃樹站住了。

  李霍也察覺方才應玉有些古怪,只不理論,忙著問懷真道:「近來可還好?我只顧在外東奔西跑,連京城都少回,心裡雖然著急,只是毫無法子。」

  懷真點頭,因知道他只有半個時辰,來回兒只怕也是緊趕的,便抬起手來,卻見手心是個繡鴛鴦的紅荷包兒,見上面的針線,知道是應玉所做,懷真便道:「表哥,這是玉兒姐姐親手做的,托我交給你……你、你且收著罷了。」

  李霍愣了愣,疑惑問道:「是她?可、無端端給我這個做什麼,我又用不著?」

  懷真笑道:「總之是她一片心意,你拿著就是了。」說著,便塞在他的手中。

  李霍握在手心裡,半晌笑了笑,道:「這樣精緻的東西,給了我,遲早晚弄壞了,或者弄丟了……罷了,既然給了我,我便收著就是了。」他在軍中多年,性情豪爽,於這些兒女小性上並不多心思量,說笑著,便揣到懷中去了。

  當下,兩人便又略說幾句話,懷真拉著李霍回去,又同李賢淑寒暄片刻,見時候不早,忙告辭眾人,又跑出桃林,上馬去了。

  李賢淑因為不捨得外甥,便同懷真一直送出了桃林,應玉卻也跟在身邊兒,依依不捨看著,淚眼汪汪。

  正只顧呆看,忽然身後有人拉了拉她,應玉回頭,卻見是姐姐應翠,只聽應翠道:「你給我回來。」便把應翠拉走了。

  應懷真回頭看了一眼,心中一歎,並不做聲,見李霍去的遠了,就勸了李賢淑幾句,李賢淑擦乾了淚,忽然想到谷晏珂在裡頭,生怕她又作怪,便要回去。

  應懷真往回走了幾步,忽然想到應翠大概跟應玉有話說,於是便放慢腳步,只說自己在此看看花兒再走。李賢淑便叫吉祥陪著她,自己先回去了。

  懷真便在桃林之中,且走且看花兒,心神被這樣的春光美景所迷,便把所有的憂愁思緒都放下,只專心一意地細看這大好春色罷了。

  不料才看了一會兒,忽然又聽到馬蹄聲急促響起,由遠及近,懷真一愣,只以為是李霍去而複返?可是有什麼事情不成?當下忙轉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如此奔了片刻,便出了桃林,定睛一看,果然見前方有一隊人馬,當前一個人,離開眾人,正一馬當先地縱情狂奔,卻並不是李霍,也看不清究竟是誰。

  那人馬速甚快,仔細又瞧了會子,等看清是誰之時,一人一馬距離此處已經不足百米,居然是熙王趙永慕。

  懷真見了,便欲抽身返回,不料腳下才一動,就聽見趙永慕厲喝了聲,聲音大非尋常。懷真忙又看去,見熙王胯下的馬兒忽然像是發起瘋來,拼命地跳來跳去,且又歪歪扭扭,仍是跑的極快。

  懷真見狀,嚇了一跳,不知究竟是怎麼了,又看熙王在馬上搖搖欲墜,險象環生,不由捂住嘴驚呼了聲。

  熙王身後的眾隨從打馬追趕,也都大聲鼓噪起來,紛紛讓熙王小心。

  懷真正倒退一步,這會兒功夫,那馬兒忽然向著她的方向,竟不偏不倚,奔雷閃電似得沖來。

  懷真大驚失色,急忙要躲閃,不料吉祥正也拉著她要走,兩人各自張惶間,失了章法,吉祥竟一腳踩在她的裙子上,當下便將懷真絆倒了,再也躲閃不及。

  馬蹄聲如雷,很快到了近前,馬蹄濺起的泥土仿佛都落在身上似的。

  懷真轉頭,只顧看著那匹馬發瘋似得向著自己沖來,而馬上的熙王盯著她,雙眸中起初還是有些慌張之意,不知為何,一瞬間竟翻做刀鋒似的冷意,仍是死死地看著她的雙眸。

  懷真倒吸一口冷氣,此刻已經完全忘了那匹馬兒,只顧眼睜睜看著熙王,全然想不到如此的眸色竟出現在他的臉上。

  眼看著那馬兒要踏過來,萬劫不復,忽然間聽到應蘭風聲嘶力竭叫道:「真兒!」

  幾乎是與此同時,熙王也拼命地大喝一聲,拉著馬韁繩,用力往旁邊一扭身子,那一匹白馬長嘶一聲,前蹄抬起,膘肥體壯的身軀往旁邊斜歪出去,只聽得轟然一聲,馬兒竟重重地側跌了出去!

  而熙王就在白馬倒地的瞬間一躍而起,向著旁邊也跳出去,整個人也跌在地上,連滾了幾滾才停住身形,頓時身上頭上沾滿泥塵,十分狼狽。

  此刻應蘭風已經驚心動魄地沖了出來,急跑到應懷真身邊兒,先將她打橫抱在懷中,而熙王的隨從們也紛紛搶上前,拉馬的拉馬,扶熙王的扶熙王,忙得不可開交。

  應蘭風正抱住懷真,顫聲地問長問短,卻見那邊兒熙王由隨從扶著,一瘸一拐地過來,道:「懷真如何了?可有傷著?」

  應蘭風方才看得明白,是熙王拼著一命才將馬兒帶翻過去,救了懷真的,當下對著他一躬身道:「多謝王爺方才相救。」

  熙王笑了笑,臉上兀自有些發白,卻道:「不妨事,這匹馬兒素來溫馴,不知為何竟忽然如此……差點連累了懷真。」

  說話間,便回頭看一眼那馬兒,卻見馬兒眼睛發紅,口吐白沫,熙王暗中竟打了個寒噤。

  這會子,應懷真才緩過勁來,慢慢轉頭看向熙王,卻見他雙眸一片明澈溫暖,哪裡有什麼刀鋒似的寒凜之意?方才生死一刹時候所見,仿佛幻夢一場。

  只是不知為何,只看了熙王一眼,竟無法再面對他這張臉,懷真忙轉開頭去,壓著心中那股驚跳寒意,輕聲道:「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熙王哈哈笑了兩聲,道:「罷了,你無礙便是了……倘若真的傷了你,只怕有人要不放過我的。」才說了一句,忽然「嘶」了聲,伸手扶著腿,面露痛色,原來他因情急之中跳馬滾落,到底是傷著腿了,隨從們便攙扶著他先回了桃林觀療傷去了。

  一直到熙王去後,懷真才叫應蘭風放下自己來,查看了一番,幸喜身上並無傷損。

  熙王療傷完畢,又來看過懷真,同應蘭風敘了會兒話,便才先行返回城中,因見時候不早,應蘭風便也叫眾人收拾,隨之回城,進府休整安歇。

  將近傍晚時分,春暉應佩等皆都回來,因聽聞今日之事,便來探望懷真,懷真只笑說無礙罷了。

  春暉見她果然好端端地,便道:「其實還有一個人擔心著你呢,只是怕你不喜,故而不敢貿然前來。」

  懷真便問是誰,春暉同應佩對視一眼,便笑道:「自然便是淩修撰了。」

  懷真聽了這個名頭,方覺陌生,即刻卻又反應過來是淩絕,當下皺眉道:「我好端端地,又叫別人擔心什麼?」

  春暉道:「並不是這樣說,畢竟都是從小認得的,今兒我還沒出衙門,他便來拉著我要回府,嚇得我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兒呢,路上才說你差點被驚馬傷著了……」

  懷真皺眉,急忙問道:「這是何意?他也來了?」

  春暉道:「正是,本要來探望你,又怕造次,此刻在叔父書房內敘話呢。」

  懷真想了想,便淡淡道:「倒是多謝一片好意了,只不過我無事,不勞想著,哥哥替我帶話罷了。」

  誰知是夜,應蘭風竟又留了淩絕吃飯,足見深愛這位弟子之情。

  懷真也並不說什麼,只在房中撫了一會兒琴,又因想到白日熙王那一刹的眼神,半晌,只覺得指尖微涼。

  正默默揣摩,忽地聽外頭丫鬟匆匆說了聲,隱約聽道:「是大人來了!」

  懷真正有些神思恍惚間,聽了這個聲音不免一驚,只以為必然是淩絕來了,當下忙起身,揚聲冷道:「我已經睡下了,不見人。」

  話音剛落,外頭便一片地鴉雀無聲,懷真微微松了口氣,才又緩緩坐下。

  誰知才方坐定,只聽丫鬟小聲說道:「唐大人,我們姑娘已經睡下了……且請改日……」

  懷真猛然聽到「唐大人」三個字,如響了一聲焦雷在耳邊,忙又站起身來,想也不想,便叫道:「且等一等,我並沒有睡……」

  話一出口,忽然察覺自己的口吻之中竟有些急切之意,當下滿面通紅,便羞愧的掩住口,無法再說一個字。

  正在心如鹿撞,無地自容之時,丫鬟搭起簾子,外面的人便邁步進來了,一眼看到她坐在琴桌後面,低著頭,雙手握著臉。

  小唐望著懷真這幅模樣,便站住腳,笑了笑,問道:「到底是怎麼樣?為何一會兒睡了,一會兒又沒睡?」

  懷真臉上熱的厲害,不敢抬頭,暗暗後悔此刻讓他進來了,卻又不好再趕出去,少不得按捺心中亂跳之意,低眉垂眼,微聲答道:「元不知道是你……」話才出口,忙止住了,又輕輕咳嗽一聲,方問道:「唐叔叔怎麼這會子又來了……」

  燈影之下,小唐忽見懷真面如桃花,眼眸流光,那等欲說還休、含羞帶怯之態,一時心中猛然跳了一下,竟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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