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占卜者不死於嘴賤

　用力地將孫朗甩到一邊，張銀落來不及追究這貨到底是為了揩油還是真的害怕，急忙問道士：“這是真的？這是怎麼回事？”

　“出家人不打誑語，貧道也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撒謊。”道長搖頭道，“更何況，這事也不是什麼絕密……我看施主身法路數與呼吸節奏頗有火候，如此年輕就有這樣的成就，一定是靈鷲宮高徒，說不定還是巫仙子親傳，難道巫仙子閑來無事，沒有向姑娘講講這些志怪之事嗎？”

　張銀落表情一僵，啊哈哈哈地將頭轉了過去：“師、師父她督促我練功甚嚴，並沒有向我們講這些沒用的事情……”

　道士心知有異，但他擅長察言觀色，此時腦袋清醒過來之後，也知道啥事能說，啥事不能深究，就笑了笑，跳過這個話題：“既然如此，貧道就越俎代庖，稍稍講解一二……姑娘，這天地萬物皆有靈性，蟲魚鳥獸乃至花草樹木，甚至是人們久用的物件，都有可能成為妖怪，這，您能夠理解吧。”

　張銀落點了點頭：“妖怪者，蓋精氣之依物者也，氣亂於中，物變於外，形神氣質，表裡之用也……”

　你特麼這不是挺懂的嗎……道士心中腹誹，又說道：“人可以吸收天氣元氣，吐納煉神，貯存真氣，成為人中之龍，淩駕於凡人之上，妖怪自然也可以的。但帝國每年練出內息的新晉武者何止萬數，而姑娘從小到大，可曾見到真正的妖怪？可曾聽過真正有關妖怪的故事？”

　張銀落搖頭道：“不曾。”

　“連姑娘這種出身不凡、師門顯赫的武者都沒有聽說和見過妖怪，更遑論凡人了……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妖怪的數量真的這麼少嗎？”道士搖頭道，“其實不然……雖然妖怪成精化形的難度比凡人修出內氣的難度高上千倍萬倍，但天下之廣袤，基數如此之大，妖怪的數量也不至於如此稀少……”

　女孩兒眨了眨眼睛：“莫非有人在干涉？”

　“不止是人……神州乃人之盛世，而人對未知的恐懼和對異類的排斥，已經鐫刻在我們的血骨之中，一鄉一村，一州一地，出生地不同的人都會互相排斥，地域不同的人都會互相鄙夷，充滿偏見，更遑論語言不同、出身不同、相貌不同的人了。”道士搖頭歎息道，“人與人之間都不能做到互相包容和友善，都會為了利益和一些更莫名奇妙的理由相互敵視甚至廝殺，又怎麼會跟妖怪和平共處？然而，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他的表情漸漸變得肅然起來：“而另外一個原因……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所不知道的陰影之中，隱藏著一群真正的妖魔。他們對人類充滿了無法化解的恨意和仇視，以滅絕人類和毀滅文明為最終的目的……與人類為敵，需要更多的族類與力量，於是它們周遊天下，四處尋覓剛剛覺醒的族人，將這些年幼懵懂的同族帶回它們的老巢，教導它們用以殺戮的戰技和力量，誘導出它們心中的惡意，灌輸它們對人類的仇恨……”

　張銀落愕然道：“它們……這群妖魔，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敵視人類？如今人族如此昌盛，它們為什麼如此以卵擊石？”

　“當然是有化解不開的仇恨了……”道長猶豫了一下，歎息道，“貧道也所知不多，聽師尊隻言片語所述，此事應該要追溯到上古之時……上古時代的史書典籍，流散甚多，存留下來的一星半點的關於上古盛世的描述，對於我們而言，已經近似於神話傳說。不過妖族壽命綿長，傳承記憶比人族穩當，我們曾經俘虜過不少充滿恨意的妖魔，逼問它們的仇恨究竟來源於何處，它們說，我們的祖先，遠古的人類，奪走了妖族延續的全部希望，侵佔了它們的家園樂土，幾乎滅絕了它們所有的族群……”

　張銀落愣了片刻，無奈道：“是種族存亡之爭嗎……那就沒辦法了。我們如今安逸的生活，和平的盛世，都是上古時代的先祖為我們爭取下來的，即使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方法，我們也沒有資格評價和指責……”

　“正是這個道理，姑娘識大體，比那群禿驢強得多。”道士欣然道，“我道門子弟，也是這麼想的，只有那群念經念多了的禿廝，才整天有因必有果的念叨，我丟你個阿彌陀佛的，你們這些和尚願意用禿頭扛那妖怪的爪牙，別拉著我們一起，要我說啊，遇到妖怪，就應該幹他個急急如律令……”

　他突然發現張銀落有些面色不善，思索了一下，自知失言，苦笑道：“姑娘你不必心生警惕……我們是出家人，怎會嗜殺成性？那妖怪天地生成，也是此方天地的生靈，我們隨意殺戮，也是要沾染因果的。不過，正如貧道之前所說，我們是不會放任妖怪流落民間的。就算這妖怪本性天真純良，與人為善，但那些真正的妖魔卻不是善茬，你想想看，那些殘忍嗜血的妖魔如果找到了那個小花妖，要把她帶走，你們會答應嗎？何況，那妖魔也不太可能放過你們……”

　張銀落此時心中紛亂，理性告訴她，這位道長說的話很有道理，但人之所以生而為人，是因為除了理性之外，還有說不盡的情感……她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下意識地看向了孫朗，這個傢伙，曾經神奇般地解開了她一度為之絕望的困境和難題，這一次……

　孫朗從剛剛到現在，一直陷入沉思，直到張銀落推了推他，這才回過神來，遊俠望著張銀落，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

　不知為何，看到這笑容之後，張銀落那緊張紛亂的心情，就這樣慢慢平復了下來。

　然後遊俠上前一步，神色變得鄭重起來：“喂，道士……”

　“嘔……”

　“……你特麼嚴肅點，說正事呢。”孫朗呵斥道，“捂住眼睛！”

　“哦……”道長乖乖地用雙手遮住眼，“施主有話說？”

　“我是說……現在那群妖魔，還在暗中行動嗎？”孫朗冷冷道，“天元戰爭爆發之後，它們已經偃旗息鼓好長時間了吧。”

　道長神色一動，想要轉頭看孫朗，但自製力還算強，硬生生地止住了這衝動，奇道：“施主怎會知道？確實如此……第二次天元戰爭爆發之際，據說有一小撮妖魔認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它們試圖聯合域外天魔滅絕人類，反正大家的目的是相同的……”

　孫朗聳肩道：“不過可惜的是，域外天魔比他們爺們的多，他們的準則是敵人的敵人還是敵人，所以連著妖怪也一起幹了……”

　“正是如此……咦，施主年紀輕輕，居然連這等天元秘辛都知道，貧道的師尊當年被延請為與妖族談判的顧問，所以稍微知道一些當年的舊事……”道長皺了皺眉頭，“當時為了讓將士不至於分心，所以將這事保密了，除了直接參與此事的軍官與少數級別極高的將帥，就連尋常的軍中大將都不會知道這事，施主你是……”

　孫朗依然笑得非常溫和：“道長，你們這些擅長天機術數的相士，從古至今，死於嘴賤的，到底有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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