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打臉啦!
溫文儒雅的面具已經被撕下,傲慢的靈魂暴露了出來。
習慣於高高在上的豪門子弟,還有習慣於主人恃強凌弱的走狗。
孫朗環顧四周,所有人都露出了看戲的表情,他玩味地笑了起來,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朋友,很low啊,朋友,所謂貴族,最重要的是裝逼,要優雅地達成自己的目的,就算是將人生吞活剝之後,也要優雅地用餐巾擦嘴……”
“哦?”展露了優勢、撕破了偽裝之後,王印反而冷靜下來,玩弄獵物是捕食者的樂趣,他笑了起來,“那我應該怎麼做啊?”
孫朗舉杯致意,平靜道:“在剛剛,我透露出了幾個信息,第一,我是明州張家的女婿,第二,我要去洪城找戚將軍談生意,第三,我有求於你……這優勢這麼大,你怎麼輸啊,你就算看中了我的侍女,也犯不著明搶吧。”
他笑吟吟道:“直接去找你歐內桑吹風啊,暗示一下麼,滿朝文武誰人不知,你的姐夫是個妻管嚴,到時候只需要吹吹枕邊風,卡一卡這生意,然後出面說你能解決,然後順便表達一下對我的侍女的喜愛之意,我這麼機靈的人,怎麼會看不懂衙內你的意思?這般優雅地達成目的,不用鬧得臉紅脖子粗,不用像個low逼一樣擺出這種三流反派的嘴臉,顯得自己很丟人……”
王印被他說中心事,微微一怔,冷哼了一聲——他確實想這麼做的。
“所以,看你的表情,你也打算回去之後這麼做吧……”孫朗嘆息道,“所以說,你這個年輕人,還是太幼稚,太簡單,太衝動,連這麼一小會兒都忍不了,哎,崽,阿爸對你很失望,還以為能一路好好陪你玩玩呢。”
在這種重圍之下,這個叫孫朗的傢伙依然在侃侃而談,沒有半分懼意,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有所倚仗,這悠然的態度,反而讓王印有些警惕。
為主人分憂,乃是走狗的必要之責,所以先前起哄譏笑孫朗最厲害的那名騎士再次跳了出來,喝道:“少廢話!我們少爺看上了你的侍女,也不佔你便宜,出個價吧!反正這也是你從離火之國騙來的,反正你也把她當下人!”
孫朗笑了起來:“強買強賣被你說成理所當然,你這個兵痞也算是成精了,爾等身為國家官軍,不思守土報國,反而欺壓良民,不覺得害臊嗎?”
那個叫丁立的騎士冷笑了一聲,接口道:“這都是你自己找的!一開始讓你們滾蛋,拿了錢乖乖滾蛋不就好了,惹出現在的事情,怪誰?”
“這地方不是你們將軍府承包的,我憑什麼要給你們讓地方?”孫朗指了指王印,“而且自己找的?別開玩笑了,你以為你家公子是什麼人啊。”
他望著王印,笑了起來:“最開始你來趕人的時候,這位王衙內就往這邊看過來,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兩秒鐘,在她身上最起碼停了六七秒鐘,這位衙內果然是花叢聖手,隔著斗篷都能看出端倪來……所以他大聲喝止了你,還記得他說過什麼嗎?他故意說漏了嘴,暗示他來自明州將軍府。”
“接下來的送酒送肉,大概想要打開話頭,發現事情不對,立刻打蛇隨棍上,又趁機暗示自己的家世,之前你們說話的聲音大得普通人都能聽到,我都為你們感到尷尬……”孫朗輕笑道,“然而最精彩的,莫過於我說我是張家的女婿之後,這位衙內的表情變換……”
他望著王印,搖頭道:“你愣了一下之後,臉上的禮貌和謹慎立刻就淡了下來,為什麼呢?因為我的身份已經不是未知的了,因為張家女婿的社會地位比明州大將軍的小舅子要低得多,你不必對我太過客氣,你開始對我的失禮感到生氣,你開始對我的殷勤感到不耐煩……”
王印哼了一聲,不悅地打斷了孫朗的話語,他陰沉道:“這麼說,你的身份是假的嘍?”
孫朗咧嘴一笑:“自然是真的,我就是張家的女婿,這關乎終身大事,關乎祖宗,關乎後代,關乎一生幸福的事情,怎麼能開玩笑呢?”
王印冷笑道:“既然如此,你還敢對我如此無禮?”
“為什麼不敢?”孫朗淡淡道,“看來你仗著自家姐夫的威勢,橫行霸道慣了,就跟這群兵痞子一樣,仗著戚冠岩的驕縱和寵愛,變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們似乎忘了,在明州大將軍的權勢之上,還有王法壓著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齊聲大笑起來。
這群甲士中,有幾個確實是識趣的,擠到同樣放聲大笑的王印身邊,湊趣道:“公子,公子,這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像戲文裡演的壞人那樣,在微服私訪的欽差大臣面前說出那句話啊?”
“不錯,不錯!”王印用譏笑的眼神望著孫朗,然後高聲道,“來來來,兄弟們,一起讓這位守法良民知道知道……來,我起個頭!”
“王法?王法?”他學著戲文裡的惡霸那樣,囂張地說道,然後騎士們異口同聲地大笑道,“老子就是王法!”
“……”被圍在核心的孫朗面無表情地挖了挖耳朵,嘆氣道,“不愧是戚冠岩的兵丁和親戚,訓練有素,連豎flag都這麼整齊……”
“你這漢子,莫非是嚇得失心瘋了?說些別人都聽不懂的話。”那個叫丁立的騎士譏笑道,“你身為張府的上門女婿,還有求於將軍府,結果呢?我家公子向你討要一個侍女,你都推三阻四,從兵法說到王法,夾雜不輕,莫名其妙,別人想跟公子攀上關係,不知要費多少功夫,你呢,不識時務!”
說著,他就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嘿然道:“公子好聲好氣地跟你討要侍女,那是他涵養好,給你面子,你再不識趣,別說這小小的侍女,就是你張家那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他都……”
聽到這話,不少騎士領會了意思,都跟著發出了齷齪的笑聲。
丁立聽到了同伴們的笑聲,再斜眼看自家公子,發現對方臉上露出了讚許之色,心中一喜,不禁想要添油加醋,再折辱一下這個小子。
但他看到孫朗抬起了頭,兩人的目光相對。
然後他眼前驟然一閃。
然後,世界變得赤紅。
正在齷齪地笑著的幾個騎士,看到孫朗抬起頭來,然後他們感覺臉上一熱,似乎有什麼東西濺在了自己的臉上和身上。
然後他們才聽到了宛如蟲鳴般的細微的呼嘯聲。
再然後,他們幾乎認為,自己的眼睛欺騙了自己。
他們聽到,自己的同伴驟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眼前的一幕就像是噩夢裡才會出現的詭異景象,先前洋洋得意的丁立全身爆出了濃烈的血霧,就像是千只無形的小刀在他的身上瘋狂的切割,將皮肉骨血一寸寸地挫成碎末,從表皮直至骨髓,就像是無形的怪物將他小口小口的啃噬殆盡。
丁立不斷地嚎叫著,全身劇烈的顫抖,一寸一寸的血皮骨肉不斷爆裂四散,壯碩的漢子漸漸變成血淋淋的人,然後慢慢地變成骨架,細微的破空聲不斷地爆響,血霧四散,但風兒卻莫名停滯,大片大片的血光不斷飄揚,不斷地揚到呆滯的眾人的身上和臉上,卻避開了坐在地上的一主一僕。
孫朗周圍,纖塵不染,杯中的酒液,依然澄澈晶瑩。
就像是噩夢一樣,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似乎靈魂都隨時凍結,不知過了多久,丁立終於斷氣,但那無形的力量繼續鍥而不捨地將殘存的骨架與內臟碾成飛灰,靜謐得幾乎詭異的湖畔,孫朗的嘆息聲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當兵的沒死在沙場,卻死於嘴賤,你說慘不慘。”
他依然坐在地上,表情一如既往得平靜,轉過頭來,望著以王印為首的滿頭滿身血污的將軍府眾人,淡淡道:“笑什麼?”
人們的身體與雙腿在抖,無意識地在發抖。
純粹是恐懼,即使是精銳的士兵,也難以突兀地接受這樣的事情,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生靈的本能向身體傳達了恐懼的信號。
孫朗平靜道:“剛剛還有誰笑了,自己站出來。”
眾人還沒有從純粹的恐懼中掙脫,雙眼盡是駭然。
說完之後,孫朗自己卻露出了笑容:“別擔心,我只是隨便問問,剛剛我自己聽得很清楚,有你,你,你,還有你……”
他隨手指過去,但這輕描淡寫的指點,不吝於閻王的春秋輪迴筆,談笑風生間,又有五人瞬間爆炸。
六人頃刻斃命,粉身碎骨,挫骨揚灰,濃烈的血氣沖天而起。
這種可怕的場面,以這些人的屬性,是過不了意志檢定的,他們依然處於無法行動的狀態,但散佈在周圍放哨的護衛卻發現了這邊的異動,立刻大聲發喊,向這邊衝來。
孫朗說道:“聒噪。”
身後平靜的湖面驟然掀起萬丈波瀾,浩渺的水波化作幾隻巨靈之掌,高高舉起,然後像拍蒼蠅一樣轟然砸下。
那幾名負責放風的騎士直接被龐大的力道拍昏過去,水花暴虐得濺到空中,化作無數細碎的水珠傾盆而下,就像是一場瓢潑大雨,依然避開了孫朗周圍,盡數落在眾人頭頂,冰涼的水溫讓他們打了個寒噤,終於從恐懼與麻木中掙脫驚醒,他們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一直在看戲的騎士首領握住腰間刀柄,怒吼道:“大膽——”
孫朗慢慢地站起身來。
真是慢慢的,從盤腿坐著,到豎起右膝,到右腿用力,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但他每站起一寸,眾人的身體就矮下幾分,直到孫朗完全站起身來,打了個懶腰,從王印到騎士首領到剩下的活人,已經被無形的力量死死地壓在地上,貼在泥裡,任憑他們怎麼掙扎,都半分動彈不得。
孫朗抬起腳來,踩在了那不斷怒吼的騎士首領的頭上,將他的頭往泥裡碾去,平靜道:“外強中乾,恃強凌弱,有傲氣而無傲骨,有武功而無武魂,不敗則耀武揚威,敗則如斷脊之犬,這戚冠岩,看來也不過如此麼。”
那騎士首領的口鼻漸漸被壓在湖畔柔軟的泥土裡,已經無法呼吸,更別說叫嚷了,他發出了嗚嗚的聲音,身體劇烈地掙扎,但越是劇烈運動,氧氣消耗就越大,他的雙腿不斷地蹬著,十指深深地抓進了泥土裡,身體不斷地抖動,誰都能看出,這位之前發號施令、指揮若定的軍人,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孫朗卻不為所動,淡然道:“看你的身份和年紀,之前也上過戰場吧,好好的人不做,反倒去做狗……你是這幫兵痞的頭兒,在將軍府地位不低,這印仔也要賣你幾分面子吧,剛剛我被這麼欺負的時候,你剛剛怎麼就不勸一聲呢?怎麼當的兵啊?”
但這位騎士首領已經無法回答,他的動作從激烈漸漸變得弛緩,然後變成了痛苦的掙扎,最後慢慢地安靜下來,再也動彈不得,這位也許參加過天元戰爭的軍官,這麼不聲不響地死在了這平靜的湖畔。
“啊,這個世道……”孫朗鬆開了腳,與此同時,將眾人壓在地上的恐怖力量也隨之消散,孫朗望著趴在地上的眾人,笑了笑,“好人到底能不能長命百歲,我實在是不知道,但不善良的人說死就死,這個我能保證。”
“還有……”他輕聲一笑,“你龜息功練得不錯,小時候用水缸練的嗎?”
話音剛落,他抬腳又是一踩,整個湖面都震動了一下,地上的騎士首領發出了半聲短促的慘叫,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骨頭,全身塌陷,鋪在了地上。
首領死而復生的第二聲慘叫已經無法激起殘存者的怒氣,他們驚恐地望著孫朗,就像是看一個喜怒無常的魔頭。
“看看你們的樣子。”孫朗嘆息道,“血勇,意志,信念……你們現在的精氣神,連地方的保民團都比不上,我手下要是有這種破兵,早就讓他們滾回家裡奶孩子了,省得在戰場上送了性命,還拖累袍澤,這戚冠岩與你們同吃同住,就練出了這種狗仗人勢的廢物,真丟人,快讓他退伍吧。 ”
聽對方辱及自家大將軍,有騎士鼓起勇氣,想要反抗,但被孫朗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就打了個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孫朗也不去理會這群烏合之眾。
他負著手,湖上的風吹拂著他的衣角,孫朗平靜道:“爾等即刻快馬趕回,禀告戚冠岩,我帶他小舅子沿官道往洪城而去,讓他過來見我,到我踏進洪城城門為止,要是再見不到他戚冠岩,從城門到戚家,我眼前有多少人,就殺多少人,三年前我教過他怎麼打仗,現在看來,還得教教他怎麼練兵。”
“還有,行事要留三分餘地,做人要存一點素心,爾等身為軍人,更應該謹記……以後做事之前,想想地上這幾灘。”
他這樣說著,右手虛招,趴在地上不住顫抖的小衙內就被扶了起來,孫朗和顏悅色地拍了拍對方臉上沾的泥土,溫和地笑道:“印仔,緣分啊,這事繞了三圈,最後咱們還是要順路,你說巧不巧?”
王印如見鬼魅,抖道:“你……你……我姐夫可是明州大將軍……”
“找的就是明州大將軍。”孫朗拍了拍他的臉,笑道,“還有,軍區司令的小舅子了不起嗎?我他媽還是上一屆的副統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