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鳥山明的教訓

　孫朗淡淡道：“想起什麼來了？”

　白老頭用力地抬起頭來，望著孫朗，吃力道：“劍……劍吃人！”

　孫朗愕然道：“什麼？”

　白羽威重新低下頭，又看了一眼孫朗畫出的圖形，打了個寒噤，露出了害怕的神色，結結巴巴道：“劍……劍吃人！是壞東西！不能要！不能給你！”

　孫朗皺起了眉頭，問道：“吃人？怎麼個吃人法？”

　白老頭的神色又變得癲狂起來，他神神叨叨道：“吃人……吃人還能怎麼吃……就是那麼吃，吃了很多人……吞了你的魂，噬了你的魄，把你拘在劍裡……”

　他話音未落，孫朗面色大變，猛然抓住白羽威的腦袋，轟隆一聲，將他硬生生從地裡拔了出來，他望著白羽威，眼中凶光畢露：“你說什麼？”

　白羽威望著他，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就是這麼吃人啊……你應該知道的吧……你好像跟我一樣……你好像也被吃過… …”

　孫朗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鷙起來。

　一直莫名其妙的小妖精突然打了個寒噤，嚇得連連後退，手中的計都劍綻放出了紫色的光芒，湧上來的妖力暫時安定了她的心神，但謝唯的臉色依然變得蒼白起來，她恐懼地看了一眼孫朗，角虎那敏銳的精神力量剎那間感受到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熾烈殺意。

　那樣濃郁的充滿了血腥氣息的殺意……她連想都不敢想，這種程度的殺意居然會存在於這個世上。

　計都妖光大盛，劍靈的話語通過妖力的共振，出現在空氣之中，她斷喝道：“孫朗！”

　這一聲斷喝，充滿了計都那匹敵七曜聖劍的澎湃妖力，運用於聲波之中，已經有了奪人心魄的精神力量，雖然對於孫朗來說，這種程度的衝擊不算什麼，但已經足以喚起他的注意力，驚醒他的理性。

　他眼神一清，從過去的回憶中硬生生地掙脫了出來，但望著白羽威的眼神中，依然充滿了冰冷與嘲笑：“你說你也被吃過？看來你這大功臣，也有同樣的下場啊。”

　但無論是婊人格還是孫朗都沒有想到的是，剛剛的那聲蘊含著妖力的呼喊，固然驚醒了沉浸於噩夢之中的孫朗，也喚起了白羽威記憶深處對這個名字的執著。

　白羽威的眼神出現了瞬間的迷茫，隨即喃喃自語道：“孫朗……”

　他望著眼前的人，神色越來越茫然，低語道：“我……我好像記得這個名字……我也記得你的臉……我記得你對我說……”

　孫朗的眼神古井無波，靜靜地望著眼前神智混亂的老者。

　白羽威甩了甩腦袋，低聲道：“你告訴我，你叫孫朗，你沒有表情，你就像死了一樣，你對著我說，你叫孫朗……”

　老將軍的身體在顫抖，他的眼神慢慢佈滿血絲，他彷彿靈魂都在戰慄，雙手不由自主地發抖，他掙開了孫朗的箝制，後退兩步，用手捧著腦袋，顫抖著，在亂發的遮擋下，瞪著恐怖的雙眼望著孫朗，嘶聲道：“我還記得，你在數數，你沒有表情，你就像死了一樣，然後就在數數……”

　“你數，十六萬一千九百五十六，十六萬一千九百五十七，十六萬一千九百五十八……”

　“我讓你停下，你為什麼不停下，我向你磕頭，你為什麼還在數，我喊著你的名字，你為什麼不回頭……”

　白羽威十指如鉤，用力地扣緊了自己的腦袋，大滴大滴的眼淚不知不覺地從他的眼中滑落，他的語氣慢慢變得癲狂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我會想起來，我為什麼會覺得悲痛莫名……你為什麼在數數……這些數字是什麼意思，你在數什麼……你到底在數什麼！”

　最後一句話，他是吼著喊出來的，白羽威鬚髮狂揚，雙目盡赤，宛如厲鬼一般，向著孫朗撲去。

　熾白的光輝，從他的體內狂揚而出，鋒芒凜然，無形的劍光向著孫朗怒射而去，劍鳴之音響徹天空！

　一一屬於金曜聖劍的力量，竟然不是在被動的防禦中出現，而是在這一次主動地爆發了出來！

　“快後退！”計都在精神鏈接中大喊道，“白羽威又發瘋了！”

　妖力流轉，謝唯應聲而退，她在計都妖力的保護下遠遠退開，眼中滿是震驚之色，她不知道白羽威在說什麼，她只是個局外人，只憑藉兩人一些零星散碎的語言，遠遠拼不出那個足以震動天下的真相，但她還是從白羽威的話語之中，感受到了那刻骨銘心的悲傷與絕望。

　她想起了有關於金曜劍聖白羽威的傳奇與故事，三朝元老，世之名將，天元大英雄，他是天下少有的宗師劍聖，也是名垂青史的武廟名將，究竟是什麼樣的打擊，才能讓這舉世難尋的人傑變得瘋瘋癲癲、背棄過去……

　小妖精的眼神投向了面無表情的孫朗，無疑，白羽威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絕對與孫朗脫不了關係，所以，他到底做了什麼……

　手中的妖劍嗡嗡震盪，計都的聲音傳了出來，劍靈大喊道：“孫朗，要搭把手嗎！”

　在熾烈如刀劍的狂風中，孫朗那冷靜到幾乎淡漠的聲音穩穩地傳來：“不用，劍氣對攻，是他自尋死路。”

　劍靈先是一愣，然後恍然，是啊……若是白羽威仗著刀槍不入近身蠻打，孫朗奈何不了他，可若是用劍氣對轟，結果就一目了然。

　那熾烈的白色的劍光，早已被針鋒相對的力量所阻攔。一股足以匹敵金曜之力的力量擋住了鋒銳的劍氣，這兩道恐怖的能量針鋒相對，竟然無聲無息，沒有引發任何動盪與餘波，孫朗與白羽威四目對視，兩相對立。

　金曜劍聖的身上，騰起鋒芒畢露的白色光輝，這光芒是由無數叢劍光組成，每一支劍光都是奮烈破殺的沙場血氣，是金曜聖劍的本源力量，無數道金曜劍氣匯聚在一起，就如同千萬把無形之劍攢射，足以讓擋在眼前的一切都灰飛煙滅。

　但是這些無形之劍停在孫朗面前三尺的地方，就如同春雪般消融無踪，而孫朗的周圍卻風平浪靜，沒有華麗的劍光，沒有霸道的氣勢，什麼都沒有，彷彿他身上所有的力量都用於阻攔金曜劍氣的進擊，沒有一絲的餘裕用來創造什麼華麗的聲光效果。

　或者是……他已經精準地計算出了那些金曜劍氣的能量與威力，然後只用恰到好處的力量來抵消和防禦，沒有多出一分，也沒有少了一毫。

　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哪怕白羽威身上的劍芒越發熾烈，白色的金曜劍氣再澎湃熾烈，他也沒能再前進一步。

　孫朗望著不遠處的白羽威，這個瘋癲的老人依然沒有恢復記憶，眼中全都是本能的仇恨，憑藉著殘存的恨意來驅動著自己的行為。

　但他隱隱感覺到，快了，這個愚蠢的老頭正在不斷恢復他的記憶，不斷拾回那悲慘絕望的回憶，重新品味當時的感情，名為白羽威的忠臣，他的天元戰爭還沒有結束… …他這兩年，哪怕神智混亂，哪怕靈魂瘋癲，也一直等待著揮出最後一擊。

　孫朗突然笑了起來。

　他對著不遠處的白羽威豎起了三根手指：“三件事情。”

　他說道：“你問我在數什麼，我在數我殺了多少人，一路數到了十六萬兩千三百七十八，這個數字，我一輩子都記得。”

　一一屈起了無名指。

　白羽威先是茫然，然後，眼神越發狰獰凶狠。

　孫朗平靜道：“第二件事情，我發現我還沒有數完，正如你的天元戰爭還沒有結束，我還有第十六萬二千三百七十九個數沒有數完。我剛剛答應過你的兒子考慮放你一條生路，但在剛剛，你想到了從前，我也想到了從前，恐怕你不會知道，當初你沒死，是我故意放你一條命，是為了讓你永遠受這折磨……”

　白羽威的口中嗬嗬有聲，他還是聽不懂，但他有靈魂，但那記憶刻骨銘心，即使是被封印在靈魂深處，也依然折磨著他的魂魄。

　孫朗嘆息道：“也許該結束了……我看到了新的光，你也應該閉上眼睛了，白伯伯，這天元戰爭，終究是要結束的，我會想辦法恢復你的記憶，然後完成當年所沒有完成的戰鬥，然後堂堂正正，送你上路。”

　可惜，記憶中那個曾經慈祥和善的老人，已經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了……沒關係，他早晚會懂的。

　孫朗神色慢慢變得柔和起來：“那麼，最後一件事情。”

　——屈起了食指。

　剩下的中指，如此倔強、昂揚、不屈地挺立在狂風之中，指向天空，對準白羽威。

　兩位七曜劍聖，兩位天元將帥。

　白羽威鬚髮皆張，無數金曜劍氣凝為一道白色的光柱，源源不絕地衝擊著孫朗的防禦。

　而孫朗淵渟岳峙，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豎起中指高高舉起，神色從容淡然，金曜劍聖的光波在他身前三尺就寂滅無形。

　他的表情剎那間變得生動起來，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獰笑，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一件事情，白老頭啊！”

　他的聲音，清晰嘹亮地響徹在空中。

　“難道鳥山明沒有告訴過你……”孫朗咆哮道，“永遠不要跟姓孫的人對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