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諸位劍聖今安在

　至此，事情暫且告一段落。

　命運就像一條千機線，牽一髮而動全身。

　鐵甲入明州之後，孫朗拉開雷弓霹靂弦，正式宣告了自己的歸來，猶如多米諾骨牌的連鎖一般，諸多影響紛至沓來。

　不久之前發生的這些事情，不過是風雨之前的小小前奏。

　只能向前而無法後退。

　這些是挑戰，是危險……也是機遇。

　就像是魔王派去扼殺勇者的隊伍如果無法成功，就必然會化作勇者的經驗與裝備一樣，無論是什麼挑戰，只要嬴了，就會越來越強，優勢就會越來越大，就像對弈，一步步蠶食著對方的領土。

　敵人是天策府，敵人是皇帝，敵人是元袓帝兵，敵人是整個帝國，涉及到的恩怨已經沒有對錯之別，也沒有所謂原諒與寬恕的立場，所謂不共戴天，其中一方一定要殺死另一方，這件事情才能得以了結。

　只能如此。

　必須如此。

　為此需要盟友，需要更多的助力，無論是外國人還是本國人，無論是昔日的下屬還是新的朋友，無論他們忠心耿耿

　還是別有用心。

　我的回合……該我落子了。

　今天，一台熾天使又歪歪扭扭地降落在了洪城附近的一座山頭。

　這裡是戚冠岩妻子和忠僕下葬的地方，旁邊已經結了一處草廬，王氏與衝伯下葬之後，戚冠岩就在這裡住下，一步不曾下山。

　他將身為大將軍的職權拱手交出，也將世俗的繁雜與暄囂隔絕在外，這些日子他放棄了令無數人趨之若鶩的龐大權力，將所謂的夢想與志向放下，反而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寧靜，可惜，所謂的頓悟，往往伴隨著代價。

　兩座墳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一點雜草都沒有，昔日的大將軍坐在墳前，背影孤寂，沉默不語。

　長眠於此的兩個人，是這個世界僅有的兩個真心待他的人，與他互相扶持一路走來的妻子，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親人，兩人以生命為代價，換來他從沉重的夢魘中掙脫，獲得了一次重新選擇人生的機會。

　但從此以後，這個世上，已經沒有真心對他好的人了。

　他的心裡也再容不下別人。

　孫朗沿著小路走上山來。

　戚冠岩在此結廬而居，一支精銳的騎兵就在山下駐紮，帶著毫不通融的嚴令，為他們的大將軍擋下了所有的拜訪者，無論他是誰。

　只有一個例外的……主要是攔不住。

　這兩天孫朗在龍萬德與庫瑞爾的指導下進行了速成式的鐵馭……呸，炎衛訓練，學習如何操作熾天使，這廝的武功都是在戰場上速成的，本來也沒什麼認真學藝的長性，更別說這種除了裝逼外沒甚卵用的駕駛員訓練了。

　所以學了兩天之後，他這半吊子就開著熾天使去找戚冠岩顯擺，毫無疑問地在山下遇到了忠心耿耿的守衛們，由此爆發出了一場激烈的史詩戰鬥。

　毫無疑問的，孫朗在這戰場上重現了古武機甲流的榮光。

　完全沒有使用任何武器，達成了零殺傷成就，以一雙鐵拳打得這些明州精銳懷疑人生，這輝煌的戰績和出眾的表現，無疑能令火之國的炎衛們羞愧地低下頭，事實上要不是戚冠岩聽到動靜出聲阻攔了一下，恐怕……

　恐怕孫朗就要喊出“我這隻手炙熱如烈火，它咆哮著讓我散播絕望和恐怖，來自世界最深處的此世之惡喲，衝破鋼鐵的束縛，顯出本來的面目，爆裂！鯡魚滅世拳”之類的台詞了……

　……簡直太可怕了。

　孫朗一屁股坐在戚冠岩身邊，將手中拿著的小瓶子遞了過去：“嚐嚐。”

　戚冠岩知道這是什麼，接過來聞了聞：“好淡。”

　孫朗笑了笑：“這是要賣給老毛子那邊的酒，專門考慮了他們的口味，幾天就能精餾蒸濾完畢，不需要貯陳，簡單粗暴……”

　前大將軍笑了笑，嚐了一口，皺起了眉頭：“這算什麼酒。”

　“沒辦法啊，老毛子就好這一口，各國天南地北，所處環境不同，文化不同，口味也不同，帝國酒類雖多，工藝雖盛，但這些傢伙是不太愛喝的……果然是蠻夷之地，欣賞不來我天朝上國的好東西。”

　孫朗笑著解釋道：“這帝國白酒，可以分為清香、濃香和醬香型，據我觀察，老毛子對醬香型一點興趣都沒有，濃香型一般般，清香型才覺得喜歡，他們所中意的酒，最好是像水一樣，沒有氣味，沒有味道，喝進去只覺得宛如火焰般辛辣和熱烈……這才是他們中意的最好的酒。”

　戚冠岩搖頭道：“不可思議。”

　孫朗嘆氣道：“經驗主義害死人啊，我還以為老毛子那邊這麼冷，一定很喜歡老乾媽的，誰知道他們的口味雖重，但不怎麼喜歡吃辣，口味居然偏酸和偏甜，而且對美酒普遍缺乏審美認知……”

　前帝國大元帥正在向前帝國大將軍喋喋不休地分析著離火之國的文化環境與人文氛圍，順便講著生意經。

　兩人席地而坐，戚冠岩一身白衣，側著頭，微笑傾聽著，自從他放下過去之後，屬於軍人的銳利與煞氣就漸漸淡了下去，被本身性格中的儒雅和溫和所取代，如今兩人坐在一起，倒像是兩個真正的好朋友了。

　他聽了一陣，笑道：“您真要跟離火之國做生意？”

　孫朗雙手一攤：“幾年前我曾經給大傢伙兒上過課，介紹了戰爭的種種形勢，一幫人只聽進去了一半，對所謂的金融戰、思想戰、文化戰、經濟戰沒什麼概念，戚戚我跟你講，資本就是一把利劍，有時候會讓你目瞪口呆的。”

　戚冠岩沉思片刻：“經濟戰……古書有云，乘馬之準，與天下齊準，彼物輕則見洩，重則見射，此鬥國相洩，輕重之家相奪也，至於王國，則持流而止矣。國家提調物價，內截富商之利，外劫他國財富，是指這個道理嗎？”

　“比這個更狠一點……”

　孫朗接過戚冠岩手中的酒瓶，晃了晃：“製造工藝要簡化，製造規模要擴大，製造流程要細分，甚至包裝都要重新設計，然後全面推向離火市場。烈焰神權國階級分明，三六九等身份不同，財力不同，供給的酒也要分等級，初步的目標，就是讓這種酒風靡整個烈焰神權國……”

　戚冠岩皺眉道：“只憑這個？”

　孫朗笑道：“你不懂，資本這玩意兒，一旦出了籠，就會變成一隻憑藉本能行動的怪獸，輕易停不下來。這酒一旦風靡離火，張建元的財富就會不斷膨脹，他那時候會想兩件事情，第一，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財富，第二，是如何賺取更多的財富。”

　“第一點，好辦，自古以來，做生意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官商勾結，他以錢開道，琢磨鑽營，又有那邊政策扶持，肯定會順風順水，除此之外，他也會組建自己的私兵，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招攬各種人才為他效命……”

　“至於第二件事呢，這酒風靡全國，他一定會嚐到壟斷的滋味，他壟斷了酒業，就像壟斷下一個產業，就會自己去尋找合適的產業，自己去想辦法壟斷，除此之外呢，還有酒這方面，他想賺到更多的利潤，無非是提高售價或者壓縮成本，前者不是很合適，那只有後者了。”

　“後者呢，他就會想辦法找更加便宜的人工，比如說奴隸啦罪犯啦這些死了都沒人管的傢伙，但這並不是最有效率的，最有效率的，是降低原料成本。”孫朗依然若無其事地微笑著，“釀酒需要大量的糧食，后土糧價不貴但也不賤，他肯定會謀求更加便宜的原料進口地，那就青木之國。”

　“他會想方設法跟青木之國搭上關係，大量進口糧食，然後緊接著他就會發現，青木之國由於實行了幾百年的等級制度，已經將第三等級與第四等級的中下層平民變成了極端溫順的白痴，在一個國家裡，如果被統治階級白痴化，那麼統治階級的白痴化也會提上日程……”

　“所以他很快就會發現，青木之國從上到下，都被白痴佔領了。”

　“那麼他為什麼要餵飽那些白痴的貴族和官員，花大價錢進口糧食呢？他完全可以想辦法買下大片的土地和農工，自己生產糧食，但買地也要花錢啊，他會想一些將地價變得更便宜的辦法，後來他覺得，外國人出面圈並土地太麻煩且顯眼，那為什麼不扶持一個代理人呢？”

　“這只是區區一個釀酒業，那麼，如果有更多的產業呢？”

　“而且，這個世界除了實力雄厚的五大國度，還有很多小國呢。”

　“有了這麼多錢，需不需要更多的人來保護這產業？”

　“那樣的話，為何不組建幾支私人軍隊？”

　“連軍隊都有了，你為什麼還要老老實實用正常手段做生意？”

　孫朗轉過頭，笑道：“現在，你明白了嗎，經濟戰啊經濟戰，只要貪婪和慾望還存在於人類的心靈，那這個怪物就會膨脹到永遠。”

　戚冠岩的表情已經有些嚴肅了： “……有制衡的方法嗎？”

　“如果你指的是朝廷與官府的力量麼……”孫朗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緩緩道，“據我的經驗來看，完全沒有，所有的嘗試基本上都失敗了，但是……”

　他伸出手來，往天空輕輕一點，肉眼可見的，天空中的一團白雲驀然分開了一道細線，向兩邊擴散開來：“畢竟人被殺，就會死啊。”

　戚冠岩沉默了片刻：“你準備對離火下手嗎？”

　“現在並不打算，只是有備無患，不過，也挺好玩的啊。”孫朗淡淡地說道，“我就是喜歡看到一些腐朽、自私、貪婪和無可救藥的東西，被比他們更加腐朽、自私、貪婪和無可救藥的東西給……砸爛。”

　前大將軍無奈地看了一眼孫朗，低聲一嘆，不知道如何勸阻，他大概明白孫朗心中的憤怒和扭曲，也許比他想像得更加嚴重，過了一會兒，戚冠岩緩緩道：“元帥，其實……有時候還是放下比較好。”

　孫朗指了指王氏的墓碑：“她的仇你放下了嗎？”

　戚冠岩淡淡道：“放下了，她和衝伯用自己的性命讓我重獲新生，是想讓我重新開始一段我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投入為她復仇的漩渦之中。”

　孫朗左手微微一抖，然後輕聲道：“你和孔仲吾，都是幸運的。”

　大將軍微微搖頭，主動轉移了話題：“這次來找我，不是只請我來喝酒的吧？有什麼事情，請說吧，當然，讓我出山做事的話，就免談了，戚某實在沒這種心情。”

　大元帥翻了個白眼，兩個被強制離休的軍方首長瞪了一陣子眼，半響之後，孫朗悻悻然道：“過一段時間，我可能會出一趟遠門。如今你的職位雖然被老胡暫代，但大將軍之位，還給你留著，明州各軍，還是服你的。”

　戚冠岩剛想說話，孫朗就擺手道：“別忙著拒絕，戚戚，世事無常，畢竟這人啊，就是不可以預料……總之呢，我出門的這段日子，如果事情有變，還得請你出手轉圜照看一番。”

　戚冠岩不假思索地點頭道：“元帥大恩未報，此事倒是義不容辭。”

　孫朗欣慰地拍了拍戚戚的肩膀，然後說道：“然後，還有一件事……本來是兩件的，既然你不想忙活，那就只有一件了。"

　戚戚說道：“請您示下。”

　“不用這麼客氣。”孫朗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自大荒山一戰之後，我就離開后土，前往異域，這兩年朝野大事，我從不關心，有什麼重大消息，也不在意，有些事情你肯定比我熟悉，所以想問問你。”

　戚冠岩笑道：“戚某知無不言，請您發問。”

　“那我就問了。”孫朗輕聲問道，“帝國剩下的幾位劍聖，近況如何？失去了主人的聖劍，都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