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何等勁爆的玩法

　在火焰般熾熱的精神世界中，火之意志低聲道：“阻止它……獲得身體。”

　孫朗沉默了片刻，嗤笑道：“狗屎。”

　遠古魔靈的聲音有了一絲不滿：“你懷疑我的話？”

　“我從來就沒有相信你。”孫朗冷笑道，“當年進了大荒山的人，已經全都死了個乾乾淨淨，這些年有很多人一直在追索真相，但我敢確定，就算是那個女人與她的皇帝老子，也不知道全部的內情。至少，他們不會知道，那柄被他們奉為國之重器的元袓帝兵，竟然計劃著要獲得一具身體……”

　“那麼問題就來了。”他表情冷峻，“連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而你知道了之後，應該悶聲發大財才對，因為那把破劍獲得了身體，意味著你也可以用同樣的套路獲得新生、脫離武器的束縛，以獲得生靈自由的身軀───別用你們關係不好作為藉口，你們關係再不好，好歹根出同源，我就不信你很享受作為人類軍工金手指的生活。”

　“我比你想像中知道的更多。”火之意志平靜道，“你的問題很複雜，我先回答至關重要的一點，也就是指出你話語中的謬誤……那位帝國公主或許不知道真相，但你怎麼知道，你們的皇帝不清楚內情呢？”

　孫朗先是一怔，然後曈孔微微一縮。

　對方緩緩道：“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

　孫朗冷聲道：“你的意思是，皇帝與那把破劍暗中達成了共識，默許甚至推動了大荒山之事？還瞞著她的寶貝女兒？”

　遠古魔靈回答道：“正是。”

　孫朗冷笑道：“放屁，皇帝的腦袋又沒有抽筋，怎麼會允許那種事情發生？你以為我最後為什麼會被清算，還不是被這個陰沉多疑的老東西所忌憚？要是當年的計劃成功，元袓帝兵的魔靈佔據了我的身體，到底會放出一個什麼樣的怪物，難道那老東西不知道嗎？”

　火之意志說道：“帝國的皇帝不是昏庸無能之輩，做出這種決定，肯定有了或者自以為有了能控制它的倚仗……”

　孫朗打斷了它的話：“那也絕對不可能！老東西的性子我知道，他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懂得權衡利弊，足夠小心謹慎，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風險，他都不會掉以輕心，一定要將所有危險的苗頭扼殺在萌芽之中───否則當年就不會匆匆趕著鳥盡弓藏，不就是怕老子班師回朝，論功行賞，乃至功高震主，一發不可收拾嗎？”

　他這樣說著，質問道：“所以，他怎麼會容許一個來自域外天魔的遠古魔靈得到強大的身體？”

　對方從容答道：“你說的不錯，帝國的皇帝確實是這樣合格的君主，但你別忘了，他在作為一名君王之前，是一個人，是人就有私心，就有慾望，而若人為王，掌握著凌駕於國家之上的權力與力量，那他的私心與慾望，就會膨脹到無以復加的程度，與此同時，他的心靈受到某種重大的私心與慾望的干擾，就會變得狹隘、短視乃至不可理喻……”

　“私心……慾望……”孫朗重複著這兩個詞，緩緩道，“是什麼私心和慾望，能令一個多疑的君王，冒如此之大的風險？”

　“想不出來嗎？”對方嘆息道，“是因為，你們是人類啊，你們的慾望無限膨脹，但你們的壽命卻如此短暫，尤其是對於掌控無數臣民生死和一國大權的帝王來說，還有什麼，比慾望無限而壽數有涯更加悲哀的呢？”

　孫朗無聲地握緊了長戟，眼神變幻，他已經明白了。

　“身為君主，身為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力的人，他掌握的信息也遠超凡人，正是因為知曉，他才知道，自己注定有一死，無論如何都逃不掉，如今繁榮的國家，執行的政令，龐大的權力，早晚會變得沒有意義。”

　火之意志淡淡道：“龐大的權力早晚會到別人的手中，若是子孫不肖，還有可能旁落到外姓之手，皇家的威儀化作泡影，他怎麼能甘心？君王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和陰沉的人，這幾百年來，我目睹了十幾代神皇的逝去，連最仁慈與最英明的君王，在外人面前雖然也表示了對死亡的從容，但私下裡依然會恐懼，會千方百計地尋找延長壽命的辦法，他們的醜態，我都看過。”

　“那麼，后土帝國的皇帝，又怎麼會例外？他甚至比神皇更加獨斷和專行，因為沒有主教團這個有悠久歷史的傳統勢力來制衡他……”火之意志問道，“一旦他被這個誘惑所驅使和蒙蔽，誰能攔得住他？”

　孫朗似乎明白了什麼。

　“長生不老啊……”

　他的笑容中充滿了譏嘲：“確實，這世上哪有什麼明君，歷史上所吹捧的明主，縱然被不要臉的臣子和無聊的後人所美化粉飾，但涉及到長生不老，個個都原形畢露，將從天下黎民身上巧取豪奪的財富，大把大把扔給了虛無縹渺的仙山，扔給了膽大包天的方士，實在是自私自利到極點，最終還不是在恐懼與茫然中慢慢死去？實在是大快人心！”

　火之意志納悶道：“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我很奇怪，你明明曾經在帝國身居高位，甚至差點一人之下而萬人之上，但你這種對整個統治階層的天然的敵意是怎麼回事？不像是後天的仇恨，倒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然而這位身份古老尊貴、輩分極大的元袓器靈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不僅有著對統治階級的天然敵意，還盤算著用帝國的一聲炮響給烈焰神權國送去馬克思主義。

　孫朗自然是略過了這個話題，他徑直問道：“那麼，那把劍是怎麼哄騙皇帝上鉤的，難道你們還掌握著長生之法不成？”

　“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長生之法……嗯，說起來你可能不明白，以人類的身體，是無法實現長生的，因為你們的生命因子決定了，到了一定的年紀，你們的身體無法保持年輕時生生不息的旺盛生命力，向衰老的深淵滑落……”

　馬勒戈壁的這事我初中時就知道了，你個傻叉。

　孫朗雖然在腹誹，但卻沒有裝逼的打算，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示意對方繼續說。

　“而長生的真正辦法，據我推斷，恐怕正是它所要演示給皇帝的過程。”元袓魔靈緩緩道，“它能佔據你的身體，不就很好地向皇帝證明了長生之法的有效嗎？一代又一代，一具又一具年輕鮮活的身體，靈魂永遠都是同一個……”

　孫朗深吸了一口氣：“靈魂奪舍……”

　───媽個雞，我這個根正苗紅的穿越者都是身穿過來的，這王八蛋狗皇帝居然想玩魂穿那一套！？

　驟然聽聞了這個消息，尤其是涉及到了這兩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秘辛，令他一時之間心情複雜，心思混亂。

　───是的，大荒山這個巨大的謎團，其起因，其過程，其結果，都掩蓋在層層的迷霧之中，就連最關鍵的幾個當事人，都無法掌握事情的全貌。

　包括了從頭到尾經歷此事的他和它。

　甚至是直接與間接策劃了此事的皇帝與帝姬。

　如今他終於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孫朗愣在原地，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中有恍然，有釋然，有憤怒，有激憤，有譏諷，有嘲笑，就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最最滑稽的事情。

　───當然，笑聲中最多的，還是高興。

　元袓魔靈說道：“你覺得很有趣嗎？”

　“是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有趣？ ”孫朗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我還以為大荒山之事是帝王的心術與政治的傾軋，原來只不過是一隻老狗那可笑可鄙的私心，由此導致了如今帝國尷尬的現狀，這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喜劇效果，簡直翻了足足一百倍！活該！活該啊！”

　他的笑容變得猙獰起來，笑得越發恣肆：“還有那個女人……哈哈哈，機關算盡啊，到頭來，你爹竟然根本就不想傳位給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他想永遠做江山，當皇帝，你如今盡心盡力地輔佐他，替他出謀劃策，替他幹髒活，甚至對我下手，是不是很合你父皇的心意？恭喜啊，恭喜啊，祝你早日被立為皇儲，然後被一個糟老頭子給奪舍，哈哈哈哈哈！”

　孫朗仰天長笑，然後對著火之意志獰笑道：“你說，我等著那個女人被她老爹奪了舍，然後再去操她，算不算一次報了兩個大仇?

　“.......”

　火之意志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他這些年隱藏在離火之國的深處，冷眼旁觀著這個國家的一切，神權與皇權不被束縛，本來就會誕生無數扭曲與醜惡，兩者合一，效果更是拔群，它自問已經是身經百戰見的多了，但是……

　但是這麼勁爆的玩法，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過……

　孫朗也從憤怒的情緒中掙脫開來，意識到了剛剛說了何等不體面的話，神色微妙地擺手道：“算了，想想好噁心……怕是雞兒要翹班。這仇，還是一個一個報比較好，不能混在一起……”

　元袓魔靈也鬆了口氣───萬一孫朗真的這麼重口，非要等到皇帝奪舍帝姬之後再動手，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啊。

　它說道：“這種事情，就不要摻雜個人的慾望了，一定要乾淨果決地解決問題，不能拖拖拉拉，你要是喜歡女人，我可以送你一些……”

　孫朗猛然抬頭，震驚道：“你說什麼！？ ”

　對方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女人嗎？你大驚小怪什麼？”

　孫朗臉上的某種表情瞬間隱沒，倨傲地點頭道：“沒什麼，這種小事，就不要特意拿出來說了，我像是那種缺女人的人嗎？”

　“說的也是，以你的本領，就算直接投奔別國，女人也要多少有多少。”對方深信不疑，畢竟以大家的格局與身份，這些事兒說了掉價。

　於是兩位屹立於世界頂點的強人繼續開始討論大事。

　看得出來，對方剛剛那“送你一些女人”的說話極大博得了孫朗的好感，但孫朗那極度多疑的性子不是這點小恩小惠可以改變的。

　他和顏悅色道：“老火啊，咱們接著上面的問題。”

　“老火……”對方有些意外，重複了這個稱呼，居然覺得很有意思，畢竟這個世界上，有資格與它交流的人少之又少，敢給它起外號而它也不會覺得被冒犯的人，更是幾乎沒有。

　他很快就說道：“你講。”

　孫朗問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皇帝想要長生，那把劍想要重生，兩者達成了共識───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急著去阻止它？”

　“首先，得回答你一開始的那個問題，這是一切的根源。”火之意志說道，“如今五大國之中，為什麼后土帝國實力最強？是因為他們佔了先機，當年他們搶到了那所謂的元袓帝兵，發現他們武者所具有的名為真氣的奇異能量可以直接催動那柄劍，而其他國家卻要辛苦地破解和鑽研到手的戰爭遺產，一邊是可以直接使用，一邊是需要消化，差距顯而易見。”

　孫朗點頭表示同意。

　“為什麼你們人類傳承的古老技藝可以與我們的武器進行共鳴，這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這種能量運用的共通性，是它可以進行奪舍研究的基礎，換句話說……”

　火之意志慢吞吞道：“這種奪舍的方法，不適用於我，也就是說，就算它成功了，也沒有我的份，因為我們倆從裡到外都是截然不同的……”

　孫朗神色微妙道：“真是有說服力的說法。”

　“與我無益，自然是萬事休提了，況且我與它關係一直不好。”火之意志又說道，“如此看來，它得到了身體，帝國皇帝得到了長生，對於離火之國和我而言，都是有害無益的，畢竟這幾百年都過去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偏向於人類的，我們甚至都幫助你們對抗你們口中的天魔……”

　它說道：“相信我，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與共同的利益，這是合作與聯手的基礎，而且，這與你本來的目標並衝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