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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寶劍》第521章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天策帝姬

 太陽落山,夜幕降臨。

 連營燈火,輝煌如晝。

 數千精銳在此安營扎寨,他們所要保護的人是這片土地最尊貴的人之一,而在可以期待的未來,還極有可能將“之一”去掉。

 因為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也是天元戰爭期間功勳和聲望最為卓著的皇族,西起秦商,東至隋夏,天下九州,她的名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以帝姬之身,被陛下拜為天策上將,權掌大軍,禮賢下士,忠心護國,賢名遠揚,在朝野的名聲凌駕於她的諸位兄弟之上,阻礙她成為皇儲的唯一劣勢,似乎只是她身為女子的身份,以及袓宗法度未有前例。

 但這是劣勢,也可以成為優勢,無知的民眾更加愛戴一位美麗威嚴的女皇,有識的官紳看中了天策帝姬的野心與能力,況且這女子的身份,會天然收穫一群支持者與盟友,那些天下聞名的女性宗師,那些戰功赫赫的英雌軍將,那些不讓鬚眉的女性家主,定然也樂於見到有女子問鼎至尊皇位。

 一一優勢辣麼大,穩得不行。

 如今帝姬北上,前往明州,此行的真正目的極度保密,朝廷上知曉全部內情的重臣不過寥寥十數,這些負責護衛的將士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們只知道,帝姬此行要去做一件穩固江山社稷的大事,而他們的使命,就是用性命來保護她的安全,不讓她受到一點威脅。

 隨行保護的衛隊從軍中抽調,帝姬手握天策大印,有資格調兵遣將,調來的都是天元沙場中戰功赫赫的英雄部隊,經驗豐富,士氣極高,忠誠也很有保障,此時大營燈火通明,令行禁止,大大小小的巡邏部隊穿行在復雜有序的營盤陣列之中,時刻警惕著一切風吹草動。

 而被嚴密保護的人,則在中軍大帳之中披甲而坐,帳中點著牛油巨燭,宛如白晝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光明襯托著傾國的容顏。

 皇家的基因改良工作從立國之初就不斷進行,無論是外表容貌體徵,還是內裡資質天賦,不斷優选和淘汰的結果,造就了這樣光芒四射的人傑,容姿無可挑剔,資質天下無雙,性情聰慧敏銳,她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也是最具有帝王資質的那一個。

 美麗,聰慧,強大。

 殘忍,淡漠,無情。

 她正在靜靜地看書,她的案台上放著一摞書,疊得整整齊齊,手中拿著的那本,書頁已經略顯松皺,似乎是經常翻閱所致,所有的書都是這樣。

 所有的書都有同一個作者,亦或是講的同一個人。

 她突然無聲輕嘆,將手中的書本翻扣在案上,露出了封面的字。

 《劍譜》。

 筆觸如龍蛇遊走,鋒芒如倚天絢爛。

 整個帝國祇有一個人,敢將這個看似普通卻狂到沒邊的兩個字作為所著之書的全名,只有他敢這樣,只有他能這樣。

 “亂臣賊子……”她自言自語道,“毀禁你所著之書,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在一本劍法綱要裡都趁機灌輸無君無父無法無天的離經叛道之論,父皇說的沒錯,你本質上就是一個賤民,思想和行為都像賤民,哪怕有高官厚祿,有美人大權,你的屁股,也會下意識地往賤民那邊坐……”

 明明十數里之外就是一個大郡,那裡有雕欄畫棟的大宅豪居,有溫軟的被褥與美味的食物,更有挖空了心思想要討好自己的文武官員,但天策上將依然選擇住在營中,與士卒同甘共苦,感動的將士們都覺得這是帝姬嚴於律己、乃是上將軍之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是害怕,是恐懼。

 自從她離開帝都,就意味著她已經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不……或者說,從兩年前開始,她就已經身處險境而不自知了。

 因為……那個人沒死。

 他果然沒死。

 等到確切知曉了這個消息,還是那個可怕的夜晚,她明明已經勝券在握,但計劃剛開始實施就遭遇了致命的打擊。

 前往明州剷除胡守信的玄甲軍一去不回,而且還引來了更加恐怖的強敵,那星盤之上,爆發的光芒剎那間將所有玄甲軍的生命信號一掃而空場景宛如夢魘,強迫她回想起兩年之前那場前所未有的慘敗。

 那一次,她看到大片大片的生命不斷隕落,就像一場滔天的洪水撲滅燎原的星火,激烈,迅捷,果決,殘酷,沒有任何憐憫。

 那時她才終於意識到,當初那個被祈鑲陣法莫名其妙地拽來的異域小子,已經從當初那個初次上陣後哭得昏天黑地吐得一塌糊塗的軟蛋,變成了幾乎無人能制的可怕怪物,完成了一人敵國的傳說。

 她本來以為,他已經死了。

 或者說已經受了無法痊癒的傷,只能躲在暗處苟延殘喘。

 但星盤之上比之前更加輝煌熾烈的光擊碎了所有的幻想,他不僅沒有受什麼傷,而且似乎比兩年前更加深不可測,這個集結帝國全力所製造出來的恐怖怪物,竟然變得比以前更強了……這怎麼可能!

 他明明一個人……只是一個人……

 在意識到了這件事情之後,她幾乎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的瘋狂之後,剩下的就是深深的恐懼。

 未知才恐懼。

 兩年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才是最可怕的。

 他既然沒有死,那為什麼不報仇,為什麼不進京,為什麼不來殺我?

 他躲在暗處幹什麼?

 他到底在謀劃什麼?

 將他那些可怕的思想付諸實踐嗎?讓那些庸碌的賤民拿起武器嗎?讓那些跪著的人站起來,要跟我們平起平坐嗎?躲在暗處積蓄勢力,策劃著可怕的陰謀,在暗中蠶食帝國的基業,直至時機成熟,一舉摧毀后土嗎!

 兩年的時間,兩年的空白,兩年的渺無音訊。

 沒有比這個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因為他有著天下無敵的力量,因為他有著被元袓帝兵之靈傾力培養六年的武學修為與軍事素養,因為他擁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知識與思想,最重要的是,他的心裡必然充斥著無可遏止的狂怒,那怒火足以焚毀整個帝國。

 沒有比未知更可怕的事情了。

 她絕對不會相信,對方這兩年只是在遊山玩水。

 因為她太了解孫朗的性子了,那是一個有仇絕不隔夜報的男人。

 何況是這種傾盡三江五河之水無法洗清一毫的宿世仇怨。

 能讓他忍兩年不動聲色,只能說明,他的報復將要酷烈百倍千倍。

 帝姬突然感到了手中傳來了一絲疼痛,不知何時,她的手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甚至流出了一縷鮮血。

 如今帝國打臝了天元戰爭,武功之盛,戰功之隆,足以彪炳史冊,干百年後成為後人所憧憬的盛世,如今天下太平,國家繁榮昌盛,但她知道,兩年前的那場慘敗,已經給帝國留下了一個無法逆轉的暗傷。

 如今,那個人竟然沒有死,竟然回來了。

 也就是說,這個暗傷,隨時會被他引發出來……內憂外患,不可收拾。

 她突然感到一絲茫然和困惑,苦果到底是何時種下的呢,形勢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不是……當初選擇另一條路,會更好?

 不……決計不會。

 他是不穩定的因素,不能將社稷的安危建立在他的善良之上,根本無法保證他到底是否完全消解了怨懟……人心最難測算,所以,不能去算。

 所以,我沒有錯。

 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最重要的是現在,她要挺過這一關,她要活下來。

 是的……活下來。

 她不禁苦笑了一聲,誰能知曉,堂堂天策帝姬,已經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了……諷刺的是,致命的威脅,不全在北方。

 還來自帝都,來自她的身後。

 前來明州,是她主動請纓,這不是自願,而是她已經感受到了來自皇位的意味深長的注視。

 兩年前的那場劇變,雖然出自她的手中,但無父皇的授意和暗中幫忙,她怎麼可能恰到好處地瞞天過海,布下那天衣無縫的殺局?

 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永遠都不會出錯,錯的永遠都是臣子。

 眼下刺手的局勢,絕對不會是皇帝搞出來的,只能是她所造成的,所以她必須出馬解決這一切,她必須在皇帝失去耐心之前,將這事完美地擺平,哪怕先安撫遮擋一下也好……否則她極有可能失去父皇的歡心。

 一一對於一個有意於皇儲之位的野心勃勃的皇女而言,沒有比讓父皇徹底失望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哪怕,她如今只是父皇手中的刀。

 畢竟皇帝只有一個,皇帝稱孤道寡,皇帝是孤家寡人。在她真正成為皇儲之前,她也只不過是皇帝手中的刀。可以拿來殺人,可以勤加擦拭和愛惜,也可以隨手扔到—邊。

 但……時時配在身上、殺人非常順手的刀,總比扔在倉庫裡一年擺弄不了幾回的刀,要強的多的多。

 她回憶起父皇那不經意露出的冰冷眼神,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驀然發現,父皇的眼神,令她覺得有些害怕。

 不是審視繼承人的眼神,也不是審視工具的眼神,那眼神並不漠然和厭煩,而是有著莫名的親切和熱情,但卻讓她不寒而慄。

 但此時她已經無暇細想這個了,她必須要完美地解決這件事情,因為她知道父皇的脾氣,如果那個男人與帝國和解的條件是天策帝姬的人頭,那在對方拿出足夠的誠意和保證之後,父皇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這個條件。

 況且……想殺自己的,並不只是父皇和那個男人啊。

 帝姬冷笑了起來。

 恐怕她那些敬愛的兄長與弟弟,此時也正在密切關注北邊的形勢,如果他們夠蠢,肯定正在謀劃著刺殺。

 畢竟如果天策帝姬死在明州,那麼那位昔日的前天下兵馬大元帥肯定百口莫辯,與朝廷再無轉圜之可能,雙方一定會刀兵相見。

 這樣的話,相當於天策上將與前元帥拼了個同歸於盡,皇儲之位少了最大的競爭對手,又給父皇製造了一個完美的開戰藉口,將那個麻煩的人物定性成帝國的叛逆與亂臣……哈,真是完美的算盤。

 帝姬臉上的笑容透著譏嘲。

 我愚蠢的皇兄和皇弟們啊,如果你們成功了,那形勢也一定會大出你們所料,無論兩方誰勝誰負,他都會找到你,將你們全家老小殺個乾乾淨淨。

 一一別誤會了,他肯定不是為了給我報仇。

 他只是會非常生氣,因為你們剝奪了他復仇的機會。

 畢竟這個世界上最想殺了我的,不是你們,而是他啊。

 他一定很想向我複仇,想要殺掉我,想要一刀刀地切碎我,想要看我後悔的模樣,看我絕望的模樣,想要讓我跪在他腳下苦苦哀求,讓我嘗盡天下最慘烈的刑罰,甚至連做夢都夢到這些,就像我一樣!

 就像我一樣!

 她閉上了眼睛,因為她眼神中醞釀著歇斯底里的瘋狂,兩年了,她也過著同樣的日子,她也在瘋狂尋找著這個男人,不看到他的屍體,她永遠都不會睡得安穩,不把他的血肉一口口吞進肚子裡,她永遠都無法安寢!

 “孫朗!”

 她緊緊地扣住書案,十指在案板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她在心中劇烈地吼叫著那個名字。

 那是他真正的名字。

 她是第一個知道他名字的人。

 你也是我的夢魘。

 你也是我的心魔。

 你這個怪物。

 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怪物。

 你這種東西就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上。

 是我將你帶到了這個世界。

 我要親手糾正我的錯誤。

 無論如何,一定要戰勝你,一定要殺了你,一定要吃掉你!

 一口一口的,吃下肚子,撕碎,晈爛,吞嚥,消化!現在,我來找你了。

 你一定也很興奮吧,一定也想殺掉我吧。

 但是這一次你做不到啊!

 就像我也做不到一樣!

 我們都是彼此的夢魘,我們注定要互相攻殺,直至一人徹底湮滅!

 所以,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

 這一次的交鋒,我也很期待啊。

 看看這兩年,你究竟有了什麼長進,看看這兩年,你學會了什麼真本事,看看這兩年,你又能耍出什麼新花樣。

 ——你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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