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獻祭,剝離,萃取
講道理,如今謝阿貴的心情非常複雜。
恨不得引吭高歌,唱一曲一江春水向東流,以抒發心中的悲涼和惆悵。
“第二次了啊……”他搥胸頓足,手抖著指著周圍一臉無辜的猴子,“我們今天一大早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啊,跑著圈啊,聽著您老人家的訓話啊,突然就被屎給潑了啊!如果不是我們眼疾手快,此刻,此刻……”
謝阿貴一臉悲憤莫名:“此刻就成了真的腌臢潑才了啊!”
“……說的好像你現在不是似的。”
“啊?”
“不,我是說……”孫朗面色溫和地將鐵頭老猿拉過來,拍著猴頭的肩膀,“如今他已經棄暗投明了,大家都在我手下做事,就不要自相殘殺,惹別人笑了。一天之內差點被潑兩次,也算是一種猿糞了,你們說對不對啊?”
謝阿貴那糾結的表情顯然是寫著“這特娘的當然不對”了。
“貴仔,我知道你咽不下這口氣,但我已經狠狠地教訓他了,現在讓他跟你賠個不是,回頭請你嫖一頓,這事就到此為止,吼不吼啊? ”
孫朗笑瞇瞇道:“咱們混江湖的人,不要這麼斤斤計較,你瞧那霹靂火秦明,雖然宋三胖派人冒充他劫掠州府,設計構陷他,搞得他被視為叛賊,不僅官丟了,老婆也都被砍死,但宋江給他道個歉,然後把花容的妹子嫁給了他,這秦明就不生氣了,這事就揭過去,以後就老老實實當馬仔……你看看人家這三觀,多正啊!”
“……雖然不知道秦明是誰。”謝阿貴語氣複雜道,“但我覺得他肯定很不喜歡他原來的老婆。”
“英雄所見略同。”孫朗點頭道,“所以這事就此揭過吧。”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因果關係嗎?”謝阿貴猛然搖頭道,“不行,這事太窩囊了,您不必勞神,我與這廝做上一場,出口惡氣再說。”
鐵頭老猿看孫朗顯然是在拉偏架,斜眼道:“怕你怎的,來來來!我要是輸了,不躲不閃,就任憑你潑我一桶糞!”
謝阿貴叫道:“我若是輸給你,不用你動手,自己便一頭栽進糞桶裡!”
孫朗聽到,眼神一亮,後退兩步,驚喜道:“此言當真?”
“……”
謝阿貴和鐵頭老猿神色古怪地對視了一眼,突然感覺心好累。
“算了,算了……”謝阿貴搖頭道,“不打了,你自罰三杯吧……”
還沒等鐵頭老猿面露喜色,謝阿貴便指了指一隻金絲猴:“那猴兒手裡有個瓢,糞都是現成的,你這就請吧。”
鐵頭老猿還沒來得及大怒,孫朗就遲疑道:“這樣不好吧,三杯?常言道,兩個女的,也就一杯,你這太過糞了……”
謝阿貴就算再蠢,也能聽出孫朗在拉偏架,常言道,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兔子急了也會艹鷹,人如果熱血上頭,就什麼都不顧了,他眼色不善地看向孫朗,抬起手來,就要說話。
“咦,你手上怎麼還帶著鎖鏈?”孫朗神色溫和道,“來,我幫你解開。”
原來當初掙脫鎖鏈的時候,謝阿貴只是用蜈蚣的毒液將鐵鍊蝕開,兩截鎖鏈還銬在手腕上,他當時尋思反正手頭沒有兵器,這鎖鏈堅韌無比,刀劍難傷,纏在拳頭上,殺傷力也不小,湊合著先用用,所以也沒有解開。
如今孫朗伸出手來,輕輕一掰,精鋼鐵銬應手而碎,裂成一地鐵片,簡直比瓷器還脆,遊俠扒拉了三兩下子,謝阿貴費了老大勁才弄斷的鐵鍊就像麵團一般七零八落,扁圓隨意,解開了謝阿貴的束縛之後,孫朗才若無其事道:“你剛剛想說什麼來著?”
謝阿貴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鐵鍊,咽了口唾沫:“沒……沒什麼……”
孔仲吾旁觀者清,早就看出了這位周少俠並非有意勸和,而是想看熱鬧,他心想不如現在給謝阿貴一個台階下,於是出言道:“兩位的爭執一會兒再說,不要耽誤正事,我們有緊要的事情禀告周少俠……”
他這樣說著,看向謝阿貴:“是出口惡氣重要呢,還是性命重要呢?”
謝阿貴猛然醒悟,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同伴,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看向孫朗,語氣激動道:“周少俠,那個姓魯的女人,恐怕不是好人,我們之所以被陷在這裡,就是被那女人身邊的那個蛇蠍美人給誘騙,那時您不在,我們躲在地窖中不敢出來,突然那個蛇蠍美人出現,讓我們跟她走,我們還以為是您派來接應我們的……”
“原來如此。”孫朗點了點頭,也不驚奇,難怪魯淑仁婊人格出現之後,黑玄蕩就不見了踪影,原來是接到了婊人格的秘密指令。
只是這只蛇到底是聽命於誰的呢?
“我之前曾經猜測,將你們擄走的肯定是你們信任或者熟悉的人,排除之後,不是黑玄蕩,就是祥林嫂……”孫朗摸著下巴,沉思道,“那現在看來,擄走你們的是黑玄蕩,那殺掉趙四與何春來滿門的,就是祥林嫂無疑了……”
幾個人聽到祥林嫂的名字,眼中立刻浮現出她死時的慘烈模樣和詭異場面,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臉上浮現出了兔死狐悲的傷感。
孫朗察言觀色,皺眉道:“看你們的模樣,她已經死了?”
謝阿貴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之色,低聲將下面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孫朗眉毛一挑:“還有這事啊……嗯,你剛剛說,你們一路逃出來,沒有見到過一個人?也沒有發現屍體,血腥味什麼的?”
謝阿貴點頭。
“嘖,看來這次白忙活一場。”
孫朗環視一圈四人,然後指向了鐵頭老猿:“之前我們一路追踪到這裡,想要擒下五猖會的首腦,問一些事情。我本來想用承襲自康師傅的潛行技巧進入一探究竟,畢竟我殺手47也玩的挺好,不過他堅持說,不如往裡面投翔,灌一個翔淹七軍,把裡面的人熏出來。”
差點就被翔淹七軍的四人同時向鐵頭老猿怒目而視——好噁心啊這個人。
鐵頭老猿心中有苦難言,只得含淚背鍋,畢竟現在頭上被扣黑鍋,總好過日後頭上被扣糞桶……這個傢伙絕對會做出這事的……
孫朗若無其事地將鍋一甩,繼續道:“現在看來,這行動是沒有意義了。畢竟裡面沒有人,肯定是被事先支開或者處理,說明裡面已經不是日常狀態,敵人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或者是準備做什麼……”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被翔給熏了,五猖會首腦也肯定不會出現了……”
他思慮了片刻,擺了擺手:“來,帶我下去看看,去那間囚禁你們的石室。”
當下鐵頭老猿指揮猴群散開,四下戒備,遇到可疑人等,就以猿啼示警,以孫朗的速度,敵人一經發現,孫大爺就會直接轟開牆壁以直線路徑前進,分分鐘破山而出,敵人就是多生兩條腿,也休想逃過他老人家的追殺。
安排妥當之後,謝阿貴四人與鐵頭老猿,在孫朗的帶領下,重新沿著這通風口進入了山腹,一路返回,偌大的地室,走廊兩側的房間,果然空無一人,寂寂沒有人聲,孫朗特意去幾間石室看了看:“擺放齊整,物件歸置,沒有什麼倉促之感,應該不是緊急調動,而是一步一步的謀劃,這裡面的人哪裡去了?”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六人回到了那間祭壇一般的石室。
走進去之後,孫朗吹了聲口哨。
鐵頭老猿見到如皮影般被吊著的華小栓和九斤老太,又看到了祭壇中詭異的佈置和不知名的祭品,眼中閃過了一絲本能的厭惡和畏懼,他走進了兩步,看到了祥林嫂的屍體,愣了片刻,叫道:“這是……狼嫗!”
“果然。”孫朗目光灼灼,“五猖會中的狼嫗,就是八苦中的祥林嫂,如今看來,蛇女的身份也八九不離十了。蛇女是魯淑仁的寵物,祥林嫂是八苦中的人物,這兩人居然全都隸屬五猖會……嘿,貴圈真亂。”
他走上了祭壇,先看到了死掉的飛蜈蚣,孫朗蹲下身來,撥拉了兩下,發現蜈蚣已經是一具乾屍,內裡的血肉精華不翼而飛,不由面露驚訝之色。
“猛男。”他鄭重地向謝阿貴拱了拱手,“你現在都沒死,估計你已經百毒不侵,順便功力大進了。據我所知,上一個被毒物纏住後張口就咬的人叫做郭靖,他混得非常不錯……”
謝阿貴用了幾秒鐘才搞清楚了孫朗的意思,擺手道:“不不不,我沒有那本事,也沒有這個膽子。我沒有吃這條蜈蚣,當時我殺了它之後,它體內突然迸射出一道濃郁的血氣,就像是有靈之物一般,衝出了石室,不知道去了哪裡……”
“哦吼……”孫朗臉上露出了哦摩西羅伊的表情,“居然還有這等事情?”
他四下看了一圈,將目光投向了擺放的祭品上,整個祭壇陰氣森森,妖異彌散,在猙獰的壁畫和詭異的容器中,盛放著顏色各異、形狀古怪的生靈肢體和異味血液,令人一觀之下,就心生寒意。
孫朗走了過去,抬起一腳,踢翻了一個罐子,那罐子上刻著三翼獅尾、牛頭蝠翼的怪獸,咣當一聲,倒在了地上,裡面的東西灑了一地,墨綠色的液體流了出來,還有一些古怪的事物——反正幾人瞅了一眼,臉上就浮現出了欲嘔之色。
遊俠不動聲色,哼了一聲:“哈,好久沒見這玩意了。”
他隨手拿過了一隻雙耳獸樽,往裡面瞅了一眼,隨手扔到了一邊,砸在一副妖獸噬人的血腥壁畫上,發出了咣當的大響。
想想吧,在這妖異可怖、陰風陣陣的邪異祭壇上,周圍都是栩栩如生、詭異陰森的壁畫與邪物,整個祭壇散發著一種碾壓生靈、殘暴詭異的氣息,令人憑空生出畏懼之心,而一個年輕人,正在翻箱搗櫃,亂踢亂踹……
“我在戲文裡聽到過這樣的橋段……”謝阿貴的聲音微不可查,“通常什麼驚世巨妖或者被封印的魔頭修羅,就是被這種不知死活的傻大膽放出來的,是不是要提醒他小心著點?如果真放出什麼可怕的魔頭,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孔仲吾深以為然……畢竟在這個妖魔存在、時人也篤信鬼神之說的世界裡,孫朗這種堅定的唯物主義思想,很容易被當成傻逼。
不過還沒等他出言,正在擺弄祭品的孫朗就回過頭來,純良地一笑:“沒事,反正我跑得比你們快。”
“……”
要不是我打不過他,要不是我打不過他,要不是我打不過他……
孔仲吾也表情糾結,小心翼翼地喊道:“周少俠,謝兄沒說錯,小心無大錯,您小心著點,不要隨便亂碰了,這地方看起來甚是邪門,如果不小心召喚出什麼可怕的妖怪,就不太好了……”
孫朗翻了個白眼:“怕個卵子,老子當年在安達利爾的老巢裡,也把裡面的罐子全都踢了個遍,得了裝備、金幣與藥水若干,也沒見那個瘋婆子說什麼,反而又很熱情地送了我幾件裝備……”
他又擺弄了一陣,四下查看了一番,也許是這裡確實沒有什麼妖物,或許是這妖怪也怕了孫大爺的淫威,總之他將祭壇弄得一片稀爛,也沒有什麼異變出現。
孫朗心滿意足地起身,伸了個懶腰:“哈,有趣,有趣……”
他一腳將擋路的獸樽踢到了一邊,指著祭壇上爬滿的異種文字:“這是妖族的古文字,有很久的年頭了,相傳是妖族的一名長……嗯,年紀很古老的人創造,估計只有妖文過八級的人才能勉強看懂,這個祭壇,有獻祭、剝離、萃取之意,大概是要提取某種精華……哦操,這麼說好他媽奇怪,太暴力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謝阿貴等人,四人的表情已經變得極其難看。
孫朗歪了歪頭,語氣奇異道:“所以說,你們剛剛講,蜈蚣的體內竄出來一條什麼東西來著?”
謝阿貴後退了兩步,澀聲道:“提取出精華來……要做什麼?”
孫朗悠然道:“可能是要召喚某種大魔王吧……通常不都是這種套路嗎?”
謝阿貴沉默了片刻,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頭磕在了祭壇上,發出了砰砰的沉重響聲。
孫朗淡淡道:“你腦筋轉得一直很快,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謝阿貴斬釘截鐵道:“只求恩公用心救我性命,這一回如果僥倖得脫,那我就是恩公座下走狗,指東向東,指西就西,赴湯蹈火,絕無二話!”
“你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處,我也不會專門花大力氣救你,不過隨手施為,順手一救,倒也不難,不過這還要看你自己的命數和造化。”孫朗平靜道,“不過,只知道將賭注壓在別人身上的人,走路一般也不太穩當,你小心點。”
也不知道謝阿貴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只是用力地點頭,然後利落地爬了起來,仍是像之前一樣,很神氣地站在了孫朗的身邊,以門下走狗自居。
孫朗笑了笑,他對這些真的是毫不在意:“那麼,我們去看看,這裡空無一人的原因,以及,我們的敵人究竟在搞什麼鬼……”
他們離開了石室,向著地室深處走去,臨行之前,孫朗回過頭來,看著屁股後面跟著的五人:“……人太多,而且如果在下面遇到什麼麻煩,我說不定護不住你們,要不然誰不想跟過去,先上去等著?”
謝阿貴他們全都猛搖頭——開玩笑,我們又不是傻逼,在這種時候兵分兩路?而且還離開團隊中的最強者?
“你們最好全都想清楚了。”孫朗笑瞇瞇道,“到時候事有不濟,我甩手把你們扔下,一個人跑路,你們也無可奈何,就算事後你們自己逃出來了,也沒法把我怎麼樣,說不定我怕你們心懷怨懟,直接殺你們滅口,也未嘗可知……”
……你為什麼要把事情說得這麼開啊!你到底幹過這事多少次啊!
幾人哭笑不得,但面面相覷之後,依然打定了主意,農夫似乎有異議,剛想說話,謝阿貴就冷然望著他:“其他人都可以上去,唯獨你不行!你最好別做什麼可疑的事情,看在四嫂的份上,之前的事情我沒多提,你別給臉不要臉!”
孫朗笑著看了一眼農夫:“怎麼,他消極抗戰?哦,我明白了……你們被黑玄蕩給拐走時,肯定是他出面作證,說魯阿姨可靠,結果轉眼之間,就被打暈關了小黑屋,怎麼,又發生了什麼故事?難道這濃眉大眼的在裡通外敵?哥們,我一直想跟你談談來著……”
農夫猛然抬起頭來,望著孫朗,一字一頓道:“大小姐是有苦衷的!”
孫朗搖了搖頭,笑道:“你說的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