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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寶劍》第378章
第三百八十章 人與魚

 “還沒找到人?”

 忠義樓中,胡守信來回踱了兩步,轉身焦躁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人怎麼就跟丟了?”

 他面前站著一名遊俠,低著頭,一臉慚愧:“屬下無能,請會首責罰。”

 胡守信擺了擺手:“你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與我仔細分說一遍!”

 那名遊俠抱拳道:“是!屬下奉會首之命,暗中保護欽差大人,今日欽差大人與萬元忠大人同行,在清蘭街閒逛,突然遇到一名道人,後幾人發生拉扯,屬下害怕被欽差大人察覺,又見事情並無危險,所以就沒有上前……”

 胡守信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他沉吟了片刻,緩緩道:“那道人是不是鬚髮飄然,道骨仙風,但說話時有咄咄逼人的刻薄之態,讓人一見之下,就想拔拳擊之?”

 遊俠驚奇地抬起頭來:“會首怎麼知道?屬下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瞧那道士說話時的舉止模樣,就想打他……”

 胡守信哼了一聲,嚇得這遊俠立刻低頭,低眉順眼地繼續禀報:“屬下一路尾隨,見欽差大人與萬大人將那道士一路挾持而行,帶向了興平坊,那裡是繡春堂的地盤,自從繡春堂大香頭金盆洗手、轉賣臭豆腐之後,完成改組的繡春堂的實力不降反升,更是廣收民心,將興平坊打造得如同水桶一般,屬下不敢擅作主張,也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只能秘密跟隨……”

 聽到這事之後,老胡的眉頭已經緊緊地皺成了一個川字,白雪道士與張建元,無疑都是孫朗的走狗,秦賢弟被捲進了這兩個人中間,如此種種,定然有孫朗在背後作祟……如此看來,秦賢弟他……

 他心中生出了不太好的感覺,但還是說道:“繼續。”

 “屬下遠遠觀察,看到張建元將欽差等三人迎入繡春堂,那繡春堂更是戒備森嚴,佈局有度,屬下如果貿然闖入而被發現,恐怕會引起繡春堂與遊俠公會的摩擦甚至對抗,屬下又想,繡春堂已經是明州城叫得上號的招牌,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跑不了他張建元……”遊俠羞愧道,“所以屬下就在外面等候欽差大人出來,沒想到……”

 莫非張建元得了孫朗的授意,在堂下埋伏了五百刀斧手,以摔杯為號,已經將秦賢弟砍成了一攤肉泥?

 胡守信震驚道:“他再也沒有出來過?”

 遊俠更加羞愧了,似乎有難以啟齒的事情,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出來了,而且是被人攆出來的。屬下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就看到欽差大人與萬大人抱著一個壇子拔足飛奔,仰天狂笑,似乎幹了一件極為得意的事情,而後繡春堂沸反盈天,一大群人手持器械,牽著猛犬,狂追而出,攆著欽差大人四處逃竄… …”

 老胡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你的意思是……”

 遊俠沉重地點了點頭,作為老胡手底下得用的遊俠,他平時沒少受愛國主義教育,忠君愛國的美好品質鐫刻在骨髓裡,對皇權和欽差有著天生的敬畏和美好的憧憬。他小時候聽過戲文,裡面的欽差大人都是奉皇命、誅奸臣的大青天,可謂是鐵骨錚錚,浩氣長存,怎麼,怎麼秦大人他竟然……

 作為一個淳樸的愛國者,他對欽差大人的舉動表示無法接受,遊俠咬了咬牙,還是老老實實地敘述道:“很顯然,欽差大人從繡春堂拿……不,搶了很重要的東西,從而引起繡春堂暴怒,甚至召集了興平坊的百姓們進行圍追堵截……”

 胡守信張大了嘴巴,甚至懷疑眼前的遊俠是不是一個假屬下,他結結巴巴道:“你說,秦賢弟他……搶了什麼?”

 “外表看起來只是一個黑色的壇子……”遊俠都快哭了,語調都在顫抖,“但聽繡春堂成員的吆喝,以及百姓們的呼喊,那可能,那可能是一壇……臭豆腐……”

 說到這裡,他都有些不忍心說下去了,這都是些什麼事情啊……欽差大人竟然跑去繡春堂,搶了一壇臭豆腐?

 胡守信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心情複雜,甚至還想寫信給朝廷,將秦惠從天元英雄的籍冊中除名。

 丟人啊……

 他一時之間又好氣又好笑,繼續問道:“然後呢?”

 遊俠嘆了口氣:“欽差大人躲避潛藏的本領真是厲害,帶著萬大人東一轉,西一轉,竟然避開了興平坊傾巢而出的圍追堵截,屬下有心去接應,但興平坊那時候人聲鼎沸,男女老少齊齊上陣,都在圍堵欽差二人,關鍵的問題是,他們不知道兩人的長相,驟然碰到屬下這樣的陌生人,如果將我誤認為是欽差大人,那可就……”

 胡守信理解地點了點頭,思考了片刻,緩緩道:“這也錯不在你,誰讓他……唉……所以,還沒找到嗎?”

 遊俠很慚愧地點頭道:“興平坊是窮困人口聚集的地方,建築低矮,私改嚴重,小巷暗道四通八達,屬下實在不認識路,更遑論找到欽差大人了,所以只好留下幾名同袍在彼處繼續尋找,自己來找會首通禀……”

 胡守信陷入了深思,起初聽聞此時的驚訝和不可置信漸漸退散,他慢慢變得冷靜,開始仔細思索這件事情。

 又問了屬下幾個細節之後,他托著下巴,開始思索。

 秦賢弟識大體,辦事穩重,怎麼會跑去繡春堂搶一壇臭豆腐?而且只是一壇臭豆腐的話,繡春堂也不會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傾巢出動不說,還發動興平坊的民眾們一起堵截,顯然這壇臭豆腐之中,有著很重要的隱情……

 那麼問題就來了,既然是重要的隱情,為什麼會藏在臭豆腐裡?

 還有孫朗,他在其中是否扮演著某個極不光彩的角色,也就是說,這事……

 胡守信的面色猛然一變,這事看起來毫無頭緒,但將犯人和幕後黑手預設成孫朗,那事情似乎就很清晰了,雖然不知道這事是不是那個小王八蛋幹的,但如今沒有別的頭緒,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一回了……

 也就是說,假定孫朗參與了這事,並且全程關注,而那壇臭豆腐中的秘密,也與他有切身的利益關聯……

 ——可以排除這一項。如果那壇臭豆腐中的秘密真的如此重要,那以孫朗那小王八蛋的性子,肯定會暗中伸出一腳,將秦賢弟絆個惡狗撲屎,從容取走壇子,然後飄然而去,將暈暈乎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秦賢弟留在原地,讓他被那群百姓和繡春堂成員圍住逮捕,好好折辱一頓,他肯定會這麼做的。

 所以,也就是說,孫朗對秦賢弟搶走壇子這件事情……樂見其成?

 那他想幹什麼?

 這壇臭豆腐能被他玩出什麼花樣來?

 咦……等等……

 “……”

 剎那間,胡守信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他的表情變得無比唏噓,哀傷中帶著一絲惆悵,雖然只是其中一個可能性,雖然這樣的推測武斷而缺乏證據,但為什麼,為什麼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呢……

 霎時間,胡會首似乎蒼老了很多歲的模樣,語氣低沉道:“你派些人,在興平坊周圍尋找,多問問別人,有沒有爆炸,惡臭,或者是看到兩個……掉進糞坑里的人……”

 遊俠眨了眨眼睛:“啊?”

 “去吧……”胡守信擺了擺手,語氣很平靜,“對了,再牽幾條狗,沿著河找一找……”

 遊俠一頭霧水,但還是領命而去,胡守信留在屋中,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向著牆壁狠狠地擂了一拳:“孫朗……玩夠了吧?”

 窗戶從外面被拉開,孫朗敏捷地翻了進來,一屁股坐在窗沿上,笑吟吟地望著胡守信。

 胡大棒子冷冷地盯著這個小王八蛋,半晌,緩緩道:“好玩么?”

 聞言,孫朗滾倒在地,放聲爆笑,用力地捶著地:“233333333333……笑死老子了,笑死老子了!”

 他笑了一陣,伸手指了指胡守信,喘了口氣,笑道:“你不知道啊,這兩個傻卵,莫非是讀書讀傻了,這兩年渾然都沒有個長進,看的我都替他們捉急,喂,我跟你說啊,他們倆居然決定將壇子扔到空中,然後退開,讓壇子摔在地上,喂喂喂,秦油條他傻嗎?不知道核武器都是在空中引爆的嗎?”

 他笑得滿地打滾,幾乎都要笑得抽筋:“最重要的是……這兩個傻逼就不會把壇子摔到牆上嗎?往遠處一扔也行啊,為什麼非要扔到天上啊,媽的飛到天上的臭豆腐就跟活靶子似的,我不來上一槍簡直對不起我玩了十年的CF……”

 胡守信依然冷冷地註視著他:“所以,玩得很爽?你的目的達成了?把秦賢弟搞成那個樣子,你終於滿意了?”

 孫朗也笑夠了,坐直身子,盤腿坐在地上,仰頭望著胡守信,笑道:“這事可不是我故意策劃的,只是興之所至,偶然為之,全是湊巧,我跟你講,要不是偶然遇到,我都不知道有這事……”

 老胡冷然道:“繼續編。”

 孫朗不以為意,擺手道:“再說,這事也是他咎由自取。他一個欽差,跑去找一賣臭豆腐的資本家幹什麼?想要結識一下著名的慈善家?我呸,靖安侯府的差事都要把他的屁股燎熟了,他還有心思去幹這種閒事?”

 胡守信淡淡道:“哦?那他想幹什麼?”

 孫朗挑眉道:“秦惠不懷好意,侯府之事不會善罷甘休,他無論做什麼,肯定都有其目的。張建元與魔器之事還能有什麼牽連?我想來想去,只能是那個女飛賊秦雨了。問題在於,為了以防萬一,秦雨已經被早早打發到了外州避風頭,衙門中的籍冊也用春秋筆法掩蓋,隱瞞了秦雨的來歷與她和繡春堂的關係,秦惠只是翻閱卷宗,是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的。”

 老胡的聲音還是很冷淡:“所以呢。”

 孫朗笑瞇瞇道:“所以,明州諸衙門之中,肯定有知情人給他透了底。至於誰洩露的消息,我不在意,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以欽差之尊,想要讓某個官員開口透露些微不足道的小消息,實在是太簡單了。”

 他跳起身來,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重要的是,秦惠既然已經與你和趙小姐達成共識,為什麼還會背著你去調查秦雨?秦雨可是魔器之事的關鍵,她的態度和供詞可以直接決定所謂'持械歹徒襲擊侯府'這個案情是否成立,進而決定靖安侯府到底是滿門忠烈還是欺君逆臣!他在這個關鍵時期,還背著你私自去查此事,你不想問問原因嗎?”

 胡守信平靜道:“這都是你的猜測,也許他去繡春堂,確實只是為了拜訪一下張建元,因為他覺得欽差之事已經板上釘釘,所以要放鬆一下心情,你對他行為的推測,是建立在'秦惠不懷好意'這個基礎上,以預設的惡立場推測他的行為,而沒有實際上的證據,所以不足取信於我。”

 孫朗似乎早就料到胡守信會這麼說,淡淡道:“那白雪道長的事情呢?連白雪道長都能看出來,秦惠正在追查我。”

 胡守信冷聲道:“這不是你主動給他下的餌嗎?”

 孫朗平靜道:“他如果不想吃,我下再多的餌也沒用,人不是魚,魚是沒有智能的生靈,渾渾噩噩,只為生存和繁衍而活著,見了食物就會上去吞,所以會被釣客所獲,但人不是魚,人有智慧,懂善惡,知分寸,識進退,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上前兩步,直視著胡守信的雙眼,淡淡道:“所以,他要是上了鉤,我就活撕了他。”

 胡守信緩緩道:“他不會的,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老胡,我會一直看著他,也會一直看著你。”孫朗後退了幾步,轉身推開窗戶,離開,只留下了一句話,緲緲消失在空氣中,“還有,別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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