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世事難盡人意
剎那問,孫朗已經有了決斷.喊道:“老胡!”
胡守信見他目光所及,已經知道他的心思,閃身來到司馬萍身邊,向女孩兒的頸子上輕輕一斬,將她再度打昏過去。
遊俠點了點頭:“算你還有點良心……”
他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冷然道:“我去找無恨公子,了結這事.平一刀的事情,以後給你個說法。現在你將這個丫頭送回釣仙樓……”
但他話音未落,後面就傳來了一聲斷喝:“別想跑!”
孫朗詫異地回頭,看到一干村民正一臉憤怒,為首的村長指著他,怒道:“你剛剛放走了那個魔頭,你跟他是一夥兒的,對不對?”
遊俠愣了一下,然後爽朗一笑:“是啊,那又怎樣?”
“那你就別想跑!”村長臉上滿是心有餘悸,想起了地窖裡的恐怖畫面,用力地頓了頓拐杖,“要么,將這個魔頭的下落供出來,要么,天亮跟我們去見官!”
“喲……”孫朗點了點頭,“這麼快就定性為魔頭了啊……那什麼,我比較好奇的一點是,這個平老四,在這裡住了幾年,一次都沒有給你們看過病?在場的諸位,就沒有做過他的病人?就沒有受過他的恩惠?你們之前就沒有跪在這裡磕頭,感謝這救苦救難的神醫的大恩大德?怎麼他就變成魔頭了呢?”
村民們那洶洶的氣勢稍微挫了挫,臉上都浮現出了詫異和追憶的神色,但村長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一眼就識破了其中的伎倆,顫巍巍地叫道:“我原來也奇怪,這麼陰森邪異的人,怎麼會這麼好心?現在就想明白了!這些都是小恩小惠,用來麻痺我們,放鬆我們警惕!好讓他做那些壞事!否則地窖裡的那些屍體怎麼說!他如果是個好人,怎麼會將別人的遺骨取出來這樣糟踐!人死之後如果留不下全屍,來生是無法投胎轉世的啊!”
他說到這裡,氣得鬍子亂翹,頓著拐杖道:“我們跟他什麼仇什麼怨啊,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村長的說辭,又給村民們帶來了十足的勇氣與底氣,令他們變得加倍的聰明和勇敢,不少腦袋活絡的人,也想到了之前這魔頭的陰謀與惡事:“村長說得對,這個魔頭居心不良!俺叔叔之前得了病.最後被他活活醫死了!俺之前還覺得生死有命,現在看來,指不定他是故意的!”
“他在俺們村住了幾年,也不知道偷偷害死了多少人!”
“我從見到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個老頭不是個好東西,果然!”
“講得真好,講得真好。”孫朗拍著巴掌點著頭,“我就說嘛,平老四完全是個傻一逼……哈哈,瞧他混得這鳥樣,我都替他感到拙計啊……被一直守護著的人背叛,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所有的犧牲和付出都會有所回報,覺得一定有人會理解和支持自己,也理所當然地遭遇了這樣的結局,哈哈哈哈,這並不奇怪嘛……”
他一直拍著手,邊拍邊笑,但眼中的寒意冰冷得化不開,胡守信看他這架勢,心知不妙,連忙小心地抱起了司馬萍,對孫朗說:“我去送人,你也趕緊做事,抓到無恨公子,平一刀的事情,我們回去再說。 ”
但他的動作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令他們發現司馬萍的存在,村長看孫朗一副深淺莫測的模樣,又與胡守信似乎熟識,對這個年輕人有點發怵,轉眼看到了本案的另一個犯罪嫌疑人,叫道:“胡大爺且慢!這個小妖女,是那個魔頭的徒弟,那魔頭跑到了哪裡,這個小妖女一定知道!”
孫朗木來想走人,聞言停下了腳步,眼中寒意更甚,嘻嘻一笑:“喲,這待遇轉變也夠快,之前應該還是送醫送藥的小天使吧,轉眼就變成小妖女了。”
胡守信皺起了眉頭:“這個小姑娘,不是壞人,對此事多半一概不知,何必讓她··…”
村長頓足道:“糊塗,糊塗啊!這個小姑娘是那魔頭的唯一的弟子,師父在做什麼事情,徒兒豈能不知道?再者,她師父造了孽,徒弟又豈能置身事外?再不濟,這個小妖女終究是那魔頭的徒弟,有她在手,也有辦法把那魔頭引出來!”
胡守信的眼中閃過猶豫之色,如果此事與孫朗無關,他也會認可村長的說辭—天地君師親,師父有傳道授業之恩,怪醫與司馬萍,稱為父女也不為過。父債女償,也不過是天經地義.況且平一刀犯下如此大罪,他的徒弟就算無辜,也理應提供線索消息,甚至作為誘餌,將師父引出來……
可這事涉及到孫朗……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他就听到孫朗說:“胡守信.再不走的話.就不用走了。”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胡守信卻心中一震.出於對孫朗的理解,他知道此時遊俠的耐心已經消磨殆盡,這句話並不是什麼退讓的客套話.而是不折不扣的最後通碟—你不想走,也沒事,只要這裡的人全都死得乾乾淨淨,司馬萍醒不醒過來,也全都無所謂了!
他知道孫朗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尤其在殺人方面,更是言出必踐,絕不含糊.而且他也絕對沒有所謂的憐憫和強者的氣度,手無寸鐵的愚昧百姓和罪行累累的殺人狂魔,在他眼中,從來沒有任何區別。
胡守信心中一嘆,再也不敢停留,將司馬萍負在身後,就要動身出門,但村民們見狀,卻又將矛頭對準了孫朗,顯然遊俠那三番五次的阻撓態度惹惱了這些憤怒的人們:
“你五次三番,阻撓我等,這也不許,那也不讓,難道村長說得不錯,你就是那魔頭的同黨!?難道這地窖裡的壞事,也有你的一份? ”
孫朗聞言,哈哈大笑道:“當然,當然,老子這輩子,什麼壞事沒幹過?就剩下沒殺皇帝了.日後找機會補上!說得不錯,這地窖裡的屍體,全都是老子刨來的,就是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你們家的先人,哪個孝順的過來,老子送你去地府給他們送終!”
胡守信與他相識已久,看孫朗神色變化,就知道他殺心已起.不由心下一寒,局勢轉向最糟糕的地步,還沒等他出言勸阻.外面已經有急性子的人撿起地上的石頭,向著孫朗狠狠地扔了過去:“打死他!”
遊俠神色一厲,伸手一甩,一聲恐怖的爆鳴聲.飛來的石頭以百倍的力道咆哮返還!
千鈞一發之際,一直一言不發的三藏法師攔在半路,舉起九環錫杖,奮起平生之力,用力一擋一格,石子上所附著的萬鈞之力被她奮力卸向天空,但依然有小部分力址轉移不及,被她硬生生地受了下來.她跌退數步,身上金芒交錯數次,張口嘔出一小口鮮血,望著孫朗的眼神透著極度的震驚和不可思議……他到底是誰?
孫朗卻不肯善罷甘休,他面色籠罩寒霜,大步向外走去:“一群雜碎,不死上幾個,還不知道厲害……”
身影閃動,胡守信再度攔在孫朗面前:“住手!你想幹什麼?”
遊俠冷冷道:“你何必明知故問?我這種人濫殺一下無辜,很奇怪嗎?還是說,你以為我是什麼好人?”
“不要意氣用事!”胡守信低喝道,“你不是那種惹是生非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不能說清楚嗎?”
“說不清楚的,老胡,如果能說清楚,平一刀在幾十年前就說清楚了.如果能說清楚,我在五年前也說清楚了……”孫朗冷冷道:“世事難盡人意,命運充滿諷刺.你難道要我給這群愚昧無知、疑神疑鬼、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人解釋一下什麼叫解剖學,什麼叫現代醫學啟蒙之際的陣痛,什麼叫功在千秋嗎?沒用的,大家都是人,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場,有些事情,就算再解釋,也無法接受。”
“千年傳承的成熟的主流醫學不希望有的醫學體係來挑戰他們的地位,以帝兵與武者無敵於當世的帝國不希望有真實的人體解剖來破除武道的神秘,富有人情味和講究生死輪迴的社會不願意看到人死之後無全屍,同行的打壓,當權者的忌憚,社會的輿論,一切的一切影響著人們的觀念.影響著你的,影響著他們的,影響著所有人的,一起交織成一隻絞殺之網,令行走於這條荊棘之路的殉道者不容於當世,誰讓他這麼傻……”
胡守信不由自主地問道:“那你……在幹什麼?”
“我只是在看,在觀察,看著平一刀碰的頭破血流,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然後看著這個無聊而可悲的世界不斷地絞殺著他,然後自認為正在行使正義… …這群可悲的蠢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導致光明遲到數百年,令子孫後代不得福澤,我就是喜歡看著他們洋洋得意的蠢臉……”孫朗冷然道,“然後一個不小心,被某個喪盡天良的傻一逼感動了一下.雖然沒興趣贊助和支持他的事業,但隨手救他一命,還是可以的。還有他的弟子…… ”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馬萍,平靜道:“平一刀這幾年,一定思慮掙扎良久,最終作出決定,不讓他的弟子走上他的老路……如果這是他的心願的話,我會替他完成,誰敢試圖讓司馬萍接觸到事情的真相,看到她師父所不為人知的一面,令一個無辜的孩子承受這些殘酷的現實,那他們也不用活了!”
他看了一眼被震住的村民們,露出了冰冷的笑容:“喲.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本人孫朗,兩年前曾經犯下你們這些雜碎幾百輩子都想像不出來的滔天大罪,跟我比起來,平老四簡直像是萬家生佛,請問你們有沒有興趣在我的殺人記錄上,增添微不足道的幾十筆?”
心中積蓄的怒火再也無法遏制,平一刀的遭遇,自己的遭遇,冷漠的世界,無情的背叛,疑神疑鬼的人們,自私自利的人們,他們健忘,他們殘忍,令英雄不得善終,令勇者無法瞑目,次次皆然……
空氣中的溫度似乎降了下來,方圓百丈之內,空氣中彌散著懾人的寒意,孫朗的眼神越發冷冽,剛想有所行動,突然聽到了一聲虛弱的叫喊:“孫朗…… ”
孫朗神色一震,雖然不知道司馬萍為什麼會突然醒來,但他詫異之後,還是驟然移形換位,伸手按向司馬萍的後頸—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但就在此時,女孩兒的聲音拔高了些許:“別!”
孫朗的手停在了半空,語氣平靜道:“乖.好好睡一覺,醒來再說。”
女孩兒依然趴在胡守信的背上,雖然聲音有些虛弱,但卻漸漸恢復了精神:“不要……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師父似乎用藥物將我迷暈了,中途醒來了一下,就被這個叔叔又打昏了……他的力道拿捏得剛剛好,但是呢,我已經昏迷了一次,身體下意識地有了抵抗,所以,雖然又昏過去,但卻處於半夢半醒間,還是讓我聽到了一些話呢……”
她雙手按住胡守信的肩膀,試圖直起身子,孫朗伸手擋在她的眼前,擋住了她看向屋中村民的視線:
“不要看。”
女孩兒果然停住了身形,輕聲道:“嗯,我不看……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師父呢?我隱約間聽到有人在提我的名字.好像我做了錯事一樣……”
為什麼他不在?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村里的大家,語氣都這麼兇?
孫朗淡淡道:“不,你沒做錯什麼,忘記之前你跟我說過了嗎?你經常瞞著你師父偷偷下山,給身體不舒服的村民治病,給他們調養身體.給他們偷偷送藥,有些棘手的疑難雜症,就跑回去問你師父,然後跑去抓藥採藥,你這麼可愛,心腸又這麼好,村里的大家這麼善良淳樸,怎麼會兇你呢?”
女孩兒先是笑了笑,但是笑著笑著,身體就開始顫抖起來:“既然我沒有做錯什麼,大家還是兇我,那是不是……師父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