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網

　“姓名。”

　“小賤人！”

　“真是個好養活的名字啊……年齡呢?”

　“扔屎的小賤人！”

　砰的一拳，孫朗將被捆在椅子上的老拳師打翻在地，撇嘴道:“哼，居然敢罵我女朋友……”

　他一腳將想要掙扎的對方踢到角落，只一下就讓內功深湛、力量驚人的老拳師發出痛苦的低吼聲，拼命地蜷著身子，孫朗面色如常，不為所動，現在這屋內除了這個犯人之外，只有他和胡守信兩人，自然不用掩飾什麼，遊俠徑直發問道:“有什麼事情，非要把我喊出來?”

　胡守信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拳師，皺眉道:‘他好像瘋了……神志不清，亂成了一鍋粥，趙小姐呢?讓她進來看一下吧。 ”

　孫朗搖了搖頭，來到遲老身邊，伸腿一掀，將他連人帶椅子提了起來，遊俠一把按住了對方亂動的腦袋，強行扒開對方的眼皮，看了一會兒，搖頭道:“沒用……之前趙小姐對他進行精神暗示的時候，魔器的力量被我進行了增幅，好久沒用那一招，所以生疏了點，放大倍率高了不少。所以他今晚被人強行喚醒，殘存的力量就已經對他的大腦進行了傷害，再加上他自己……嗯，之前遭遇了某種....”

　胡守信聽得不耐煩:“你直接說結果吧。”

　孫朗又將老拳師踢到一邊，攤手道:“這種關於屎的精神創傷，也就只有龍二能治好了……”

　“也就是說……已經指望不上他了嗎?”胡守信懊惱地嘆了口氣，“這下事情就麻煩了啊。”

　孫朗斜眼他道:“所以說，到底是什麼事情?大晚上的把我喊出來，還要帶上趙小姐……不知道今晚這頓飯我吃的有多爽嗎?”

　“我們有麻煩了。”胡守信望著孫朗腳下的老拳師，緩緩道，“這個人……我好像認識。之前還不確定，因為他那時候可不是這般髮型。當年滁水之戰結束之後，我們與忠武軍會師，在大風營裡慶功的時候，他應該坐在我對面第六排第二列的位置，當時遠遠地看到過一眼，他立過功，上前飲酒的時候，聽過他自報姓名……”

　見孫朗一臉懵逼，胡大棒子搖頭嘆道:“別想了，當時你不在，所以你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你，當年軍中知道你長什麼模樣的人可不多，能認出現在的你的，更是少之又少……畢竟現在的你，可跟當年判若兩人。 ”

　孫朗嗤笑道:“廢話，他要是認得我，第一次見面就要把所有的體液全都嚇得飄出來。”

　“……你這種形容倒是挺新奇的。”

　“廢話少說。”孫朗神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趙小姐設下的禁制，可不是這種貨色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掙脫開的……是誰喚醒了他?”

　“聽被襲擊的張建元和他的手下所描述，與這個老貨同行的，是一個白衣飄飄的公子哥，我看，多半就是那一位沒錯了。”

　孫朗怔了一下:“鼻涕公子?他居然跑出來了?嘿……平老四這廢柴，不會是死了吧?”

　胡守信愣道:“平老四?這個名字倒是熟悉的很……”

　遊俠眼中閃過一絲異樣，擺了擺手:“照你這麼描述，這幫人果然有問題……朝廷背景啊，這個時候出現在明州城，真是意味深長。嘿，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難怪他們要對趙小姐表露敵意，估計也是為了魔器的事情來的。那鼻涕公子多半是逃之夭夭了，不過他還有四個同夥，走，去審訊一番……”

　“來不及了。”胡守信淡淡道，“之所以將趙小姐也一併請來，除了想要請她檢查一下這老貨的精神情況，另外就是這個原因了。今晚我趕到的時候，客棧中負責看守這四個俘虜的靖安侯府護衛，連帶著這四個俘虜，全都死了。快劍，都是一劍封喉。”

　孫朗神色一動，點頭讚道:“這鼻涕公子也是殺伐果決之人……居然能毫不猶豫地對隊友下殺手。”

　見他依然神色不變，胡守信皺眉道:“你就一點不擔心嗎?之前這個鼻涕公子前來救了這個老貨，又跑到街上伏擊張建元，將他剃成了一個光頭，還要往他身上潑糞，顯然是要將張建元打扮成替身，好讓他們倆去執行一些秘密行動。鼻涕公子為什麼要冒著大險來救這個人?說明他覺得自己一個人完成不了任務。那他在放棄同伴之後，依然果決地先返回客棧，將所有的隊友全都殺掉滅口，也不將他們救走……這說明什麼?”

　孫朗挖了挖鼻孔:“你也直接說結果吧。

　胡守信冷然道:“說明他已經決定跑路了！你知道他是衝著趙小姐來的！又是他把被趙小姐催眠的這個老頭叫醒的……你確定他發現不了什麼端倪嗎?”

　遊俠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呢?那又怎麼樣?”

　“然後他也許會直接逃回帝都，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的主人！他的主人也許就是趙小姐昔日的靠山……魔器的秘密暴露之後，你覺得對方會善罷甘休嗎?”胡守信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絕對不會的！”

　“真巧……”孫朗笑了笑，同樣低聲道，“我也不會，誰來，我都歡迎。”

　胡守信望著孫朗那眼神冰冷卻面帶笑意的臉，不知為何，心底感受到一股混雜著恐懼的寒意，他雙手按住了遊俠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他: “聽著，不管那個鼻涕公子逃到哪裡，我們倆聯手追擊的話，他一定​​逃不遠的！我們完全可以避免這一切的發生！”

　“哦。”孫朗將胡守信的手拂開，“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看看到底是帝都的哪個小可愛在玩這種危險的遊戲，難道不是挺有意思的嗎?”

　“……孫朗，聽著，聽著，你不能整天尋思著怎麼從帝都那裡釣人過來殺著玩，你我都知道，不管心性多麼強大，不管意志多麼堅韌，再度嚐過鮮血滋味之後，一切都會改變的。”胡守信抓住了孫朗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就算不提這個，也為趙小姐考慮一下吧，你要將她們置於危險的境地嗎?”

　孫朗望著他，驀然發出了一聲冷笑:“姓胡的，你害怕就說自己害怕，別扯上什麼別的理由。”

　“別的理由?”胡守信被戳破了心事，有些惱羞成怒道，“難道趙小姐的安危，就不是理由了嗎?你……”

　他話音未落，孫朗已經反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將他向自己的方向扯去，孫朗眼神轉冷，在胡守信耳邊低聲道:“姓胡的，我告訴你，八年前，一群雜碎王八羔子道貌岸然地說，小兄弟，為了這個國家，我們不得不做出這種違心的事情，你能不能配合我們，幫助我們，守護這個美麗的世界——然後，雖然這個操蛋的世界不美好，這個國家也不值得守護，但我依然還是保護了它，沒有我，你們早就不知道爛死在哪塊地裡了……那麼現在，我說我能保護好趙小姐，讓她不受傷害，你覺得很難嗎?就算域外天魔一族再來一次，你覺得我保護她一個人，很難嗎?啊?”

　胡守信面色不變:“但有幾個靖安侯府的人死掉了。”

　“關老子屁事……這些人是為什麼死的，你心裡清楚，難道要派到老子頭上嗎?”孫朗冷聲道，“這世界一天要死多少人，你要一個個管過去嗎?”

　“誠然……今天死去的這些人，歸根結底在於趙小姐自己的抉擇，是她選擇的路，是她挑中的靠山，是她選擇了魔器，但你在這種事情上，也要分個是非對錯嗎?最重要的是，她因此而傷心了……而你有足夠的能力阻止這一切。 ”

　胡守信平靜道:“她這麼喜歡你，這麼依戀你，你難道要看著她面對來自帝都那轟然壓頂的威勢和力量嗎?縱然她在你的庇護下，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但她會像現在這麼開心嗎?她的家業，祖輩的名聲，她家的僕從下人，這些東西，你也能替她一併守好嗎?當失去這些東西的時候，你覺得她還能笑得像今天這樣開心嗎?就算事後你有辦法千倍萬倍地補償，失去的東西，死去的人，能夠活過來嗎?”

　他坦然望著面無表情的孫朗，緩緩道:“再想一想趙小姐，如果你還能坦然說出，這些關老子屁事，那我扭頭就走，再也不管你的事情了，你就算殺得人頭滾滾，殺得血浪滔天，我也不會再多說一句話。 ”

　孫朗沉默了片刻:“這就是我在戰後不願意找你們的原因……這個世道，就像是一張網，所有與你有關係的人，都會連著一根根絲線，將你纏繞在裡面，羈絆越深，交情越深，纏得就越緊，讓你越放不開手腳，做什麼事情都不得自由，只是老胡，別忘了……”

　“網，是可以掙斷崩碎的……只要你夠狠，只要你傷得夠深。”

　“但願這張網，不會第二次崩斷……”

　胡守信一愣，只聽風聲猛惡，孫朗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將他重重地打飛，遊俠甩了甩手，轉身推開了房間的門:“他媽的，屁事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