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五章 去找你爸爸
當孫朗吃著驢肉火燒,正在往襉雀台方向趕路的時候,銅雀台七層的VIP包房之中,形勢有些詭異。
江東孫家的長子沉吟不語。
他這頑劣的妹妹雖然有些跳脫,但卻是個正經的美人。
又武骨極佳,一身修為也不弱,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前來提親的人都差點將家裡的門檻踏破了。
一方面是因為江東孫家的聲勢,另一方面,這個妹妹確實是個很不錯很不錯的美人,武藝精熟,容姿秀麗,性格天真爛漫,這樣的女子,在江南史家中頗受歡迎,很多以武傳家的人都希望將來家中的子嗣能夠得到很好的教育,最好有一個從小就能開始揍兒子的媽。
可說媒的人很多,但卻都沒有什麼結果。一方面是父親寵愛女兒,另一方面,這個妹妹自小爭強好勝,很有主見,哪個敢來提親,她非暗中將說媒的人狠狠捉弄一番,非把事情全都攪黃了不成。
而今天這事……
能說動銅雀台管理者在七層專門款待自己兄妹,這樣的人非富即貴,而且相貌也很好,看樣子武功也不弱,如果人品性格也好的話,確實是小妹的良配……但這種事情,連他這個兄長都說了不算的。
那錦衣男子說道:“我這順哥,人品相貌與才華樣樣不缺,今日與令妹一見鍾情,是天賜的良緣,他尚未婚娶,令妹也沒有婚配,這不是正好嗎?常言道長兄如父,大公子若是沒有意見,這事兒就可以定下了,我們連夜回去準備聘禮婚書,向文台公投禮下聘……”
孫家的二哥最明白妹妹的性情,聽對方這麼一說,心中就叫了一聲糟。
果不其然,原來聽到這事還羞紅雙頰的姑娘立刻沉下了臉,瞪著錦袍男子道:“你讓我嫁人,為什麼問過我哥哥,要找我父親下聘,卻獨獨不問我?你難道是要讓我大哥嫁人嗎?”
錦袍男子一愣,心說媽賣批,我們討論的是你的婚嫁,自然是要讓你父兄做主,關你屁事喲,不過他是銅雀台主人,迎來往送的媽媽桑,也頗會說話,聞言立刻賠禮道: “罪過罪過,是小可的不是,向大小姐賠罪了,是小可性子急,將話都說了,畢竟…… ”
“你不用再說了,我不嫁。”孫家小妹搖頭道,“我不喜歡這個人。”
這話實在是太直接了,連錦袍男子都不知道如何去接,他愣了片刻,苦笑道:“姑娘不問問令尊和令兄的意見嗎?”
女孩兒瞪眼道:“嫁人的是我而不是他們,為什麼要問我爹和我哥? ”
這個野丫頭是怎麼長大的?
俊美男子想要再說點什麼,突然就廳忠順王冷笑一聲:“人家快要攀上高枝了,自然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的。”
他這幾天性命攸關,來往奔走,性格木來就越發偏執孤僻,對錦袍男子的美男計的計劃本來就不太上心,此時被直截了當地拒絕,他心中卻略微有些煩悶,一發不管不顧了,他媽的,真是無聊。
孫家長兄聞言淡淡道:“李兄這話,就讓在下聽不太明白了,我們連李兄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又何言瞧不瞧得起?您與孫家商討婚事,卻不願直言相告真實身份,天底下,哪有這麼商量事情的道理。”
忠順王望著對面的三兄妹,冷冷一笑,緩緩道:“我姓李,家中排行十四,順哥是假名,取自忠順二字。”
此言一出,孫家兄弟臉色一變,一起豁然起身:“是你!”
孫小妹反應慢一點,姓李,十四,忠順,這……這不是忠順王嗎?
她叫道:“你……你就是那個忠順王?
忠順王慢慢站起身來:“不錯,你們待怎的?”
孫家兄弟當機立斷,拱手道:“近日多有打攪,我們告辭了!”
忠順王冷笑了一聲:“怎麼,還沒成一家人,就這麼同仇敵愾了?你們孫家貪圖富貴,要將那個反賊抬進家裡,小心撈不到好處,還惹上一身膽臊!”
這年頭,世家都注重名聲氣節,尤其是年輕人,更加看中家族榮耀,貪圖富貴這四個字,幾乎是最惡毒的指控了。
孫小妹最沒有城府,她喊道:“胡說!谁願意多個叔叔啊!”
兩兄弟皺眉道:“無中生有的事情,請王爺不要捕風捉影,今日熱鬧已經看了,我們就不叨擾了,就此告辭。”
“哈哈,無中生有?你們不想跟孫朗做親戚,怎麼害怕跟我扯上關係?啊?不就是害怕你們這憑空多出來的祖宗生氣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孫家兄弟想要離開,忠順王卻擋在門前,露出了陰沉與煩躁交織的猙獰:“這銅雀台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你們想要跟孫朗攀親戚,我偏偏不讓你們如願,做你們的美夢去吧!”
孫家兄弟看向了錦衣男子,對方攤手嘆息道:“小可在京師也算是有幾分薄面,可幾位如此不給面子,我也很為難啊……”
事已至此,長兄低聲道:“跟在我身後,一起衝出去。”
“衝出去? ”忠順王聽到了這句話,哈哈狂笑道,“外地來的鄉巴倍,這裡是銅雀台,你沒有千軍萬馬,也想衝出去?都乖乖留在這裡吧,給我做個便宜大舅子一一當然,你們可以大聲哭出來,我允許你們向新認的叔叔求救,哈哈,說不定他會來救你們的,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有鳳來儀閣的大門被無聲推開,幾個身穿僕役衣服的人站在門前,神色呆若木雞,氣機悠長渾厚,這是最凶狠的對手。
孫家長兄心中一沉。
這幾個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今天這事大概難以善了。
為今之計……
目光投到錦衣男子的身上,對方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體:“你要跟我動動手嗎?”
聲音一字一頓,緩緩吐出,在人耳中轟然作響,顯示出了極為深厚的內家功夫,
顯然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形勢剎那間壞到了極點。
連孫小妹都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她臉色微微蒼白,卻堅定地與兄長站在一起,低聲道:“爹爹會給我們報仇的。”
兩位兄長讚許地微笑,這才是孫家的女人:“說得好,我們死在一處吧。”
想不到這三個鄉巴佬居然如此剛烈,錦袍男子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剛想說什麼,就在此時,外面隱約傳來一聲尖銳的響動。
天空亮了一瞬。
忠順王心中一突,他現在頗有些驚弓之鳥的風采:“怎麼回事?”
孫家小妹不明就裡,但盡量佔著嘴上的便宜,立刻恐嚇道:“是我那便宜叔叔來救我們了!”
忠順王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胡說八道,他…… ”
話音未落,透著琉璃窗,外面的夜空突然光華大亮,那特殊的輝光對於在場之人都非常眼熟,孫家二哥脫口而出:“是帝兵!”
隨即就是戰馬的轟鳴盧,銳士的喊殺盧,金戈四起,鐵馬轟鳴,一時之間,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外面的混亂迅速傳染到銅雀台,外面傳來了大聲的詢問,有人在問發生了什麼事兒。
錦袍男子心中也是一驚,比起孫家兄妹來,外面的亂顯然更加嚴重,他立刻想要奔出去查看,只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大腹便便、管家打扮的人連滾帶爬向這邊撲來,大聲道:“當家的!外面來了好多兵馬,全都是天元六軍的精銳!是不是銅雀台裡混進天魔了!?”
錦袍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麼天魔,亂七八糟的,可他卻也不可遏制地浮起恐懼——這裡是銅雀台,是陛下的產業,為什麼會有軍隊進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政變?造反?還是銅雀台裡有人犯了事?
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自己之前無心所插的旗已經成了現實。
那個有本事的孫朗,來挑他的銅雀台了。
銅雀台中一片混亂,平日裡人脈眾多、極其體面的管事們都慌了手腳,外面大軍圍堵,一出來就亂箭射出,連談判的機會都沒有,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平時仰仗的權勢與力量全都沒了作用。
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銅雀台已經被團團圍住,就算能請來陛下的聖旨解圍,一來一去,也足夠裡面的人被蹂躪幾百遍了。
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
錦袍男子心中暗罵,眼中餘光一閃,突然發現忠順王站在一邊,愣愣的,表情很奇怪,一動也不動,冷汗從額頭流下。
他心中一突,似乎聯想到了什麼:“你……你怎麼了?”
忠順王笑了,但笑容痴痴傻傻:“是…...是他......”
——是誰?
錦袍男子隨即明白了。
然後就是無形的恐懼,巨大的恐懼,一瞬間襲上心頭。
怎……怎麼可能……
假的吧?
一瞬間,他也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似乎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
他……他怎麼敢……
所有的幻想很快被打碎,轟鳴聲來得很快,不知道哪個腦袋轉不過彎來的強者供奉攔了路,被一位軍中悍將一棍掃到,撞破大門轟進來,撞碎了那名貴無比的四海昇平銅雀遊。
輕而平靜的聲音在鸞鳳和鳴樓裡的每個人的耳邊迴響。
“掃黃。”
湧人的軍士們沿著四個迴旋樓梯向上沖去,刀劍出鞘,大聲呼喊。
“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太監站中間!”
無論是什麼樣的貴人,無論是誰的兒子,統統刀劍以對,大聲呼喝,讓他們回房乖乖待好,誰敢亂動,統統當場砍死。
沒有人敢試探這話是否是真的,因為在片刻之前,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站出來想要怒斥一番,結果被那個短髮異服的領頭人看了一眼,立刻就慫成了小羊羔,失魂落魄地返回房中。
不少怒氣沖沖的人想要仗著自己的權勢或者老爹的權勢跑出來質問一番,要么看到帶頭大哥之後心中震恐,要么被同伴拉了進去。
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跳臉或者反抗。
銅雀台的諸多房間中迴響著飽含複雜情緒的低語。
“是賈瑛啊……”
“啊……就是那個……”
那個銅雀台中最近的談資,消失了兩年的怪胎,欺世盜名的傢伙,無法無天的混蛋……就這樣被討論和污衊以及鄙夷的那個人。
直接在今晚,衝到了所有人的臉上……死一樣的沉默。
在銅雀台消費的老大人們,往日里被才子們熱烈追捧的花魁名妓們,都被一視同仁,他們在今晚感受到了被掃黃打非專項計劃統治的恐懼。
而孫朗,他在幾名大將的簇擁下來到了頂層。
“啊,忠順崽。”
他在嘆息:“怎麼每次掃黃都能看到你?”
是啊,是他沒錯了。
忠順王一臉末日臨近的恐懼,而錦袍男子也說不出話來。
他望著那個人走近,這就是孫朗啊,他想,奇裝異服,短髮,看起來也就那回事,可如今他竟然帶著一群兵馬直接衝進了銅雀台裡,這……這簡直……
“怎麼這麼多人? ”孫朗走向了有鳳來儀閣,“閃開。”
那幾個堵門的武林高手對視了一眼,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退開,可他們的機會只有一瞬,只是遲疑了片刻,那幾名大將已經兇猛地攻來。
錦袍男子看著孫朗走近,還在強撐著場面,他說道:“孫……不,上將軍,這是銅雀台,這是陛下的產業,你……”
孫朗看著他:“你哪位?”
身後有人已經放倒一名僕役,言簡意賅地解釋道:“他是給陛下打點生意的人,皇后家裡的人。”
“原來如此。”孫朗點頭道,“再見。”
他上去就是一腳。
這位以內力震住孫家兄弟的、銅雀台神秘的管理者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當胸就中了一腳,他嘴裡鮮血狂噴,撞破了窗戶,從七層樓上跌了下去,很快,沉悶的回聲響了起來,彷彿一扇豬肉摔到了地上。
那幾名大將陸續解決了敵人,有人說道:“他是皇后的家人。”
“放心,我答應過你爹,不會將事情鬧得太大,所以這個人不是我殺的。”孫朗望著呆滯的忠順王,露齒一笑,“開心嗎?喪心病狂的殺人犯。”
小王爺這才反應過來。
他的身體在顫抖,咬著牙齒,甚至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想起了金陵的當夜,電閃雷鳴,人命如草芥,他想起今天的事情,他這幾天在銅雀台上躥下跳,想要執行他所謂的計劃,可孫朗直接帶著人,碾過來了。
這足以令任何意志堅定的人崩潰。
怎麼玩?
曾經意氣風發的小王爺連續遭受了兩次可怕的大敗,他心中完全沒有了反抗與掙扎的意志,面對笑吟吟的孫朗,他緩步後退,不斷地搖著頭:“你… …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孫朗仍是微笑:“為什麼?我奶奶死了,你得償命。"
忠順王突然爆發了,他嘶吼道:“我是皇子!我是忠順王啊!我是皇家貴冑!你要在這裡殺了我嗎!我父皇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在打天家的臉而!你即將而對無數御史的攻訐!想想看!今晚你得罪了多少人?”
孫朗笑了笑:“我今晚不來砸場子,這裡的人就不會敵視我嗎?”
忠順王張口結舌。
孫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覺得你爹會保護你?你覺得你父皇不想讓你死?你覺得你父皇不會善罷甘休?”
忠順王瞪著眼睛,只是喘氣。
孫朗點點頭:“好,那我給你個機會。”
他側開身,讓開了路:“跑吧,快點哭著跑去找你爸爸,撲進他懷裡哭訴,說你被人欺負了,求他幫你打架,求他給你主持公道。”
“去吧,小蝌蚪,去找你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