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紅酒與牛肉罐頭

　　「如果你想要我成為你的營養，沒有關係，請放我的同伴走。」

　　周禦放下了手中的槍，毫不畏懼的看著對方的眼睛。

　　「你被你們人類為自己定下的尼伯龍根三大生存法則給迷惑了。永遠不要忘記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這個世界，用心去聽這裡生物的聲音。」

　　少年抬起了周禦的手掌，附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周禦的耳邊立刻響起了有節奏的心跳聲，彷彿和自己的心臟共振，就像一個整體。

　　少年露出了淺笑，帶著一絲天真和性感。

　　他朝著周禦呼出了一口氣，那陣氣息縈繞過周禦的唇縫，似乎要進入周禦的腦海深處。

　　「我們該走了，那隻霸王銀蛛母親的就要來了。」

　　少年抬起頭來，似乎聽到了什麼。

　　他起身，將吳運扛了起來，朝周禦揚了揚巴：「我們走吧，讓我送你。」

　　周禦發現這個少年比他想像中的瞭解自己。

　　從他理所當然的扛起吳運的那一刻開始，周禦就知道這個少年很清楚什麼人對他很重要。

　　是因為他的思維能滲透自己的大腦嗎？

　　是因為他們之間那種不需要語言就能彼此交流的方式嗎？

　　周禦看著他的背影，他好像比上一次在天使角救了自己的時候要成熟了一些。

　　他們快步走在藤蔓交織而成的悠長通道中。

　　少年打了一個響指，從藤蔓的縫隙間幾隻小小的銀色蝴蝶飛了出來，應該是被周禦燒剩下的。它們的身體發出的光亮照亮了周禦前行的路。

　　讓周禦沒有想到的是，無論他們走到哪裡，那些藤蔓竟然開出了紫色的藤蘿花，垂落了下來，十分的美麗，配合著銀色的蝴蝶光芒，就像幻覺中的世界。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它們想要討好我……就像我想要取悅你一樣。」

　　少年轉過頭來對周禦一笑。

　　那一瞬間，時間彷彿曲折起來，思緒在周禦的腦海中轉了一個大圈才回歸了原位，而他的腦海中少年的笑容，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他唇線的弧度，唇角的凹陷讓周禦下意識描摹。

　　周禦強行控制住了自己，強迫思維回歸。

　　「你不該太抑制自己，有時候那不是本心，而是自我欺騙。」

　　少年沒有回頭，周禦不知道他到底是說話了，還是直接與自己大腦溝通。

　　「聽起來，你好像很瞭解人類一樣。」

　　「我們可以讓自己成為任何生物，不僅僅是外表上的，還有這裡。」少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聽你說話，很有意思。」周禦忽然想起了墨夜。

　　同樣是A級生物的墨夜，它是不是也能通過精神交流來看懂他呢？

　　「你叫什麼名字？」周禦開口，隨即他又想到，名字這樣東西是屬於人類社會的，而並非尼伯龍根。

　　「我可不能輕易告訴你我的名字。因為名字就像一種精神控制，一旦和自己畫上了等號，當有人呼喚那個名字的時候，我就無法坐視不理了。」

　　他們走出了藤蔓通道之後，周禦發現那些包裹著古樹的蛇藤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拱門。

　　「我們走吧！」少年轉身朝周禦揮了揮手。

　　星光落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層光暈讓周禦感覺到莫名的虔誠。

　　就在他們踏出拱門的那一刻，兩隻巨大的霸王銀蛛忽然竄了過來。

　　巨大的氣流席捲而來，就連背後的樹堡也被摧枯拉朽一般撞翻。

　　周禦避無可避，但是身旁的少年卻扣住了他的肩膀，猛地一躍而起。

　　他的背部像是延伸出了某種翅膀，在天空中恣意的滑翔。

　　兩隻霸王銀蛛卻追趕了上來，它們吐出了無數的絲線強韌地穿透了周圍所有的古樹，少年在縫隙之間馳騁不僅扛著周禦還帶著吳運，彷彿他們兩個對於他而言，沒有任何重量。

　　那些生長了萬年樹木就這樣被擠斷，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在他們的身後倒下，每一次都差一點壓在少年的後背上。

　　少年卻露出大大的笑臉，彷彿非常享受此刻的一切。他的髮絲揚起，他的笑容恣意。

　　這是周禦所見過的最為灑脫的狀態，和永遠自律的自己就像兩個不可相觸的極端。

　　這兩隻霸王銀蛛力量十分強大，前爪一揮，山崩地裂。

　　周禦的肩膀下意識繃了起來。

　　「周禦你的表情可真可愛，你忘記了我是S級的生物了嗎？」

　　說完，周禦和吳運忽然一陣下墜，少年在半空中，幻化生長變成了一隻半透明的銀色巨龍，穩穩將他們接住。

　　他就像高傲的君王，輕蔑地注視著所有侵犯自己領地的螻蟻。

　　那兩隻霸王銀蛛向後退去，身上的銀色光芒逐漸熄滅，彷彿匍匐在君王面前，絕對地臣服。

　　但是銀龍卻呼嘯而過，將所有被撞翻的古樹連番掀起，在空氣中形成巨浪全部襲向這兩隻霸王銀蛛。比龍捲風的殺傷力還要強大，周禦的髮絲被牽絆而起，如同共鳴一般他的體內細胞也在震顫著。

　　當那陣風消散的時候，這片原始森林已經被毀滅了，而那兩隻霸王銀蛛被完全摧毀消失不見。

　　周禦被氣流帶動，向前踉蹌了兩步，他的身邊是一個小小的林中湖泊，一個不小心，他便摔倒了下去，只聽見撲通一聲耳邊傳來咕嚕咕嚕的水聲。

　　他掙扎著要向上游去，但是水中似乎有什麼生物纏繞上了他的雙腿，他的身體，將他拽向水的深處。

　　周禦要將所有的纏繞物全部扒開，但是它們越收越緊勒到周禦幾乎無法呼吸。

　　只聽見嘩啦一聲，那個少年如同利劍一般刺入了湖泊之中，拖拽著光亮，將漆黑的湖底照亮。

　　就在周禦用盡自己最後一口呼吸的時候，那個少年的到來令水中生物四散開來。

　　原本纏繞在周禦身上的水草瞬間鬆開了力道。

　　少年扣過周禦的後腦，將一口氣渡給了他之後就用力將他推出水面。

　　那股力量相當強勁，周禦直接被送上了岸。

　　周禦轉過身來，躺在岸邊喘著氣。

　　星光垂落，夜幕之外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周禦閉上眼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經歷了另一場輪回。

　　十幾秒之後，周禦側過臉來看向那片湖水，他以為那個少年會再度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但湖水卻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滿天星斗彷彿被它盛了進去。

　　「你在等我嗎？」少年的聲音在周禦的腦海中響起。

　　「為什麼救我？」周禦有氣無力地問。

　　「當然是為了讓你好好活著。我只能送你至此，我累了……一路平安，周禦。」

　　那個聲音逐漸在周禦的腦海中遠去，最後消失不見。

　　湖水中的少年閉上眼睛，任由自己不斷地下墜，直到沉入湖底。他閉上了眼睛，彷彿陷入一場長眠。

　　儘管這一夜的經歷讓周禦力竭，但他還是爬了起來，不遠處隱隱聽見吳運的高喊聲：「周禦！周禦你在哪裡！你他媽的別嚇我！」

　　周禦無力地揮了揮手臂：「我在這裡。」

　　「我的媽呀！我們竟然還活著！」吳運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周禦。

　　「去看看悍馬或者運送車還有沒有可以開的？」

　　吳運撐著周禦走了回去，發現他們開來的兩輛悍馬都已經被古樹壓倒，報廢了。

　　一輛運送車也被攔腰壓斷，各種食物散了一地。

　　吳運低下頭撿起一個牛肉罐頭，直接用軍刀撬開，大口吃了起來，順帶將壓縮餅乾遞給周禦。

　　周禦搖了搖頭，他吃不下。

　　吳運又翻了翻，找到了一瓶營養液，遞給周禦：「吃不下總要喝點什麼吧？」

　　「謝了。」周禦仰起頭來，一飲而盡。

　　乏力的身體彷彿舒展開來。

　　吳運找到了一瓶紅酒，興奮地來到周禦身邊坐下：「我的天！有紅酒呀！這在平常可是只有宋致能享受的！」

　　周禦抬了抬下巴：「開了它。」

　　吳運笑道：「那當然！」

　　不僅有紅酒，還有香煙。可惜吳運的打火機之前給了周禦，落在樹堡裡了。

　　「能跟我說說，我們是怎樣活下來的嗎？」吳運看了看四周，到處是倒塌的古樹，這可不是周禦的能力能做到的。

　　周禦接過紅酒，痛飲了一口：「我們遇上了霸王銀蛛的繭，我把繭炸開之後，給了它一槍。」

　　吳運差點沒一口噴出來。

　　「兄弟，你行呀！我還以為那隻掉你身上控制你的銀色蜘蛛已經夠我喝一壺的了，沒想到你還遇上個霸王級別的？」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劫後餘生，他們只想放輕鬆，根本不想在意自己此刻正在危險原始森林中並且是他們最不熟悉的一個區域。

　　「然後呢這一片狼藉到底怎麼來的？」吳運問。

　　「還有什麼然後啊？既然有一隻小的霸王銀蛛，它當然有爹媽。看著我把他們的娃娃給斃了，可不得找我算帳。所以它們就把這片林子給掀翻了。」周禦揚起頭來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紅酒。他總是時刻保持清醒和戒備，很少這麼放縱過，也許是自己被那個少年的態度所感染。

　　吳運的眼睛都瞪了老大：「你是說，不只是小的霸王銀蛛，還有兩隻大的？我勒個天哪，這是天翻地覆呀，那兩隻成年的霸王銀蛛呢？

　　周禦頓了頓，用沉靜的聲音說：「吳運，如果我說有一個S級生物救了我們……你會相信嗎？」

　　吳運愣住了，幾秒鐘之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相信！我當然相信了！這麼大的陣仗，難道是你周禦一個人做到的嗎？」

　　「你真的信？我可沒有跟你開玩笑。」

　　吳運的表情也沉了下來：「我又不是白癡，現在這樣的情況肯定至少有個A級以上的生物與霸王銀蛛對抗，難不成是周禦你化身成怪獸了嗎？你說有S級的生物救了我們，何嘗不是一種合理的解釋。你很特別，周禦你一直很特別……不僅僅在於你總是能劫後餘生，你比我們更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更知道什麼該取捨。你沒有恐懼，有的人是無知者無畏，而你不一樣。你是看過了太多，也失去太多，所以你無畏。這樣的你，吸引S級生物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有什麼忠告嗎？」周禦又問。

　　吳運淺笑著搖了搖頭：「作為朋友和搭檔，所有的忠告都不過一句話——無論如何都要活著，除此之外，享受生活。別像宋致一樣，拘泥在自己的準則和認知裡。」

　　「謝謝。」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拎著酒瓶搖晃著起身，打開了另外一輛運輸送車的門，跨了進去。

　　「喂，周禦！咱們得謝謝你那位S級的朋友！至少它還留了一輛車給我們，不然我們得走回去了，橫穿12個區域，在原始森林裡可是要命的。」

　　「繫上安全帶，你現在可是酒後駕車。」

　　吳運笑了笑，高聲道：「開車回去嘍！」

　　周禦的唇角扯起一抹淺笑，吳運的豁達和包容讓他覺得很安心。

　　「回去基地，別對宋致提起那個S級生物的事情。否則他會拿你當誘餌，做一些危險的決定。」

　　「你就不怕那個S級生物會傷害我們嗎？」

　　「哈哈，如果會的話我們早就死了，就算有宋致這個有過對抗S級生物的傢伙在，他也保不住你。既然我們不是它的隨後，就把它當做我們的外掛好了，外掛你知道是什麼嗎？以後我們在這原始森林裡出了什麼事兒說不定還得指望那位大兄弟來照顧我們！」

　　吳運嘴上叼著沒有點燃的煙，開著車向前駛去。

　　周禦撐著腦袋看著遠方，這片廣袤的原始森林裡包羅萬象，他們之於而言它實在太渺小了，何必去計較未來的結果不如享受當下，周禦抬起紅酒又喝了一口，將空紅酒瓶瀟灑地扔出了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喝得太多的原因原因，吳運的車開的也不是很妥當，竟然一個不小心陷進了泥潭裡，震得周禦差一點撞到腦袋。

　　「我去！」吳運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盤，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周禦人就坐在車上，從車窗望出去：「情況怎麼樣？」

　　「完了！完了！後車輪陷進泥潭子裡了！以我們倆的力量肯定太不起來！總不會要我現在放棄這一車的補給就這麼走回去吧！」

　　吳運走了回來，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拍了拍周禦的肩膀說：「你累了吧？累了就好好睡一覺，這裡反正離基地也不算太遠了，說不定再過幾個小時，宋致就會派人來找我們了，到時候再把這車東西交給他們。」

　　周禦也確實累得睜不開眼睛了，他點了點頭抱著胳膊歪過腦袋直接就睡了過去。

　　「嘿！你這傢伙還真夠安心的。」

　　吳運將車鎖好，閉上眼睛也開始睡覺了，其實他也在擔心著，他們已經在這座原始森林裡呆了一天一夜了，且不說體內的抑制劑即將失效，就連其他的藥效也都要過去了，到那個時候宋致如果還不派人來他們就會出事。但如果光靠走的，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在半天之內走出去的。

　　不過經歷了這麼多，吳運也覺得沒有什麼好恐懼的。他學著周禦的樣子，抱著胳膊睡起了大頭覺。

　　不知道睡了多久，運送車突然一個猛烈的震顫，將吳運和周禦齊齊震醒。

　　「發生什麼事兒了！我們被什麼生物襲擊了嗎！」

　　吳運向後望去，然後驚呆了。一條粗壯的藤蔓繞過了他們的後車尾，而在他們的側前方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咬著藤蔓的另一頭用力地向前拖拽，竟然硬生生地將運送車的後車輪從泥沼中抬了起來！

　　周禦立刻打開了車窗，毫不遲疑地將腦袋探了出去，大聲叫喊了起來：「墨夜！墨夜你怎麼會在這裡？」

　　吳運也傻眼了，那個咬著藤蔓拖車的不是墨夜是誰？

　　「墨夜不是在基地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墨夜的爪子在泥土中不斷地扒著，十分地用力，它的小耳朵和小翅膀都立了起來。不少植物的根部都被它踹了出來，它發出「嗯嗯」的聲音，像是要把自己的骨頭都崩裂開一樣。

　　「墨夜！加油啊，還差一點兒了！」吳運拍著車門大聲喊，「小傢伙，你真棒！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而周禦卻盯著墨夜的身影，全然沒有想到它竟然會離開基地跑出來找自己。

　　它是感覺到了他危險嗎？它又是怎樣定位到他的所在呢？

　　墨夜撲閃著翅膀奮力向前，藤條都快勒進它的肌肉裡了，看到周禦莫名心疼了起來。周禦立刻下了車，來到墨夜的身邊，和它一起拉藤條。

　　墨夜的體內醞釀著超乎周禦想像的強大力量，將如此沉重的貨運車一點一點地從泥潭裡拽到了地上。這讓周禦匪夷所思。

　　「我的媽呀！我的媽呀！墨夜你實在太棒了，我愛死你了！」

　　周禦回到了位子上，他還在消化……墨夜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

　　吳運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墨夜，墨夜卻從藤條裡跳了出來，沖向周禦的窗口，就在周禦打開門的刹那，它猛地躥了進去鑽進了周禦的懷裡，縮成了一團。

　　它溫暖的體溫讓周禦的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像是在告訴周禦，最危險的時刻真的已經過去了。

　　周禦抬起手緩慢的撫摸過它背部的絨毛，墨夜微微怔了怔，周禦才發現它的絨毛之間帶著細細的沙粒，爪子上也都是泥土，可見它奔跑了很久很遠才來到了這裡。

　　「你肯定不是得到周清或者宋先生的允許才跑來的對吧？你這個小東西小心回去以後他們不給你飯吃。」

　　但是沒想到墨夜直接將腦的轉了半個圈，含住周禦的手指，它先用舌尖舔了舔，像是在徵求周禦的允許，又像是在告訴吳運，給它飯吃的是周禦不是宋致。

　　周禦笑著勾了勾墨夜的舌尖，墨夜立刻咬破了周禦的手指，用力的吮吸了起來，他瞇著眼睛，喉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它真的是餓壞了，從那麼遠的距離奔跑來找他們，墨夜一定耗費了太大的體力。

　　周禦閉上了眼睛，他能感覺到墨夜那種追尋自己的衝動在他的體內穿梭。他的眼前是一片遼闊的天地，他似乎能看見墨夜在這片天地之間馳騁，它放棄了一切的自由只為了再度找到他。

　　墨夜就這樣含著周禦的手指蜷在他的腿上睡著了。

　　吳運開著車繼續向前，周禦就這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著墨夜背部的絨毛。

　　睡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墨夜發出「嗯——」的一聲呢喃，小翅膀扇了扇，耳朵也豎了起來，它直起了背脊將腦袋擱在了打開的車窗上，它的小耳朵和頭頂的絨毛在風中飄著，看起來天真恣意。

　　此時的他們已經完全離開了原始森林，在荒蕪的沙礫地中馳騁。

　　「嘿！我們預計再有一個多小時就能回到基地了。」吳運看了一眼墨夜，若有所指地提醒道。

　　周禦將下巴在墨夜的腦袋上蹭了蹭，輕聲道：「墨夜，現在我給你另外一個選擇。你可以就此離開，去享受原始森林裡的自由生活，我沒有辦法陪在你的身邊到永遠……這一點你很清楚。你離開之後，我會跟宋先生說，我根本沒有遇見過你。你放心，如果在原始森林裡我再見到你了，我不會當做不認識你，我們還能在一起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