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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第122章
  121 一個溫柔了歲月,一個驚艷了時光(3)[VIP]

  「就一隻燒餅一壺酒,小爺還請的起。」

  少年哼了一聲,擺擺手。

  窯洞裡原被采礦隊佈置了些軟草,數人一窯,作夜裡留宿之用,可不必趕回村裡過夜,浪費力氣和時間。他從隨身攜帶的包袱裡扯了件外衫出來鋪到草上,躺下來看他吃喝,一雙黑黑的眸子盯著連玉將自己的燒餅慢慢消滅掉,不由得忿忿道︰「早知道要分你,就將掉地上那半張髒的給你。」

  連玉本咬嚼著餅子,聞言噴了。

  少年幸災樂禍,笑的花枝亂顫。

  連玉將那小半壺酒推回給他。

  少年兩眼放光,直舔著唇道︰「你不愛喝酒麼?」

  連玉淡淡道︰「我不吃別人吃過的東西。」

  也許是那些年吃的苦太多,每頓淨吃別人的殘羹冷飯,他如今竟養成了潔癖。

  少年正啖了口酒,聞眼也一口噴了,巍顫顫指著他,「靠,你還敢嫌我喝過,有酒你喝就不錯了。」

  連玉也不理他,袖手在腦後一枕,便睡了下去,也不在乎地上冷硬,這些,早在多年前已嘗過千百遍。

  閉目其間,他聽得少年低聲喚他,「喂,小叫化,你從什麼地方過的來,你有什麼打算?我看你臉上的毒瘡兒確是有點像麻風之癥,但又不全像,這樣,你起來,給我看看,我會些醫術,麻風是治不好了,若是其他,可能還行,不過,你可不要踩過界哦,不然老子揍你。咦,喂,叫你呢?」

  也不過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他為何對他好,且看這小子眉目靈活,也斷不是個肯吃虧之人,連玉微微冷笑,並沒理他。

  捏著手中玉佩,他緩緩想起阿蘿。

  那少年討了個沒趣,似乎也睡下了。

  洞外雨勢漸消,他其實哪裡睡的著,阿蘿微微笑著,又滿臉鮮血的痛苦模樣,一直在他眼前搖晃——

  整個心髒都疼的絞起。

  這樣空氣中沁了一絲涼意的山間的夜,一切感官都變得特別清晰,他負了阿蘿,心裡隱隱明白,兇手極大可能是他的母親孝安。

  可他能殺她為阿蘿報仇嗎?

  如今的他,可以眼楮不眨一下殺掉任何人,但這個女人……

  猶記將他帶回寢宮那天,她不嫌髒汙,讓宮人打了水,親手替他擦洗身子……

  他娘親死了,她就像他的母親。

  他驀地咬緊牙。

  這時,耳朵突微微一動,他聽覺極為靈敏,只聽得那少年躡手躡腳出了去,而後又聽到這人悄悄折回的聲音,一股輕風也隨之朝他襲來,靠,那小子竟敢拿棍子捅他?他眸光一暗,正要揮手將那樹枝狠狠折斷,轉念一想,突然一躍而起,向其撲去。

  「啊——」那少年果被他嚇了一跳,握著樹枝一屁股跌到地上。

  「死叫化,你要嚇死小爺!」罵罵咧咧從地上起來,有些驚恐的看著他。

  「是你偷襲我在先,怨得了誰?」他微微諷道。

  少年怒道,「和你說話又不理不睬,我又不敢踫你,只好用這辦法讓你起來了,我想看看你的臉還有手足。」

  「噢,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對我好?我早說過,我沒有東西可回報於你。」

  連玉心下一沉,冷冷笑道。

  「啊,氣死我了,你這人怎麼這樣,老想著我問你要什麼,我就不能不求回報?」

  少年跳起來,朝他呲牙,薄唇粉舌,一口小白牙微弱燈火下森森鋒利。

  連玉突然想像起被他咬一口的感覺,一股微微酸癢的感覺從腹部竄起,肌肉不覺微微一繃。

  他畢竟比這少年年長二三歲,亦不惱,只淡淡道︰「不能。我的養母養我,是因為我將來可以幫她鞏固她在家中的地位;我的兄弟跟我,是因為父親帶我們出去打獵,他們甩了護衛追逐虎豹至暗處遇險,是我不顧自己性命從猛獸爪牙下將他們救起,我的侍從敬我,是因為我從許多奴才當中挑選了他們,給了他們新生。對我好,不問緣由也不問回饋的人有,但已經死了。後來,我爭家奪產失敗,被趕出了家門。」

  他杜撰了這最後一句,卻是想,若他失敗,總歸不過是如此下場。

  他駕車走過多個郡縣,沿途有對他鄙望的,有要詐取他身上錢財的,也偶有憐憫的,憐憫也不過嘴裡說他真可憐,施他一點米糧,便沒再多說什麼,或做什麼,這病會惹人不是嗎?

  少年一張臉本皺成一團,惱怒的瞪著他,這時,認真的看了他一下,舒了舒眉,不知小聲嘀咕了句什麼,終躺下去睡了。

  無話可接了嗎?連玉眸中抿過嘲色,也緩緩躺了下去。

  幾乎到天亮,聽著那少年衣衫作響起來,他才合了了下眼。

  淺眠了一兩個時辰,也就醒了。

  發現地上赫然用石子刻了數行字。

  「小叫化,我去上工了。你若出來放風什麼的,千萬別跟人說跟我住一窯洞,否則,我會被趕走的。」

  連玉心頭那股厭惡諷刺之感更強,他緩緩出了窯洞,步行不久,看到那條礦河。

  人們都在那裡淘挖石料,那少年也在其中。和村落裡那些漢子少年衣衫半卷赤身露背不同,他袖褲不捋,發髻微微垂下幾縷,兩腮微鼓,似有些吃力的咬著牙,一張麥色小臉布滿汗水,緊緊攥著石鎬剜敲。看他那小個兒,身邊堆疊起來的石料倒不比別人少。

  他身上衣衫料子不差,且看模樣談吐,亦應頗有些來歷,倒須到這裡做苦工,賺得這幾錢銀子?

  只是,他人的事與他何干,連玉自嘲一笑,向林子深處走去。

  正如那少年所說,山林深腹才有獵物,他一路施展上乘輕功,也花了將近兩個時辰,才找到禽鳥出沒的地方,勿怪昨晚在那河礦附近完全找不到可獵之物。

  他捕了只兔子烤了來吃,又在林中一個小湖裡潔了身方才折回。

  再回到此前窯洞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那少年果已不在。

  和他猜度的一樣。

  他自是要避開他的不是嗎?這裡十多窯洞,也許已無空的,都住滿了人,但隨便進一個就是了。他掏出火摺子將煤油燈點亮,負手於腦後,隨隨躺下。閉上眼楮,腦子空空泛泛,自離宮以後,他腦裡所有思緒都是放空著,不願去想,一想就痛。沒有眼淚,眼楮乾澀的想裂開。

  「小叫化,吃飯了……」

  一聲微弱的聲音令他從半夢中一下紮醒過來,他不禁生了絲怒意,抬頭一看,只見那少年蹲在窯洞前,袍擺兜著些什麼東西,幽幽燈下,溯穀之風在窯外輕輕的響。

  那孩子臉上有抹蒼白,蹙著眉,似有些難受。

  他微微一怔,緩緩起來,一身破爛的走到他前面數步之處停下。他不是怕他的病惹他麼,他便拉開距離眯眸這樣審度著他。

  少年有些幽怨的橫了他一眼,摟著袍擺一屁股坐到地上,將裡面的東西堆到地上。

  兩壺酒,兩個油紙包。

  連玉有些詫異,據日間所看,這每頓也只配備一壺小酒,一個油紙包,裡面可能是飯或是燒餅什麼。

  看那孩子圓著眼楮瞪著他,他仍是冷冷問道︰「東西你哪裡來的?」

  少年歪歪頭,「我晚上幫襯著監工那些人做了些打磨的事情,那些礦工不會,我厲害吧,問他們多拿一份飯。我出來的時候,身上帶的錢不夠,和同伴又分散走,如今想吃點東西都這麼難,真是作孽,給。」

  他聲音有些懨懨,看他顫抖著兩手將其中一份東西遞給自己時,連玉兩顎微微一攏,有些緊。

  「這手都不聽使喚了,用力過度,累死老子了,你快接呀,一天沒吃東西,你不餓嗎?我中飯沒顧的上你了,你懂的,我需要力氣幹活呀。好了,吃吧。」

  那少年說著也不管他了,坐在地上,手拿過小酒壺咕嚕又喝了通酒。

  他手仍抖的厲害,手心有幾道裂開的血痕,是打磨石料時所傷。

  連玉擰了擰眉,突然伸手握過他的手。少年一驚,愣愣看著他,酒壺跌了,又被連玉敏捷的一把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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