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騙
想要出去賺錢的念頭被程芸珠駁回之後,程瀚池變的更加用心讀書,以前還會時不時出去玩下,現在卻是整日書院家裡兩頭跑,賀氏剛開始還是挺高興的,覺得兒子肯用功讀書是好事,可是這一日日下去,程瀚池的臉明顯消瘦下來,她就開始心疼了。
這一天早上,難得飯桌上做了粉蒸肉,便是拼命的夾給程瀚池吃。
程瀚池嘿嘿笑著吃了兩口,見自己的飯碗上堆了一堆肉,母親那裡卻是白飯,便是說道,「娘,你也吃。」
「娘吃過了,你正是長個子的時候,你多吃些。」賀氏看著兒子吃的盡興,比自己吃了還要高興,笑的像是孩子一樣。
正在這會兒,程芸珠撩了簾子走了進來,她剛坐下就看到飯桌上的粉蒸肉,她皺了皺眉頭,「娘,你哪裡來的銀子買肉吃?」
賀氏心虛的左顧右盼,最後把目光定在了自己的腳上,像個做錯事情的還一樣低垂著頭,「我昨天幫你收拾屋子的時候,在床下看到一個荷包……」
程芸珠腦袋嗡的一聲,語調僵硬的說道,「是不是一個綠色錦緞繡著蘭竹花的荷包?」
「嗯,我看到裡面有好幾張一百兩的銀票……」賀氏說道這裡抬起頭來,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像是對女兒撒嬌一般的說道,「我知道你留著這錢是準備用在刀刃上,可是……,你看看瀚池,雙頰都凹進去了,他每天讀書那麼辛苦,是應該補一補了,你放心,我就用了八兩銀子。」
聽到這話,程芸珠心下一沉……,想起舒瑾楠離去前鄙視的神情,只覺得心裡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樣的疼,她心如死灰的想,原來終究還是像個娼妓一樣,用了嫖客的錢,隨即又覺得諷刺,不過快餓死了,哪裡又有骨氣講究這些?
程瀚池在一旁聽著有點不對勁兒,問道,「娘,花了八兩銀子,你買了多少肉?」
賀氏見聽到這話,立時興奮起來,眼睛亮晶晶的說道,「瀚池,你不知道我可是遇上好人了,那賣豬肉的說平時後臀肉是是五兩一斤的,這會兒看著我一個寡婦很是不容易,就賣我四兩一斤,我就買了兩斤,他人很好還給我送上門了呢。」
「娘,一斤豬肉怎麼能四兩一斤呢?你肯定受騙了。」程瀚池驚異的問道。
賀氏忽然有點明白道,「難道說,那人騙了我?」隨即有些不知所措的抓住衣擺,急急的爭辯道,「不可能啊,我看那人真的是好人……,我……」
程芸珠歎了一口氣,對自己這個天真的娘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其實也不怪賀氏如此天真,賀氏的父親婚後子嗣艱難,成婚後多年才有了賀氏,便是對她如珠如寶的養著,當真是放在手心怕疼了,放在嘴裡怕化了,可以說賀氏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結果太過寵愛的結果是養出賀氏太過天真爛漫的性子,後來嫁入了成南侯府,前成南侯世子又是真心疼愛,導致她在前成南侯世子病逝之前竟是一點苦沒有受過,如此也無怪乎分家出來後,諾達的產業都被人騙光用盡。
程芸珠吃了一口飯,有氣無力的說道,「娘,你把銀票剩下的錢拿出來吧,以後沒有問過我就不用自己出門了。」
賀氏絞著衣袖,眼圈紅紅的,似乎快要哭了,「我可能真的受騙了,那人說手上的余錢不夠,改天把剩下的錢給我送過來。」
程芸珠努力的壓制自己內心的憤怒,對自己說,母親本就是這樣的人,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娘,你怎麼能那麼糊塗?你就算不知道豬肉一斤賣多少錢,但是你怎麼能把錢交給一個陌生人?」
賀氏聽了程芸珠的話,啪嗒啪嗒開始掉眼淚,「娘知道娘沒用,連累了你們,我就是聽那人說起過你爹的名諱,他說你爹是個好官……,我一高興就……」
屋內霎時安靜了下來,幾個人都沉默不語,只有賀氏嗚嗚的哭聲。
程瀚池握著拳頭放開又握緊,最後忍不住說道,「娘,你以後可別聽信那些話了,爹爹都去世十幾年了,誰還記得呢?」
賀氏忽然尖聲說道,「他記得!他還說得出你爹爹長相呢。」
程芸珠忽然有點心酸,對於把程祁馹當做天一般的賀氏來說,程祁馹的死絕對是一個天大的打擊,她還記得大舅走的時候對她說,如果不是顧念她們幾個孩子,賀氏早就自盡陪葬了。
賀氏喊完就覺得自己聲音太大了,她說話從來輕聲細語的,是一個標準的世家小姐做派,何曾這麼……,她紅了臉,擦了擦眼淚,期期艾艾的說道,「芸珠,瀚池,你們生氣了?」
程芸珠拿起筷子,有氣無力的說道,「吃吧,瀚池一會兒還要去書院。」
賀氏咬緊了下唇,好一會兒才語帶堅持的說道,「他真的認識你們的爹爹……」
程芸珠和程瀚池都低著頭不再說話,屋內盡是吃飯筷子碰到瓷碗的聲音。
回到屋內,程芸珠把荷包裡的銀票都拿了出來,她想既然用都用了,又何必尋死膩活的……,那真是和舒瑾楠說的一樣了,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裡面一共還剩下四張一百兩的銀票,總共四百兩,這銀子節約點,倒是能維持家裡三四年的嚼用了,這麼一想,程芸珠又覺得心裡不是那麼難受了,反正早晚……,自己肯定會把銀子還給他。
賀氏每日裡朝著屋外眺望,似乎在等著那個賣豬肉的把剩下的銀子送回來,好向程芸珠和程瀚池印證,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但是……,過了五日,都沒有消息,賀氏的眼神慢慢地暗淡了下來。
半月之後的這一天下午,程芸珠在院子裡正縫著給程瀚池做的直裰,忽然聽到了敲門的聲音,余叔晃晃悠悠的去開了門,嘴裡還沒問,你找誰……,就聽到了一個粗聲粗氣的說話聲。「我叫餘順,這是我閨女余春草,我找你們家的夫人。」
程芸珠皺了皺眉頭,走了過去,只見門外站著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子,他手裡拽著一個不過是一二歲的小姑娘。
「你找我娘什麼事?她正午睡呢。」
餘順仔細的打量了眼眼前的女子,只覺得跟幾天前買肉的婦人很是相像,二話不說便是撲通跪了下來,隨即對一旁的餘春草說道,「還不給恩人跪下磕頭。」
餘春草聽了,馬上跪了下來就砰砰的磕頭,那額頭抵著地面,發出響亮的聲響,不過一會兒就磕出血痕來,直看的程芸珠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扶著餘春草,「你快起來,這是幹什麼。」
「程小姐,實不相瞞,我是東街頭賣豬肉的,那天看到程夫人來買肉,便是誆了她八兩銀子買了兩斤,後來見她拿出銀票來又起了貪心,就說改日還她,昧著良心把銀子都吞了。」餘順不肯起來,一直跪著說道。
「既然騙都騙了,又何必尋上門來?你可知道,我可以把告到衙門去。」程芸珠不解的問道。
餘春早在一旁聽了這話,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程小姐,我爹也是沒辦法,我娘病的快不行了,沒錢買藥……,求你不要把他送到官府去。」
餘春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餘順一個巴掌拍倒在地上,「哭什麼哭?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本來就是應該的。」餘順說道這裡停頓了下,轉過頭對著程芸珠說道,「程小姐,我婆娘的病沒治好,大前天就去了,但是銀子卻都花完了,我沒銀子還你,您就把我送到官府去,我不在了,這丫頭也沒得飯吃,您就留著當丫鬟用,只當是還銀子的錢。」
程芸珠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餘春草抱著餘順的手臂哭了起來「爹,女兒不要和你分開,你讓程小姐也把我關到大牢裡去吧,女兒就是死也要跟你在一起。」
餘順眼睛通紅,手上青筋暴起,又一個巴掌朝著餘春草打去,只打的餘春草嘴角出血,顯然下手不輕,餘順眼裡閃過心疼的神色,嘴裡卻是罵道,「你這個不成器的死丫頭,你當大牢是那麼好呆的!不死也半條命了。」
「爹……」余春草擦了擦嘴角的血痕,死命的抱著餘順的手不放開,「爹,女兒就是死也要跟你在一起,你打死我也要這麼說。」
「芸珠,他們也是好可憐,這件事就算了吧?」程芸珠剛想說話,就聽到身後賀氏的話,原來這院子裡吵鬧,讓淺眠的賀氏醒了過來。
「夫人,余順這裡謝過夫人了,可是這事須得公事公辦,我餘順一人做事一人當,您的恩情只要我活著,以後定當湧泉相報。」余順看到賀氏,便是紅著眼睛,重重的磕了頭,隨即對程芸珠說道,「程小姐,你現在就把我送到官衙裡去吧。」
賀氏最是心軟的,看了磕頭磕的滿臉灰塵的餘春紅,又看了眼一臉堅決的餘順,忍不住心裡難過,忙上前攙扶著說道,「不用這樣,還不起就不要還了。」
「程夫人,您這是瞧不起我餘順嗎?我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
「真的不用還了。」賀氏拿出手帕來,仔細的擦著餘春草臉上的泥土,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說道。
「行了,你們也是有難處,我們家又不是一定要把你送官查辦……,這樣,你實在是心裡過意不去就給我打一個借條,等你以後有銀子了就慢慢還就是。」程芸珠見場面越來越亂,趕忙快刀斬亂麻的說道。
「芸珠,我們還是不收這銀子了吧?」賀氏有些猶豫的說道。
「程夫人,您當我餘順是一個騙子?」
「爹,你把我賣了還債吧?」
程芸珠聽的一個頭二個大,厲聲說道,「你們都給我閉嘴,你叫餘順是吧,你們跟我進廳堂去。」
之後的事情也算是出人意料之外,餘順這人原本是順天府的一個衙役,倒確實是見過程芸珠的父親,後來他得罪了一個貴人,便是被趕出了順天府,伺候乾脆開始賣起豬肉來,日子雖過的艱辛,倒也和睦,只是前年開始余順的娘子得了胃疾,從開始的吃不下飯到後來的吐血,雖然用了很多藥,最後終是沒有救回來走了。
在程芸珠的堅持下,餘順不再堅持讓程芸珠把自己送到大牢,只是卻死活不肯寫借條,倒是自己寫了兩張賣身契畫押遞給程芸珠,說以後就是程家人了,程芸珠很是無奈,家裡再加兩口人真是有點住不下,自然也沒有那麼多的餘糧可以養活,可是餘順卻很果決,見程芸珠不答應,硬是站在門口不走,賀氏又可憐兮兮的替他們求情,無奈之中,她把父女兩個安排在了倒坐房的一個小間裡,如此,家裡倒是多了一對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