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
王利家的給賀氏安排了一個灶台,就叫人去喊秋娘,隨即又說了幾句客套話,無非是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她之類的,賀氏卻把王利家的客套話當了真,只覺得遇到了不錯的人,剛進侯府的恐慌也去了不少。
賀氏在灶台邊左等右等也沒有等到那位秋娘,眼看天色就要黑了,但是她的配料還沒做出來,便是急匆匆的去找王利家的,王利家再讓人去催,賀氏只能等著,只是這次賀氏等到了月上樹梢也沒有見到人,到了夜半,賀氏再也忍不住了,她直衝衝的去這找王利家的,希望她給自己換個人。
王利家的冷著臉,假裝沒有看到賀氏,對著一旁的廚娘,廚役指揮著,「你把這辣醬放到地窖裡,不然明天就沒有鮮味了,許二,說的就是你,你去看看放到井裡的西瓜,別是沒放牢固都被水沖走了。」王利家的站著不停地說著話,就是不搭理賀氏。
賀氏在一旁站的腳都酸了,也沒有等到插話的機會,想她曾經堂堂一個世子妃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輕慢,就是如今落魄了,她看著身旁那些人的目光,似乎帶著些憐憫,不自覺的紅了眼圈想要掉淚,只是想到自己這麼一哭,不是更讓人瞧不起?便是努力忍住眼淚,回想進侯府前女兒交代的話。
「娘,要是廚房的人為難你,你就大膽的把利弊說出來,不管怎麼樣,這壽宴辦砸了,誰也得不了好果子吃。」
賀氏咬了咬嘴唇,「王利家的……」這語調比起剛才要高了不少,王利家的聽了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她,賀氏像是得到了鼓舞一樣,把心裡叨念了好幾遍的話一口氣的說了出來,「眼看這就要睡覺了,我這配料還沒做出來,如果耽誤了壽宴的正經事……,我到時候只能說沒人給我搭把手,所以沒做出來。」
王利家的目光閃了閃,心裡琢磨,沒想到這賀氏看著麵團一樣的軟和,這會兒子竟然也能說出這般硬氣的話來,隨即轉頭一想,賀氏說的話不無道理,白氏想要給賀氏難堪,那是她們之間的事情,但是要是耽誤了壽宴……,即使白氏把賀氏推了出去做替罪羔羊,作為廚房管事她也逃不了干係。
如此一想,倒是有些心急了起來,「你去把秋娘叫來,就說她再不來明天就不用過來了。」王利家的對著一旁一個穿著灰色衣衫的媳婦子說道。
這媳婦子顯然是一個老辣的人,聽了這話點了點頭,放下手上的活計就去了,不過一會兒就領著一個穿著灰色襦裙的女子走了過來。
王利家的對著這個灰色襦裙的女子說道,「秋娘,這是府裡的大夫人,你幫著給她打下手做松鼠桂魚。」
秋娘不過二十來歲,黑皮膚,五官倒也周正,只是看人的眼神很讓人不舒服,帶著挑剔和傲慢,她上下打量了好幾眼賀氏,「您就是大夫人啊?怎麼穿的這麼寒酸。」
賀氏臉憋的通紅,她雖然覺得秋娘的話讓她很不舒服,但是從來不知道吵架為何物的她,支吾了半天竟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出來。
秋娘看到這樣綿軟性子的賀氏,忍不住心裡一樂,心想這樣一個軟腳蝦了,還不是她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
「行了,別站在這裡耽誤別人幹活了,你跟我來吧。」秋娘對著賀氏傲慢的說完,就率先抬步走了。
賀氏躊躇半天,終於還是跟了過去。
翌日
這一天成南侯府賓客滿盈,門上掛著大紅燈籠,紅色綢緞,顯得很是喜氣洋洋,成南侯神清氣爽,穿著鴉青色杭綢雲紋夾袍,帶著嫡長子在門口迎客,門口車水馬龍,很是熱鬧。
侯府三夫人白氏則帶著兩個小丫鬟,一個穩重的婆子,在垂花門迎女客。
二門內的花廳裡擺了宴席,男客們則在而二門外的宴客廳吃酒,伺候的丫鬟小廝絡繹不絕的進進出出,屋內都是歡聲笑語。
成南侯程老夫人王氏是嶺南王家的女兒,成南侯原配病逝後續弦的後妻,要比成南侯小上十歲,為人精明聰慧,又端莊賢淑,很得成南侯的喜歡,先後給成南侯生了二子三女,如今的成南侯就是王氏的生的二兒子程祁富。
「祖母,孩兒們給您拜夀了,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成南侯府的幾位嫡系小姐,公子們,聚在一起給坐在羅漢榻上的成南侯老夫人行禮。
程老夫人王氏笑的合不攏嘴,忙說道,「都起來,都起來!」
一旁的丫鬟上前去攙扶,幾個小輩陸陸續續的站了起來,程明珠幾步就走到了程老夫人的跟前,笑著挽住程老夫人的手撒嬌道,「祖母,孫女的壽禮您還喜歡嗎?」
程老夫人摸著程明珠的手,眼中盡是藏不住的疼愛之情,「喜歡,我們明珠的禮物,祖母怎麼會不喜歡呢。」
坐在程老夫人一旁的是鎮西將軍府上的楊老夫人,她性格爽朗不拘,年輕的時候和程老夫人走的近,如今年紀大了更是喜歡湊在一起,今日是特意過來賀壽的。
「老姐姐,你孫女送了了你什麼禮啊,看把你給高興的,嘴都合不攏了。」楊老夫人笑了笑,忍不打趣道。
提起程明珠,那可是程老夫人的驕傲,她不但才名遠播,還容貌出眾,性子更是伶俐聰慧,從程明珠十一歲開始便是有無數人上滿求親,只是程老夫人愛若珍寶,一直都沒有定下婚事……,有好事者說,程老夫人這是等著做未來的皇親國戚,原來當今的太子和程明珠年齡相當,正是到現在還沒有定下太子妃人選。
「是九十九個不同字體的壽字,寓意長長久久壽比南山,小雀,你去把五姑娘的字拿過來給楊老夫人瞧瞧。」程老夫人對著一旁伺候她的大丫鬟小雀說道,小雀點頭,領命而去。
「可真了不得,早就聽說過你家的五小姐是個大才女……,這九十九個不同的壽字是學了多久了?」楊老夫人忍不住讚歎的說道。
程老夫人露出心疼的神色,拍了拍程明珠的手背,對著楊老夫人說道,「背著我偷偷的寫了半年,可真是不容易,真是心疼死我了。」程老夫人不顧眾人在場,直接把她摟入了懷中,老懷甚慰的說道。
成南侯夫人齊氏是程明珠的生母,今天三房的白氏在二門迎客,她在這裡陪著老太太,此時聽到聽著程老夫人誇獎的話很是得意,只是面上卻客氣道,「娘,你這樣都快把明珠給慣壞了,不過練了幾個月而已。」
楊老夫人聽了笑著說道,「這樣的孫女,如果是我,也會喜歡的不行。」
「祖母,你就說五姐,難道我的禮物你不喜歡嗎?」一個穿著寶藍色衣衫的七八歲男孩跑了過去,一下子撲進程老夫人的懷裡說道。
這是三房程祁貴的小兒子冬哥,排行老九,今年八歲。
程老夫人放開程明珠,眼角的笑意是止也止不住,抱起冬哥放在了羅漢塌上,「喜歡,我們冬哥的禮物祖母自然也喜歡。」
東哥得意的笑了笑,朝著程明珠挑釁的眨了眨眼睛,「那是不是比五姐的禮物還要好?」
程老夫人露出無奈的神色,「祖母最喜歡東哥禮物了,比你五姐的還喜歡。」東哥是府裡最小的孫子,三歲之前幾乎是程老夫人抱養大的,自然感情深厚,「來賞東哥個紅包。」
程明珠握了握帕子,極力忍住才能不去打東哥那張得意忘形的臉,心想,真不愧是白氏那個兩面三刀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這麼小就懂得排除異己,爭寵的手段了。
「祖母,我的呢?」本來被乳母抱在懷裡的程彩珠也忍不住跑了過去,抓住程老夫人的衣袖說道,「祖母,你不許偏心,我準備的賀禮不好嗎?我也要紅包!」
程老夫人看著程彩珠稚嫩的臉,渴望的神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你的也好,祖母喜歡。」
這下幾個年紀小的孩子都忍不住,一下子都跑了過去,圍住程老夫人詢問……,程老夫人抱著這個,領著那個,又低頭親了親這個,高興的眉眼舒展,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楊老太太在一旁看了很是羡慕,她家裡人丁單薄,不過一個獨苗的孫子,便是說道,,「老姐姐,還是你有福氣啊,這叫兒孫滿堂啊。」
在場的幾位夫人和幾位奶奶都附和著,說程老夫人好福氣。
正在這會兒,三房白氏從外面走了進來,笑著對程老夫人說道,「娘,這會兒準備差不多了,可以開宴了。」
花廳裡擺了六桌的酒席,程老夫人坐在最東邊的主位上,和她一桌子的都是京城的一等夫人,貴婦們,不過一會兒就開始上菜,先是八個冷盤,然後是十六個熱菜,最後上的這一次宴席的主菜,松鼠桂魚。
楊老夫人吃了一口松鼠桂魚,讚不絕口的說道,「這味道,很是像是仁心齋的味道,難道你們家這一席面是從仁心齋預定的?」
一旁穿著黃色五壽捧壽妝花褙子的五城兵馬府副指揮夫人劉楊氏豔羨的說道,「竟然能預定到仁心齋席面,這是府裡哪位奶奶的安排的?可真是能幹的。」
程老夫人比起永甯侯府出身的二房的齊氏,反倒是更喜歡三房的白氏……,也或許因為白氏是她的親外甥女,此時,聽到有人誇獎這席面,忍不住笑著說道,「這菜品都是程白氏安排的,為了這道松鼠桂魚她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正在說話這會兒,一個穿著半舊朱紅色十樣錦妝花褙子的少女走了過來,她左顧右盼,看到花廳內的程老夫人,露出笑意來,趕忙走到跟前,行禮道,「孫女祝祖母長命百歲,萬事如意,這是孫女一家子的一片心意,還請祖母笑納。」
原來這不是別人,正是程芸珠,她行了禮,又讓人把賀禮送了上去。
程老夫人心裡埋怨程芸珠不識時務,早不來晚不來,偏要在這吃宴席的時候來,面上淡淡的說道, 「起來吧。」
程芸珠起了身,乖巧的站在一旁,「祖母,這是母親繡了三個月才繡出來的額帕,您不看一看嗎?」
程老夫人看著那不值錢的額帕,真想勃然大怒,這送的什麼破東西?當她是叫花子一樣打發呢?她真想把那不值錢的額帕丟到程芸珠的臉上,再叫他滾,可是這丫頭挑的時間正是好時候,如今左右都是人,她是有氣也發不出來,便是勉強拿起了額帕看,旁邊有幾個識貨的看了倒是讚不絕口,原來這繡工倒也是有出頭,是難得的粵繡的直面立體繡,到很是難得,在眾人的誇獎豔羨中,程老夫人的臉色好了幾分。
三房的白氏慣會做人,忙上前說道,「芸珠,你看你來的晚了,祖母正在吃飯,你也別在叨擾了,這會兒子就跟著嬸子一起吃菜。」
程老夫人點了點頭,「你就跟著你嬸子過去吧。」隨即轉過頭,一副不願意在和她說話的摸樣。
程芸珠昨天晚上一個晚上沒睡好,把賀氏送入侯府之後就感覺把小白兔推入了狼窩一樣的不安生,一大早她就來到了侯府門外,卻是沒有進去,她和賀氏說好要等到中午開宴席的時候再碰頭,這也是程芸珠打算好的,程老夫人不就是要臉面嗎?那她就在眾多賓客齊全的宴席上鬧,看她怎麼收的住那張老臉。
程芸珠跟著白氏坐到了一起,吃了幾口菜,便是捂著臉哭了起來。
白氏還沒說話,就見二房的齊氏皺著眉頭率先開了口,「今天是你祖母的壽辰,你這哭來哭去的像什麼樣子?」
程芸珠抬眼,瞧見齊氏目光在自己身上,那眼睛裡是藏不住的輕蔑,她心裡湧出一陣的恨意,卻是強忍住,悲悲戚戚的說道,「這道菜松鼠桂魚是我娘做的吧,我可憐的娘……」
白氏心裡咯噔一下的,忙是上前拉住程芸珠的手說道,「瞧你,這麼大了還想娘親,呵呵,來不苦了。」說著便是用帕子假裝幫程芸珠擦眼淚,「嬸娘也好久沒見過了你了,怎麼成了大姑娘就這麼愛哭了。」
程芸珠見白氏語氣雖然親切,眼睛裡卻是警告的眼神,只當沒有看見,甩開她的手臂,哭的越發大聲,「娘,你真好可憐啊,大傢伙都在這裡吃好的喝好的,你卻在油膩的廚房裡做菜,嗚嗚,就因為只有你會做仁心齋的松鼠桂魚……」
這下在場的人都聽見了,程老夫人身旁的楊氏問道,「老姐姐,這丫頭說的是誰?難道是你家的大奶奶?」
程老夫人臉色鐵青,卻是不說話,她沒有想過程芸珠膽子這麼大,不過是使喚她娘做些菜罷了,就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不顧體面的在她的壽宴的鬧事,她以為這樣做丟臉的只是成南侯府裡的人?她也是程家的姑娘,這種事情鬧出去,她也好不到哪裡去。
只是程老夫人哪裡知道,程芸珠早就絕了嫁人的念頭,所以如今做起事情來,根本就不顧忌自己了。
程芸珠哭的越來越大聲,她推開白氏的手臂,跑到了程老夫人的裙下,「祖母,我娘昨天進府的時候還帶著病,風寒了高燒了幾日都沒有退,如今這菜都做好了,你就讓我母親出來歇歇吧。」
程老夫人紋絲未動,看都不看程芸珠一眼,就對一旁的白氏說道,「這孩子看來是夢魔了,你把她帶下去吧。」
白氏去拽程芸珠,程芸珠卻是哭哭啼啼不肯起來。
正在這會兒,忽然傳來一個可憐兮兮的聲音「芸珠,是你嗎?」
眾人回頭一瞧,門口湘妃竹簾下,站著一個穿著半舊緞面衣衫的女子,此時臉上蹭著油漬,一臉的憔悴之色,赫然就是程芸珠的母親賀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