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婚意外
天傾天歷四年春
三月十八
大吉之日
宜嫁娶
大皇子趙毅風大婚。
江玉樹自昨晚接過邊緣草後,渾身不自在,自己一個男人要綿延子嗣,女子繁衍何其兇險,何況男子。
他預感以自己的虛弱身子,金山銀山似的藥材往自己身上添,估計都不夠,繁衍就更難了。他卻不曾知道皇家別的沒有,唯獨對生娃樂此不疲,方法諸多。
江玉樹還在昨晚的驚嚇中沒有回神,連帶著一夜無眠,今早起來神思恍惚,眼下泛青。緻使起身到殿內裝扮都沒心思,四周環顧緩解疲乏。突然見著榻邊的盆栽嫁接櫻花開了兩小朵,不由得觀賞起來。
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面嬉笑喜慶的的聲音傳來,那人帶了好幾個婆子,丫頭,好大一群人,進屋後,江玉樹一看,有些不明。
那人慣會見臉色,知曉江玉樹好奇,也就笑著躬聲回了話。他這才知道那人是全福嬤嬤,是家人特意請來給自己開臉,梳頭,挽髮的。思及祖母叮囑,似是有這些,卻不想是這樣。看著那嬤嬤,心裏彆扭,臉上儘是冰冷。
那嬤嬤走至江玉樹身邊,利落的拿了妝台前的細線,要給江玉樹開臉。江玉樹見那細線如蛛絲,想著在臉上刮一道,一定很疼。話語溫潤,儘是推拒:「嬤嬤,先梳頭,開臉等會兒。」
嬤嬤直道江玉樹怕疼,笑著把線放了,挑起木梳,就開始給江玉樹盤發。他隻覺得自己像個提線傀-儡,任人擺弄,頭上金一釵,銀一環,壓的重,脖子處痠疼。
那嬤嬤邊弄邊叨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絲毫沒有看見江玉樹臉上薄薄的慍怒。
待頭髮梳完,嬤嬤就欲給江玉樹戴鳳冠。江玉樹看那金燦燦的珠兒,紅圓圓的璃兒,綠油油的翠兒,珠光寶氣的厲害。更是彆扭,不想戴,沉聲吩咐:「嬤嬤先給伺候穿衣,那冠看著沉,本世子昨夜未睡好。」
全福嬤嬤笑著應了,春濃,香濃走至身邊開始伺候,解了玉帶,散了長衫,脫了長靴,一襲曵地穿金絲繡鴛鴦綴牡丹的大紅嫁衣,拖地足足三米(那個,我數學不太好,有點不敢用尺寸轉化,怕大家笑話),曵地的部分又附了鮫人紗,衣襟袖口處繡了鴛鴦,衽襟交匯處綴了東珠,活脫脫的都是貴氣。
兩個字:有錢!
江玉樹脫完,隻剩薄薄底衣,眾人手持嫁衣,一陣輕抖,紅色蜿蜒開來,屋裏紅波靈動,漾開了溫柔,那鴛鴦似活過來在紅色的碧波中遊晃。
嫁衣如火,灼傷天涯,此刻灼痛了江玉樹的心,一顆不願屈從的心。
一幫人穿衣,繫帶,纏腰,裹腹,一盞茶後,算是完備。
眾人見著穿了嫁衣的江玉樹,不由得有些癡,不似女子勝似女子。白皙的皮膚,輕柔的輪廓,眼眸澄澈靈動,似一汪碧潭,承載萬千柔情。可一看那眉——遠山眉。這分明是男子嗎!
江玉樹隻感覺渾身不自在,那束腰的汗巾擠得胸口疼。終於能夠理解女子抹胸是什麽感覺。本來就沒睡好,加之被眾人折騰,本就虛弱的身子有些耐不住,渾身痠疼,找了凳子坐了。
全福嬤嬤見江玉樹坐下,抄手拿起細線,就要給江玉樹開臉。
突然,香濃急忙進來回道:「公子,宮裏來人了。」
江玉樹意外,這吉時未到,怎的就來人了?莫不是來催了?
一記眼神示意全福嬤嬤,全福嬤嬤會意,持線就往臉上招呼。
「慢著!」一記尖脆的男聲傳來。
全福嬤嬤手裏的線就那樣定在半空中,差一點觸到江玉樹的臉,來人見此,徑直走過,把線扯了,一把丟在地上,江玉樹詫異的看著來人,見他沒規矩,正欲趕人。
那人跪下趙毅風坐馬上,紅衣飛揚,冰冷疏離,似寒冰三尺,冷凍柔情。
——可唯獨對他,有一絲不一樣。
「上馬」說完,趙毅風將馬鞭丟給江玉樹,江玉樹接過,手摸馬鞭。人卻靜立不動。
趙毅風見江玉樹接過馬鞭,遲遲不動,終是明了。見他眼眸澄澈,文白秀氣,隻怕不是縱馬馳騁之人。當即縱身一躍,紅衣翻動,墨發飄舞,一個利落。
江玉樹隻感覺腰間突然一緊,一陣暈眩,風聲過耳,再打量,已經高坐馬上,緩過神來,入眼皆是紅色,地面距離遙遙。
隻嘆縱馬英姿,勒馬狂奔,乃是美事。
老太君一看江玉樹坐馬上,忙忙跪地勸道:「大皇子,玉樹身子虛,怕是經不得風,還請殿下思量。」
趙毅風凝視了老太君一會兒,又看了看江玉樹,江玉樹見祖母心疼,也吃罪不起大皇子,隻笑著說:「無妨,縱馬快意難得。」
老太君看江玉樹發話,大皇子陰冷著臉,也不好多勸,怕江玉樹麻煩,隻好起了,眼裏滿是心疼。
趙毅風直直望著江玉樹,隻手遞過來一條紅綢,江玉樹不明,擡眸凝望。
——一剎那,風過天地寂靜,萬物皆不入眼,也不入心,紅塵浮世,喧囂聲動,儘是雲淡風輕。
知曉逃不脫,猶豫一刻,終在那人溫情眼眸中緩緩擡手接過。
——一端在趙毅風心口的紅花之上,一端在江玉樹潔白修長的手上。
一段紅綢,一段情!
趙毅風輕抽馬,馬動塵揚。江玉樹坐馬上,手持紅綢,墨發飛揚,牽馬並行。浩浩湯湯的隊伍就此開拔。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百姓湧動,歡笑暢暢,盛世大婚,新穎別緻,眾人從未見過雙馬並行的婚禮,無不爲之好奇,感嘆。
江玉樹打馬上,隻覺身上冰涼,馬動人晃,身子虛的厲害。卻不料一件火紅披風輕覆,渾厚的嗓音響起:「先忍忍!」
男子在面罩之下看不出情緒。兩人坐馬慢慢向皇宮走去。
——這一年,他十七,他十六
他娶了他
——這一日,十裏燈籠高掛,十丈軟紅輕鋪,
他用紅綢牽著他
——這一刻,盛世空寂感物華,三月春花雙併馬。
他帶著他看城內繁華。
三月春花,兩人並馬,盛世婚嫁
……
多年後,江玉樹才知,那一天整個天傾皇都都是紅色,連花都是紅色居多,城內官道無論大小,此皆紅毯著地,紅櫻絢爛,紛揚恭賀。百姓都爲趙毅風雙馬並行的深情感動。
得一人深情如此,復求何斯?
待行至皇宮,遠遠就聞著花香,一陣愜意。江玉樹高坐馬上,氣息不穩,隻是隔著琉璃面罩看不清楚。趙毅風乃習武之人,耳力不差,感他氣息浮動,終是下了馬,算到已在皇宮。
「下馬,共走,可願?」
江玉樹勉強支撐,無奈底子虛,點頭應了。趙毅風輕扶了人,觸到一片溫涼,劍眉一皺,復又消散。
兩個人,手持紅綢,穩穩向乾元殿走去。
他——眸光灼灼,他——眸光澄澈。
兩抹紅——掩蓋天地浩氣,遮掩萬物芳華。
日光晃眼,樹影婆娑,花枝顫顫。
行至乾元殿,皇上趙升天,皇後顧豔梅已經高坐,旁邊眾妃嬪鶯鶯燕燕一屋子,好生熱鬧。司儀看了看日頭,估摸著時候,道:「吉時已到,行禮」。
他轉身,他側步,紅綢相連,遙遙三拜。
——他種下溫柔,他兀自清透。
隨著最後一句「禮成,送入洞房」。
江玉樹知道,這一生,這個男人,會一直在身邊,自己以後就隻是……隻是……皇子妃。
——那個男人的人!
心,某個地方隱隱作痛。
終究不願,是不願的。
可是,有選擇嗎?
……
江玉樹不熟識宮裏布局,由林元帶路去了趙毅風住處——落雲殿。一路走至,牡丹花豔麗,芙蓉清透,芍藥妖嬈……。江玉樹又開始記地形,隻怕以後一個不小心,衝撞了宮裏貴人,要遭罪,雖然看了《皇家玉牒概注》,但多多留意,總沒有壞處。
江玉樹來了落雲殿,因爲大皇子不喜按女子出嫁儀式,怕傷了他。所以殿中除了紅紗,古玩字畫,盆栽景緻,倒也沒什麽特別。循著床榻坐了,靜靜等候。
江玉樹在府裏經眾人裝扮,又因爲邊緣草一夜無眠,馬上顛簸,風吹日曬,隻覺得疲累,一沾床榻竟沉沉睡去。
趙毅風陪酒回來就見著倒榻睡得深沉的江玉樹,也不做聲,就靜靜的在桌邊坐著,像一座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