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雙雙燕‧離心
長達四天的皇家狩獵如期舉行。
天傾開國先祖皆是馬背得天下,馬上君王朝臣,對皇家王孫後嗣騎射駕馭格外重視。尤其是馬上功夫。
雖說天帝是直接因爲嫡長子身份得的帝位,先祖安排好一切,他少了操心。做個優渥帝王,周邊和睦,盟約協定。甚至天帝在『美人煞』的陰謀後格外重視國風,重文輕武之勢越來越重,人才急劇銳減,但是考驗男兒豪氣的皇家狩獵還是天帝心中的「驗金石」。
趙毅風心下冷笑:狩獵?西境才是英雄場,男兒家。就這?還不如他殺敵訓兵。若不是爲了江玉樹,他趙毅風才不欲來。
環顧一週,沒有那人的影子。
他自嘲的笑笑,都咬了他。他怎會搭理自己?
與皇家沾親有故的人已經全部到齊,無不等著在皇上面前露個臉,運氣好的博個頭籌,入了天帝的眼,光輝前程隨之而來。
狩獵前夕,在精銳大內高手和眾多禦林軍的護衛下,一幹文臣隨同天帝登上觀戰台,俯瞰下端即將大展拳腳的武官猛將,王孫貴胄。
圍場內風氣雲湧,眾路人士上馬疾馳,拉弓射箭,賽馬比鬥。一時之間,圍場內煙塵四起,氣勢駭人,狩獵爭奪一觸即發,轟轟烈烈。
趙毅風陰沉著臉坐在一邊,面上無波,像座雕塑。
他從小習武,又在西境帶兵歷練一年,豈會不知目前的氣勢看似恢弘,實則繡花枕頭。少了一股子撼天拭地的狂放和肅殺。
看到這裏,他越來越沒興緻。
腦中忽然冒出江玉樹的影子。
夜裏,那衣袂翩然,白衣荏苒,玉簫肅殺的人招招狠厲,不留情感。
不因爲他是皇家貴胄就手下留情,也不因爲他是右手廢去之人就收手可憐。
看似柔弱,實則倔強慘烈到骨子裏。
想到最後,嘴角一抹饜足的弧度。
可惜,那個人沒來……
胸口的血窟窿又在流血,暈染了玄黑的袍。
執酒一杯,緩解煩躁。
趙清風環視一週,懶懶的在外圍控馬觀看,笑的邪魅張揚,舉手投足間儘是皇家貴氣,鳳眼中流露出的風流,讓人過眼難忘。
「大哥西境歷練一年多,爲何不下場?」
趙毅風隻眼不帶擡,面若死水,沉聲,「本殿沒興緻。」
趙清風在他身上來回打量一遭,看到他胸口處暈染出的血跡,想著若是他下場,在狩獵時重傷他,也未嘗不可。
美其名曰:無心之失。
如若可以,來個錯骨斷筋也是美事一樁。
他想了一通,心裏算計。
「大哥,好男兒有武當用是。大哥可別藏著掖著。那可不是君子所爲。」
激將法——趙毅風心裏冷哼。他這位好二弟能說會道,看似和善,其實不然,兩面三刀,把朝臣耍的團團轉,更有甚者要對他下手。
如今,竟然用激將法,說他不是君子。
這話江玉樹說他趙毅風或許還有點反應,但他趙清風用,後果可想而知?
「本殿是不是君子也是你能說的?」
「嘩!」的一股冷風吹來,趙清風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一記淬毒目光投向端坐男子,忽而消失。
趙清風勒馬淺笑,「小弟當然不敢管大哥的事,隻是大哥有武不用,也不怕父皇怪罪大哥恃寵而驕?」
趙毅風投了他一道冷光,暗下左手執杯,酒入,指尖發力,墨袖翻飛,一記酒杯飛來。
酒杯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急速發力的飛向趙清風,一往直前,似飛瀑三千之勢,不可阻擋。
——直向趙清風雙眸飛去。
馬蹄錯亂一瞬,趙清風禦馬穩住心神,疾風過耳,堪堪避過酒杯,隻是面頰留了道紅。
「哐!」的一聲,酒杯落地。
「公子,你小心些——」
趙毅風一怔,擡頭望去——是他,旋即柔和面色。
一個幼童,紮著兩個髻,清澈的眸子滴溜溜亂轉,似是沒見過這麽恢弘的氣勢。他手握一支玉簫,緩緩走近。
紫玉蕭的那段是骨節分明修長的手。這是一雙可以奏出世間優美曲調的手,也是會殺人的手。
男子一身白衣,翩然而動,眉間櫻紅斂盡塵世喧囂,清雅似菊,空悠似蘭的清華氣韻,讓他身邊的人呼吸一滯,進而眸光直直隨著他的動作移動。
眾人恍惚透明成了不存在的影子。
馬蹄紛亂,眾人叫囂,塵煙漫起,如此吵嚷中。
江玉樹還是感覺到了那道灼熱的眸光。淡定的尋了地方就坐,對那抹炙熱的眸光,他的選擇是——無視!
天帝玩味的看著下端一切,一抹精光在眼中轉瞬而逝。他心裡有著自己的思量。
趙毅風摸了摸胸口,嘴角瞬間溫柔,利落撩袍起身。
那日的約定怕是要應了。
——清玉若來,本殿定會竭盡全力,拔得頭籌,贏得寶貝!
趙清風看了一眼趙毅風,又瞥了眼江玉樹,諷刺一笑,揚鞭抽打,勒馬進場。
趙毅風在西境歷練一年,甚得兵心。他馭兵有道,訓兵有方,凡是他手中的兵士品行皆是一等。在西境說起趙毅風無人不知,那是瘋魔一樣存在的人,上了戰場就不要命的典範。若不是天帝收歸他手裡兵權,這天下怕是真要易主!
往年趙毅風皆以無興緻為由拒絕參加,今次下場,所有被趙毅風帶兵過的將士躁動了。
總有出頭鳥耐不住,扯了一嗓子:「大殿下下場了!」
旋即,眾人應和,「大殿下下場了,大殿下威武!」
「大殿下今日定會拔得頭籌!」
……
這句話中聽!
趙毅風朗笑一聲,眸光掃過沸騰的士兵,綻放出如鷹隼般銳利的色彩。
環顧週遭,瞄準獵物,隻見獵物在樹蔭中反覆穿梭,留下晃動不休的影子。趙毅風眸光緊隨,雙腿控馬,「想跑,沒那麼容易!」
左手反轉,抽箭,挽弓,縱馬疾馳中,箭已在弦。
「嗖!」的一聲,隨著一聲尖銳的破空嘯聲,箭離弦,一直奮力逃脫的袍子應聲倒地。右手無力,左手挽弓,趙毅風不停歇,反手又抽了一箭。搭弓,挽箭,一箭不停,一隻肥大的梅花鹿唾手可得。
卻突然!!
箭在半路停下,一支更加有力的箭直直將已飛出的箭劈裂開來。
「啪!」的一聲,箭落地,梅花鹿僥倖逃脫。
趙毅風打馬狂追,趙清風邪魅的臉忽然湊近。
雙馬較量,風聲呼呼,煙塵迷了人眼。
他笑的百毒不侵,「大哥,這是要幹嘛啊?小弟剛剛不小心攔了大哥的梅花鹿,真是罪過。」
「滾!!」
趙清風持馬糾纏不休,趙毅風箭所過之處,皆被他的箭彈飛開來。
「大哥,你右手無力,左手虛不受發,怎會射得梅花鹿?」
兩人持馬並行,你來我往,你射我擋,趙毅風陰沉著臉,瞥了一眼趙清風,雙腿使力,錯開他,轉身回奔。反手持箭,停滯片刻,尋找獵物。
一記石破天驚,風嘯聲動,獸物哀嚎,一隻梅花鹿在手。
趙清風氣急敗壞,禮部尚書已經被他拉下馬,如今再讓他拔得頭籌,風光儘是他的,他趙清風不甘心!
男子心裡不平,持馬而上,手持淬毒銀針,擦身飛過趙毅風身邊,一記肩拍,銀針直入肩胛。
輕痛一剎,趙毅風轉頭,不耐的看著趙清風,「二弟小心,本殿手中的箭可是無眼!」話完,搭弓欲射趙清風雙眸。
趙清風見得手,邪魅一笑,頭輕甩,縱馬瀟灑離去。
趙毅風感覺肩胛痠痛,細細打量,無甚異常。如今狩獵在即,顧不得這些。
竭力連發三箭,箭不虛發,招招入木三分,馬上少年,玄衣如墨,墨發飛揚。
一筒箭羽用盡,熱心的士兵又送上一筒,趙毅風朗笑一聲,穩如山鐘,駕馬離去。
連發一筒,箭不失手,每一箭直穿獵物頭部。
眾人紛紛停手,循著趙毅風的方向望過去。呆驚,不信,詫異,佩服,各種表情都有。
暖陽照耀下,少年被鍍上了一層柔和色彩,可拉弓提箭的每一姿態儘是王者霸氣,羞煞日月,掩天地華光。
王者英姿,撼天拭地!
這是西境沙場歷練出的好男兒!
也是天傾應有的英豪!
靜候一邊的小卒激動了,「大殿下威武!」
西境的士兵躁動了,「願追隨大殿下!」
一記詫異驚呼——「大殿下您流血了。」
「禦醫何在?」
趙毅風低頭一看,血暈染開來,傷口火辣辣的疼。
轉眼看向江玉樹,若無其事「此乃小傷,本殿無事,不能壞了大夥兒興緻!」
胸口傷未結痂,又連續縱馬狂奔,挽弓發力。
趙毅風直覺體力漸虛。
他駕馬,不停。
狂奔,不止!
眾士兵詫異了,原來孤僻冷傲的大皇子如此拔尖。一直不涉朝堂的大殿下武藝竟如此了得?
趙毅風觀看眾人表情,心裡冷哼:本殿若不是廢了右手,區區幾隻獵物在本殿手下還有命活?
趙毅風在圍場中佔盡了優勢,滿載而歸。
眾人歡呼聲不絕於耳。
「大殿下威武!」
「願追隨殿下!」
「大殿下好樣的!」
……
圍場歡騰,氣勢震天。
聲勢浩大宛如熔岩灼熱爆發前夕,沸騰熱烈。
江玉樹靜坐一邊,感受圍場聲勢浩大,氣勢恢宏,軍心所向,心一沉:趙毅風鋒芒炸漏,天帝怕是防禦心起。這頭沉睡的雄獅要醒了……
趙清風戲謔的笑看趙毅風,他似乎能料到銀針的毒會讓他苦痛,他甚至在期待好戲……
天帝自高坐靜看,眉毛擰巴成一道線,面色凝重。眼眸中的光有著懷疑,猜忌,詫異……
皇家兩子,趙毅風,趙清風,不相上下,不遑多讓。
趙毅風鋒芒炸漏,遲早功高震主。
就算他是皇室中人,可天帝一天不退位。
他,還有任何皇家子嗣都不能有過高的聲望,不能有!
沒有人可以威脅一個還在位帝王的統治。
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兒子。
天帝眸光一緊,防禦心起,殺意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