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5
「你若放不下,那就去吧。」晏安的回答輕飄飄的,有些出乎林天貺預料之外。
所以他有些詫異地問:「仙人不與我一起嗎?」
「你現在回去,我便不與你同行。」晏安道,「你已經長大,面對昔日仇敵也有自保之力,現在離開我也放心。
晏安看起來絲毫不攔他,但林天貺敏銳的覺得晏安並不贊成他現在出島。他看著晏安,眨了眨眼,也不說走不走了,只問:「那仙人何時才願與我一同?」
「若我永遠不願?」晏安冷淡地問。
林天貺笑了笑,一派毫無陰霾地模樣:「那我也就不走啦!仙人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了。」
林天貺說不走了,便當真不走了。靜下心在晏安身邊好好的習武,還抽空將自己的廚藝精進了一番。
如此又過了一年。
他的身高在這一年裡抽高了不少,已經到了晏安的耳畔。不管是拳腳功夫還是刀劍功夫,在這一年之中又精進了不少。
晏安刻意壓著他的脾氣,以至於連人看起來都沉穩了許多。見林天貺渾身戾氣散了不少,晏安終於答應陪他回去看看。
於是他們渡過大海、越過江河、翻過群山,用了倆仨日的時間,就回到了記憶裡的故鄉。
記憶裡親人的音容笑貌宛在,而當年江湖中有名的無為山莊卻已經變成了一方殘垣。
那些人,不僅殺了我的家人,還燒了我的家。林天貺站在廢墟之上握緊了雙拳,牙齒止不住的顫抖。他閉上雙眼,又深又急促地呼出幾口氣,片刻後才睜開眼,對晏安道:「多謝仙人帶我回家。」
晏安看著他微紅的眼睛,和眼裡不掩飾的憤怒悲涼。他伸出手摸了摸林天貺的頭髮,那頭髮並不柔軟,摸起來還有些硬,就像這人的脾氣一樣,看起來乖順,實則倔得很。他摸著林天貺的頭髮,安撫一般地說:「都過去了。」
林天貺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顫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晏安看著林天貺這個樣子,就好像見到七年前初見的那個髒兮兮的小孩子。他無聲歎了口氣,問道:「你可還有想去之處?」
「仙人陪我嗎?」林天貺聞言,抬頭看著晏安,一雙眼睛泛著水霧睜得圓圓的。
晏安看著他的眼睛,不知怎麼的就點了點頭,格外溫柔地應了一聲:「嗯。」
林天貺想了想,便露出一絲笑意道:「那仙人陪我去余州吧!那裡四季如春,有特別多的好吃的!難得出來一次,我想好好玩玩。」
想到他還是個孩子時就生活在島上,每日不斷的錘煉著自己,沒有一日鬆懈,晏安便道:「好。」
余州城在無為山莊的南方,若是快馬加鞭,估計要走上一月有餘。但他們沒有馬,晏安只習慣性地一把抱住林天貺,直接御劍飛天而去。
流雲在腳下飛快地逝去,林天貺抱緊晏安地腰,痛苦地閉上了眼,將頭埋進了晏安的肩窩。
林天貺縱然武功高強,但到底是肉體凡胎。晏安御劍也不敢飛太快,是以一刻鐘後,他們才到了余州城外。
無為山莊樹尚新綠,余州城卻早已遍地桃花開。
他們在余州城待了幾日。去過城外雲嶺寺,嘗過城內特色菜,在茶館消磨過時光,也去歌樓聽過小曲兒。連林天貺自己都覺得這一次出來,晏安對自己可謂是縱容極了。
我也該見好就收。林天貺這樣想著,便對晏安道:「仙人,該玩的都玩過啦,我們過兩天就離開這裡罷?」
「好。」
林天貺與晏安在一起生活了七年,他幾乎知道晏安一切的生活習慣,包括晏安自己不知道的。
他知道晏安不閉關時,每晚會運行一個大周天,一次四個時辰。
四個時辰的時間,應該足夠了。林天貺一邊想著,一邊小心的推開自己房間的窗戶,從窗戶躍了出去。
這幾日他們一直住客棧,要了兩間房。這也方便了林天貺的行動。他帶著晏安茶樓梨園的瞎逛,也總算是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打聽了個清楚。
我想報仇,我必須報仇。林天貺使著輕功一路朝城南飛躍而去,身影在夜空中恍若一道看不清的影子。我知道這個決定會讓仙人失望,很可能我一回去仙人就已不見了蹤影……林天貺想著,就覺得鼻子眼睛都開始發酸,他眨了眨眼,壓下了湧上來的淚意。
那失常會造訪的噩夢快把他逼瘋了,阿娘不停的讓他快逃,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娘倒在血泊裡。
他恨極了當年自己的無能為力。為人子女,他絕不能讓那些畜生繼續活著!
深夜的徐州城非常安靜,月光灑下清凌凌的光。林天貺是個劍客,但在報仇時,他卻不在乎自己是否對得起劍客的正大光明。他不在乎做個刺客。
城南住著的那個大俠姓彭,嬌妻美妾在懷,還有三兒兩女。原本林天貺喊他彭世叔,與他家也是幾十年的交情。
結果就為了那麼一本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秘籍,就將手中兵刃對準了至交好友。
林天貺沒辦法忘記,自己阿爹發現圍攻者裡有這位世叔時的眼神。可他卻分不清楚,自己選這位世叔開刀,到底是因為他好殺,還是因為他的背叛。
但這都不重要。林天貺一把抹掉濺在臉上的血,有些冷漠的想:反正終歸所有人都得死,誰先誰後,阿爹阿娘不會在乎。
後半夜彭家殺聲震天,那位世叔帶著家裡所有人來圍攻他,又派人去護送自己的妻兒。他撕心裂肺地喊:「快走,快帶夫人走!」
不知怎麼,那張臉就和自己阿爹的臉重合在一起了。林天貺有些恍惚,心下卻更恨:「你既知要保護自己妻兒,又為何要去殺你兄弟的妻兒!」
當真自己人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便不算是命嗎?只要能威脅到阿爹,不管什麼辦法都可以嗎?
林天貺心裡發疼,手上愈見狠辣!
而圍攻他的家丁護衛卻越來越心虛:「鬼……這是鬼罷!為何,為何眼見都刺中了,卻傷不了他?!」
晏安七年不間斷的洗髓伐脈,終於卓有成效。林天貺的肉體已經比普通人強健許多。
「閉嘴!」那彭世叔大怒,「無非是個墮入魔教的小娃娃!你問我為何殺你,你既已墮入魔道,我自當肅清武林!」
林天貺怒極反笑:「好好好!既然不肯回答,那便不用回答!想來我阿爹也無須你的答案!」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尚有溫度的鮮血濺在臉上的感覺讓他想吐,血流一地腳踩上去的感覺也讓他想吐。
彭家已經安靜了很久,林天貺站在屋內,忍著反胃從廚房裡找出了油,將這宅子點了。大火炙熱的溫度灼燙了他的皮膚,那時他才想起來還有幾個落跑的。
曾經我爹娘那麼想讓我活著……若是沒有遇到仙人,我大概早已屍骨無存了吧。林天貺想著,握緊了劍柄,拔腿便追了出去。
余州城是一個大城,城內白日繁華無比,可夜裡卻並不如在山林中更好逃命。
林天貺很快就找到了逃走的那群人。他每一次揮劍,都能帶走一條人命。因此殺掉那群人也並沒有花多長的時間。
可終於殺完之後,他卻奔到另一邊吐了。他吐了許久,直到腹中再無其他任何之物,只能吐出一些苦水。
林天貺扶著牆握著劍,有些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為何我已經具備了報仇的能力,卻還是不快活……
遠遠地傳來更夫的打更聲,接著,便聽見那更夫扯著嗓子大喊:「走水了!快來人啊!」
林天貺此時才茫然地算了算之前的打更聲,原來已經到四更天了,我該回去了……
他遙遙地看了一眼夜裡那沖天的火光,抬腿便往客棧飛去。
他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響怕驚擾到晏安,再一次從窗戶小心翼翼地躍進去,剛關上窗,背後的油燈忽然亮了。
晏安坐在他的床上,不知坐了多久。就那樣安靜卻冷漠地注視著林天貺。
「仙人……」林天貺有些手足無措地低下頭。可他的腳上還沾著血跡,他的衣擺早已被血浸透。隆重的血腥味環繞著他,這一低頭,就再也不敢抬頭。
「仙人……」再出口的話已經帶上了哭腔,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湧了上來。他不敢說我覺得自己沒錯,他怕一張口晏安就拂袖而去。可他卻不明白,為什麼他就不能去報仇?
晏安靜了許久,久到林天貺以為他已經走了。正想抬頭,卻見視野內出現了晏安的鞋尖,隨後,一張溫暖的手掌撫上自己的後腦。
林天貺眼睛一酸,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不管不顧往前一撲,抱著晏安的腰嚎啕大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卡文這種事,卡卡卡總會習慣的……葛優躺.jpg。我已經是個廢人了TAT
天貺:師尊,殺人好可怕TAT
晏安:嗯。
天貺:要師尊抱抱親親給安撫TAT
晏安:……
天貺:要抱抱要親親TAT
晏安:……抱抱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