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中天紫雲樓的人事部在這棟樓的頂層，林天貺到了一個月，還從沒上去看過——事實上，這棟樓的大多數樓層，他都沒去過。

　　隨手套了件外套出門，七樓走廊的感應燈在開門的瞬間就亮了起來。樓裡靜悄悄的，兩邊的房門緊閉著，也沒有什麼聲響傳出，不知道是否都住了人。

　　紫雲樓一共十八層高，但樓裡的電梯卻只能到十六樓，林天貺出了電梯，看著黑漆漆的樓層有點意外，他還以為這棟樓都安裝了感應燈。現在想來估計只有生活區才有。

　　林天貺掏出手機打開電筒，藉著手機燈找到安全通道，安全通道的門並沒有鎖，林天貺一走進去，就看見十七樓的光柔柔地從安全出口溜出來，灑透在樓梯上。

　　他趴在欄杆上，仰著頭看了看，發現十八樓居然也有光。不知道人事部是在加班，還是真如老爺子所說，他們二十四小時營業全年無休。

　　中天紫雲樓的人事部，長得和十三樓頗為相似。前台正對著安全通道，前台的背後，則是一個圓形的大廳。對面的半圓弧度上，則分佈著十二道門。

　　夜裡九點三十分，林天貺繞過前台，就見外事部外看燈火通明寂靜無聲，內裡一片火熱朝天人仰馬翻。

　　無數穿著道袍的生物在各個門之間穿梭，說話的人太多反而讓聲音都糊成了一團，聽在耳朵裡就只剩下完全不清楚的嘈雜聲。林天貺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又被衝擊了一下。

　　還沒等他攔下一個人詢問，遠遠地就衝來一個穿著道袍的小子，那小子看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隔著老遠就衝他道：「可算是來了！一個月前就聽說你要來，結果卻讓我們等了這許久。好險沒有耽誤。」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林天貺身邊，迅速地抓著林天貺的手臂，蠻橫地將人拖入了一道開著的房門。

　　突如其來地強光讓林天貺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房間開始扭曲，影子從腳下消散，強烈的失重感與擠壓感一起襲來，令他作嘔。

　　片刻後，清風徐來，耳邊再次響起了嗡嗡地嘈雜聲。林天貺緩了緩，睜開了雙眼。

　　然後，整個世界都換了模樣。

　　***

　　玄天大世界是一個海妖稱霸的水上世界，其陸地面積十分稀少，互相之間又不相連，海域內蓬勃發展的海妖們，幾乎斷絕了陸地上人類們互相聯繫的可能。

　　這導致了諸多修真門派，不得不將自身用天材地寶隱匿在空中，只在招收弟子時才露出行跡，其他時日難覓其行蹤。

　　而本次三千大世界地球旅行簽證的考點，就設在玄天大世界第一宗門玄水宗的外圍。

　　玄水宗和人事部連手，用大法術凝結住了一整片水域，使人在上行走無礙的同時，又讓海妖莫近。而玄水宗更是讓其宗門現出身形漂浮其上，護衛本次的考場。

　　那是一塊上圓下尖的陸地，是由玄水宗開派祖師從一個大秘境中切割而來，其上密密麻麻佈置著九九八十一層連環陣法，用以護衛門下之人。

　　雖然地球時間已經夜晚，但此時玄天大世界卻是白天。漂浮於上的玄水宗在冰面上投出一片巨大的陰影，將正在安靜等待著開考的黑衣修士們籠罩其中。

　　林天貺剛緩過來，就聽了一耳朵的「來人了，地球來人了」。而拖著他過來的小道士，不知何時已經放開了他的手不見了蹤影。

　　「骨齡22，修為才堪堪築基，肯定是個地球人！」林天貺睜眼，滿眼都是穿著黑色道袍的修士，那聲音不知出自誰口。

　　但那群黑衣修士明顯都被聲音所講的內容吸引，盯著他的目光宛如餓狼。林天貺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而那些黑衣修士居然緊跟著就進了一步！

　　就好像被按下了開關，安靜的人群像是忽然活了過來，黑色的人潮像水波一樣開始朝他蔓延。後面的修士甚至御劍而起，就要越過重重頭頂飛往他面前！

　　「速速退下！」

　　冰冷的聲音自高處響起，一道白影突然擋在了他面前！那人展袖一揮，御劍的修士就像下餃子一樣落了一片！而後黑色的人潮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再一次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還未進考場就先想著作弊，你們就這點出息？」白衣人的聲音冰冷，凍得黑衣修士瞬間跪了一地：「真人明鑒！我等並未想要作弊，只是想更瞭解一點地球小世界！」

　　白衣真人淡漠地掃了他們一眼，並未再管這一地的修士，只轉頭對林天貺道：「隨我來。」

　　被凍住的這片水域的中心，是一件寶塔樣貌的法器。法器矗立在冰面之上，塔高七層，門口裡著一個大牌子，上書「考場」二字。

　　林天貺渾身不自在的跟著白衣真人進了考場，恍然就想起了自己當初去參加高考，身後是密密麻麻的，正關切注視著考場的陪考家長，而他在一群家長的議論聲中踩著點走進考場。他感覺自己連高考都比現在要自在。

　　白衣真人倒也沒帶他走太遠，就在寶塔一層隨意找了一個房間，剛落座，就有兩位做侍女打扮的修士奉上茶點，而後又貼心的退出門去。

　　房裡只剩下他們二人，白衣真人看了他片刻，才開口問道：「你是清行子的徒弟？」他聲音冷冽，帶著點金屬質感，砸在林天貺的耳朵裡，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林天貺點了點頭，有些拘謹地開口：「家師……」

　　「他未曾告訴你這些事宜。」白衣真人不待他回答，逕自打斷他的話。

　　「未曾。」看白衣真人已經確定的模樣，林天貺也就搖了搖頭，不打算再多說。

　　白衣真人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滿：「胡鬧。」而後他又抬眼看了林天貺片刻。林天貺不知道他是誰，但也不想他因此對自家老爺子產生什麼不滿，就道：「師父想說，只是我太心急，沒注意這些。」把責任放在自己身上，總比推卸給手機運營商好。

　　白衣真人沉吟片刻，方道：「你現在已經是我部門的員工，所以關於紫雲樓的諸多事務，你應當知曉。」

　　我部門？這位是人事部的還是後勤部的？林天貺腦子裡想著這事，面上卻露出一臉尊敬的模樣，恭敬地說：「您請講。」

　　白衣真人深思片刻，開口道：「三百年前，有位渡劫期的修士，發現了一方與地球頗為相似的小世界。那方小世界已經進入了末法時代，不久就要湮滅，渡劫期修士只好從那方小世界拿走了一二物品，回了他自己所屬的世界。此後他為了研究那些物品，閉關幾十載，最終卻一無所獲。修士想再去拜訪那方小世界，卻發現短短數十年，那個末法小世界已經崩潰了。」

　　林天貺聯想到地球，不禁有些背脊發汗，他抬頭看著白衣真人。真人的眼神很沉靜，像一潭湖水，又像一塊冰，林天貺看著這樣的眼睛，不由得產生了一種信任，內心慢慢地又放鬆下來：有這樣的修士在地球，地球總不會還只有幾十年好活。

　　「而後得知此事又對此感興趣的大能修士，開始滿宇宙的尋找類似的小世界。他們尋找了近百年，終於又發現了一個。」真人講道這裡，微微頓了頓，才再次開口，「這個小世界不屬於本方宇宙，卻不知因何緣故與本方宇宙相連，那群修士想盡辦法，終於開闢了一條通道，去往了新發現的小世界。」

　　聽到這裡，林天貺就懂了，那群或許像小說裡一樣厲害的、揮手便可翻江倒海的修士們，一定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到了地球。

　　而後地球就成了他們的一個觀光旅遊景點。

　　「他們的出現會影響地球嗎？」

　　「不會。」白衣真人說，「即使本方宇宙天道有漏，但天道依舊是天道，對修士有天然的抑製作用。所有到了地球的修士，能力大都都會被壓在金丹期左右，你不必太過擔憂。」

　　「那你們到地球多久了？」大概是白衣真人的態度太溫和，令林天貺不自覺地想要發問。這個問題他實在很好奇，之前他在查找中天紫雲樓資料的時候，就注意到資料裡並沒有中天紫雲樓的成立時間。

　　然而白衣真人並沒有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他只道：「這是我駐守地球的第十個年頭。」

　　林天貺卻脫口而出：「那我隨師父修行二十二載，為何從未聽說過還有其他修士？」

　　白衣真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用了個簡單易懂的方式回答。他說：「因為你是小號，等級不達標，不能進副本。」

　　林天貺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敢情紫雲樓裡這些跑到地球來的修士，都愛玩遊戲嗎？這個回答真是接地氣得讓人秒懂。

　　屋子裡一時歸於寂靜，面前杯中的茶水依舊散發著裊裊輕煙，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冷卻。

　　「……那你們招聘我是希望我做什麼？」享受了一會兒這樣的寧靜之後，林天貺問道。

　　「就目前而言，我只需要你批卷。」白衣真人答。

　　「我以為我是來監考的……」

　　白衣真人目光沉靜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林天貺想，這裡參考的修士估計個個修為比他高。修為不如人，怎麼能監考？

　　寶塔響起了悠遠的鈴聲，遠處的黑衣修士們開始隨聲移動。考試就快要開始了。

　　要論作弊手段，林天貺自認自己也是身經百戰見多識廣的。

　　他是孤兒，被清行子撿到之後就隨著清行子修行。清行子那時候活了大半輩子，從沒帶過孩子，更別說手把手教孩子學習。

　　清行子作為一個孤寡道士，學的是道家真經，修的是長命百歲，塵世的科學文化簡直是擾他清淨！

　　所以到了該入學的年歲，就把林天貺往學校一扔，頂多監督一下林天貺的作業有沒有做完，其他便一概不管。

　　而林天貺小時候也不是那麼愛唸書，就在老道士近乎於放羊式教育的管教下，維持著那樣一個不好不壞的成績，簡簡單單的升學，再考了個普普通通的大學。從小到大自己用過的到別處見過的作弊手段，從最基礎的丟紙條打手勢，到每年都會鬧上新聞的無線電高科技新型作弊手法，總歸是見過不少。

　　但也著實，沒見過修真界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