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滿足

　他身體瞬間僵住，目光也有幾許凝滯，可是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眼中溢滿了喜悅，身體也微微蹲下讓她更方便夠著他，幫他將額頭擦乾淨了，他又將側臉湊過來。

　“這邊也代勞擦一下吧！”

　程卿卿又幫他將兩邊鬢角處的汗水也一塊兒擦乾淨，幫他擦完了汗，她卻有點不好意思，將那沾著他汗液的紙巾緊緊的拽在手中，一時間站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好似也有些侷促，半握拳放在嘴邊清咳一聲，可好歹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他很快便又泰然自若的走過去幫她整理東西，神色自然的向她丟來一句：“把這些弄好了就可以走了。”

　把東西收拾好了，白延霆便領著她回家了，他親自開車，而她則坐在副駕駛上，這一路行來，他的目光總時不時的就往她臉上瞟，就像是有一刻不看她她就要從他眼前消失掉一樣，不過他看的時候又不是特別刻意，像是轉頭看車輛的情況，可是她卻知道他每次轉頭目光都要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每次他的目光一盯過來程卿卿就極不自在，搞得一路上只能僵硬著身體一動不動。

　車子很快駛到了一處高檔住宅區，程卿卿注意到兩邊的房子都是一棟棟獨立的別墅，雖然這是二十多年前，但是這些占地面積這麼大的別墅應該也價值不菲吧。

　白延霆在一棟別墅前停下，“到了，下車吧。”

　程卿卿在外面那兩層豪華的別墅上看了一眼，面上帶著驚愕，“這裡就是你家嗎？”

　“不是我家，是我們的家。”

　程卿卿低垂了頭，“呃……”

　別墅外面鐵柵欄大門是開著的，白延霆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將門推開，又用身體抵著門示意她先進去，程卿卿就像一個初到男朋友家的小媳婦一樣，極不好意思的進了門，穿過一個草坪便到了別墅門口，她卻不敢敲門，站在那裡等著他走過來。

　他面上帶著無奈的笑，“敲門呀，傻站著做什麼？”

　程卿卿見他手上提著東西，應該也不好敲門或者掏鑰匙，便硬著頭皮敲了敲門，大門很快從裡面打開，卻見裡面站著一個系著圍裙的中年婦女，見了兩人她急忙恭敬的道：“先生，太太。”又接過白延霆手中的東西往裡走，一邊走一邊道：“太太的房間我已經收拾出來了。”

　白延霆也走上前來衝她介紹，“這位是張阿姨。”

　程卿卿便禮貌的叫了一聲張阿姨，那張阿姨也樂呵呵的答應了，想來在回來之前白延霆就跟她交待過了，她也沒有多嘴多舌詢問她怎麼就突然變得正常了，自提著東西向樓上走去。

　別墅很大，也很豪華，進門的客廳裡吊著一盞做工精緻的吊燈，墻壁上還有一大副歐洲古畫，地上在客廳正中央的位置還有一張華麗的地毯，墻壁和茶几還有沙發一些邊緣的地方鍍著一層金色，房間看上去給人一種金碧輝煌之感。

　程卿卿只略略瞟了一眼，也沒有細看，跟著張阿姨上了樓，而白延霆也跟在她背後進了房間。

　張阿姨將東西放在地上，又向她道：“太太如果還有不滿意的地方就告訴我。”

　樓下的裝修是歐式的，她的房間卻是中華田園風格的，古樸的床，古樸的衣櫃，古樸的書架，多是以紅木傢具為主，房間是開放式的，落地玻璃窗上的簾子被全部拉開，陽光照進來，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屋子更顯得窗明幾淨，讓人一看便身心愉悅，雖然是中西式結合的，不過整個房間的格局卻沒有顯得不倫不類，反而另有一種格調。

　“沒有什麼不滿意的，辛苦你了。”

　張阿姨笑笑：“太太喜歡就好。”說完這話便默默的退出去了。

　程卿卿在房間裡轉了轉四處看了看，一側的墻壁上掛了許多風景照，程卿卿走過去，將這些照片一張一張看過來，白延霆也跟著走過來，柔聲道：“這些都是你拍的，你很喜歡攝影。”

　程卿卿大概也猜到了，卻沒想到程卿卿和夏晴的愛好都一樣，不過作為夏晴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深入研究攝影，這也算是她的一樁遺憾。

　“你才醒來不久，想來這會兒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程卿卿的確感到有些疲乏了，便衝他笑笑，“好。”想著他今天陪著她出院大概也浪費了不少時間，程卿卿倒是挺內疚了，便又道：“你去忙吧，我先睡一會兒。”

　“不忙的。”

　“……”

　程卿卿轉頭向他看去，但見他依然氣定神閑的站在那裡，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她都說了她想睡一會兒，他卻依然逗留在她的房間，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你……還有事嗎？”

　“你去睡吧，我就在這裡。”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看著你睡。”

　“……”程卿卿有點囧，“你在這裡，我睡不著啊。”

　他笑得極為溫柔好看，“你不要擔心，我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吵到你。”

　呃……其實她想說，有他這麼一個氣場強大的大活人在跟前，即便他不發出一點聲音她也是睡不著的。

　“那個……你還是先去忙吧，你在這裡，我真的睡不著。”

　他倒是沒有再強求，只思索了一會兒便點點頭，只是要轉身出去之前嘴巴卻動了動，像是要對她說什麼，但終究只是笑笑便離開了，不過他的背影看上去好像有點失落。

　程卿卿也沒想那麼多，他走了她倒是松了一口氣，又在房間走了走，將書架上的書都翻了翻之後這才在床上躺下，柔軟的床頓時陷進去，程卿卿愜意的笑笑，好舒服啊……

　如果說程卿卿真是夏晴的前世的話，那麼上天是不是覺得她太不珍惜這樣的時光才讓她在下一世裡受那份罪的呢？

　有疼愛自己的老公，有可愛的孩子，有這麼好的經濟條件，還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可是好像這在夏晴看來都實在是算得上天堂的東西程卿卿卻並不滿意。

　不過讓她奇怪的是，程卿卿究竟是因為什麼才導致精神分裂的呢？看墻上那些攝影作品都是很陽光積極的，這也可以說明程卿卿本身是開朗的，那她又是遭到什麼打擊才變成精神分裂的呢？

　程卿卿一時間想不明白，卻在溫暖又舒服的被窩中慢慢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她起床將自己打理了一下，又將床鋪疊好了才出了門，來到樓梯口上她卻看到客廳裡站了一個人，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她穿著一件繡著淡雅菊花的毛衣，下面是一條棕色的休閒褲，雖然上了年紀，不過她看上去卻並沒有這個年紀的女人會有的粗俗蠻橫，反而是透著一股書卷氣。

　她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正背對著她講電話，她聽到她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知道的，我不會跟她提以前那些事情，失憶便失憶吧，不是什麼好的記憶，想起來也沒什麼好處。”

　“這些年倒是辛苦了你，一個人照顧三個孩子，最大的那個偏偏最不省心，她現在能夠康復那就再好不過了，我現在只求她能安安分分的跟你過日子，把小景和小雅好好養大，這兩個孩子也是挺可憐的。”

　“你不要這麼說，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她變得瘋瘋傻傻的你沒有離開她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她又說了一些別的話便將電話掛斷了，一轉頭看到站在樓梯口上的她，她面上頓時帶著一種慈愛的驚喜之色，她將手機扔在沙發上快步走過來，卻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下，小心翼翼的看著她道：“卿卿，我是媽媽，你還記得麼？”

　媽媽？

　她的媽媽在她出生不久之後就跟人跑了，這麼多年她一次都沒有見過，有時候看到別的女孩跟媽媽親親熱熱的，她也在想，被媽媽抱著會是什麼感覺。

　女人見她愣愣的望著她卻不說話，便走到她跟前將她的手拉起來緊緊的握在手中，她的眼中已溢出了眼淚，望向她的目光又是心疼又是高興又是感激。

　“我的女兒受苦了。”她聲音哽咽的向她道，又拉過她將她抱在懷中，“好了好了，現在一切都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的懷抱那麼溫暖，帶著慈母的疼愛，程卿卿從未感受過這樣溫暖又強烈的母愛，一時間竟被激得泛紅了雙眼，她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的樓上她的後背，聲音也變了音調。

　“媽媽？”

　“噯噯。”程媽媽將她放開，溫柔的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拉著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又道：“延霆說你失憶了，不過你不要擔心，我們都不會嫌棄你的，你依然還是媽媽的孩子，還是延霆的妻子，還是小景和小雅的媽媽，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不會離開你的。”

　程卿卿心裡泛酸，忍著眼淚點點頭，“好。”

　“你記不得事情了，不過媽媽可以簡單的將家裡的情況給你說一說。”

　程卿卿一時間也說不出別的話，只點點頭，程媽媽便給她介紹了一些家裡現在的情況，比如，她的父親已經在一年前過世，比如她還有哪些親戚，比如程媽媽原本是大學教授，現在已經退休在家，比如她們家的地址在哪裡……這些瑣碎了的卻又是生活必不可少的東西她都一一給她道來。

　聽到父親過世了她卻有些感嘆，沒想到她終究還是沒有福氣體會慈父的關愛。

　兩人正說著話卻突然聽到外面響起車輪聲，程媽媽便笑道：“想來是兩個小傢伙回來了。”

　話音一落，卻見門把扭開，果然見門口站著兩個小肉團子，兩個小肉團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她，面上都露出驚喜之色，急忙撒開腳丫子向這邊跑過來，不過看到媽媽的驚喜也沒有讓她們壞了規矩，在撲到程卿卿懷中之前還不忘禮貌的跟外婆打招呼。

　程媽媽很高興，急忙摟著小雅在沙發上坐下，而白小景也放了書包在程卿卿另一邊坐下，坐下了卻是沒有說話，只是仰著那肉嘟嘟的小臉望著她，程卿卿被他那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看得心都要化了，急忙捧著他粉團團的臉揉了揉，笑道：“怎麼了小景？”

　小景卻是拉過她的手緊緊的握著，一臉擔憂的問：“媽媽回來了還會再去醫院麼？”

　原來這小傢伙是在擔心這個啊，程卿卿在他的臉上捏了捏，“當然不會了。”

　小傢伙這才又笑了開來，“所以媽媽的病現在已經好了麼？”

　“嗯。”程卿卿衝他點點頭。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又衝媽媽伸出一根小指，“媽媽，我們拉鉤鉤！媽媽要好好的，不要再去醫院。”

　他說得那麼認真，想來也是真的擔心她又變成原來的樣子。程卿卿心頭泛酸，急忙伸出手來與他拉勾。

　直到拉鉤蓋章之後他才展顏笑起來，仿若這樣就可以讓媽媽永遠陪著他了。

　坐在另一邊的小雅像是想起了什麼，將書包放下從裡面拿出一袋糖果，先衝程媽媽遞過去，程媽媽表示不吃之後，她才掏出一顆遞到程卿卿的嘴邊。

　程卿卿見她的小臉上帶著期待，那顆紅紅的糖果在肉肉的手指頭間顯得格外誘人，便俯身就著她的手指頭將糖果卷進口中，看到媽媽吃了自己遞過去的糖果，小雅非常開心，又掏出一顆衝小景遞過去，小景也就著她的手吃進去，喂了媽媽和哥哥，她這才掏出一顆塞到嘴裡。

　小景含著糖從書包中拿出一本故事書來，“媽媽，我給你讀故事書好不好？我最近認識了很多字，我一直想給媽媽讀故事的，可是媽媽一直生病了，我都沒有機會……”

　程卿卿望著他那滿臉期待的表情，大概猜到小傢伙是想在媽媽面前證明一下自己，希望得到她的一聲誇獎，他幾乎是近於懇求的希望她能聽他讀故事，程卿卿又怎麼忍心拒絕他呢，遂衝他甜甜一笑，“好啊。”

　小傢伙得了媽媽的首肯，便興衝衝的翻開書認真讀起來，程卿卿一邊聽著他讀一邊湊過去看，一看到那書上一半英文一半中文的童話故事她便吃了一驚，那上面沒有中文拼音卻沒想到他竟然一字不差的都認得。

　程媽媽在一旁望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心頭也是高興，看到程卿卿驚訝的樣子她便和藹的解釋道：“這兩個小傢伙從小就聰明，延霆又專門請了老師來教，所以中文字和英文單詞差不多都認得了。”

　程卿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白延霆對兩個孩子倒是挺費心的。

　就在這時候又聽得門口傳來開門聲，幾人抬頭去看，卻見走進來的人是白延霆，兩個小傢伙自然是甜滋滋的跟他們老爸打招呼。

　白延霆一一應了，又跟程媽媽打過招呼便走到左側的一個沙發上坐下，坐下卻沒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他們母子三人。

　小雅看到爸爸坐下了，便挪動著肉嘟嘟的小身板從沙發上爬下去，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來遞到他的嘴邊，白延霆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頓時皺了皺眉頭，“怎麼偷偷買糖吃了？不怕牙疼嗎？”話是這麼說，卻還是一口將女兒遞過來的糖含進口中，又故意板著臉道：“下次不許了。”

　正要伸手將女兒抱起來，她卻已經扭過身又湊到程卿卿身邊坐下了，白延霆伸出去的手落了個空，頓時有些尷尬，不過他倒是很快就泰然自若的將身體往沙發上一靠，將伸出去的手若無其事的交握著放在膝蓋上，目光又盯著程卿卿看過來。

　兩個孩子倒是都比較喜歡親近她，他一把屎一把尿將他們拉扯大，他們卻沒一點都不像粘她那樣粘他。

　不過他卻並不妒忌，心頭反而充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幕會真的發生，她可以那麼疼愛她給他的兩個寶貝，他們可以如此平和的坐在同一個屋檐下。

　看到她和孩子們說說笑笑的樣子，他只覺得心臟最深處好似汨汨的冒出一陣暖流，這一陣暖流流過他的四肢百骸，灼燒著他的血液，灼燒著他的每個毛孔。

　這偌大的房間也好似一下子明媚起來，一下子溫暖起來。

　孩子是他的，女人也是他的，即便往後的日子裡每天都只能像個流浪漢一樣孤零零一個人坐在一旁看著他們母子三人親親熱熱，他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