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見

　　許朵樂的媽媽是個體戶，爸爸則是大學教授。

　　許爸爸是個富有浪漫情懷的文科生，畢業於國內某一本大學，對女兒採取的教育是標準的懷柔政策，而許媽媽則相反，講究現實和物質。

　　許朵樂想過為什麼他們這樣差別迥異的兩人會結合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媽媽還曾用甜蜜的語氣跟她回憶過，二人朋友聚會的時候認識，一見鍾情，這樣互補的性格恰如其分。

　　然而對許朵樂而言卻未必如此。

　　興許是生活中柴米油鹽磨滅了許媽媽對浪漫的希冀和盼望，興趣許媽媽生許朵樂之前也曾說會好好教育她，也曾許諾做全世界最好的媽媽。

　　都是些興許。

　　許爸爸和許媽媽結婚五年才生的許朵樂，許朵樂從念幼稚園就被許媽媽要求上各種興趣班，這些興趣班許朵樂是真的感興趣嗎，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有些小孩會反叛、會掙紮、會蹺課，但是許朵樂很乖，許媽媽想的她都去學，但是有些事情她真的很沒有天份，譬如彈鋼琴，又譬如跳舞。

　　許朵樂到現在都還記得很多阿姨來探班她們練舞的情況，這節課恰好要壓一字腿，許朵樂看到旁邊一起學習的朋友們一個劈叉就坐了下去，而她很努力往下壓，腿卻怎麼都不像她們一樣筆直的。許朵樂轉過頭看向窗外旁觀的家長們。

　　卻看到許媽媽皺著眉，很不滿的樣子。

　　練完出練習室的時候許媽媽連汗都沒有幫她擦一下，把毛巾甩她手上。

　　回到家以後，許朵樂挨了一頓罵，罵的內容詳細是什麼許朵樂已經記不准了，只記得那時候自己一直哭一直哭。

　　許媽媽對許朵樂的期盼很高，不像許爸爸一樣放任女兒發展。

　　許媽媽對許朵樂的期盼超出了許朵樂本身的實力範疇，譬如她五年級的時候奧數也不過是恰好及格的邊緣，許媽媽卻說她有天份，然後托許爸爸的關係讓她暑期的時候插班到了六年級的奧數班。

　　這件事過了很多年以後，許朵樂對許媽媽的這個強迫奧數班興趣安排，回憶裡已經不再是悲甜交集，而是感激。

　　許朵樂膽小，班裡都是高一屆的學生，沒有人願意跟個小一屆的認識，也沒有人跟她打招呼，她試圖向幾個女生搭訕，別人卻連眼神都吝嗇於她。

　　轉學過去不久就開始考試，老師派下來的試題她揉了幾遍眼睛都沒看懂，只有幾道似曾相識，用她剛學不久的解法很努力地解，其他都只能無奈地空出來。

　　許朵樂記得那天的黃昏來得特別早，下課鈴還沒響，橙黃的斜陽便已掃進了她的課桌上，打在前桌的背上，為他渡上一層極美妙的光芒。

　　試卷發下來的那一刻她看到猩紅的36分，她緊張地想遮住分數，無意間抬頭卻看到，從未說過話的同桌掃來的鄙夷的眼神，甚至向她揚了揚手中80分的試卷。

　　許朵樂一直緊張地低著頭，希望自己能學會瞬間移動，又希望自己擁有哈利波特裡的隱形斗篷，一披上能無聲悄然離開教室，可惜這些都是幻想。

　　這是奧數班，也是六年級的尖子班，為了提高同學們學習的衝勁，每次小測老師都會念成績，無論高低都念出來，然後貼到教室的學習園地上。

　　許朵樂第一次知道原來學習園地除了畫黑板畫，寫作文，還能貼成績。

　　許朵樂還記得那矮小短髮的女老師嘴角上有顆痣，說話時那顆痣隨著她嘴唇一動一動的，她記得那老師姓劉，她操著一口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念著成績，說到許朵樂的時候她掃了一眼成績，語氣鄙夷地說：「不是憑著成績進來了，就有本事待著這個班裡，這次的考試不算特別簡單，但是這個班的人拿個七八十是沒問題的，勸有些人能認識清楚這點。」

　　許朵樂其實那時候聽不大懂這個話的意思，她沒生氣，沒哭，只是有點呆呆的。

　　但是當老師念出她名字和成績的時候，全班都笑了。

　　幾乎每個人都轉頭看著她，指著她，放肆地大笑。

　　許朵樂回憶裡那些人就像是怪獸，長著血盆大嘴要向把她咬斷撕碎一樣，那笑聲就像魔音一樣，每一句都像刀片一樣刮過她的自尊心，要將她所有自尊自信淩遲掉一般殘忍絕望。

　　許朵樂哭了，她無助地趴在桌子上低泣，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眼淚沾濕了手臂，她能感覺到學習桌上都是她的眼淚，濕滑可笑。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下課了，老師和同學都走光了。

　　許朵樂試圖用手臂擦掉眼淚，然而手臂剛才已經被她自己枕著哭濕了，她眼睛也因為眼淚和壓迫看東西都一些糊糊的，她試圖揉眼睛，眼睛卻止不住流淚。

　　許朵樂咬著唇，用手掌試圖抹掉手臂上的淚水，她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狽可笑。

　　就在這個時候，低著頭的許朵樂看到了面前有一張折疊著的紙巾，許朵樂揉了好幾下眼睛才看清，這是她的前桌遞過來的紙巾。

　　「擦擦眼淚。」前桌說話很輕很淡，有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穩重。

　　許朵樂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然後擦手臂，手臂才擦一邊，紙巾就已經濕透了。

　　前桌遞過來了一整包紙巾，並拆出一張幫她擦乾桌子。

　　許朵樂抽抽噎噎說著謝謝。

　　擦乾了眼淚許朵樂才看清對方的臉龐，那時候的許朵樂會的形容詞不算多，但是她願意用所有的形容美好的形容詞來形容他。

　　無論是他的好看的相貌，哪怕這個時候可能對方還沒長開；

　　無論是他無言的安慰，哪怕只是一張紙巾。

　　卻像一隻溫柔無形的手輕輕拂過許朵樂傷痕累累的心。

　　「六年級的奧數你還沒學過，不會做很正常。」前桌繼續用那雲淡風輕的語氣說著，明明說話很輕，風一吹便能飄走，言語之間卻是那麼的肯定，讓人無法質疑。

　　「我剛剛拿過你的試卷看，用五年級的解法能解六年級的題，很不錯。」那男生說話很老成，像個老師一樣。

　　而且是個溫柔的老師。

　　許朵樂呆呆看著他。

　　「試卷上還有不懂可以問我。」那男生繼續說著，怕許朵樂不相信他的實力，他把自己的考卷遞給了許朵樂。

　　大大的100分旁邊端正地寫著，卓一陽。

　　那是許朵樂第一次見到卓一陽的名字，對卓一陽的第一印象是像金沙一樣的斜陽灑落到他清爽的臉龐上，他面無表情，卻用最實在的言語安撫了她的心。

　　卓一陽是許朵樂見過最溫柔的人。

　　「我覺得我應付不來……」許朵樂喃喃地承認，她一直都在逞強，當許媽媽提出要求的時候，她都是無聲地接受，她不想見到媽媽皺著眉頭生氣的樣子，也害怕媽媽罵她沒用、沒本事，所以她放棄了掙紮的權利。

　　然而對著這樣一個溫柔真誠的他，許朵樂老實承認自己其實很弱，六年級奧數已經在她可以應付的範圍之外。

　　「那就勇敢一點跟你父母講，不要勉強自己。」男孩依然是那事不關己的語氣，然而每個字都能讓許朵樂感受到體貼和溫和。

　　許朵樂點點頭。

　　而當許朵樂回家以後許媽媽早已知道這件事，許朵樂看到許媽媽那皺著眉撇著唇角的樣子，就知道許媽媽已經知道了。

　　許朵樂有記憶的人生中第一次忤逆許媽媽就是這一次。

　　「媽媽，我覺得六年級奧數我應付不來，課程跟不上，可以繼續上五年級的嗎？」許朵樂哭完的眼睛裡還有些血絲，人中和眼皮都哭得有些紅腫，哪怕她聲音再堅定，都看得出哭過的痕跡。

　　許媽媽是個很高很瘦的女人，長頭髮，柳眉挺鼻，小巧的嘴唇，哪怕是170的身高也透出些許弱柳扶風的味道來。

　　但是她生氣的時候那好看的眉毛狠狠地皺起來，連笑容都會變得嘲諷猙獰，這樣的反差讓許朵樂更加害怕媽媽生氣。

　　許媽媽沒有打許朵樂，只用著嘲諷的語氣說著，「你想去上六年級的奧數班也沒得去上了，這麼丟人，考倒數第一。」

　　「你知道我們家住在這個大學教工宿舍，左鄰右裡哪個不是多才多藝，五年級學六年級的，怎麼就你那麼蠢？」

　　「你知道你這樣的，就跟爛風箏一樣，一輩子都飛不動！」

　　這句爛風箏，許朵樂一直記得很清楚。

　　許朵樂第一次的忤逆不知道算是失敗還是成功，但是她並沒有那麼多勇氣一直去反抗，可能勇氣積攢的cd比較長吧。

　　在這件事之後許朵樂不再去反抗媽媽，反而一股腦地去學習，她知道卓一陽是誰，中考第一上名牌高中登報，她剪了下來，貼在自己寫滿秘密的本子上，每天回家做作業前先看一眼，就像是求考神保佑一樣，虔誠又認真，然後再專心努力地寫作業。

　　許朵樂學習上的天賦並不高，許媽媽的強壓政策之下她性格也算不上開朗，甚至有些懦弱膽小，許媽媽詬病過她很多次，但是卻從未想過許朵樂這樣的性格是因為什麼而造成。

　　於是許朵樂就像個小透明一樣，一直靜靜地追逐著卓一陽前進的方向。

　　卓一陽狀元分數考上初中許朵樂努力低飛進了卓一陽同初中

　　卓一陽狀元分數考上高中許朵樂努力低飛進了卓一陽同高中

　　卓一陽狀元分數考上大學許朵樂努力低飛進了卓一陽同大學

　　卓一陽就像是許朵樂生命中的太陽一樣，她從前是絕對沒有說求愛這樣會玷污太陽、天神的異心，最大的勇氣也不過是遊戲裡的追求。

　　但是卓一陽的美好，許朵樂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從前的知足常樂，和卓一陽遊戲裡成親以後，對他的心動和愛戀早已像藤蔓一樣瘋狂成長。

　　她害怕的事情還是出現了，她害怕，連這樣追逐卓一陽的機會都沒有。

　　她害怕，卓一陽就這樣將她拒之千里。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卻又覺得自己什麼都做錯了，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切恐怕是玷污卓一陽的懲罰吧。

　　儘管那麼惶恐，卻還是想去接近。

　　停電裡，許朵樂的思緒卻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有讓人窒息的沉重，也有讓她暖心的初見。

　　這時只聽到電器一起啟動的聲音，宿舍裡恢復了一片亮堂。

　　陳昭昭怒道，「現在才有電，都快斷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