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藍天

　　暑假的天空很藍很藍，萬裡無雲，陽光燦爛得似是世上一切皆是美好。

　　許朵樂躺在自己那張睡過了很多年的床上，看著窗外的天空，聽著呱噪的蟬鳴。

　　人生真的隨時給你來個措手不及，而你毫無抵抗之力。

　　許朵樂都不相信她媽媽對她的愛能到這樣的程度，打完電話的第二天，許媽媽就真的開著車到她學校，她本來覺得她媽媽不過是說說而已，譬如說什麼下課去接她之類。

　　小時候又不是沒有說過。

　　記得以前許朵樂小的時候，她的媽媽說去接她放學，她一個人在小學的門口，看著人來人往的，家長把小孩子接了又走，一直到把六年級的學生都等到回家又回來學校上晚修了，天色從明媚到灰暗。

　　那是許朵樂第一次把黃昏落日的過程看得那麼完整，很美，但是也很寂寞。

　　許朵樂就一個人坐在門衛處，等她媽媽來接她。

　　還小，不知道什麼是諾言不諾言的，也不知道她媽媽是隨口說說還是如何，她只管去相信，不是她不能一個人回家，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回家，只是她似乎也很久沒有家長來接過了，那種看著小朋友有家裡人接，她的眼裡是豔羨的。

　　她也是想坐在媽媽或者爸爸的單車後的兒童椅裡，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所以她一直等。

　　連門衛都問過她，你媽媽是不是有事不來啦？

　　許朵樂搖搖頭，說媽媽有事在忙，一定會來的。

　　後來到了八點鐘了，許朵樂很餓。

　　沒有辦法了，她告訴門衛，如果媽媽來找她的話，就請門衛告訴她媽媽，她先回家了。

　　當然最後門衛也沒有遇到她的媽媽，當許朵樂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她媽媽一個人在吃飯，神色並不好。

　　看到許朵樂回家的時候，她媽媽就生氣地質問她，「你去玩什麼了，那麼晚才回家。」

　　許朵樂很委屈，「我沒有玩什麼啊，我在等你接我啊。」

　　許媽媽一時語塞，她真的忘記了許朵樂等著她接的事情，興許本來是記得的，但是一下樓去，那群分明是教工職員，教育行業的女人，卻實際上是一些徹頭徹尾的八婆，許媽媽下樓的時候，那群女人就攔住她。

　　跟她說，她今天又見到她家先生跟哪個女人在一起了。

　　許媽媽不想理會，卻忍不住自己的怒氣。

　　那些個八婆卻又不收住嘴，繼續說，「唉喲，男人都是貪玩的，但是我看許太太你身材還那麼好，怎麼還留住許先生啊。」

　　另外一個又說了，「那個女的看起來還很年輕，臉上跟我們這些老女人不一樣了，沒有斑點的，那個白白嫩嫩的，水潤水潤的，別說許先生了，就是我看著都羡慕哦。」

　　「雖然說生了孩子，應該收心了，但是生孩子之後，有些東西，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啊。」

　　說完之後，她們全然不顧許媽媽的感受又是一頓自以為幽默的笑。

　　許媽媽心裡很苦，很難過也很尷尬。

　　恨她的丈夫為什麼全然不顧她的顏面，恨這些女人為什麼收不住嘴，這些女人生活在講別人是非的世界裡，一旦停下來不講了似乎人生就失去了樂趣一樣。

　　許媽媽明明知道，這些女人就是想讓她的生活不好過，嘴上說著是安慰是開解，實際上根本就是要一手殘忍地撕開你的傷疤，然後往上面撒鹽，以此來取樂自己，卻又自以為成功，生活愉悅。

　　但是還是忍不住被她們說嘴碎的內容所影響，她們說她們的孩子有本事，尖子班，成績好，初一就念初三的內容了，別提多厲害了，然後再問，你的女兒呢？

　　恰逢遇到中考制度改革，取消了擇校費，也就沒有擇校生，也就是說如果分數不夠，不能買好的高中念，要麼就按你的分數分配到你戶口靠近的那所學校，要麼你就參加某學校的單考，但是如果分數不上了，你就還是得回去原分配的學校。

　　一下子到了完全靠實力競爭的年代。

　　而成績一直不怎麼樣的許朵樂，就成了那群女人的討論物件，菜市場裡見到許媽媽，就要說，「中考改革了，你女兒能有好的高中麼，我記得以前你女兒啊，也是成績就這麼擦邊摸上來的，現在考高中，競爭那麼大，我看你女兒很危險啊。」

　　也有幾個是裝作好心先說，「我認識幾個補課的老師不錯，要麼我介紹一下給你，你就讓你女兒去補個課？」

　　許媽媽連連道謝的時候，她們又補充，「但是就補個一科，哎呀，這一科上來了，也還是偏科的瘸子，走不遠的，還是難搞。」或者是說，「不過他不收成績太差的，你知道，這些補課老師也是看升學率的。」

　　許朵樂在她們的眼裡嘴裡都是一無是處的。

　　所以許媽媽一直都很矛盾，既想相信自己女兒，卻又老被這些人影響，加之丈夫沒有由來的惡意和嫌棄，她把一切都寄託在許朵樂的身上，卻少了給許朵樂關懷。

　　因而許媽媽被問到的時候，她只能裝作不在意一樣跟許朵樂說，「媽媽今天跟樓下幾個阿姨聊得多了幾句，所以就忘記了。」

　　她也只能說到這裡，就要讓這個話題戛然而止。

　　她不能告訴許朵樂，告訴許朵樂她的爸爸出軌了，今天被幾個見到的人慫恿她去找那對姦夫淫婦，所以才沒有去接許朵樂，本來說好的一切都在她見到她的丈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全然忘記了。

　　如果去接許朵樂是許媽媽記憶中的一張紙。

　　又一次目睹許爸爸出軌的怒火一瞬間就把這張紙燒得連渣都沒有剩下。

　　許朵樂又是個性子懦弱的，媽媽騙了她就騙了她吧，大人又有什麼騙不騙的，只要爸爸媽媽不吵架了，一切都好說，而且今天回家，也許是因為媽媽也知道自己忘記了接她的事情，對她說話還多了幾分溫柔。

　　許朵樂太過於沉迷這個溫柔，她根本生氣不起來，心裡那點委屈也早就煙消雲散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每天都被媽媽騙也無所謂，這樣溫柔的媽媽她很喜歡。

　　許朵樂也曾經敞開心跟許媽媽說，希望媽媽能夠溫柔一點。

　　許媽媽卻是冷笑著告訴她，她曾經有付出了多少溫柔給這個家庭，卻被這個家庭所背叛，所拋棄。

　　許朵樂看到許媽媽猙獰的樣子，連忙說著她沒有拋棄過媽媽，也沒有背叛過媽媽。

　　但是許媽媽全然不在乎女兒的感受，丈夫的出軌早已把她逼到崩潰的邊緣，卻因為這樣一個小城市裡，分手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也許是因為面子，也許是因為對丈夫的執著，也許是還想給女兒明面上一個完整的家庭，很多個也許，許媽媽一直不肯離婚。

　　許爸爸也沒有離婚的意思，卻也沒有要停止出軌的意思，在他眼裡這根本不是出軌，不過是與紅顏知己一訴情殤，家庭還是家庭，家庭不應該干涉他的自由，干涉他的戀愛。

　　許朵樂一直都不懂，只能一味這樣感受她媽媽轉移到她身上的怒火和惡意。

　　盡力地做到最好的自己，儘管她的盡力在那些左鄰右舍眼裡是一文不值的，是可悲的。

　　躺在竹席上的許朵樂看著天空想了很多很多。

　　她對這座城市感到厭惡，卻又深愛著這座讓她遇到卓一陽的城市，她想有一天能賺到很多錢，把她媽媽給帶離開這座城市。

　　雖然她也知道不過是妄想，她家裡並不缺錢，她的媽媽生意一直都很賺錢，搬出去離開這個教工宿舍全然不是什麼問題，卻無奈她媽媽像是要和那些個長舌婦鬥命長一樣，咬死這麼一口氣。

　　說白了就是看不開，放不開。

　　許朵樂看著天空，聽著蟬鳴。

　　又是一個漫長的暑假吧。

　　自己的長大，自己也會不知足，若是換在小時候，她一定很高興她媽媽真的去接她了，一定在接完那個電話屁顛屁顛就去收拾東西，而不是像現在的她一樣，不相信她媽媽真的來接她，東西也沒怎麼收拾，她媽媽還上了她的宿舍幫她收拾東西，也見了一次陳昭昭真人。

　　陳昭昭很有禮貌地跟許媽媽打招呼。

　　然後陳昭昭也幫忙收拾了一下東西，許朵樂就跟著她媽媽回家了。

　　一路上許朵樂看著告訴高速公路上枯燥無味的景色，許媽媽似乎在說些什麼，但是許朵樂都沒聽，大概也不過是那些管她的話語罷了，說得多了，許朵樂也出了神。

　　暑假前還是沒見到卓一陽。

　　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呢，考試之前應該先見一下他的，或者大家一起出來複習呢……

　　許媽媽打了個措手不及，許朵樂又找不到適合抵抗的理由，那就這樣吧。

　　回到b市，也沒什麼想不開的。

　　許朵樂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她視野裡那扇生銹的窗還有藍藍的天空，一同發給了卓一陽。

　　「我回家了，我的房間裡看出去的天空，很藍很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