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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上啟下》第50章
☆、第50章 主考

  正月二十便是會考,雪自元宵那晚開始已經連下了幾日了,本來都不大,沒成想今日夷騂早早起來為秦崢准備考試的用具,一推開門便被那滿目的雪白擠滿了眼。

  雪下得極大,馬車不好通行,秦崢干脆便提了東西撐了把油紙傘謝絕了家裡人想要相送的念頭,臨出門之前,崔氏認認真真的替他系著大氅的帶子,將他裹得緊緊的,確認絲毫不會凍著兒子才肯放行。

  秦崢撐著傘一路緩步來到宮門,身穿月白錦袍,漆黑的長發攏在玉冠裡,披著黑色大氅,長身玉立行走在風雪中,在同去應考的士子眼中,不亞於一幅美景,引人注目。

  秦崢到時宮門剛剛才開,也算來的巧,免去了等候的苦楚,等侍衛一一驗看了戶部核發的文書後,才一個個魚貫進了宮門。

  會試由吏部主考考場便設在吏部,四周遍布兵卒守衛,出入都有層層盤查,不過只要經過一步步檢驗進了考場的,座位之上都有事先准備好的裘服以供一些家境貧寒的士子選用,啟國以武立國不假,但自先皇晚年開始就較為親近文臣,對與文武科舉也漸漸偏向文舉,等到今上登基對與寒門取士就更加重視了,堂上早已點好了炭盆,坐席都是每次換新,地下還點著地龍,完全確保士子在這寒冬應試能夠不受天氣寒冷因素的印象,正常發揮。

  條件這麼好,很多寒門士子都感激涕零,要知道天寒地凍的,士子們席地而坐整整三天,身子弱的就此考出些毛病也是大有人在,沒想到今上登基不過六年,科舉也只是第二次,就能給予這麼多的便利,朝廷何愁不能取士。

  秦崢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就感到身後也坐下一人,在這已暖和起來的大殿中生生的透著一股寒氣,秦崢轉頭去看,就見在寧王府詩會時見過的謝秋辰也驚訝的看著他,頓時對方滿面寒霜的臉上宛如冰雪消融,竟是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謝秋辰將配發的裘服展開遮在腿上,這才抬頭說道:「在下早就盼著與秦四公子同場較藝,今日得償所願也算是難得的一件喜事,不過文試比過還有武試,不知秦公子何時有暇,在下定登門拜訪。」

  「謝公子說得是,不過武試倒不急,還須過了眼前這關才行。」

  「說的也是啊!那在下就預祝秦公子金榜提名捷報而歸啦。」謝秋辰好好一句客套話說得意味深長,狹長的雙目牢牢盯著剛剛才入場的那名官員,嘴裡續道:「不過秦公子此番命犯小人,還須小心才是。」說罷就垂目合眼養精蓄銳起來。

  秦崢愣了一下,跟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去,才發現主考官文凌已經到場,他看了看那個五短身材中年發福的官老爺,又瞄了眼顯然無心閒聊的謝秋辰,低聲道:「多謝謝兄提醒,在下曉得了。」

  謝秋辰依然閉著眼,鼻腔之中輕‘嗯’了一聲以作回答。

  文凌站在前頭,因個子太矮,堂上士子太多難免有些嘈雜,一時間竟然沒人發現他來了,直到他沉著臉重重哼了一聲,堂上才安靜下來,眾考生紛紛起身拱手揖禮,文凌似乎是為剛才的事生氣,立在前頭久久不曾回禮,考生們都有些不知所措,左右四鄰互相用眼神詢問,但大都精神緊張。

  入宮之前有差役講過一些簡單的禮儀,可沒說主考沒有回禮他們能不能坐下的事,便都齊齊站著。

  那便文凌開口教訓了眾士子一番,無非是尊師重道的老生常談,這本就天寒地凍,厚厚的墊子溫暖的裘服就放在身邊卻不能坐下,不管士子們面上何種表情,心裡大都在暗罵這個倚老賣老的家伙。

  謝秋辰原本還饒有興致的看著文凌在上面賣丑,沒想到他還沒完沒了起來,當下就無甚耐心也不管那文凌面上有多難看,徑直坐了下來,還伸手把他前頭的秦崢一並拉了坐下。

  秦崢雖然也不耐煩,但他深知這種時候不宜出風頭,反正他有武功傍身,也沒覺得有多辛苦,沒想到今日卻倒霉的與謝秋辰坐在了一處,不得已跟著他出了個大大的風頭。

  那文凌見此想要發作,但又忍住,畢竟是會試,鬧起來很可能傳到陛下耳朵裡,到時候皇帝會怎麼處置都是不可預測的,文凌深吸了口氣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讓士子們都坐下開考,吩咐差役分發今日第一場的考卷。

  會試試題不像縣試府試,都是經過主考與副考的商討後才定下幾套方案,選用哪套也是考前隨機抽取,連主考都不知曉,這也是嚴防試題洩露的一種方法。

  第一場是考貼經,死記硬背而已,看一眼卷子就能知道自己能不能答的出來,因而卷子一發下來,便有士子眉頭緊鎖,雙目發直,也有些如釋重負。

  這些題目對秦崢來說自然是不在話下,只是要寫的字很多,秦崢聚精會神的寫完後日頭都已偏西,很多士子還在埋頭苦寫,他算是第一個完成的。

  等他做完卷子揉著手腕抬頭小歇,就見主考官禮部郎官文凌笑瞇瞇地看著他,秦崢眼神一凜,想起剛才謝秋辰的提醒,頓時明悟到這家伙恐怕不懷好意!

  秦崢垂眼不與他對視,他快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考卷,工整的館閣體,看上去分外舒服,書案上很干淨,沒有其他旁的雜物,除了寫剩的墨汁還剩下少許。

  秦崢聽見有差役自身後行來,步履蹣跚,顯然不是空手,想想這考場之上最需要的東西——寒冷的正月,雖然有諸多設施以保堂上溫度,但炭盆什麼的,時間長了,還是需要加碳的。

  秦崢眼角余光見著那個提著滿滿一桶燒紅的銀絲碳的差役,見他腳下歪歪斜斜,一個做慣雜事的差役,可不會連一個內裡鐵膽外裹木條的桶子都提不起,這人顯然是有問題的。

  此時雖然還未到日落交卷的時分,但貼經要寫的字上萬,磨墨的時間再加上必須要字跡工整,根本不是短短半個時辰能完成的,此時若被毀了試卷,秦崢根本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再寫一張。

  秦崢面上浮現一抹冷笑,沒想到那些人這麼坐不住,才第一場就想要動手了。也不知那文大人收了人家多少好處,想憑著他來賺銀子,可沒那麼簡單!

  那名差役終於來到秦崢身後,謝秋辰比秦崢稍慢一些,現在才堪堪寫完,還在做最後的核驗,他抬頭瞟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嘴角卻勾起了一個不屑的弧度。

  那差役走過秦崢身側的時候,那人仿佛有些身手,他仿佛是不小心腳下絆了一下,倒下的速度迅速而又准確,鐵桶稍稍傾斜桶裡的碳火就要往秦崢的那張試卷上倒去,若不是秦崢早有防備,這一下怎麼也不可能躲過,秦崢拿起試卷霍然起身,口中說道:「大人,在下交卷。」

  這一起一走,便離了那座位,那人傾倒的碳火便撲了個空,‘嗤嗤’幾聲碳火落在案上草稿上的聲音,秦崢屈指一彈,一道真氣就打在那人小腿,既然假裝摔倒,那就干脆假戲真做好了!

  只聽又是‘咚’的一聲,那差役狠狠倒在秦崢座位的書案上,打翻了剩下小半墨水的綠蟬,綠蟬是石硯,說白了就是塊大石頭,又硬又重,直接砸在那人臉上,墨水胡了那人一臉,最嚴重的莫過於他被墨水迷了眼看不清東西,為了支撐住身體,手掌來回摸索,一不小心便按上了那燒得正旺的碳火上。

  一聲淒厲的慘叫回蕩在會試的試場上,彈指之間所發生的事自有人正巧看得清清楚楚。

  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頓時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那差役做得如此明顯,有那正巧看到的訴說了一番,在場的士子都是聰明人如何不知道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換位思考一下,若是此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有那秦四公子那般身手可以躲得過?

  然而被眾人目視的文凌卻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淡淡的說道:「何以如此不小心啊,還不趕緊退下!」

  秦崢頓了頓,沒想到這文凌竟然如此包庇,實在是讓人氣憤,他原本打算上前交卷的步子停了下來,抬頭挺胸拱手道:「敢問文凌文大人,此差役可定擾亂試場之罪,為何文大人卻輕描淡寫的輕輕放過?」

  周圍的士子紛紛拿眼看著文凌,有那性子直的也起身問道:「文大人如此處置不怕寒了在坐士子的心嗎?在下等過五關斬六將一路從童生試來到皇城內考這會試,多少人是歷經千辛萬苦,多少人路途遙遠,更有些就是來到京城又因不適應這天寒地凍的北國而抱病參加的,在在下等拼上所有專心應考的時候,偏偏有這等小人行卑劣之手段害人,大人難道連問都不問一句就想以失誤定論?!」

  先前文凌一入場就給了眾士子一個大大的下馬威,加上這位下場巡考之時見著有那答不出或者出身貧寒穿著簡陋的士子,便出言諷刺,士子們心裡對他都是多有怨言,只是文凌畢竟是主考官,掌握著他們這些應考士子的生殺大權,若不是氣憤到極點,他們也是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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