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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上啟下》第9章
☆、第9章 宴席

  顧瑞之下了早朝回府後便聽下人稟告秦四公子來家中做客,他雖好奇這位還沒見過的秦家四子,但總不好穿著朝服去見客人,打算先回自個屋子換件常服再過去。

  行至會客堂之時,只聽那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幽遠的琴聲,頃刻之間,原本還傳來一些侍女小廝竊竊私語的廳堂內頓時一片寂靜。顧瑞之點了點頭對身邊的管家說道:「阿言這琴藝倒是有些長進。」便待舉步之時,那琴聲悠悠走近,仿如一高雅寒士身著廣袖從那雪山之巔冰雪消融之際緩緩走來。

  顧瑞之沉浸在這樂曲之中,腳下不由自主的往那院子走去,轉過圍牆便見所有人或坐或立在院中,中央一少年隨著琴聲緩緩揚起手中的長劍,突然手腕一轉,樸實無華的長劍在高升的紅日映照下在劍尖之處爆出一團耀眼的光芒,少年凌空躍起,手中長劍橫掃而出,數百道劍影將那少年圍繞,場中之人無不喝彩,就算被晃的眼睛生痛,也不捨的捂眼不看。

  顧言涇卻沒這個眼福,他的全副心神都被吸引在這琴譜之中。顧言涇自幼學琴不管是多復雜的曲子,他聽過一遍就能記住大概,看過三遍以上就能流暢彈奏,但這曲子所用指法之多,顧言涇聞所未見,雖然剛才已經看過好幾遍不懂之處也向秦崢請教過了,更何況,這曲子內涵豐富,且在激昂狹義之中又要體現出那抹淡雅,對閱歷不多的顧言涇來說著實是一件難事。

  顧瑞之正看著那讓人目眩神馳的劍舞,耳中突然聽出琴聲略有猶疑,他剛才進了院子就已經靜靜站在了專心致志撫琴的兒子背後,除了正對著院門的妻子與那場中舞劍的少年,竟是沒有驚動任何人。此刻低頭見兒子皺著眉緊緊盯著案上那曲譜,手上的指法越發凌亂,渾然不知額頭上已布滿汗珠,看樣子竟是有些魔怔了。

  那邊的秦崢也發現了顧言涇的狀態,他想起師兄蘇木拿到琴譜後也是琢磨了十天左右才敢上手一試,剛才顧言涇拿到曲譜後被菲菲打趣地一激,又想在新交的朋友和母親面前表現一下,這才著人拿了琴過來當場演奏,秦崢對琴只有鑒賞能力,並不知道那琴譜乃是無憂谷主功力提升之時譜寫,一些凌厲劍氣摻雜在其中,顧言涇不過略通武藝,自然一時無法掌控。秦崢也是少年氣盛,朋友一說便持劍下場,到這時才知道闖禍,但他到底少年老成,也沒有慌亂,只見他將長劍高高拋起,長劍在空中旋轉,不等速度減緩,驟然間左手便探入如水銀瀉地的光網中,待周圍響起一片驚呼,秦崢見顧言涇也受了些許影響,左手倒握劍柄,收於身側,右手屈指彈出一道真氣向著顧言涇迎面而去。

  等顧言涇被一股清風拂過,抬起頭茫然四顧,才發現身周的婢子們連聲喝彩,秦崢動作瀟灑的反手握劍,立在中央眼神關切的看著他,他低頭看去,才發現琴聲早已停歇,雙手微微顫抖的按在琴弦之上,那張琴譜就這麼靜靜地躺在案上,顧言涇想起剛才的危機,心裡沒有害怕,反而滿滿地興奮,面對這樣的挑戰,他很有信心能將這曲譜研究通透,也不枉秦崢特地相邀。顧言涇便待再仔細研究那琴譜,肩膀上卻落下一只溫暖的大手。

  「秦崢見過侯爺。」直到秦崢近前行禮,院裡的人才看清二公子身後身穿三品朝服的中年男子可不就是這寧國侯府的主人顧家的家主嗎?

  一眾婢女惶恐請罪,顧瑞之揮了揮手,打發了她們下去,便看向秦崢。

  「秦家小子劍使得不錯!就是人客氣了點,你登門之時你父沒告訴你我兩家的關系?」顧瑞之年約五十比秦閔年長幾歲,面龐端正雖然笑起來眼角都是皺紋,但挺秀的鼻梁依舊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英氣,可能是早年領過兵的緣故,身材保持得很好,身上肌肉將衣服撐得鼓鼓地,看樣子寶刀未老依舊矯健有力,說起話來也不似秦父一般輕柔,一把扯過兒子揉了揉他的頭發,哈哈笑道:「我家阿言在家可是老提起你,幸虧你今日等門,要不然我可要沖到你家去問問你究竟給我們阿言灌了什麼迷湯!」

  這話說得渾不似一個雍容華貴的老人說得出口的,秦崢有些傻了眼,只好干巴巴的說了句:「侯爺言重了。」

  倒是顧言涇在父母面前,比起在外的穩重有禮多了些許幼稚,他反射性的抬頭怒瞪父親:「老爹你亂講,哪有老提他!」說完才想起秦崢還在旁邊,想起自己比秦崢大還大兩歲,卻在他面前表現得這麼幼稚,頓時就覺得想找塊地洞鑽進去。

  偏生父親還拉著秦崢上看下看,直把人家誇得天上地下少有,還哀歎沒生個女兒,要不然就要跟秦家結個兒女親家。

  搞得顧言涇和秦崢尷尬不已,最後還是顧夫人給他們解了圍,「老爺,小崢第一次來咱們家做客,我已吩咐廚房准備飯菜,中午就擺在後廳吧,等晚上裕澤回來再在後院擺個大席,一邊賞月一邊吃酒可好?小崢你覺得呢?」

  「好好,夫人想得周到。」顧瑞之點頭稱是,再看向秦崢說道:「秦小子你可不許拒絕,你柳姨都准備好了,你可以不給我面子,你柳姨面子可不能不給。」

  「長輩所請不敢不從。」秦崢欠身笑了笑,話說到這份上,自然不能客套了,只是話剛說完,肩上被被拍了重重地一掌,顧侯爺一副怒發噴張的樣子,「你小子別學你父親那酸溜溜地一套,阿言就是老愛去你家,才學得一副酸儒的樣子。我說過多少次了年輕人要有朝氣。」

  「……」秦崢往顧言涇身上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對方報以一個無奈苦笑。

  直到這位侯爺被顧夫人催著去換衣服,兩個少年才悄悄松了口氣。

  秦崢在顧家待了一天,待到見過顧言涇在戶部當官的哥哥顧裕澤,又一起進了晚宴賞了月,才帶著琴一架,人一個往秦家歸去。

  之後幾日兩人便閉門演練,互補不足,時間很快就到了太后壽誕那一日。

  太后秦氏自先皇潛龍之時就相伴左右,一路從太子妃皇后到皇太后,當年亂軍強攻皇宮,當年還是太子妃的秦氏一雙葇夷持劍而立,宮門之上從未後退半步,贏得多少尊崇。就算後來年老色衰,先皇新寵不斷也從來沒有虧待過她,當年固國長公主病逝,先皇體諒她悲慟難抑,特地找了個生母低微的孩子給她教養,以期她能轉移關注。

  那個孩子便是如今的皇帝,當年先皇駕崩之際,沒有立下太子,也是得秦氏相助,皇帝才能順利的登基為帝。

  天子即位後不管是當初的養育之恩還是從龍之功,皇帝對太后一直是孝敬有加,逢年過節各色金玉錦帛都是先緊著太后宮裡,連皇后都要往後排上一些。

  因此今年太后整壽,皇帝早就命禮部擬旨要宴請百官,與民同樂大赦天下。

  這一次七品以上在京官員都可入宮飲宴,平時四品以上才有資格上朝參班,除了進士及第的官員殿試之時有入過金殿,很多官員不過是每月初一和十五站在殿外,此次有機會進宮又是給太后祝壽,很多人天剛蒙蒙亮就等候在宮門外,等宮門一開就進了宮去,越往後人便越多,待到臨近正午,整個御花園裡賓客滿堂,關中六姓,勳貴國戚無一缺席。

  秦崢和顧言涇因為要事先熟悉場地,安置琴案,也是宮門剛開就來了,也是沾了無憂谷的光,他們的位置很是靠前,這裡都是些一品王侯貴介大臣們坐的地方,身份擺在哪不像外間席裡議論不斷,來得早的一般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說話,有些則是閉目養神,在這些普遍年齡在五十歲左右的老年人中,兩個十幾歲的娃娃分外顯眼,惹的那些老大臣們個個盯著他們上下打量,好在他們起得太早又忙了一上午,這時候好不容易有個地方可以坐下休息,俱都閉著眼睛打起盹來。

  那些人中有一個人也是特別顯眼,那人看起來三十出頭,一頭烏發攏在玉冠之中,身著華服正襟危坐,一張艷若桃花唇若點絳雌雄莫辨的臉上冰冷如霜,雙目死死地盯著秦崢。

  自那人來後已有盞茶功夫,秦崢當然不可能沒有察覺,這人像是要吃人似得不是跟父親有仇就是跟他有仇,只是自己本就累得很,加上被人滿是惡意的看著秦崢也有些脾氣上來,看看看,隨便看,我偏不睜眼,你奈我何!

  只是他自己能淡定安坐,不代表他身邊被余波掃到的顧言涇不大驚失色。

  在顧言涇還沒拍到秦崢的肩膀時,他就突地睜眼,詢問的眼神看向顧言涇。

  等到少年緊張兮兮的湊到他耳邊說道:「那邊那個——那個很凶的看著你的,就是王弘燁的父親,王國舅王大人。」

  顧言涇之前有去過王家看望莫名墜馬傷了腿的王弘燁,剛開始還好好的,直到王弘燁開始罵秦崢還讓他以後不許再跟秦崢接觸,他不過反駁了幾句,便被王弘燁轟了出來,顧言涇脾氣再好也受不了無理取鬧的朋友,生在京城這種地方,他自然沒有看上去那麼天真,王弘燁因什麼而墜馬受傷,他當然清楚,只是此事本就是王弘燁有錯在先,秦家有所反擊也是正常,只要不過分,並不影響他交朋友,最多不會在他們面前提起對方而已,但王弘燁張口就讓他與秦家斷絕來往,先不說兩家的姻親關系,顧言涇本就是個隨性不愛人管束之人,王弘燁那樣說只會讓他更加偏向與秦崢,只是他到底不是心狠之人,只說下次再去探望,回答他的卻是砸在門上的茶碗。

  秦崢聽顧言涇說著,便抬眼往那王國舅看去,對方冷著臉他便也只冷冷地掃了一遍,對著顧言涇「哦」了一聲,復又閉眼休息去了。

  直把那看在眼裡的王鳳南氣的胸膛起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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