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消失
溫涼死了。
潘遠東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為溫涼辦一個盛世喪禮麼?他會喜歡麼?而他又該以什麼身份來辦?
摯友?戀人?還是一味單相思的暗戀者?
潘遠東不知道。
每一晚,他都抱著溫涼的骨灰盒,安靜的坐在他們兩人自己的公寓裡,摩挲著那些溫涼畫過的畫。喬翼已經把溫涼用過的所有東西都燒的一乾二淨了,他如今所有的,只有溫涼的骨灰盒,還有他生前畫的畫了。
白天的時候,他就會正常的工作,應酬,彷彿溫涼依舊在的時候的樣子。笑著,說著,正常的像是溫涼還活著。
潘母見狀,這才放心:「我就知道你能走出來,那個溫涼算什麼?一個小白臉而已,你要喜歡,媽能給你找出百八十個來,喜歡哪個不成?哪裡又非得是他了?你看你現在,多好啊。等過段時間,再去相親,找個媳婦兒,生個孩子,這輩子媽也就沒心思了。」
潘遠東低頭笑著,過了一會才抬頭道:「媽,我小時候一直不喜歡我那兩個哥,總覺得他們會分了你和爸的寵愛,現在……我突然覺得,有他們真好。」至少,他不用擔心他父母的養老問題了。
潘母沒聽懂潘遠東的潛在的意思,卻也和他一起樂呵呵的笑著。她心中的一塊大石也終於放下了。
溫涼因為她那日的威脅而死……潘母心中,不是沒有愧疚的。只是她愧疚是真的,恨也是真的。如果不是溫涼,她的兒子能三十好幾了還不結婚?要是東子肯遊戲人間也就罷了,他們這樣的家庭,她也由著他多玩幾年,可是溫涼這個賤人,竟然能讓東子碰都不碰女人一下,只枯守他一人,而溫涼,卻一丁點都不在乎東子,甚至還中途逃離了三四年的時間,潘母如何能不恨溫涼?
要不是溫涼,東子又怎麼會走上這條異常艱難的道路?要不是溫涼,她現在連孫子都抱上了!
潘母在心中將責任都推卸給了溫涼,果然覺得舒服了許多,天氣都越發明朗了。
見潘母終於反悔帝都了,潘遠東也開始了他自己的計劃。溫涼走了,他也不會待在這裡了。
溫涼要懲罰他,他就應該讓溫涼懲罰的。不然溫涼不高興了,下輩子都不肯見他了,那怎麼辦?
他和他的家人對不起溫涼的,都由他來還。還不起的,那就讓他一個人承擔罷。
潘遠東呆坐在辦公桌前,好半晌,才想起來他要跟喬洛打電話。電話響了許久,那邊才有人接。
「喬洛,我想,給溫涼辦一個畫展——他自己的畫展。」潘遠東直接點明自己的意圖,「他不喜歡葬禮什麼的,我想,就給他辦一個離別的畫展。」
「給爸爸辦畫展?你以什麼身份辦?潘遠東,要不是你們一家人,我爸爸現在還活的好好地!你們潘家害死了他,現在居然還有臉給他辦畫展?潘遠東,你是不是要把他氣得從地底下跳出來才甘心?」接電話的不是喬洛,卻是喬翼。
潘遠東只喃喃道:「他的大部分畫,都在我這裡,你不讓我給他辦,誰給他辦?你放心,我知道他不喜歡我,我只會以朋友的身份辦畫展,不會再惹他生氣的。」
說罷,他就掛斷了電話,
這天晚上,他開始一點一點整理溫涼的那些畫。一些畫是溫揚帆的,潘遠東看了看,就打發人把這些畫送去喬洛那裡了。現在他也信不了別人了,喬洛對溫涼的好,他也看在眼裡,這些畫,或許只有交給喬洛處理才是最好的。
至於溫涼的畫,也只有他之前送到別處的才留下來了,其他的都被喬洛拿走,或是讓喬翼給燒了。
潘遠東一張一張撫摸著溫涼的畫,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溫涼,溫涼……」
溫涼,他的溫涼,真的死了。就這麼死了,不管不顧,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在他的眼前,毫不猶豫的死了。
他以後再也看不到他,再也無法,在他睡著的時候,偷偷親吻他,偷偷告訴他他是多麼的愛他,多麼的希望他能快樂;他再也無法,想盡千方百計的哄騙他上床,撫摸著他的身體,狠狠地進入他,欺騙自己,他們是最親密的情人,任何人都比不上他們;他再也無法,特意灌醉了自己,對著他耍無賴,借酒裝瘋的大聲說愛他,毫不顧忌的佔有他,看著他無奈又略帶縱容的表情……
他再也無法,再也無法,等到他接受他了。
「笨蛋,笨蛋,為什麼要自殺,你恨我,就殺了我,為什麼要自殺?殺了我,喬洛絕對會保住你的,為什麼要自殺,殺了我多好,你還能去自由自在的去生活,去娶妻生子,那該多好?為什麼……要殺你自己啊。」
潘遠東嚎啕大哭。
「笨蛋,笨蛋,為什麼你對我這麼狠心……我還是愛著你,我愛你啊。」
……
溫涼的畫展辦得格外順利。
喬翼和喬洛最終還是同意讓潘遠東來主持畫展了,只是潘遠東要付出的代價,卻是畫展之後,溫涼在潘遠東那裡的所有的畫,都要交給喬洛來處理。
潘遠東眼睛都不眨的答應了。
秦牧錚覺得不對勁,他讓人特意看著潘遠東。
喬洛見了,也沒吱聲。前世也是如此,潘遠東在溫涼死後,正常的就跟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的。可是等到溫涼的畫展結束,潘遠東將溫涼的畫全都送給畫館,或是他之後,潘遠東就消失了。
秦牧錚和潘家人發動了所有力量都沒有找到他。
直到幾年後,才有人說見到了潘遠東,只是他已經瘋了,穿著破破爛爛的遊走在大街小巷,口中只念叨著溫涼的名字。除了這兩個字,他已經什麼都不會說了。
潘家將他接了回來,天南海北的找醫生給他醫治,卻被告知,潘遠東頭部受過重創,如今能記得一個人的姓名,已經是奇跡了。而且,照傷口的痕跡看,很可能是潘遠東自己撞得自己。他想要忘記。
潘家人追悔莫及,他們也未曾想到,他們會把一個有大好前途的親人,逼迫成如此。
從此,潘遠東錦衣玉食依舊,卻呆傻如癡兒,忘記了所有,只記得一個叫做溫涼的人。
喬洛也不知前世潘遠東的結局是不是好,又或者說是不是不好。他知道潘遠東的結局時,只能說終於放下了。他的溫涼哥死了,潘遠東也生不如死,這就夠了。
或許還有不甘,可是仔細去想,溫涼死了,他的那些畫都還留著,他可以從此留名。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曾經有那麼一位畫家,他還活在人們的心底。
可是潘遠東呢?他這一輩子,都只記得一個叫做溫涼的人了,可是卻一輩子都見不到他,這未嘗不是一種懲罰。
即使癡傻,也要記得。
潘遠東作為畫展的主持人和主辦人,發言道:「溫涼,他很認真,很優秀,天賦超然。我……作為他的好友,更加欽佩的,卻是他的努力和勤奮。……他死了,卻留下了這些畫,讓我們永遠記著他,永遠不會忘記他,永遠,愛著他。……」
潘遠東那天洋洋灑灑說了很多話,喬洛卻只記得這幾句。
潘遠東說了愛,卻沒有佔有情人的位置。他是作為朋友發言的。
這個社會還不是那麼的寬容,一個普普通通、正常的溫涼,才是社會更願意欣然接受的。
喬洛聽到那裡,見潘遠東不會故意壞了溫涼的名聲,才終於鬆了口氣。
秦牧錚就站在喬洛身邊,他看著喬洛的釋然和放鬆,目光閃爍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個月後,潘遠東辭了市長的職位,將溫涼的骨灰放在了溫揚帆身邊,然後將家產變賣,送到了潘母名下,再然後,他就消失了。
潘遠東走的時候,沒有留下一封信。
他只給秦牧錚發了一條短訊,然後就把手機丟了。
短訊上只有三個字,放手吧。
你還來得及,所以,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