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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為霜霜華濃》第54章
番外 不如歸去(修完)

 天地初開,漫山遍野的綠野蔥蔥,有一身著玄衣的男子,在山間踽踽獨行著。

 他時不時的撥開叢間花草,露出其中散著藥香的果實,將其摘下,付與口中淺嘗了一口,剛毅不羈的面上時時露出些微疑惑的表情,口中喃喃著,“女貞子,甘、苦,性涼。補益肝腎;清虛熱;明目。”

 話剛落音,手起鞭落,一片草青長之間,啥時飛起一片草屑,而收回手時候,已是五味藥香齊聚鞭上,伊耆的腕輕輕一轉,長鞭便飛回了袖中。

 這便是傳說中的神農百草鞭,本是伊耆的一柄普通長鞭,卻在他手裡吸收百年神力,終成一柄上古神器。

 伊耆最擅長的便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山間尋出所需藥材,而後用那長鞭點到即止,藥性皆沾染在長鞭之上,其後直接用神農百草鞭便可開爐煉丹。

 不足一炷香的時間,伊耆便在這座山中尋到了十幾味經年的老藥材,不由得內心激蕩,信步便向著深山內處走去。

 就在一棵蒼天大樹之下,便見生著一株翠青碧草,舒展著肥厚的葉子。葉子上顫巍巍的,尚自凝著幾顆樹上落下的露珠。

 見藥欣喜,伊耆伸手便去采摘,葉子緊縮成一團,自然的躲開他手的去勢,不由微微一愣。

 “不……不要吃我……”

 這聲音怯生生的,吸引了伊耆全數的關注。

 對,怯生生的,當是時的蒼術,只不過是個柔弱的孩童,收攏著一株能逃脫萬千凡人卻唯獨過不了炎帝伊耆火眼金睛的藥草身子。

 “我哪裡知道,你當時會想要采我。”寒冬臘月,蒼術揮舞著一柄小扇子,扇的伊耆渾身陰冷。

 他向後微微一退,躲開蒼術扇中余風,蹙著眉頭說,“深冬臘月的,雖不冷,也被你扇冷了。”

 蒼術一擺扇子,正色道,“心靜自然暖,你不覺著,這很帥氣麼?”

 “附庸風雅。”伊耆不再理會這潑皮,抬手去收拾著丹房中的藥草,卻聽著蒼術在一旁唧唧歪歪著,“伊耆伊耆,你說你當時要是一個狠心吃了我可怎麼辦?”

 伊耆抬眼,“這問題有些多余。”

 “一點都不多余。”蒼術連忙回道,“若你吃了我,就沒這麼好的兄弟了不是?”

 伊耆擱下正在撥弄的干藥草,歎了口氣說,“你都化作了人形,我已然不可能去吃啊……”

 那年,他抬起頭,便望見手掌心,一只小手正乖乖的擺在上頭,一個娃娃頭上還頂著綠色的葉片,卻若小動物一般企盼垂憐,表情甚是可愛。

 “千年的蒼術!”伊耆不由呢喃著。

 就看那小娃兒渾身一抖,兩只圓圓的眼睛瑟瑟的望著他,口中直說著,“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伊耆歎了口氣,千年蒼術可謂是不可多得。藥草本就難以成仙,向來生長於山間密林之中,往往還未長成便會被人類給挖了根去。長的百年千年的般般都是在人跡罕至之處,但這處裡的藥草卻又需防得修行之人的覬覦。

 一來二去的,能在這裡見到一株千年的蒼術,是多麼的不容易。

 出於憐愛之心,伊耆的手微微一帶,那娃子便落入了他的懷中,似乎是聞見了伊耆身上濃濃的藥香味,蒼術娃子圓睜著眼,口中直到,“你不吃我了麼?”

 伊耆本就話無多,聽他如此說下,便點了點頭,抱著蒼術回了自己的屬地,潞水。

 孩子在千年間不斷的成長,外貌是越來越標致,性情卻越來越乖張。也不是伊耆寵溺的,更不是潞水的子民拐帶的,只能說,蒼術現如今,完全是天生養的天性長的。

 這所謂的老少,在神仙看來,並無軒輊,伊耆的外貌是不會變的,蒼術也還不錯,長得二十歲的年貌便也停了下去。至少在外人看來,還算是個兄弟情深的模樣。

 伊耆雖然外在威嚴,潞水屬地中的子民都是怕他的,撐著的面子也是個號稱炎帝的帝王,卻偏偏只有個潑皮蒼術,一點都不怕他,不但不怕,還盡量的禍害他。

 某年某月某日,伊耆一推開門,就變了臉色,只見一群鶯鶯燕燕站在屋子裡,見到他的那一刻便似是餓狼撲食般,雙眼集聚著綠光。

 若非下一刻他很快便關了門,指不定已然被這些女子給圍剿的只剩裡子。

 他薄面微紅,便知是潑皮惹的禍,不由在青蒼宮中怒吼著,“蒼術去哪裡了!”

 門裡被女子們砸的叮光亂想,門外徒有一位炎帝處於暴走態勢。

 只見正宮門外鬼鬼祟祟的探出顆頭顱,拿著雙精靈古怪的眼神向青蒼宮寢宮外望去,還未回過神,就看那黑影一閃,不覺大驚,再抬起頭,便看見伊耆的臉色鐵青,指著自己的寢宮喊道,“那些是怎麼回事!”

 蒼術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合上扇子,夾在兩手之間,“伊耆!你何苦折磨自己!我瞧著你後宮冷清,給你在潞水域內挑了些美色佳人,便是要為你解一解煩悶之情。瞧瞧你雖貴為炎帝,號稱神農,卻從不親近女色!”

 緩緩走近,聲音略低,“小心,欲/火中燒。”

 “嗷——我錯了,伊耆饒了我吧。”當日裡的青蒼宮內,傳來了一個男子不斷的求饒聲。

 蒼術此生最大的屈辱便來自於此,伊耆在說不過他的時候,便使用了武力解決,將兒時對他使用的一招殺手鑭再度拿出,居然當著青蒼宮無數宮娥面前,拿那神農鞭抽打他的屁股。

 兒時頑劣,被抽了也就算了;此刻的蒼術,卻甚覺,那是一生的恥辱。

 所以潑皮蒼術居然鬧起了脾氣,將自己關在房內不聲不吭,不吃不喝。

 直到第二日,反倒是伊耆示了弱,在門外敲了一會見沒人應後,從宮娥手中取過吃食,推門而入。

 潑皮正臥在床上生著悶氣,很顯然,屁股上的傷處還未痊愈,所以只能側躺著。

 見伊耆走入,冷冷的哼著。

 伊耆覺著自己就像個父親,不論如何管教也只是教出個如此頑劣,不由苦笑,坐在他一旁說道,“好了,不要生氣了,吃些東西吧。”

 蒼術自然不會與自己的肚子過不去,這幾日藏在屋內,明裡是在慪氣,暗裡還是偷偷吃了不少仙果。

 潞水屬地盛產藥草與水果,好端端的,被水果撐了個飽,只好躺在床上消食。不過偏過頭見到盤中盛著的紫米糕,依舊還是垂涎三尺,面上卻捂著幾分冷漠,繼續表示不滿。

 “真不吃?”伊耆又詢問了遍。

 蒼術不理會他,裝作未聽見,搖晃了身子半晌才哼哼唧唧的,“我是為你好,真是好人沒好報。”

 伊耆唇角含笑,持了塊紫米糕送到他口邊,“所謂因緣二字,若此生不遇,寧肯不求。我本是這清淡的性子,何苦強求。”

 蒼術撅著個嘴,窩在床邊,一雙眼似看非看的,最後還是遲疑的吞下了伊耆送來的紫米糕。

 紫米糕一下肚,是他喜愛的味道,甜膩的從心底發散開來,不由的笑彎了眉。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長在。

 五帝之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勢大的黃帝一族,終於成功的清剿了旁的四帝領土,戰火紛飛處,皆是離人淚。炎帝一族被迫背井離鄉,從此後,潞水收歸黃帝所有。

 青蒼宮被破的那一刻,四散的黑毒到處在侵蝕著伊耆坐下苦苦栽培的藥草,眾人都求伊耆走,他不肯。

 他站在宮內,聽宮外廝殺連天,聽宮牆上翻湧而進的敵軍颯颯的腳步聲如此肅殺。

 為蒼生,他絕不能走。

 黑毒蔓延,蒼術為了不讓失神的伊耆受到黑毒侵擾,硬是以一千年藥草的根性,抵擋了青蒼宮外所有的黑毒。

 若非有他,黑毒早已滅殺了青蒼宮內全數生靈。

 若非有他,黑毒也會滲入到伊耆體內,使他變成個行屍走肉聽命於他人。

 所幸有他,蒼術恰恰是克制黑毒的一種藥草,但也正是因為相生相克之理,他還是被黑毒侵入體內。

 也正因為他搖搖欲墜的那一刻,眾人皆在宮外驚呼蒼術公子之時,伊耆險險趕出了青蒼宮。

 蒼術長舒了口氣,便暈厥了過去。

 自此,伊耆歸順,以天命劫火之誓被囚禁於長留山。他散了所有的親朋好友,散了所有的家當,唯獨帶著尚自昏迷的蒼術,入了長留。

 天命劫火之誓便是說,伊耆將一心歸順黃帝軒轅,若敢違抗亦或是踏出長留山半步,便會遭天命

 劫火之刑,永不托生。

 兀自昏迷中的蒼術會說,“你教我寫字吧。”

 腦中畫面,不由跨越到他兒時,還是個幼兒模樣,天生麗質的漂亮。伊耆便坐在自己的宮殿內,手把手的教蒼術寫字。

 教了數年,蒼術他依舊寫的一手難看的字。

 這讓伊耆有些苦惱。

 好在伊耆所教習的眾多技藝裡,畫畫倒成了蒼術的專長。此人自戀,專愛畫自己,畫完了自己,便會四處送人。送的整個青蒼宮裡人手一幅。

 然則,那只是過往。

 伊耆坐在長留山自己一手建起的小茅屋裡,看著睡不醒的蒼術犯愁。

 一旁是白帝少昊,五帝之戰分崩離析,一夜之間不但炎帝被擒,白帝也是沒了自由。長留山本就是少昊的屬地,為何將長留山開放,或許少昊自己心裡比較清楚。

 長留長留,怕是軒轅要讓他們在此長留一輩子。

 少昊從自己的行宮之中取來了一種名喚輕煙草的香燈,置放在蒼術的床頭,他說,“唯有此燈,可保蒼術命魂不破。”

 伊耆恍悟。連忙彈射出一絲火光入了香燈內,輕煙草瞬間燃燒,寥寥輕煙似乎便是在一刻之內彌漫了整個茅屋,濃香之氣凝結成一片又一片的網,張在了蒼術的床頭。

 似被裹入了濃霧之中,蒼術的臉已然漸漸模糊,尤聽的他口中不斷的呢喃著,“潞水……青蒼……都沒了……”

 伊耆聽的心中一蕩,不由輕歎了口氣。

 是啊,都沒了,潞水的熱鬧,青蒼宮,一切都沒了。

 換了這座了無人煙的長留山,雖十足清靜倒也合了伊耆的冷淡性子,可是他擔心蒼術醒來,會受不了寂寞。

 索性等他醒了,就送他離開長留山吧。

 伊耆如是想著,倒也安定了下來,雖心裡有幾分遺憾,卻也不願束綁著他陪自己坐牢。

 輕煙草療效如何,伊耆心裡清楚。它對於鎖魂收魄的確有奇效,眼見著蒼術蒼白的面色漸漸凝出了血色,這才稍微舒緩了胸腔中的煩躁,站起身來,就看少昊早已等候在茅屋外頭,一身青衫素樸,還復了清雅本色,不再是帝君卻多了些翩翩君子的風范,溫潤若玉,兀自站在暮色下沉默無語。

 伊耆緩緩邁出門,兩位曾經的天帝相顧苦笑。

 少昊說,“我回到長留之時,還在想,是不是一個人守此殘生了。”

 伊耆望著殘陽漸漸沉落,就如同此刻他二人的心境一般,殘兵敗將的蕭索。他說,“不知伏羲與高陽如何了。”

 “軒轅自是不可能將我四人都困在長留山中,不說我四人原也並非同仇敵愾,才被軒轅各個擊破了。放我們在此,估計他也睡不太好。”

 伊耆點了點頭,“於我而言,長留山與潞水並無區別,不過是更加清靜而已。”

 少昊苦笑,“於我而言,卻有區別……”

 “為何?”

 話剛落音,伊耆便卻未追問,他似乎是想起,少昊輸給了軒轅,其實是敗在一個女子手裡。此女子,恐怕早已轉世為人,但對於少昊而言,長留山卻成了一個痛。

 少昊搖了搖頭,略微苦澀的笑浮在唇角,“也罷,擇日再在長留山中游轉,現如今,你也是長留山的主人,再不用與我爭那先後之分。”

 先後之分。

 曾幾何時,五方天帝各守一方,在天界可謂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交情。

 但天界尚需議事之所,於是各屬地便會輪番值崗,擔任這議事之所的主事地。往往便會在一些誰先誰後上,不斷的爭論著。

 崢嶸歲月,已不可記。到今日,唯一的勝利者,便是當初永遠最後一個的軒轅。

 恐怕誰也不會預料到如此結局。

 一聲呻吟,從屋內傳來。

 下意識轉身,便看一臉茫然的蒼術正倚在門旁,張著雙恰似兒時的童真目光,打量著身前一片蕭索的景象。

 不是潞水,沒有潞水嬌俏的女子們嬉戲的聲音。

 不是青蒼宮,沒有青蒼宮內濃烈的藥香。

 這裡是哪裡?

 當目光兜兜轉轉,轉到了徒自站在原處很難喜形於色的伊耆面上,伊耆居然笑了,笑的很是欣慰,想是因為自己醒了。

 緩緩撫著胸腹處尚在疼痛的部位,那裡是自己的元丹所在。他終於是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那漫天的黑毒,將整個青蒼宮外的草木盡數化為烏有。

 他終於是恍悟,“伊耆你沒什麼事吧?”

 一句話,問的少昊與伊耆皆是嗟歎。或許,伊耆永遠也想不到,到最後,能夠忠守這義氣二字的竟然是自己養了如此多年的潑皮蒼術。

 但也因為如此,伊耆才能從蒼術那望見自己身為炎帝的過往,不覺卻又微微歎氣,回應蒼術道,“潑皮,我們的青蒼宮與潞水……都沒了……從今而後,需在長留山待一輩子了。你素來鬧嬉慣了,恐怕是受不住這片青山的寂寞的。待身體好轉了,便離開這裡吧。”

 蒼術一聽此言,怒上心頭,只覺伊耆他低看了自己。可看他與白帝少昊皆是衣衫素樸,再無當年的富貴模樣,不覺也替他傷心了一下,消了滿腹的氣。

 本是方外人,再歸方外去。伊耆安慰著自己,往事匆匆,盡為雲煙。

 誰料那兀自蒼白的臉,忽然抹開一絲頑劣的笑容,“這山不錯啊,我看能住。”

 伊耆心底松了口氣。

 少昊在一旁慨歎,“有友如此,大丈夫還需何求?”

 蒼術猛一皺眉,在腰間尋著自己那小扇子,口中喃喃著,“自然有求,要求一房美艷無雙的媳婦。”

 轉圜他便上下打量著方寸之地裡支稜著的可憐的小茅屋,口中直呼,“太差太差……怎可就住這樣的地方呢?”

 少昊應和了句,“說來也是,既然要在長留山中久住,不若擇一洞天福地,做了自己潛修道場也罷。”

 蒼術來了興頭,邁到二人身旁,用小扇子比著方正大小的地方,“就這樣,種上各類藥草,名字嘛,就叫百草園。到時候伊耆你是大王,我便是二大王。”

 伊耆微笑,“潑皮。”

 他對著少昊拱手道謝,謝那輕煙草的奇效,居然救回了蒼術,而後還真依了蒼術少昊的意思,准備去尋一好住處。

 暮色漸沉,轉眼已是空山晚霽。伊耆轉身,卻未注意到蒼術扶住胸腹處,雙眉緊鎖。

 他說,他從未像今日這般,任蒼術一走了之。

 蒼術是什麼性子,他最是清楚。

 想當年,他嫌青蒼宮大歸大,卻甚是無趣,所以三不五時的外出闖禍。最甚的一次是讓一女神仙站在青蒼宮外,定要蒼術負了責了。

 蒼術難能可貴的若一縮頭烏龜般的,躲在自己的小屋子裡,不敢出去。

 伊耆從外辦事歸來,就被那女神仙攔住,她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本要尋一雙修仙侶,尋覓了千年也未成正果。不料卻被蒼術偷去自己的結緣鎖,想來正是與蒼術有緣所致。所以不論如何也希望伊耆能成全了二人。

 伊耆本是垂眼坐在車內聽她訴說,這胸腔處總算是怒火中燒。好一個潑皮,連女神仙都敢調戲。

 掀開車簾,便見那女神仙,長的莫名無端,不知從何去形容了她的形容。這一看倒讓伊耆笑了出來。自然,他是樂見蒼術煩惱的,成日裡給自己惹禍,如今倒好,正好能借此機緣懲戒他一番,所以伊耆將姑娘引進了門,對外宣稱定會替她做主,那女神仙倒是大搖大擺的便住進了青蒼宮中。

 也不知是誰給蒼術放了消息,待他請人去將蒼術喚來的時候,才發覺早已人去樓空,獨留下一封信函,上書幾個別扭又丑的大字:“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為君子你是小人,算計算計!就此拜別。”

 那女神仙聽聞此話之後,捶胸頓足,不顧仙女形象的對天長吼,“蒼術負我————”

 此事一時傳為佳話,教蒼術好一陣子抬不起頭來。

 他未過幾個月還是回了潞水,全在於他覺著,凡人都得也有個家,何況修仙的藥草,更遑論伊耆是養自己長大的恩人,不論其他,這等同再造之恩,豈能為一個丑婦便壞了他與他之間的關系。

 所以他大咧咧的又踩著一朵小白雲回了潞水。

 聽聞蒼術已然回來的消息,明裡暗裡保護了他許久的伊耆才緩了口氣,著了個人將他此前寫的那封天殺的難看的信,招貼在蒼術的房門之外。

 此舉可謂是讓蒼術顏面盡失,不過好在蒼術的臉皮足有城牆厚,他指著那封信大叫著,“這是小人之行!我是君子,我不計較。”

 揮著小扇子,他撕下那封信,揉成了齏粉,讓那往事隨風飄去。

 所以說,蒼術若非逼到極致,斷是不能離開了自己身邊。

 更何況,他在聽聞了自己的天命劫火之誓言後,居然能規規矩矩的隨他待在百草園中侍弄花草,自封二大王整整百年。

 能教這浮躁的性子變得如此乖順,恐怕也是他擔心自己如果出去了,伊耆會去尋的緣故。

 這二人的羈絆,恐怕早已不是恩義二字可以形容。

 摯友怕也是不足以說明他們相好程度。

 生死之交,怕莫如是。

 蒼術雖然足夠潑皮,但也足夠的仗義。

 他說自己,從一顆小藥草跌跌撞撞的活過了百年,逃過了無數人的追捧,時時刻刻擔心著被修行之人當做增補法力的靈丹妙藥,所以當他實在閒著發慌出去晾曬兩片葉子之時,被伊耆逮了個正著。

 伊耆的面相很冷,冷的蒼術覺著自己恐怕真的要被吃進他的腹中。再衡量了下二人修為上的差距,蒼術只好可憐兮兮的睜著雙天真的眸子,喃喃著,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他自是沒想到自己不但撿了一條命,還過上了小太爺的日子!

 炎帝伊耆啊,這可是無數藥草小靈的夢想,想不到蒼術的命好到,被伊耆帶回了潞水,還過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自此,小蒼術的心裡,便想過,要還報伊耆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蒼術緩緩抬起頭,從失神的黑毒侵體之中醒來,那年的輕煙草並未完全消了自己身上的黑毒,反倒是日漸沉澱後,有了復發的跡象。

 他護著自己的心脈,心中也是想了再想。被黑毒反噬不過是變成個妖精,做了妖精也不過是要受那天劫侵擾。

 蒼術雖然足夠潑皮,卻也心思細膩。這諾大的被修葺的如此完滿的百草園,若真當時時刻刻受著天劫的攻擊,怕是沒過多久便會毀於一旦。

 青蒼宮是伊耆的心血,百草園亦是。

 他不知道何時天劫會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覺睡醒之後便會竄入妖道。

 夜間有不斷的魔音灌耳,似乎在誘導著他,走入歪路,每當此時,他就會看見伊耆的身影,也正是這契機,他又活活的控制住了心神,回到了現實中去。

 如此反復,蒼術已經不敢去見伊耆了,他怕在他面前化作妖怪,從此後動了殘害生靈的念頭。

 他第一次發作之時,無人發覺。

 第二次發作,他在想,是告訴、還是不告訴伊耆。

 第三次的時候,他控制不住的咬了自己的手腕,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傷口。這傷口被伊耆撞見,執意要替他上藥,總算是真相大白。伊耆是炎帝,是天上地下唯一的醫神,當他發覺的時候,為時晚矣,蒼術的黑毒,早已侵入五髒六腑,甚至是那顆曾經青翠的元丹,已然化為烏黑。

 蒼術很傷感,這是潑皮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那麼的落寞。修仙千年,到最後仙還未成,便已救不得自己,這是件多麼傷懷的事情。

 伊耆知曉,要救蒼術,還需長留山外的幾味草藥,思忖之余,他意欲出山去尋。

 蒼術慌忙攔住了他,那蒼白的面色藏不住的焦急,“你出去了就是死,到時候你死了誰來救我?百草園什麼樣的草藥不能有?伊耆什麼樣的病不能治?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最後他還頗為開心的拍著伊耆的肩,說道,“不怕不怕,最次不過是變成個妖怪,有你在身邊,我還怕什麼?”

 但是伊耆極度後悔,後悔其居然忽略了當時的蒼術的身體狀況,忽略了當時他的心情波蕩。以至於最後離開長留山的時候,竟是那般突然。

 那天的天很低,時而會有黑風刮過,伊耆背著藥筐早早的回了百草園,心緒不寧的很。

 往日裡這時候蒼術都會在門外伺弄著那片油菜花田,他定說這片花與自己很貼切,有才華有才華的很。

 可尋了半晌也未尋見蒼術,一股不祥之感掠上心頭,他知道恐怕他已是出了事端。

 闖進了蒼術的房間,便看滿屋的鮮血,蒼術已然雙目赤紅,掙扎之中將自己的身體撓的處處是血痕。

 伊耆將蒼術救了回來,可自此之後,那愛笑愛鬧的蒼術消失不見了,轉而做了一副清冷的表情。

 他愛畫畫,尤愛畫自己。

 伊耆說,不若你畫一幅畫,畫個自己。

 其實伊耆是想讓他開心些,他還是想念那個潑皮蒼術,而非眼前這個郁郁寡歡的男子。

 蒼術說,似乎很久沒有畫自己了。

 但他還是聽了伊耆的話,提起筆來,在紙上細細的描畫著自己,可愈畫便愈是難受。

 那紙上,哪裡還有一絲潑皮蒼術的風范——徒留一身清冷的氣質教人心慌。

 最後一筆落下,他扔了筆,也要扔了畫,被伊耆搶奪了下來。

 “若心都變了,恐怕什麼都挽回不了了。”

 若干年後,伊耆偶爾會坐在院落當中,望著那一輪皎月,輕歎著,蒼術走了,似乎已經好些年了。

 整個長留山百草園,空寂冷落的,難得的讓他升起了一種寂寞之感。

 那潑皮……過的好麼……

 他信步走到當初阻隔住他腳步的地界,若非有這地界,有這天劫,恐怕蒼術也走不掉。

 耳旁忽然傳來了一陣嬰孩的哭聲,疑問之余,他走到了那空桑大樹之下,就見樹洞之中,有一女嬰臥於其中,見伊耆走到身旁,居然不再哭鬧,睜著雙懵懂天真還掛著淚花的大眼睛望著他。

 心中猛地一顫,他想起了很早很早很早以前,撥開兩片葉片後,也是同樣的一雙眸子。

 從樹洞之中將女嬰抱出,他抬首望了眼空桑大樹,口中說道,“放心吧,孩子我替你管。”

 大樹旋即散出了無數樹葉,燦燦金黃色,若強弩之末,卻又華麗非常。

 再之後?

 再之後他給這女娃取名惜芳。

 但也正因有個女嬰,多有不便,他卻愈加思念潑皮蒼術,有他在,至少此事是不用自己煩躁的。

 也是為了惜芳,他將神力外滲,一株株陪了他不少年的藥草也成了人形,替他撫養惜芳。

 便這般,百草園是越來越熱鬧了。

 可伊耆的心,卻也越來越孤寂,他時時在擔心著,已然離開長留山的蒼術。每次將手放在卜算台上,便又緩緩放了下去。

 他怕自己看見一個不能看的結局。

 時光如梭,再不能看的結局總算是到了結局的那一日,不過伊耆卻不知,自己是那結局中人。

 背負著只剩一口命氣的蒼術,伊耆每走一步便能看見天上急速旋轉的天命劫火。

 他想起,走出長留山之時,小惜芳跟在身後哭的不成人形,卻不由得輕喘了口氣,周身一陣輕松。

 不論如何,有一個人,能陪著自己,從頭走到結局。

 蒼術面色慘白,卻輕笑了一聲,仿若了解伊耆心中的話語一般,“可惜,不是個大妹子陪你……”

 “有你足矣。”

 “你總這麼說……”

 “那還需我如何說?”伊耆停下腳步,他二人已經走到一處了無人煙的密林,天上劫火似乎在不斷的醞釀著,轉眼就要若奔馬之勢落到身上。

 他不怕,蒼術亦無法再怕。

 伊耆你可知道……我在凡間之時,總想回家,總想著你。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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