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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為霜霜華濃》第68章
第六十八回 凡人心,不問歸路

  崇山峻嶺間,怪石嶙峋。若是凡人,早已無法登頂。直入雲霄的山峰,像是將將經歷過一場劫難,處處都是碎石碰撞激起的煙塵,煙飛塵起處,似有人聲掠過。

  “帝君魂、玄魚淚。至情花、凡人心。終於……要收網了。”

  便在離此處千裡之外的青牛山上。

  山門恢弘,“青牛山青雲觀”六字篆書不知翻新過幾回,在如此陰天之下,依舊金光爍爍。白衣道士們或舞劍、或頌書,年輕的面龐上,皆是對得道修仙的萬千向往。

  其中正有一群年幼的孩子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天真浪漫。

  青雲觀自從新掌門上位以來,對於些窮苦人家敞開大門,但凡資質優良的孩子經過多方考察後,可收為各長老的親傳弟子;資質稍差些的,也不會立刻送你下山,若觀出你有那等決心,也會留你十年,在青雲觀的別院花前月下以及山下瓜田勤修苦練,兼帶做些替青雲觀帶來營收的活計。

  這些孩子便是新入青雲觀的徒子徒孫了。

  別說,即便是花前月下亦或是瓜田,但凡是青雲觀的弟子都非常樂意去的。因為誰都知道,在這片瓜田上,才有了青雲觀第二位成仙的外室弟子朝露。而花前月下的故事,也在青雲觀的弟子們中傳說愈多,漸漸的變得更加旖旎。

  他們都說:花前月下,正是如今的掌門師尊與那位上了天的朝露仙子的定情之處。

  唔,有些出入。不過心岸是不太計較此事的。

  就是怕天上有個叫惜芳的女子聽見此事,大吃飛醋。

  此時在青雲觀的後堂廣場上,有一個少年滿臉的青紫,顯然是打過一架。不過形容俊秀,周身上下都寫滿虎虎生威四字精髓,他正站在人群中央,烏著個臉色,大聲說道:“蓮華不是妖精,你們莫要胡說,雲篆師兄你替她做個主。”

  見大師兄跑了過來,周遭的弟子們都呼啦一下散開,把中央留給了三人。

  眉清目秀長身玉立,這個叫雲篆的少年雙眸之中透出的精光顯出他修行的年月應是最長,雲篆雖是大師兄,不過卻不是心岸的親傳,而是那位長歌長老的入室弟子,入門時間最久,在這些小一輩中資輩最老。

  只是年幼的他板著個臉,派頭倒是十足,頗有些長兄風范,盯著師弟青爭身後的小女孩,那細細瘦瘦的胳膊正緊緊捉著青爭的衣袖,眉眼彎彎該是個愛笑的模樣,卻因為方才眾人的欺負,泫然欲泣,教人心中一緊。

  雲篆微微頷首,斟酌著心中詞語,半晌才說:“青爭,收留女孩子在青雲觀從來沒有先例,更何況她畢竟是有些來歷不明……”

  “雲篆師兄你怕是把掌門師尊兒時收留的那位朝露仙子忘記了吧?”旁邊就有個小胖子弱弱的跟上一句,小胖子羅冉向來與青爭關系匪淺,方才也幫他打了一架渾身掛彩。

  見雲篆目光清透,小胖子終於又鼓了鼓勇氣繼續說:“也是因為掌門師尊的善心,才讓朝露在瓜田為生。隨後才有機緣成為祖師爺莫沉上神的親傳弟子,從此一步登天。師兄你是特特把此事遺忘的吧。”

  是,朝露仙子的確是個傳奇人物,但是眼前這小姑娘分明是個妖怪啊!

  雲篆跺跺腳,卻又不忍心傷了自己的這兩個還有著赤子之心的師弟。

  所以他也拿不定主意,一時之間,廣場中四個人互相干瞪眼,誰也不能說服了誰。

  最後雲篆只好歎了口氣,“收留不收留誰,哪裡是我們能說了算的。若是被哪位長老發現了,少不得是一頓責罰。更何況,長歌長老自來最是厭憎……唔……厭憎不明來歷的人,怕是會將她打回原形也說不定。青爭你懂我的意思嗎?”

  青爭一愣,這件事他倒是沒想過。

  他回頭看了看緊緊攥著自己衣袖的女孩子,仿佛這一刻,只有自己能護著她。若此刻放手不管,恐怕下了山也會被人欺負。

  咬了咬牙,他拽著蓮華就走,後頭跟著小胖子羅冉。

  一時紛亂,就聽雲篆在喊:“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三清殿中,有一青年男子,著青蓮色道服,舒眉俊目,手底正放置著一張卦盤。雖已還為凡人身,這一身從仙界帶回的脫俗之氣,雖歷苦痛也未曾在他的面上刻上多少歲月的痕跡。只是做了掌門人後,愈加成熟穩重。

  聽見外面的爭吵聲,他緩緩站起,走出三清殿,瞬間移步到了這些孩子面前。

  “掌門……掌門師尊!”一眾孩子呼啦啦的都跪了下來,唯獨那明明眼中流露出害怕卻還是硬挺挺站著的青爭,小身板護在那眉眼彎彎的女孩子面前,這一幕……分明十分熟悉。

  是幼時心岸站在朝露面前,對當時的青牛道長說:師尊,求您留下露兒。

  是那個叫二二的少年,與自己大打一架之後,大喊著:二二不是妖怪。

  “先起身吧。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心岸的面相本就極為溫柔,一出口便安了眾人的心。

  “蓮華……”蓮華還是緊緊抓著青爭的衣袖,不過倒是沒那麼害怕了,糊了把臉才回答。

  被那天真的動作逗笑了,心岸摸了摸蓮華的頭。

  一眼可見,那身淡淡的妖氣縈繞於身,尚不能收斂自身這妖力,怕是出了青雲觀,無人疏導,過不多久便會被降妖除魔的正道人士給滅於掌下。

  “一葉蓮華,歸於菩提。這名字倒是極好。”心岸直起身,望著身旁這些孩子。

  修於正道,自勉其身。心岸見識過滿是赤子之心的二二,也認識那由妖成仙的花情。那些往事在他的生命之中鐫刻的如此深,以至於閉上眼也似光陰倒流。

  作為青雲觀如今的掌門,他深知,若自己成了青牛道長那般的人,就會生出什麼樣的弟子。青雲觀不是方外修行之地,自處於世,需是引領,而非矯枉過正。

  他撫了撫蓮華的頭,自嘲著說:“說不定,青雲山會出第二個朝露或者夙白,倒也不錯。”

  青爭一聽此言,雙目放光,“掌門你是說可以留下蓮華?”

  心岸笑,“自然。只是世人無端,若不自省其身,即便是收留了也做不得大用。你可懂,蓮華?”

  蓮華旋即拼命點頭。小胖子笑的裂開了嘴。青爭只差沒原地翻跟頭。

  “不過青雲觀山門之內是不能容女子居住的,恐怕要委屈你在山下瓜田居住。”心岸又補充了句:“不過因為那裡出了個朝露仙子,所以如今已經被修葺一新,再不是那尋常瓜棚了,倒也不會委屈了你。”

  蓮華雙目之中透出甚多驚喜,在青雲山一帶,朝露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

  心岸微微一笑,目光就投向了山腳之下的那個瓜田,瓜棚起做了祠堂,修的頗具格調,極為雅致。琉璃瓦的八角小亭落在祠堂旁,上書四個古體篆字:朝露夜霜。

  而此時,青雲觀一向豢養的兩只傳說中的神鷹正在夜霜亭上空盤旋,恩愛異常。

  再度看回眼前的孩子們,心岸忽而端正了臉,肅穆的說:“不過你們都需聽好,世間萬物本無等階之分,全憑自己心之所向,善惡只在一念之間。不論人妖,都需秉持本心,蓮華亦是。”

  座下弟子都板正了身子,聽的極是仔細。新任掌門自從被莫沉上神帶下凡間後,在青雲觀弟子心中也是仙氣飄渺的大家,外門弟子能得其教誨更是生出了三生有幸的感想。

  心岸微笑,溫和的對著雲篆說:“篆兒,帶蓮華去夜霜安歇。”

  雲篆也展開一抹淡淡的笑,著人眼前一亮的害羞,說:“謹遵師傅教誨。”

  “去吧。”

  拍了拍雲篆的背,一幫弟子們作鳥獸散,紛紛做著自己的事情去了。

  徒子徒孫們該散的散,心岸又望了眼遠山近水,雙眸間忽然蒙上了層抑郁。

  惦記著方才的卦盤演算結果,口中喃喃著:“帝君魂……至情花……玄魚淚……凡……”

  手停,雙眉終蹙,他抬頭看向朗朗青天,輕聲說:“師尊,我如今總算明白,你不過是想讓我置身事外,只是你的心岸徒兒,是如此人麼?”

  只是無人回答他,畢竟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素秦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太可能立刻回應了他。

  心岸起身,終於是喚來了個弟子。

  “長歌長老今日在山中麼?”

  “稟掌門的話,長老這兩日出山修行,並未回來。”

  “噢。”淡淡回應了句,心岸只好又復回了三清殿中,從殿上高台取下自己的寶劍。

  這時懷中明珠開始微微顫動,心念微動。據說此傳訊明珠本是天宮之物,被素秦上神拿來給了心岸,說是能一解惜芳相思之苦。

  對惜芳一事上,心岸自己都朦朦朧朧。素秦師傅這麼一說,也尷尬的收了下來。

  平時惜芳倒還真是吵吵鬧鬧的,難得近日裡忽然安靜了下來,也給了心岸足夠清淨的空間可以做些演算的修行。

  心岸做事向來循規蹈矩,不管在天上還是人間,都不會斷了修行的根本。

  原以為會像往常一樣,從漫漫雲海中跳出一個活蹦亂跳的身影,然後鵝黃衫子的惜芳會蹲在明珠前說:“我好無聊啊……”

  結果反倒是素秦的臉出現在了其中。

  心岸微微一愣,立刻恭謹的躬身:“師尊。”

  “心岸啊……好久不見啦……”素秦笑著,打了個招呼,讓人如沐春風,似在身周。

  心岸一在素秦面前,又仿若回到了當年自己的少年模樣,不覺垂下頭去全沒個掌門模樣,恭敬萬分的問:“不知師傅有何吩咐?”

  素秦撫額,“心岸啊,總這麼正經,會老的快的。”

  “哪裡。”心岸籠手,依舊表情不變,“像師尊這般,表情太多,才會老的快。”

  “哦……我的乖乖心岸啊……莫不是你還在怪我?”

  “怎敢。”

  “岸岸……你別這樣……我一力養大的孩子……”若不是有個明珠,恐怕心岸已經被素秦摟在懷裡哭了,如今只好看著滿面憂傷的素秦,嘴角抽搐。

  他只好說:“師傅別這樣,都幾千歲的人了……”

  好容易給安慰好,心岸覺著一點也不比平時勸慰惜芳的輕松。自己都不覺失笑,這照顧別人的毛病到底從什麼時候養成的,弄的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每個都要伺候著,好在心岸著實習慣這種生活。

  於是他也不說話,靜靜的等著素秦的下文。果然是這位話嘮師傅自己憋不住了,起了個頭,“心岸啊,有句話師傅不知當講不當講。”

  “師傅呀……你都已經准備好要與心岸講了不是?”心岸無奈笑。

  素秦睜大眼,“心岸,你做了掌門,當真是犀利很多啊。”

  心岸失笑,只好謙恭的說著:“師傅但講無妨。”

  雙目微沉,素琴說道:“你就在青牛山,哪裡也別去了吧。”

  “若是我出現了,或許她還有救。”心岸抬眸,與素秦的眸光相撞。

  素秦頗有些意外,想是沒料心岸早已做到心中有數,他不覺喃喃著:“心岸你何時如此通透了?”

  早已明了,只是知曉的那一刻,也會為素琴的護短感覺到些微溫暖。

  心岸摩挲著掌中的寶劍,面色頗為肅穆,“畢竟是自己最好的師妹,畢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教徒兒置之不理也是不太可能的。”

  素秦慨歎,“這是命,此番去,有去無回,即便如此,你還定要去麼?”

  “師尊,除非你此刻出現將徒兒困死,那麼我便是決計沒有辦法的。”心岸朗聲說道,然則素琴卻是沉默不語。

  他輕聲說:“師尊,以徒兒之命,能否換得天下太平?”

  素琴依舊是不言不語。

  心岸笑。

  “師尊,蓋這生存於世,百年壽命已是難得。何況徒兒如今百余年已過,尚存年輕容顏,身體康健,比之外人可謂是大幸也。”

  “心岸……”素琴囁嚅了句不知何從說起。

  心岸灑脫一笑,“這盤棋徒兒願意陪你去下,這顆棋子不懼生死。”

  他淡淡的鞠個躬,輕聲說:“徒兒還需准備些下山事宜,先行告退。”

  兩相無言。

  一切是命。心岸苦笑。轉身便走,手中緊緊鎖著自己的那把寶劍,有些話當面說並不合適,而心岸卻是明知前方是什麼,要按著素秦指的絕路,走下去。

  陽光有些刺眼,煙霞山上那折彎了腰的峰頭已是抬眼便能看見。

  前兩日就覺著這方天空氣象不對,後與素秦師傅的話再一核實,便更能確定,已經有一個大陰謀正牢牢的套在他們的身上。

  顯然,若他不去,它就會來,這已經是身不由己的輪回。

  當日將關門弟子叫上,留了些話與那出游未回的長歌長老,自己便攜著劍下了青牛山,在朝露夜霜那小亭子待了片刻,就急急忙忙的趕到了這裡。

  或許將近中元節,煙霞山下的小鎮集市已成張袂成陰的態勢,三兩成群的結伴而行。心岸思量了下時間,這兩日連夜趕路,到現在來了山腳小鎮,已是有些精力透支,畢竟沒了仙力修為,恐怕也難維持辟谷太久,但一念及那尚不知情形如何的朝露,未免又有些急躁。

  若說只要這一成行,以後所有的演算都與自己息息相關,反倒是沒有了原先那般清晰。好在是有些事情已經明朗,反倒雲淡風清的很。

  這時市井人煙,蔥蔥郁郁。做個凡人,挺好。

  “霍。”心岸自己正迷迷瞪瞪的走著,突然感覺頂心一涼,周身透濕。

  樓上探出個宛若花月又靈巧明慧的笑顏,手中挽了白玉瓷瓶,閒閒的說:“一壺好酒本應入喉清爽,卻不小心好了別人的衣裳。”

  “惜……惜芳!”

  心岸瞪大了眼,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著實難料。

  惜芳掛在二樓之上,笑的沒心沒肝的,招了招手說:“呆心岸,快上來。”

  心岸微愣,面上顯出絲無奈,才點點頭抬腳走進了這家如意酒樓。

  如意酒樓頗有幾分仙靈氣縈繞於內,明明是殺生五谷的修羅場,卻不見絲毫的銅臭、血腥味。連個小二都俊俏可人的緊,一路將心岸領到了二樓。

  二樓精致典雅,上好的檀香木小圍欄將座位分開,形成了雅間的格局。惜芳正坐在其中一間,晃著手中的酒壺,對心岸招了招手。

  “喲,原來這小娘子是有了情哥哥了,難怪對我們這邊不理不睬的。”

  “不對啊,這不是個道士嘛?難不成道士還跑到酒樓來偷腥來了?”

  “嘖,這年頭還真是什麼事都有。趙公子你說稀奇不稀奇。”

  身後忽然一陣哄笑,心岸微愣,朝後看去。

  那雅間之內端坐著幾個男人,當中更有位戴鑲寶珠冠,著錦衣玉帶的公子,唇紅齒白的,看著就是個未經受過任何風雨的富家子弟,也忒招搖。

  惜芳充耳不聞,拉著心岸坐在旁邊,不動聲色的倒了盞茶,擱在他面前。

  “惜芳?”眼瞧著心岸的手微微一動,惜芳居然笑瞇瞇的按住。

  那雙黑眸,清澈動人,不含一絲一毫雜質,心岸一想到即將前行的未知路,不覺心底一滯,又是不知從何說起。

  惜芳輕聲笑:“自小伊耆師傅就告訴我,凡人如螻蟻,切莫與其計較,只是無知的人一多,就有些煩惱。原本很喜愛這家如意酒店自來的一股清靈,這下倒好,被污的一干二淨。”

  話剛落音,方才幾人見這二人被說的一無是處居然還在忍心吞聲,就真當了好欺負的主,所以互相使了個眼色,除了那白白淨淨的富家公子,其他幾人都站了起來,朝著心岸與惜芳的桌子走來。

  茶杯擱置在古木香的桌上,咯登一聲,惜芳歎了口氣:“真是庸人自擾之。”

  “小娘子,我家趙大公子相邀,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這位兄台印堂發黑,不是好面相呀,心岸捧起茶,輕輕吹了口氣。

  “想我等誰不給三分顏色,勸你們好好思量,別讓我等動起手來,可就別怨你這情哥哥命薄,也別怪不憐香惜玉啊……”

  這位呢,惡相盡出,下輩子看來是投不出好胎來了。

  下一個人還待說話,惜芳臉色變了,心岸反倒忽然一笑,按住了惜芳,密送了句話:“噓,看個好戲。”

  他豁然站起,把旁邊幾人都嚇得後退幾步。然後他抱拳說:“諸位,我有話說。”

  大踏步幾下,忽然移到了那位端坐在原處看好戲的大富貴趙公子面前,把突然扔在後方的幾個嘍囉嚇的夠嗆,以為心岸要施什麼聲東擊西之招,慌忙圍攏了上來。

  唇紅齒白,有幾分與那白面饅頭相仿。這小白面饅頭前世估計修了不小的福分,今生養尊處優瞧著就活挺好。

  “趙大公子,在下粗學過一些卜算之法,不知有沒興趣……”

  小白面饅頭立刻抬手,優雅的持著扇子在心岸的手上輕輕一點,幾分羞澀的扯開了唇,“啊……你怎麼知道我一直對這些方面很感興趣……只是這位道士先生,你說你會算,但我不信趙啊,哈?”

  方才那惡相盡出的男人粗聲粗氣的說:“我才是趙公子,你面前坐的這位是藍小侯爺,好大的膽子,還敢要替藍小侯爺算命?”

  惜芳的咳嗽聲從不遠處傳來,旋即是茶碗磕在桌上的咯登聲,咯登咯登的擠在心岸心上,讓他臉上也顯出了幾分苦笑。

  “小侯爺,既然如此,權且作為娛樂,讓在下與您試試可好?”

  藍小饅頭抬眼看了看心岸,連忙垂下頭,居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那趙公子看其如此態度,連忙掀開一杯茶,恭恭敬敬的端到小白面饅頭面前。

  他的手細細長長的,與這白面饅頭頗顯富態的臉軒輊分明,然後桌上勾出了個鐵畫銀鉤的好字:“鳳凰。”

  心岸說:“好字。”

  “有何解?”藍小饅頭的臉雖然豐滿了些,雙眸卻清澈透底,灼灼生輝,望著心岸。

  “昔年司馬相如一首《鳳求凰》,使得卓文君不顧一切與其廝守終身……”心岸皺眉思忖片刻,後語卻不續。

  藍小饅頭追問:“還有呢?”

  心岸心中頷首,好一個志存高遠的少年。又皇,又皇……

  “怕是藍小侯爺……並不姓藍吧。”心岸正色,那幾位富家公子嘩然,反倒是藍小饅頭面不紅氣不喘,方顯出幾分大家氣色。

  惜芳終於按捺不住,湊了過來,被心岸這玄虛給唬住的不僅僅是她自己,原先那幾位惡相盡出的少爺公子的,居然沒了聲息,都靜靜的聽著心岸接下去會如何說。

  “於情上,希冀拋卻自身榮華與對方相廝守;於官財上,卻又心有旁騖,不忍拋卻如今所有。古有鳳凰折翼,終成大業者。藍小侯爺怕是自己走進了一個圍城,卻未發覺,背後才是一片晴朗。”

  藍小饅頭揮著自己的扇子,苦笑說:“道長有所不知,古往今來,陷此拘泥之中的人,不僅僅藍某一人。”

  “已上山城又上樓,使君高宴最風流。佳節本該多歌舞,卻與友人話昔游。”

  藍小饅頭念著心岸說的這句詩,至最後一句時候,扇子緩緩放在桌上,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惜芳此刻有些憋不住笑了,可戲要演足,她滿臉怪相的伸手,在藍小饅頭肩上輕輕的敲了敲,遞了塊帕子過去。

  藍小饅頭抽泣著接過帕子,覺著撲鼻芬香,不覺心情微好,紅著個眼睛說:“道長不知,在下也是不得已,不得已啊……吃著碗裡瞧著鍋裡,哪個都不願意放……”

  心岸再一微笑,高深莫測的。

  “那在下再與藍小侯爺說最後一句:觀您面相,也是大富大貴者,卻需防小人害命。結交友人之時,三思而後行。”

  藍小侯爺微微一愣。

  別了眾人,二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著。惜芳一想起方才那所謂的趙公子明明暗暗的面色便覺暗爽在心。作為天上排不上什麼名號的仙女,總歸肯定是能教訓得了剛才那幾個混蛋的,但是心岸如此手段,讓他們吃了個悶虧還不敢說出口,更不能動手,眼睜睜的看著兩人飄飄然出了酒樓。

  於是惜芳笑的格外燦爛,問心岸:“你剛才那套話胡編亂造的的確太好啦。”

  心岸這才搖頭說:“還真不是,我斷的是十年後的命數。”

  “哦?”

  “如今他尚且年幼,長成人之後怕是人前顯赫。若能居身端正,必有一番大作為。而於情之一途,十年之後功成名就,如鳳凰飛天,卻只能與友人話往昔情事。”

  “咦……這麼說,要是我們都能待在凡間,怕你這神算子的名號就要九州傳揚了。”惜芳邊跳邊說。

  “那自然不是。”心岸笑,“又不是江湖騙子,真神通者從不妄談天機。”

  惜芳回首。徐徐晚風之下,心岸挺直著背望著遠處的煙霞山。正是煙過霞染時候,如青蓮出凡塵,風姿清雅,只是那眸中的憂色愈重。

  這世上最像神仙的人,卻落得如此命數。

  惜芳扭頭,握緊了拳。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更新結尾,另外,會單獨給網絡完結寫幾個特別的番外,實體版沒有收錄的(咳咳咳,當然,我也希望大家可以去當當卓越啊,搜索一下白露為霜霜華濃,購買一套回家收藏,支持一下~這篇文寫到現在,是我最滿意的文之一,算是很下心血了),姑涼們如果有想看番外的,可以留言。待全文完結後,會單獨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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