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晚飯是顧許彥悉心準備的,專程給段誠和方耀接風洗塵。馬坤也陪在桌上。
顧許彥大概講了段誠離開這些日子豫北的情況,徐天果然還是沉不住氣,收了段家的銀子,撤了守住鐵礦窯的人手。
礦窯的工人開始開工,淬雪堂倉庫裡調走的二十車兵械也能補充得過來,一切都逐漸上了正軌。顧許彥收到段沈裕的信,還往悅西又調送了二十車兵械。
段誠點頭,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有空再把那兩位大人請出來吃頓飯吧。到時候我親自去一趟。」
顧許彥道:「好的。」
段誠道:「那此事明天再詳細商議,今晚好好吃飯,吃完了錦凡隨我出去一趟。」
顧許彥問道:「去哪裡?需要我叫人準備麼?」
段誠笑道:「不必,你自去休息,那些地方你不愛去的。」
方耀正夾了一筷子酥肉要送到嘴裡,聞言手上頓一下,抬眼看了看段誠,卻也不問。
用完晚飯,段誠叫了方耀與他一起出去。沒有備車,兩人彷彿散步一般,出了府邸門前那條安靜的長巷。
方耀跟在段誠身邊,一直沒問段誠打算去哪裡。
段誠也就只問:「你覺得豫北怎麼樣?」
方耀答道:「還好。」
段誠問道:「許城呢?喜歡麼?」
方耀想了想,道:「也還好。俞陽是個不錯的地方。」
「俞陽,」段誠笑道,「青楠也喜歡那裡。去年叫他回來本家過年,他都不肯回來了。」
方耀點頭,心裡生出些嚮往。
轉過幾條安靜的長街,方耀聽到前面逐漸熱鬧了起來,再經過一個轉角,面前一條長街竟是一片緋紅的顏色,街道和兩邊的樓台處處都能見到花枝招展的女子,脂粉香味四溢,嬌脆笑聲連連。
這是到了花街了。
段誠依然往前走,不停有女子招呼他們,可是段誠只是笑笑沒有停下來。他帶著方耀一直走到一間名叫雲煙閣的花樓前面,才抬腳跨了進去。
方耀稍頓,隨即也跟了進去。
那老鴇是認識段誠的,只迎上來道:「段老闆好久沒來了。」也不需吩咐,將二人帶上了二樓一間雅閣。
片刻後桌上擺了清淡酒菜,老鴇在一旁伺候著道:「涵清馬上就來。」
段誠在老鴇轉身快要出門的時候又叫住她,讓她附耳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老鴇目光落在方耀身上,連聲道好。
老鴇出去之後,房間裡就剩下段誠與方耀兩人。
方耀端起一杯酒,放在鼻端嗅了嗅。這煙花地的酒水裡也能聞到一股脂粉香味。
段誠在旁邊道:「這裡的酒多少下了些藥。」
方耀抬頭,將手中的酒放了下來。
段誠道:「喝了也無妨。我只是先講給你聽,讓你有個準備。」
方耀沉默了片刻,看著酒杯裡淡色的酒水晃動,說道:「你常來?」
段誠笑了笑,「來過幾次,來聽涵清姑娘撫琴。」
方耀抬頭,環視周圍環境,這是一個套房,左右兩邊都有房間,只是房門閉著,也不知道裡面是個什麼景象。圓桌後面一扇屏風,屏風之後,是一面橢圓的窗戶,窗戶上掛著兩個燈籠,隨著風晃晃悠悠輕擺。
有人推了門進來。是個年輕女子,容貌清麗,舉止優雅,抱著一尾長琴,向二人躬身行了個禮。
段誠道:「涵清姑娘不必多禮了。」
涵清笑笑,將長琴放下,跪坐在蒲團之上,開始撫琴。
琴音優美,叮叮咚咚煞是悅耳,但對方耀來說,僅此而已了。他聽不懂這些音樂,只覺得比起現代的流行音樂來說,聽著過於單調了,他不喜歡。
可是身邊的段誠卻是含著笑,聽得甚是仔細。
涵清撫著琴,不時抬頭看向段誠,目光中含羞帶怯,顯有幾分情意。
方耀抬手拿起酒杯,送到唇邊才想起段誠說這酒裡有藥,又放了回去。段誠雖然沒說是什麼藥,可是方耀懂得,這種地方下藥,那定是助興的春藥,他現在還沒有那種興致。
涵清的琴彈了一半,又有個女子推門進來。這回是個少女,看來只有十四、五歲年紀,舉止有些羞怯,進來後對著段誠和方耀作了個揖,然後看著兩人斟酌一番,坐到了方耀身邊。
涵清一曲彈完,走到桌邊來陪段誠坐下,伸手給他斟酒。方耀身邊那少女見狀,連忙也舉起酒杯來,對方耀道:「公子,靜兒敬你一杯。」
方耀搖搖頭,「謝謝,不用了。」
靜兒睜大眼睛,頓時不知所措。
段誠在旁邊看了,忍不住笑出聲來,道:「人家小姑娘敬你酒,怎麼可以不喝?」
方耀不語。
靜兒只得把酒放下,問道:「那不如靜兒為公子跳一支舞?」
段誠問道:「你會跳舞?」
靜兒點頭。
段誠道:「那去吧,給凡少爺跳一曲。」
涵清聞言,也起身撫琴伴奏。
段誠見方耀仍是面無表情,湊近了低聲問道:「怎麼?不喜歡這個靜兒?」
方耀想了想,道:「無所謂喜不喜歡。」
段誠聞言,若有所思地說道:「也是,青樓女子。你若說真心喜歡了,你爹怕是會怨我這個做叔叔的。不喜歡便不喜歡吧,只是這姑娘是個清倌兒,我已經跟鴇母說了買了她初夜,今夜你便……」
方耀看著段誠,神色淡然卻是目光明亮。
段誠話說了一半,思緒竟是轉到了下午在浴池裡,方耀趴在池邊輕輕喘息的模樣,一時間後面的話都沒能說下去。
伴隨著涵清優雅的琴聲,靜兒起舞的身影翩然多姿,正是少女最美好的光景。
方耀的目光從段誠臉上轉開,看向面前跳舞的少女。而段誠的目光卻怎麼也無法從方耀身上轉開,端起一杯酒來一飲而盡,情緒卻是越發燥熱起來。
靜兒舞完,微喘著氣站在原地看著兩人。
段誠輕輕鼓掌,道:「很好。」
靜兒得了鼓勵,微微笑著坐回方耀身邊。
涵清也回了桌邊,陪段誠坐著低聲說話,也無非是問段誠近況,為何許久沒來看她。
方耀不言不語,也不肯喝酒,靜兒坐得尷尬,不知所措便要落下眼淚來。
段誠見小姑娘委屈得快哭了,於是出聲道:「不如就陪凡少爺去歇了吧。」
話說完,段誠的目光落在方耀臉上,他以為方耀定然是不願意的,一時間也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想法,既鬆了口氣又有些微緊張。
卻沒料到,方耀突然站了起來,道:「好。」
段誠一怔,下意識便去抓方耀手臂,還未觸到時又縮了回來,他想:本來該是這樣。於是點點頭,對靜兒道:「快去吧。」
靜兒陪著方耀進了隔壁的臥室。
方耀進去時,回過身來掩門,直直看著段誠卻沒有表情。
段誠心裡一緊,最終還是笑了笑。
房門在兩人之間閉緊。
涵清挽起段誠手臂,「段老闆,涵清也陪你去歇了吧。」
段誠拍拍涵清手背,輕聲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涵清一愣,還想說什麼,卻見段誠神色黯然,於是只得道:「那——涵清先下去了。」
涵清掩上房門出去了,段誠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明媚月色,卻忍不住仔細聽著隔壁房間動靜。然而什麼聲音也沒有,也不知是聽不見還是兩個人一直沉默著。
方纔喝了酒,身體裡那點燥熱始終還在,段誠閉上眼睛,感受著夜晚冰冷的空氣,心裡那一點點悔意逐漸放大,最後竟是難受起來。
他直站到了半夜,方耀推開房門出來,見到他似乎一怔,「你在等我?」
段誠回過身來,輕笑道:「是啊,要在這裡過夜嗎?」
方耀道:「不用了,這就回去吧。」
「嗯,」段誠轉身,不曾向那屋內情形看過一眼,只走在前面推門離去。
方耀在他身後,見他步履急促,神色黯然,終是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才跟著他往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