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天色漸晚,女眷們都各自回院歇息了,只這一桌上還沒有人離開。
方耀無聲看著眾人推杯換盞,目光不時落在段誠身上,只無論何時段誠總是旁人應酬的焦點,沒有再與方耀說過話。
方耀有些疲倦,心理上的而不是生理上的。他一隻手撐在桌面,另一隻手垂在身邊,摸索著段誠給他掛在腰際的那桿玉筆。
方耀即使不懂,也知道玉定是好玉,才會如此通透,雖只手指長短,卻更顯精細入微。圓潤筆桿上細細摸索會發現略有不平,方耀湊在燭光下看了,見到上面刻了個凡字。
再抬頭看段誠,顯然已是喝得不少,目光在燈火映照下卻依然清明。
方耀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經變涼的茶水,身邊的空凳子突然坐了一個人。
來人是段錦鳴,他伸手抽掉方耀手中的茶杯,換了一個斟滿的酒杯遞給他,然後又自己滿上一杯酒,舉起來對方耀道:「錦凡,和哥哥乾一杯?」
方耀緩緩與他碰杯,然後乾脆地一飲而盡。
段錦鳴讚道:「爽快!以前陪哥哥喝酒總是扭扭捏捏的,難得今天爽快,不如再乾一杯?」
段錦鳴斟滿了第二杯,方耀再次飲盡了杯中酒。
此時方耀已經兩頰緋紅,連唇色也鮮艷起來,雖是面無表情,卻只眨眨眼張張口,都是風情無限。
等到段錦鳴要與方耀喝第三杯,斜地裡伸出一隻手來攔在方耀面前,拿了杯子過去,溫潤聲音響起:「我替錦凡陪你喝這杯吧。」
出面阻攔的是段錦雲,段忠的二兒子,年齡比段錦鳴還大了一歲。段錦雲論容貌是段家兄弟裡最不起眼的一個,性格也安靜,卻與段錦凡遭遇不同,段忠還算滿意他,段家上下也都不太招惹他。
段錦雲一身樸素青色長袍,頭髮鬆垮挽了個髻,面色白淨,取了方耀酒杯,平舉起示意段錦鳴。
段錦鳴笑道:「雲哥肯陪我喝這杯酒更是難得了,弟弟先乾為敬。」
等杯中酒盡,段錦雲放下酒杯,對段錦鳴道:「錦凡喝多了,不要再灌他。」
段錦鳴也不再糾纏,拍拍方耀肩膀起身了。
等段錦鳴離開,段錦雲才對方耀道:「我醉了,可以送我回去麼?我這就去告訴當家一聲。」
方耀點點頭。
段錦雲起身,走到段誠身邊埋下頭說了幾句話,段誠笑著拍他手臂,然後應了句什麼。
段錦雲站直了身體,朝著方耀略一點頭,兄弟兩個沿著小徑緩緩離開。
這時候雖已近深夜,花園裡一路過來該點燃的燈盞卻也一個沒有落下。
段錦雲走得很慢,方耀也就不急,只落後他半步跟著。
漸漸前院的喧囂淡去,明亮燈火也只留下模糊的輪廓,方耀本以為段錦雲不會說話,卻聽他說道:「你許久沒來我那裡找書看了。」
方耀一怔,想了想才說道:「頭上的傷,總是一看書就疼。」
段錦雲停了下來,回頭看向方耀。
燈火暗淡,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模糊。
段錦雲最終只說了一句:「是嗎?可惜了。」
興許是那一晚喝了酒的緣故,方耀覺得睡得特別沉。清晨仍是按時醒了,精神卻還不錯。
方耀將自己收拾清爽了,綁上紅銅條板,照著每天的路線往後山跑去。
到了山頂時,天已經濛濛亮了。
方耀拿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後把水囊掛回腰間,緩緩走向山後一處崖壁。這處山崖並不太高,可是地勢陡峭,直直下落延伸出一處平坦谷地。
方耀取下纏在腰間的繩索,綁在崖邊一顆老樹之上,另一頭扔下山崖。
方耀一手攀緊了繩索,雙腳踩著近乎垂直的山壁迅速滑落下去。
山谷有處水塘,方耀踩著及膝野草走過去,身上衣服已經被汗浸透了,黏膩地貼在身上。水塘裡水還算清澈,方耀扯下衣褲搭在塘邊一塊石頭上面,赤裸著身體往水裡走去。
塘裡的水是冰涼的,方耀從踩進去,身上便豎起了寒毛。不過心裡卻是極舒爽的,比起在狹窄的木桶裡等著紫紗一桶桶提熱水來,這樣爽快放肆地洗一個澡才是方耀最想要的。
少年的身體依然單薄,只是細看來身上已經覆蓋著薄薄一層肌肉,線條流暢舒展,不再像過去的雌雄莫辨。
方耀埋頭往水裡一扎,過了片刻猛然冒出水面,髮髻鬆散開來,頭髮隨著身體動作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洗淨了全身汗水,只覺得清爽了許多。方耀走到塘邊取他半干的衣服,突見草叢中一條翠綠身影盤旋著冒出頭來,方耀手腕一轉,逕直取了衣服旁邊的短刀,一刀扎進那青蛇七寸。
等蛇死透了,方耀放開匕首,才發現那是條無毒小蛇,只一身顏色翠綠鮮艷。
方耀穿好衣服,提著蛇屍延來路往山頂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