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方耀連著泡了十天的藥浴,每天吃藥扎針沒有斷過。
他安靜慣了,也不覺得這日子有多難熬,何況還有段誠陪著他。每天最難受的時間不過是泡藥浴那一個時辰,段誠都坐在他身邊,與他說話解悶,有時候他睡著了,段誠仍靜靜坐著陪他。
段青楠找上山來過,見到方耀醒了,總算是放下一口心來。
段誠問:「山下眾人安頓得如何?」
段青楠道:「一切都好,當家放心吧。」又問方耀,「身體好些了嗎?」
方耀點點頭,「徐老是神醫。」
段青楠笑了笑,「大家都總算是可以放心了。對了,你們在這裡可還方便,要不要紫紗上來幫著伺候?」
方耀道:「紫紗也來了?」
段青楠點頭,「嗯。」
段誠說道:「不必了,徐老這裡本就不大,人多了顯得嘈雜。」
段青楠聞言,又聽段誠交待了幾句,便下山去了。
孫小川送了熬好的藥來,方耀接過來一口喝了乾淨,然後伸出手讓孫小川把脈。
孫小川把著他脈搏,連連點頭,「很好很好,體內餘毒差不多已經清乾淨了,接著吃藥把你內腑受的損傷調養好,就沒什麼問題了。」
方耀問道:「還得調養多久?」
孫小川道:「這不一定,看各人體質,快則三、四個月,慢則一年兩年。怎麼?想下山了?」
方耀應道:「嗯。」
「想也別想,」孫小川立即道,「可千萬別給師父聽到了,在你痊癒之前,他一定不會同意放你下山的!」
方耀還未來得及說話,段誠走到他身邊坐下,對孫小川笑道:「放心吧,他不會下山的。」
孫小川點點頭,「這才是嘛,你知不知道師父為了救你一條小命花了多少心血?山上的藥材都快被用完了,師父這兩天又背著藥婁去給你採藥,你可別想跑!」
段誠道:」醫者父母心,徐老一心想要醫治你痊癒,你別傷了他老人家的心。「
孫小川收拾藥碗,「你就安安心心養病吧,哪裡也別想去!」說完,推開門出去了。
方耀對段誠道:「其實我如今能吃能動,讓徐老開了方子我回去繼續吃藥也沒什麼不好。」
段誠奇怪道:「你不是在這裡過得挺逍遙的麼?為什麼急著要走?」
方耀道:「我不急,只是覺得你該急了。」
段誠笑笑,「是啊,若是三、四個月也就罷了,要真留在這裡一年兩年,我們的三年之約就白白被拖掉了大半時間。」
方耀問道:「若真將段家生意丟開那麼久,一、兩年後你也不必回去接手了,我們直接走就是。」
段誠笑著道:「聽起來也不錯。」
方耀道:「你想回去就先回去吧。」
段誠抬手輕撫他長髮,「我確實想先回去一趟。你在這裡有徐老和小川幫你繼續治療,也不用回去面對段家那些是是非非。等你身體再好些了,漫山遍野隨你怎麼折騰,玩夠了我就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方耀沉默著。
段誠繼續道:「那時也許我也將段家的生意全部交出去了,你的身體也已經好了,我們不必等到三年,就可以安心離開了。」
方耀點頭,「你去吧。」
段誠道:「我讓青楠留下來陪你?」
方耀應道:「不用了。」
段誠又道:「那紫紗呢?」
方耀仍是拒絕,「誰也不用,我一個人就好,說不定過上三、四個月,徐老就趕我下山了,我便回家找你。」
段誠伸手將他攬在懷裡,「嗯,那也很好。」
段誠離去之時,讓段青楠送了一小箱黃金上來,還有出發時帶在身上給方耀備用的許多名貴藥材。段誠一併送給了徐沖師徒。
徐沖板著個臉,讓段誠把東西拿走。
段誠輕笑道:「我侄兒以後少不得還要給二位添麻煩,這只是段誠的一番心意,並沒有絲毫不尊重二位的意思。」
段誠一行人走時,方耀想要去送,到了山路岔口,段誠讓他回去,「你身體還未痊癒,回去歇著吧。」
方耀見前面人都沒回頭,輕輕在段誠唇上親了一口,「我等著你。」
段誠將他摟在懷裡,親親他的耳朵,「你答應我一定好好吃藥,直到身體完全好了。」
方耀點點頭,「嗯。」
一直站在原地,看著段誠背影消失,方耀才緩緩回過身來,朝著來時的山路走去。
心裡多少有些依依不捨,可是想到不用回去面對段家那些人,方耀不由得又鬆了一口氣。也許是在生與死之間徘徊過太多次,方耀並不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太重,殺人對他來說是任務,並不是非死不可的仇恨。所以不管是誰下毒殺他,只要他沒死,他和段誠還能好好在一起,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方耀舒展雙臂,面對著漫山遍野的蒼翠青綠,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快,聽徐老的話靜養了一個多月,就開始有些坐不住,拿了繩子去後山做陷阱捕獵物。
剛開始孫小川會罵他,可是吃過他兩次烤兔之後,孫小川也幫著他瞞過徐老,一起溜上山抓野雞野兔。
有一次孫小川下山去,偷偷買了一壺酒上來,慫恿著方耀去抓兩隻野兔回來烤,兩個人一邊吃兔子肉一邊喝酒,孫小川大聲歎道:「這生活真是比神仙還逍遙!」
方耀問:「你過過神仙的生活?」
孫小川搖著手指道:「沒有過過,可神仙不是吃素嗎?哪有我們這麼逍遙,哈哈哈哈……」
方耀也提起酒壺大口喝了一口。
孫小川阻止他道:「你不能喝那麼多,喝多了傷肝。」
方耀抹一抹嘴,「沒關係,我很快就能恢復,然後下山去。」
孫小川已有了三分醉意,說道:「你叔叔真疼你啊,比我師父疼我還厲害。」
方耀聞言,沉靜下來,輕輕晃了晃手上酒壺,「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嗯,」孫小川胡亂點著頭,「多好。」
方耀也說道:「嗯,很好。」
正如方耀所說,他只花了三、四個月就完全恢復了身體,徐沖給他把脈,許久後沉吟道:「若是不想吃藥,就可以停了。」
方耀抬頭看向老人,問道:「可以下山嗎?」
徐沖面色一沉,「可以滾了!」
孫小川道:「師父,還有我陪著你呢,別捨不得他。」
徐沖站起身來:「他走了我還少做一個人的飯,誰會捨不得。」
孫小川道:「師父他老人家嘴硬心軟,你若是走了,以後要記得回來看我們。」
方耀應道:「當然。」若是可能,以後希望能與段誠一起回來。
方耀離去時,孫小川送他下山,去蒼南鎮上買了一匹馬,方耀一個人趕路回許城。
孫小川有些擔心,「不如還是租輛馬車送你回去吧?你一個人上路,總讓人有些不放心。」
方耀道:「為什麼不放心?哪怕沒有馬,我走路也是能走回許城的。」
孫小川無奈只好道:「那你一路小心,到了許城記得來封信報平安。」
方耀點點頭,「謝謝。」
方耀一拉馬韁,打馬朝前奔去。
在太蒼山時,並不覺得有多急迫,只是偶爾會覺得思念段誠;可是一旦踏上了回去的路,反而變得急不可耐,恨不得不歇不睡,一口氣直接奔回許城,明天就與段誠重聚。
方耀之前收到過一次段誠的來信,叮囑他好好休養,因為中途一來一回,路程也遙遠,後來就沒有再寫過信。
方耀思念他時,就反覆拿著那封信出來看,看段誠的字,看段誠寫他的名字,看段誠說想他。
緊趕慢趕,花了不到半個月總算是到了許城。
方耀放慢了步伐,讓馬兒不急不緩慢悠悠朝著段府的方向走去,一邊想著又要面對那段家一大家子人忍不住有些心煩,一邊又想著他突然回來,段誠見了他定然會興奮不已,又覺得開心起來。
等到離段府近了,方耀抬頭,看到府邸大門之上,掛著一朵白色的大花,他下馬走進大門,見到院內處處白紗素縞,一片冷清。
門房從裡面迎出來,見到方耀似乎吃了一驚,「凡少爺?」
方耀看他,問道:「家裡死人了?」
門房一臉哀切,「凡少爺你還不知道嗎?當家他……去世了?」
方耀似乎沒聽明白,他又問了一句:「你說誰?」
門房偷偷看方耀臉色,不由驚出一頭冷汗,小心翼翼應道:「我說……是當家。」
方耀狠狠甩開手上馬韁,丟下一句「胡說八道」,朝著院子裡面走去。
他一路不停,一直走到設在堂屋的靈堂,看門前輓聯高高掛起,家裡從主子到下人都穿著一身素縞,見到方耀無不露出驚訝表情。
靈堂裡放著一具漆黑的原木大棺材,前面放著蒲團火盆,後面的供桌之上放著香燭供品,而正中間則擺放一個牌位。
段錦雲正跪在蒲團上燒冥紙,見方耀進來,也是吃了一驚,「錦凡,你怎麼趕回來了?」
方耀緩緩走近,看到那牌位上段誠的名字,回過身來目光掃過屋內眾人。
段錦鳴本來跪在地上,也站了起來,「錦凡?」
方耀道:「段誠死了?」
眾人頓時都沉默著,露出哀傷神色,段義道:「錦凡,三哥他……」
方耀又道:「我不信!」說完,竟然伸手去掀那棺材蓋。
屋內人都嚇了一跳,段忠大聲道:「給我攔下那個孽障!」
段義和段錦鳴都上前來,一人架住方耀一隻手,想把他拖開。
方耀右腳踢在段錦鳴膝上,然後屈膝撞他小腹將他撞開;左手則輕輕一擰,扣住段義手臂反手一絞,把他也推到了一邊。方耀雙手用力一推棺材蓋,那沉重的木頭發出一聲悶響,被他完全掀了開來,落到地上。
周圍人連忙往後退去,段錦堂更是嚇得靠在母親懷裡哭了起來。
棺材裡面沒有段誠,只有空蕩蕩一套衣物和幾件陪葬品。
方耀笑了笑,「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