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馬車抵達段府。
門房聽到聲音便立即迎了出來,一眼認出了那是段家的馬車,卻沒料到從車上下來的人竟是兩個多月不曾見過的凡少爺,更沒想到的是,他懷裡抱著的人會是段家當家的三老爺。
方耀下了車便抱著段誠跨進段府大門往裡走去,門房急忙追在他身邊也衝進了大雨之中,結結巴巴喊道:「凡、凡少爺?」
方耀頭也不回,道:「把白管家請來。」
方耀剛送段誠到了他的院子,白少峰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見段誠模樣還未來得及多問,便聽方耀吩咐道:「有人去叫大夫了,你快把人接過來。」
白少峰立即應了,轉身又急忙跑出去。
段誠院子裡那個名喚紫絹的大丫鬟見到段誠被這麼奄奄一息地送回來,嚇得都哭了起來。
方耀自然無心安撫她,讓她幫忙把段誠身上的濕衣服換了下來,將人扶到床上躺著,被子拉起來蓋好。
這時,老大夫總算是被請來了。他一路也是緊趕慢趕,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此時伏在段誠床邊喘著粗氣,一邊查看他頭頂傷口一邊給他把脈。
方耀站在床邊靜靜看著,白少峰從外面進來,在方耀身後問道:「當家這是去了礦場了?」
「嗯,」方耀越過大夫肩頭,看著段誠蒼白的臉。
此時,房門被人猛力推開,跨進來那人竟是段忠,段忠見了白少峰本想詢問段誠傷勢,卻不料見到了方耀,頓時沉下臉來,「怎麼是你這個混賬東西?!」
方耀只看了他一眼,又一言不發轉回頭看著段誠。
段忠來時只聽說段誠傷重被人送了回來,便急忙趕了過來,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方耀。在他心中,這兒子叛逆乖張,前些日子竟然還鬧了這麼一出離家出走,令他在段家丟盡顏面,此時見到,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扇他臉上。只是此時段誠還躺在床上人事不省,這不是個管教兒子的合適地方,段忠便只能先忍了下來,不再看方耀,轉而問白少峰道:「當家這是怎麼了?」
白少峰應道:「似乎是在山上礦場受的傷。」
「山上礦場?」段忠略一沉吟,問道,「禾少爺他們還從山上沒回來?」
白少峰搖搖頭,「還未見到。」
段忠聞言微微皺眉,對白少峰道:「讓那大夫好好治,一定得治好當家!」說完,自己又匆匆離去。
段忠離開不久,段孝和段錦雲也到了段誠院子裡,進門探了段誠的傷勢,便在外屋裡等著。
老大夫處理了段誠頭上的傷口,然後去了外屋開藥方。方耀跟到門口,正聽到段孝問那大夫:「我弟弟他傷勢究竟如何?」
老大夫寫好了方子,交給小廝去抓藥,這才緩緩站直了,歎口氣道:「段三爺頭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了,就是那一下不輕,衝撞到了頭顱裡面,所以才昏迷不醒。」
段錦雲輕聲問道:「那不知我三叔何時能醒呢?」
老大夫道:「這個老朽也說不清楚啊,只能看三爺造化。」
造化?方耀心想,什麼叫造化?他走回段誠床邊,伸手握住段誠被子下面冰涼的右手,他不信什麼造化,他只信段誠,定然不會就這麼一直睡下去,他們還有約定,只剩下三年的時間了。
段義和段錦禾也從山上趕了回來,只剩段錦鳴留下來處理餘下的事情。
段家一家子人都聚到了段誠的院子,沉默地在外屋等候著。白少峰湊到段義耳邊,低語兩句。段義點了點頭,看向眾人道:「大家不如都先去歇著吧,三哥一時半會兒怕也醒不過來。」
段忠聽了,點點頭道:「老四說的是,守著也不能把當家給守醒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當家醒了,自然會叫大家過來。」
段忠說完,叫上段錦禾、段錦雲先離開了,於是段孝也起身離開。段義站起來,想走時突然記起方耀還守在段誠房內,推門進去,見方耀坐在桌前,靜靜翻看一本書。
段義走近了,看到方耀翻看的是一本講解兵器的書,於是道:「錦凡,你今天也累了,回去歇著吧,這邊先讓丫鬟伺候著。」
方耀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段義,道:「不用,我等他醒來。」
段義道:「可你怎知得等多久?」
方耀關上書,認真答道:「一天或者兩天,等他休息夠了,便該醒了。」
段義只覺他在癡人說夢,心裡那不安的焦躁越發濃重,說了一聲「你!」便氣急般說不下去,轉身離開了。
等段義也走了,屋子裡只剩下方耀一個人還在守著段誠。片刻後,紫絹端著一碗藥進來,她走到床邊,一時不知該如何喂昏迷的段誠將藥喝下去。
方耀起身,走上前將碗接了過來,「我來吧。」
紫絹道:「多謝凡少爺。」
方耀點點頭,「你先出去吧。」
等紫絹出去,方耀一手端著碗,一手扶起段誠上身,讓他靠在自己懷中。他自己喝了一口藥,然後捏著段誠下頜讓他張開嘴來,便湊上去將嘴裡的藥送過去,然後用手在他喉頭輕輕一推,讓他把藥嚥了下去。
就這樣喂完了一整碗藥,方耀扶著段誠躺回去,幫他把被子蓋好,輕聲道:「段誠,你別讓我失望。」
一整夜過去,段義仍是心緒不寧,此時對方耀的擔心竟不比對段誠的擔心要少。他來到段誠的院子,看見紫絹手裡拿個空托盤從段誠房間出來,便問道:「已經餵過藥了?」
紫絹應道:「是凡少爺在喂當家喝藥。」
「哦?」段義眉頭緊皺,走到段誠房前,也不敲門便直接推門進去。
方耀正用嘴把藥渡到段誠嘴裡,見段義突然推門進來,不慌不忙將最後一口藥餵了段誠喝下。
「錦凡!」段義不自覺提高了聲音,「你這是在做什麼?」
方耀看段義一眼,道:「喂藥。」
段義聽方耀說得坦然,好像真就是單純喂段誠喝藥而已,一時到不那麼確定了,紛雜思緒轉了幾圈,終究忍不住道:「錦凡,我有話問你,你老實告訴我。」
方耀扶著段誠躺好,說道:「你問。」
段義深吸一口氣,問道:「你與我三哥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耀動作一頓,低頭看了一眼段誠,道:「什麼怎麼回事?」
段義上前一步,「你們是不是……是不是……唉!」他重重歎一口氣,「我只聽過別人豢養小倌男寵,你與三哥,我實在是不明白怎麼一回事!」
方耀握了握段誠的手,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段義道:「你不必再瞞我了,若說你與三哥沒什麼曖昧,我是如何也不會信的。」
方耀轉過身來面對段義,「四叔,無論你信不信,沒什麼便是沒什麼。」
段義道:「你可敢對天發誓?」
方耀搖搖頭,「我不會對天發誓,因為我不信天。」說完,他拿著空碗,走出了房間。關上門時,方耀才覺鬆一口氣,他不願撒謊也不屑撒謊,他不告訴段義,只是因為他想段誠應該是不願別人知道的。段誠不願,那他就不會說,他寧願這三年過得平靜一些,免得多生枝節。
因為方耀的一口咬定,段義越發不確定起來。從心裡來說,他更寧願方耀說的是真話,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他又怎能一直自欺欺人。
段義走到床邊,幫段誠裹好身側的被子,「三哥,你一定要快些醒來。」
下午,大夫來替段誠扎針。
方耀和段義都在床邊守著,不多時,段錦鳴也來了。他把段義請了出去,說山上礦洞又塌了幾次方,徹底掩埋起來了,這些日子礦工自然是不敢開工的,而且紛紛吵嚷著讓礦場工頭結算工錢,說是山上太危險,他們不肯做了。
段義聽完,怒道:「怕是有人在煽動鬧事吧!」
段錦鳴道:「我已經讓工頭答應給他們計算,先拖住他們。四叔,可能你得親自去一趟說服那些工人,如今當家躺在床上,你說的話他們才信得過。」
段義道:「好,即刻就去。」他回房裡交待方耀照顧段誠,便領著段錦鳴又一次冒雨趕往礦場。
等到大夫給段誠扎完針,方耀送人出去時,見到纏綿幾日的暴雨竟然小了不少,方耀回到房裡,坐下來翻了幾頁書,抬起頭來對段誠道:「你看四叔忙得焦頭爛額的,還不快些起來了。」
段誠自然是沒應的,方耀低下頭去,又繼續翻著書。
再等到傍晚時,已經變成淅淅瀝瀝的綿綿小雨,方耀吃過晚飯,紫絹又把藥送了進來。
方耀坐在床邊喂段誠喝藥,喂到第二口時,竟然看到段誠喉結滾動,自己將藥嚥了下去。
方耀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段誠,見到他緩緩睜開了眼,然後蒼白的嘴角還扯起了一個笑容。
方耀怔愣許久,才想起將碗送到段誠嘴邊,「喝藥。」
段誠虛弱地連話也說不出來,緩緩搖了搖頭,看著方耀,仍是艱難微笑著。
方耀於是把藥碗送回自己嘴邊,又喝了一口,埋下頭給他餵過去,便這樣喝完了一整碗藥。
方耀扶他躺好了,起身道:「我去叫人。」
段誠依然搖頭,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拉住方耀衣袖,張開嘴唇說了兩個字。方耀沒聽清,將耳朵湊到他唇邊,感覺到灼熱的氣息噴打在耳際,只聽到微弱的聲音道:「上來。」
「好,」方耀道,脫了靴子翻身上床。
段誠往裡面挪動了些,讓方耀躺在他身邊,方耀一隻手環著他的腰,將頭靠在他肩上,段誠將手貼著他手背放上去,然後低下頭,乾燥的嘴唇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
作者有話要說:不狗血不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