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一直到晚上,這湖邊還是只有方耀和殷尚兩個人,依然是就著水簡單吃些乾糧和肉乾,殷尚燃氣火堆,在明亮的篝火邊上躺了下來,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晃悠悠哼著小曲。
方耀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等到月亮從東邊升起,緩慢地爬到這片蒼茫大漠漆黑的夜空之中,銀亮的光芒灑遍了大地,落在方耀身上,勾勒出修長動人的身形。
此時,整片大漠上一絲風也沒有,水平鋪著銀晃晃一層白,彷彿一面圓潤的鏡子,映照出天空一輪圓月。方耀總算是見到了段誠那扇屏風上的畫裡面的光景,水天之間兩輪明月交錯輝映,彼此照耀。
水面騰著霧氣,瀰漫起來滋潤著這片綠洲的生命,而所有生命在這片廣闊自然中又都顯得渺小。此時湖邊那簇篝火,在水氣籠罩下已經是明滅不清了。
篝火邊躺著的殷尚已然睡著過去,發出雷鳴般的呼嚕聲。於是只剩下方耀一個人,靜靜欣賞著這靜謐神奇的流沙湖夜色。
方耀沿著湖岸逐漸走遠,等來到幾乎看不見火光照耀的地方,他緩緩脫下所有衣衫,赤裸著身體朝湖水裡走去。
夜晚的流沙湖,湖水是冰涼刺骨的,可是湖底那層細軟黃沙彷彿又還帶著日間殘留的溫度,細細密密將腳掌包裹起來,溫柔而綿軟。方耀一直朝著湖心那輪明月的倒影走去,等到湖水淹過了胸口,便舒展雙臂往前面游去。手臂劃破了湖面的寧靜,明月也破碎成點點銀色光芒,隨著湖水晃動而輕輕搖動,將方耀包裹其中。
方耀一個翻身,猛然扎入湖水之中,任由自己在一片漆黑中緩緩下沉。他也不知沉了多久,直到胸口覺得難受,才擺動手臂往水面上劃。身體浮出水面的一瞬間,方耀只覺得一陣難言的舒暢,不由輕輕歎息出聲。
就在此時,方耀發現靠近湖岸的水面上多了一個人的倒影。那人背對著月亮,銀色光輝從他背後灑落下來,面容卻陷入一片暗色的陰影之中。
方耀愕然,回頭想看是否殷尚醒來了,卻是距離火光太遠,只能看到一個不清晰的影子。他劃著水往前游去,一直到了岸邊,抬起頭來藉著月光看清了面前站著的人。
那人還有些喘息不定,胸口微微起伏著,離他不遠處有匹馬,似乎有些疲倦地緩慢踱著步。
興許因為方耀一直在水中,沒能聽到馬蹄聲,可那人確是在夜色中一個人騎著馬趕來的。
「段誠?」方耀有些不確定地喊他的名字,最初的驚愕過去之後,竟是激動得身體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段誠向他伸出一隻手,「上來。」
方耀有些猶豫,身體在水裡輕輕划動片刻,終於還是緩緩朝著前方游去,直到腳底踩到細沙,才赤裸著從湖水裡朝著岸邊走去。
段誠低下目光。
方耀沒有握住他伸出來那隻手,而是一直走到了段誠面前,問道:「你怎麼來了?」
方耀全身還泛著冰涼的水汽,那刺骨的涼意即使未經碰觸,段誠也能清晰感受得到。他於是脫下外袍,披在方耀肩頭將他身體裹住。
段誠的外袍很溫暖,帶著方耀熟悉的氣息,他用手抓住衣襟,沒有拒絕。
方耀問段誠為什麼來了,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收到段青楠的信之後,他便這麼日夜兼程地趕過來了。還記得離家之時,他交代段義好好照顧家裡看管生意,段義不明白,一直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離開得如此急促?
他被段義連連逼問,終是忍不住說出口道:「我有了錦凡的下落。」
那時段義頓時變了臉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聲問道:「三哥,你老實說,你和錦凡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你過去無論面對什麼事情,都沒顯出這般急促來,如今竟丟下一切不管不顧要去找錦凡?」
段誠推開他的手,道:「我現在無法與你說清楚。」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明知道此番行為是草率的,還是一咬牙趕往俞陽來找人了。他有些害怕,他看到青楠在信裡說,方耀不肯承認自己是段家人,他害怕方耀一旦離開俞陽,以後真失去了他的蹤跡,就再也尋不回來了。那種忐忑煎熬,自從方耀剛離開便一直在他心頭盤旋,竟是時刻也沒有休止過。
段誠自幼性格穩重懂事知曉分寸,所以年紀輕輕受了父親器重接手段家當家這個位置,如此任性行事還是第一回。
他一路趕往俞陽,離得越近,那種思念便越是深入骨髓,難以自拔。到了後來,竟是什麼也顧不上,在俞陽城只見了段青楠一面,便撥轉馬頭,匆匆趕往流沙湖。
直到此時見到方耀,段誠才能稍微安下心來,將外袍裹在他身上,幾乎抑制不住想要抱住他的衝動。
方耀直視著段誠的臉,等待他的回答。
段誠輕聲道:「跟我回家。」
最初的激動過去,方耀有些失望,從段誠身邊走開,「那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我永遠也回不去了。」
方耀身上的外袍披散開來,雪白的身體袒露在明媚的月色之下,一覽無餘。他並沒有遮掩,展現在段誠眼前的是已經逐漸褪去少年青澀,變得修長柔韌的青年人的身形,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是均勻而緊致,每一寸皮膚也都細膩瑩潤,美好的連頭頂明月都遜色三分。
段誠的目光落在方耀身上,細細掃過每一寸,然後緩緩閉了起來。「方耀……」他想要說些什麼來說服方耀,可是一時竟說不出口,他在想方耀還有什麼理由跟他回段家呢?唯一還能令方耀動搖的那個理由,卻是他自己無法接受的理由。
方耀走回最初下水的岸邊,撿起脫下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最後將外袍還給了段誠。
那件衣服已經被湖水沾濕了,段誠拿在手上沒有再穿回去。
方耀道:「我很快會離開俞陽。」
段誠問道:「去哪裡?」
方耀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希望能找到一個讓我留下來的地方。如果那時候我不再喜歡你了,我就像殷大哥一樣,有個自己的小院子,找一個善良的姑娘,生一雙兒女,就這樣一輩子。」
段誠道:「是嗎?」
方耀輕聲問道:「你呢?」
段誠說道:「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真能忘情……」
「段誠,」方耀突然打斷他,「你那麼遠追來找我,真的就為了和我說這些?」
段誠歎了口氣,「那還能怎麼樣呢?」
方耀轉身離開,「那你不該來的。」
是不該來,為什麼要來呢?那些反反覆覆驅使著自己追逐而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並不是為了再一次眼睜睜看著方耀從自己面前離開,等到他娶妻生子,萬里相隔,再也不見。
段誠終是上前兩步,用力拉過方耀的手,吻住他的嘴唇。細密纏綿的親吻,方耀並沒有推拒,而是抬起手來抱住他的頭。等到這個親吻結束,兩個人都有些氣息不穩。
方耀問:「你是不是想用這個方法把我留下來?」
段誠注視著他的眼睛,回答道:「如果我說是呢?」
方耀搖搖頭,放開了手,「你知道我要的不只這些。」
段誠抬起手摸著他的臉,「如果我一直給你呢?不是一次也不是一時而是一輩子呢?」這些話在段誠心裡反反覆覆,許多次都忍不住脫口而出。可是他一直堅持著,尤其是在段家的時候,他時刻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生生壓抑下脫口而出的衝動。可是如今,也許是環境太不真實,現實又太遙遠,那些壓抑在心底的思念終於噴薄而出,就像他不計後果千里尋來一般,那些話也按耐不住,想要說出來讓方耀知道,讓方耀不要再離開。
方耀睜大眼睛看著段誠,問道:「你只是為了要留下我才說這種話?」
段誠反問:「你說呢?你真的看不明白嗎?」
方耀嘴唇微啟,話卻沒能說出口便又被段誠用唇舌堵住了。
段誠牢牢抱緊了方耀的身體,隔著衣衫緊密貼合,不留一絲縫隙。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情緒,一再壓抑的情感在這樣的月色之下通通爆發,難以收拾。
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情動,那恰是最好的催情劑,在銀白色水汽的蒸騰下發酵,氣息越發灼熱,甚至發出難耐的喘息聲。
段誠一手拉住方耀領口衣襟,輕咬著他的耳朵問道:「可以嗎?」
方耀抬起手蓋在他的手背上,抓著他的手將自己衣襟拉開,露出一片雪白肌膚。沒什麼不可以,若是心靈相通,自然渴望身體的親近,他對段誠的渴望不比段誠對他的少,所以無論段誠想要如何,他都不會拒絕。
雙腿有些難以支撐身體,兩個人滾倒在地,沾染了一身沙塵。段誠的吻往下滑落,一隻手沿著他胸口往下撫摸,落在他腿根處,緩緩解開他的長褲。
當段誠的手指從他褲腰處伸進去的時候,兩人同時聽到一聲暴喝:「什麼人?!」